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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郊外,一處簡樸的墳塋。||墳塋前的矮小杆子上,綁著一條白色的布。天空灰濛濛地,好似隨時都在醞釀一場暴風雨。腳底下黃沙捲起,鋪滿了矗立在墳塋前的人的衣襟。
此人面容蒼白,皮膚好像一張紙一般,外披著厚重的貂毛大衣,將身體裹得緊緊地,衣角捲起,黃沙鑽入了她的脖子,但她卻一動也未曾動過,任由黃沙吹面而來。
她的身後還站了一個玄衣少年,少年面目清冷,眸子里透著和他年齡不相符合的陰蟄。他懷抱著被破舊的布條重重包裹著的劍,直挺挺地立在師北落身後。
師北落靜靜看著墳塋前石牌上的名字,一看就是幾個鐘頭。待日頭漸漸往西邊去了,她才往前挪動了一步,慢慢坐在了石牌的邊上,渺茫地目視遠方。
「離殊,你為我鋪墊好了道路,可我卻險些因為自私的感情而將你的犧牲付之一炬。你當初在付賀身上花費的功夫奏效了,付賀他現在已經成為了琥國的太子,而且依舊因為你而厭惡他的父皇。一切事情都在按照我們的計劃一步步在實施……只是……」
師北落頓了頓,頭靠在了李離殊的墳塋石牌上,仰頭望著霧霾霾的天空,抬手遮住一點光線,無可奈何道,「只是現在付賀讓我想辦法使皇帝不要去服用我們陳國的不老之葯,你說我該怎麼做呢?」
墳塋里沉睡的靈魂當然不會回答她。
師北落勾起唇角笑了笑,然後轉過身摸著石牌上刻畫的字元,一字字道,「我是現在就勢殺了付青碩,還是依舊將她留在最後呢?」
還是沒有人能夠回應她的問題。
「陳國的不老葯,我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要達到付賀的要求很簡單,我只要讓傅明神告訴皇帝那兩顆葯的成分不一致便好,皇帝必然就不會去服用任何一顆了,即使有付青碩試藥也沒有用。」師北落喃喃低語,心口有些起伏,似乎連說話都變得費勁,但她還是繼續自言自語道,「但是還有另外一個一舉兩得的法子……」
師北落此刻的笑有些陰冷,就像是從寒冷的地方吹來的一陣風一般讓人心底發毛。
「付青碩是料定了因為她的緣故我不會在那兩顆葯上動手腳,如果我知道關於這不老葯的禁忌的話,得知她要服用,也定然會告訴她其中的端倪……」師北落呵呵笑了,「看來我的計劃很成功,汶城之行,讓我重新獲得了她的信任,她會以為我喜歡她的。只要讓她以為我是真心,那麼她就會對我付出真心。到了最後,她對我付出的真心越多,傷害也就越大。離殊,你說等到那時候再傷害她,讓她徹徹底底絕望痛苦而死,這樣是不是更能夠為你、為父皇和母后,還有陳國的皇族報仇?是不是這樣做才能夠更加解恨?」
耳邊除了風聲以外,別無其他。
師北落突然之間覺得有些迷茫,她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那滾滾的黃色沙城天地中,似乎有個人影在朝著她一步步走來。
師北落眉頭一皺,扶著石牌站起,對著一邊的未央問,「那是誰?」
未央也望向了煙塵之中,他有著殺手的敏銳視線,也還是想了一想才回答道,「你的朋友。」
這時候那人已經從煙塵之中穿出,身子挺拔,用布蒙著面,露出一雙銳利的眼和一對直入鬢角的劍眉。
「師北落,你引走了我的大掌柜秦淮,讓我的成緋館群龍無首,失掉了多少生意不做,這筆費用,你陪得起嗎?」
「館主要北落拿什麼來賠?」師北落見是他,扯了扯嘴角笑著問。
成緋館館主笑道,「拿你自己來賠吧,一個師北落抵得上一百個秦淮。由你來做我的大掌柜,我放心。」
師北落搖頭道,「館主要的不是師北落。」
「哦?」館主眯起了眼睛,但絲毫不能遮掩在他眼中透露出的鋒芒,「那你以為我要的是什麼?」
師北落淺笑道,「館主要的北落很快就能給一部分了,還請館主耐心等待。」
「話說回來,我在外面遊山玩水,過的逍遙自在,你為何支開了秦淮迫我回來?」
「館主真的在遊山玩水?」師北落反問。
「自然。」
師北落笑了笑,緩步走向他停在他的面前,道,「許若華對我有恩,她喜歡的人,我不想害他。是我擅自主張支開了秦淮,如果館主真的在意這一點點的生意,我連本帶利地再賠給館主就是。」
「你當初允給我的陳國寶藏,我至今一點未見,你現在又給我允諾,讓我如何再能信任你呢?」
「信任與否,館主和師北落走到這一步,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而且館主一定知道北落在計劃什麼,既然您知道了我的計劃而沒有去阻止,反而在配合北落在實施,就自然已經打定了和北落一起行動的主意。館主知道北落對於財富地位一點也不在意,到時候如果得到了這一切,北落點滴不取,全歸館主。」
成緋館的館主聞言哈哈大笑道,「我既然已經回來,就代表會繼續幫助你。秦淮不在,有些事情反而更加好辦一些。」
「嗯。」師北落點頭道。
「那接下來你準備怎麼做?」
師北落沉吟道,「大魚小魚均已上鉤,不過還不夠,我準備再放一些餌料,吸引一些旁的魚兒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一招甚妙,但現在吸引他來,會不會太早?」
「不會,」師北落斬釘截鐵道,「打鐵趁熱,按照時間來算應當剛剛好。」
「那麼,天璇公主……」館主抱著手繞著師北落走了半圈,回頭蹙眉問,「你打算先處理她,還是暫時放一放?這麼厲害的女子,我平生也難得一見……」館主說到這話的時候,餘光不禁多瞄了瞄師北落,在師北落髮覺之前又迅速地收了回來,「你說這世界上有沒有可能有另外的女子能與她旗鼓相當呢?」
師北落眉目一動,困惑地望向他,「館主此話何意?」
館主仰頭看著天空道,「看在我的面子上,先將付青碩的事情放一放,你要對付的第一號人物,應該是琥國的皇帝。」
師北落聞言,心裡某處緊緊繃著的地方突然一松,似乎之前的殫心竭慮少了不少,整個人也變得輕鬆了起來,她告訴自己這純粹是因為聽從成緋館館主的意見,這才會暫時放付青碩一馬。
但到了最後,她還是不會忘記付青碩當初所做的一切。
「好,」師北落道,「就讓皇帝服下不老葯。」
館主笑道,「不老葯即使是真的,琥國皇帝也難道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