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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宅密室。()
四處陰暗潮濕,只點了一盞微弱的油燈,那燈火好像隨時都會熄滅一般在明明滅滅。
牆壁上倒映著兩個人的身影,一個站著,身姿挺拔。一個雖坐著,腰桿兒挺直,氣勢絲毫不落下風。
站著的那個一直轉著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默不作聲。
坐著的那個先開口道,「恭喜太子殿下,您已經奪取了儲君之位,不知道接下來如何打算?」
付賀一抬眼,瞳孔里映著對面的這個人的臉,雖然長相不俗,但是面色還是如同以前那般蒼白無力,一點也沒有轉好的跡象,反倒好像變得越來越差了。
「接下來該怎麼辦……」付賀喃喃念了一句,道,「這正是本太子想要問你的話。本太子已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要等父皇……」雖然在密室,但付賀還是說不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於是頓了頓才道,「可是駙馬你和天璇偷偷拿到了不老葯,若是那葯有效,父皇便會不老,你叫本太子等待到何時才能夠實現夙願?」
「太子是怕活不過皇上?」師北落微笑道。
付賀一回身,袖袍振動,發出「啪」地一聲。雖然換了便服,但自從他當上了琥國的太子之後,氣勢顯然和以前不同了。他變得更加有氣魄,目光也更加堅定,舉止行為與那個浪蕩王爺大有不同。
師北落從一見到他就發現了這種變化,暗暗感嘆或許是因為身上握有權力的緣故,權力這東西,會使得所有的人變質。即使付賀,也可能會因為權力而變得脫離本性。
每次一與他接觸,師北落就覺得他身上的執念就加深一點。師北落也知道付賀常常去東郊緋緋的墳前祭拜,雖然緋緋已經去世良久,但對付賀造成的傷害影響卻隨著時間越來越深刻。
當初正是想利用付賀多情種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但此刻目的已經達到,但在心底深處竟然有些暗暗的後悔。
或許付賀不是最佳的人選,他的多情可以讓自己利用,但也可能讓他自己陷入某種偏執之中。
為今之計,只能靠段韶溪的安撫,才能夠讓付賀不脫離自己的控制。
「父皇如果長生不老,本太子存在的意義何在?」付賀說這話的時候,眼裡閃過一絲的陰霾。如果不當上皇帝,如何能替緋緋報仇?如何能夠掌握自己想要主宰的命運?
他已經當夠了一個透明人,隱形人,如今他想要的是站在眾人的面前,接受他們的頂禮膜拜,接受萬眾矚目。還要讓母妃看見一個,在諸人面前熠熠發光的自己。
唯有當上皇帝,才能夠實現這一切;唯有當上皇帝,才能夠讓天下人再也不忽視自己!
師北落纖長的手指交錯放在腿上,眼睛微微闔起,像是不忍心聽見什麼而垂下了頭,出口的話語的聲線卻平直的像是一根直線,依舊淡漠如往昔。
「那麼太子殿下打算怎麼做?」
「駙馬以為本太子該怎麼做?」
「師北落只是一個幕僚,不能為太子殿下決定去做什麼,而是在太子決定了去做什麼的時候,告訴太子怎麼去做才是最方便最有勝算的。我不是一個決策者,太子殿下才是。」
付賀聽罷笑了笑,凝視著師北落道,「本太子才剛剛上位,大動作不能有,小動作卻可以試一試,你明白本太子的意思嗎?」
師北落頷首,道,「太子殿下不想讓皇上不老。」
付賀走了過去,雙手撐在師北落兩側的椅子扶手上,彎腰迫近她,逼視她,讓她的眼睛避無可避,然後以這種曖昧的姿勢對著師北落道,「所以你當初就不該帶回那顆不老葯。」
師北落聞言,眉心動了動。
現在是付青碩要為皇帝試藥,若是付青碩出了事,皇帝必定就不會服用不老葯。相對皇帝而言,付青碩與自己朝夕相對,是最好下手的目標……
而且前太子付恆已經死了,太尉蘇定和他的兒子蘇和得到了應有的報應,戰神付康也被發配邊境,琥國從前的當權者去的去死的死,留下的唯有琥國的皇帝,還有——
師北落想到這個名字和她的身份的時候,心裡不知怎麼的,會有一點點的不忍心。
但陳國被滅,付青碩是罪魁禍首之一,她絕對不可能放過,即使現在付青碩再多悔改也好,再多忍讓也罷,即使她曾經想要救下自己,自己也不能心軟。
否則這麼多以來的犧牲,這麼多人的犧牲布局,都要白費了。
「皇上即使不吃不老葯,也還能活很久。」師北落淡淡笑了笑。
付賀眉目一動,直起身子往邊上走了幾步,望著牆壁道,「只要不人為地延長父皇的壽命,其餘的都交給天命。父皇總有一天是要走的,本太子可以等得起。而且……」
付賀沒有再說下去,聲音里也明顯地有一點點的哀慟。
師北落立即就聽出了他隱含的意思。付賀至今都以為緋緋當初混入皇宮,依從皇帝,在皇帝面前獻媚、下毒以及利用自己來拉太子下水都是為了他。最後甚至送了韓熙載夜宴圖給付賀,可能就是為了在生命的最後加上濃重的一筆,讓付賀韜光隱晦,最後一擊得勝,最重要的是,讓付賀時時刻刻記住她的好,至少三年內無法忘記她。
這也正是緋緋的高明之處,縱然死了,也能顧全大局,為師北落鋪墊這樣一個完美的局勢,讓師北落日後能夠一帆風順。
所以師北落不能心軟,即使面對付青碩的次次妥協,次次溫柔,她還是要不斷告訴自己堅定心意,不能因為自己一個人的自私,辜負了所有人的期望。
「既然太子心意已定,師北落會為太子想辦法的。」師北落站了起來,起身剛要走,卻被身後的付賀叫住,付賀按住了她的肩膀,攔住了她。
師北落側首餘光望著他,挑眉問,「太子又有何事吩咐?」
「你不要傷害她。」付賀的眼神很亮,堅定執著道,「你不可以傷害皇姐。」
師北落淺笑道,「我是她的駙馬,若沒了她,我便沒了依靠,試問我怎麼會傷害她呢?」
付賀面露困惑,道,「不知道為何總覺得你對皇姐,是愛中帶了一點恨,總有一種感覺告訴本太子,終有一天,你會傷害到皇姐……這種感覺非常強烈,而且自你去汶城回來之後,變得更加強烈了。」
「您多慮了。」師北落有禮有節地答道,「外面的許氏夫婦為太子殿下準備了午飯,若是不嫌棄,太子便一起用餐吧。以後這種機會會越來越少,二老可是非常喜歡殿下您呢。」
付賀一愣,他對普通百姓素來沒有好感,但這兩位或許是因為師北落的緣故,讓自己覺得格外親切,但師北落本人也沒能給自己這樣一種親近之感。付賀後來想了想,或許是因為生辰那一日,是這兩位慈祥的老人家陪著自己,讓自己頭一次有了家的感覺吧。
於是便欣然點頭應允道,「好。」
午後,成緋館。
依舊是那間布置奢華的隔間。
但屋子裡的人不是成緋館的館主,而是掌事秦淮。
師北落挑簾入內,看見端坐著的秦淮,他一臉嚴峻,似乎在糾結於某件事情不得休。一見到師北落來了,他的眼神里的焦灼更是表露無遺。
起身抓著師北落的手問道,「若華的屍首是否在汶城?」
師北落道,「是。」
秦淮的臉色由沉悶轉作了喜悅,再由喜悅變成了焦急,「館主遊山玩水去了,你有消息便通過成緋館告訴他。他說事情一切順利,只要你耐心等待便會有結果。」
他說著便要穿過師北落往門外奔去。
「你去哪兒?」師北落明知故問。
「去找若華。」
「你找一個死人做什麼?」師北落冰冰冷冷的詞語好像一把匕首一般瞬間刺穿了秦淮的心。
「至少,我要找到她的屍首,替她安葬。」秦淮捏緊了手,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