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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郊外,一處已經廢棄了的官道石橋頭,立著一個身姿娉婷的女子。(www.)在橋下釣魚的一個閑人已經注意她良久,這個女子是從不遠處那輛精緻的軟轎上下來的。縱然看背影已經叫人無限遐想,但釣魚人不敢輕易上前。
只因為轎子上掛著的是金鑲玉官牌,放眼整個琥國,如今能用上這塊牌子的唯有天璇公主。也就是說,站在這裡的不是天璇公主本尊,便是與她極為親近之人,否則也不會將轎攆輕易借出。
釣魚人壓低帽檐,餘光卻不住往那窈窕的人影上望。只是背影,卻出塵如仙,飄逸的袖口被微風輕輕鼓動著飄著,整個人就好像飛在雲端一般,讓人挪不開眼睛。
正出神間,但覺得有一把涼涼的泛著寒光的東西擱在自己的脖子上。
「還不走遠一些?」那人肅容命令道。
「是……是是。」釣魚人急忙收拾漁具離開。走的時候頭也不回,他知道什麼該去問,什麼不該問,此刻既然人家饒了自己一命便該趁早走了,以免惹上是非。
沿著小路回去的時候,卻看見一個穿著精美嫩綠色的清秀丫頭沖著自己來時的方向一路小跑而來。
釣魚人與她錯肩而過,鼻間問到一陣馨香,他一時間想不起來這香在何處聞過,只覺得此香令人心曠神怡。
「公主,」一等宮女杜未未嬌喘吁吁道,「信已經送到了。」
「對方怎麼回復?」
杜未未平緩了呼吸,認真道,「對方說『如無君令,絕不入京』。」
付青碩眉頭一挑,凝神道,「情理之中。」她往前走了幾步,看著微波粼粼的河水,問道,「一路上可曾順利,沒有被人發現你的行蹤罷?」
「公主放心,」杜未未肯定道,「未未一路上都非常小心,不會被人看見的。」
「那就好。」付青碩闔了闔眼睛,輕聲道,「未未。」
「是,公主。」
「陪本宮坐一會兒。」
「可是,駙馬他……」
「駙馬此刻應該還沒有回府,與其回去面對這冰冰冷冷的公主府,還不如在這裡看著水中的魚兒。」付青碩眉眼裡現出一絲落寞。她就地而坐,也不管地上到底臟不臟。
馬車上的車夫挺直了脊樑,等候差遣。
十個跟在付青碩左右護衛她的侍衛卻暫時不見了蹤影,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一般。這些武功高強的高手,擅長於隱秘自己的行蹤,一來可以不礙著付青碩,二來也可以在敵人出現的時候出其不意。
杜未未自然要陪在付青碩的身邊,看著公主日益消瘦的臉龐,杜未未心裡微微泛疼。
一年前,付青碩是如何地獨領風騷,那是一種從骨子裡透出的驕傲,似乎全天下都沒有人能將她打敗,即使是琥國的皇帝也要讓她三分。可是如今,付青碩雖然外貌還和以前沒有改變,但顯然變得更加心事重重。和之前所要思慮的不同,她失了方寸,似乎這一次要面對的事情,是她不能夠掌控的。
公主她,好像很怕作出決定。
杜未未皺起了眉頭,站在付青碩的一側,看著她如骨瓷般晶瑩剔透的臉,困惑又糾結地在心底里問自己一句:到底藏在公主心裡的棘手的問題是什麼?
「又下雨了。」師北落辦完了翰林院的差事,出宮的時候仰頭望天,伸手去接淅淅瀝瀝的雨滴。
馬車已經等在宮前,師北落上了馬車,掀簾的時候卻發現裡面坐了另外一個人。師北落在馬車前一頓,然後撩起前擺入內,坐在了馬車的側座,那人半靠在車內半眯著眼睛假寐。
「你昨日去過哪裡?」付賀慢慢睜開眼睛,褐色的眼裡滿是質詢。
師北落一怔,隨即瞭然,笑道,「我去過城東。」
「為何?」付賀的身子稍稍往前傾了傾。
師北落知道自己昨日去過緋緋墳頭的時候被付賀知曉了,在付賀看來,緋緋與自己並無瓜葛,自己為何要去祭拜緋緋,自己和緋緋到底是何關係,這些都是需要考慮的問題。
現在的付賀,如同琥國的皇帝一般敏感。
「北落想去看看被太子喜歡著的女子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付賀冷哼一聲,「死了的人有什麼好看的。」
「就是死了還被太子惦記,所以才讓北落更加好奇。」
付賀一愣,注視著師北落,抿了抿嘴道,「你以前當真和緋緋沒有關係?」
師北落挑了挑眉,「緋緋姑娘乃是成緋館當家紅牌,北落是偏遠地方的一介商賈,被招為駙馬之後,除了和太子去過幾次成緋館之外就再也沒有機會去了,試問北落如何能招惹緋緋姑娘?就算是見過幾面,也都是因為太子的緣故,私底下不會有深交。」
付賀沉默了一陣,突然笑著拍著師北落的肩膀道,「本太子信任你,是你一路輔佐本太子到了如今的地位,本太子絕對不會忘記你的功勞。」
「謝太子。」師北落垂頭的時候,眉頭緊鎖,她覺得以當初付賀的性格和脾氣絕對不會偏執至此、權利熏心至此。他變成現在這樣,也絕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從一方面看,他對自己的父皇準備狠辣無情,但從另外的一個方面看,他卻讓自己對付青碩手下留情,足說明他內心還存有善意。
難道是因為當初宜妃不讓他獻出那顆心的原因被揭發了?
「師兄是否覺得本太子變了?」付賀似乎讀懂了師北落的表情,哼笑了聲道,「這個世界都在變,如果本太子不順勢而為的話,就只會被人欺負。」
付賀盯著馬車內的一處地方,眼神有些渙散,低聲道,「師兄那日沒有來參加本太子的加冕禮,可能也沒有聽見那一日關於本太子加冕時候出的一系列不堪的事情吧?」
師北落內心一顫,暗道糟糕。那幾日忙著與人布置接下來的計劃,再加上頭疼欲裂,身虛體弱,以為付賀被立為太子的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不會再改變的,由是忽略了加冕的具體事宜。
卻不想付賀性格的改變可能完全是出在太子加冕那一日!
「太子何出此言?」師北落按捺內心的不安問。
付賀似笑非笑道,「也罷,相信你回去的時候就會有人告訴你這件事情,與其讓人嚼舌根,不如就在這裡對你說了。
師北落隱隱感覺不妙。
付賀的語氣卻很平靜,「那一日文武百官都到了,儀式盛大。我穿著天下唯一的太子袍,踏著金龍靴,一步一步踏上大興殿前的九十九級台階,在台階之上迎接我的,就是我的父皇和母后,還有父皇手中的太子九龍珠冠。」
付賀的手慢慢攢緊。
「這原本是我一生之中最快樂的時刻,你猜最後發生了什麼?」
師北落凝眉,她猜到了故事中出了什麼差池,能讓付賀悲憤傷心至此的,也只有那個人了。
「在我跪在父皇面前,誠心接受冠冕的那一刻,我的母妃宜妃卻突然沖了出來!」付賀語氣激烈了起來,眼裡帶著憤懣道,「她跪在那兒懇求父皇推遲立太子!她說我還不夠資格,她說我不配!」
師北落心下一沉,閉上眼睛道,果然是宜妃。
在這樣的關頭這樣駁斥自己的丈夫和兒子的面子,敢這樣做的也只有宜妃了。她是個勇敢的母親,但即便再怎麼大膽都不可以在萬眾矚目之下損害付賀的面子。這一回真的是自己大意了……
「太子,」師北落溫柔道,「現在您已經成為了太子,宜妃終究是你的母親,她可能對之前獻心的事情還心有餘悸……您……」
「不必再說!」付賀粗魯打斷道,「師北落,無論你用什麼方法,本太子都要命令你,越早越好,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