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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興宮殿內,白色的帆布飛揚。/class-3-1.html
行走在宮道上,總有一種窒息的恐慌,人們說話的時候都盡量壓低聲音,深怕在這個節骨眼上闖禍。
皇帝已死,天下未主。太子遠在邊境戰場,橫王也還在忙著剿滅陳國餘孽。琥國京都聚集著各位王爺、皇子和公主,卻沒有一個能有使四海臣服的氣魄。
除了天璇公主。
但是天璇公主本尊卻一直在觀風行殿內整整一日閉門不出,即使殿外再熱鬧,即使來來去去的諸位官員都想請她出來主持大局,但付青碩始終不肯露面。
「稟公主,」一個貼身的宮女道,「駙馬在殿外求見。」
「讓她進來。」付青碩映著鏡子替自己插上白玉蘭頭釵,身正好配了身上剛換好的素色紗裙,額頭上綁著一根白色布條。雖然刻意打扮地素凈簡單,但依然不失皇室的華貴和優雅。
「師北落參見公主。」師北落在門口抱手行禮。
「駙馬,請進。」付青碩整理好了儀容,邁著步伐慢慢朝著師北落走去,長長的裙尾拖在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卻沒有沾染上絲毫的塵埃。「想必駙馬已經聽說了父皇的事情。」
「還請公主節哀。」師北落踏入殿內,用餘光看了一圈,面露憂色,「公主為何還留在殿內,各位皇子公主後宮嬪妃已經集中到了皇上的寢宮,商量著如何辦理皇上後事,公主難道不去看一看?」
「本宮在這裡是為了換上這一身素服,不先打點好自己,哪有精神去替父皇打點身後之事。」
「公主所言甚是。」師北落垂首看著地面,徐徐道,「但如今太子殿下在外,橫王殿下也在外,除了公主,北落不知道宮內還有何人能統領大局。」她說完話的時候,緩緩抬頭,用餘光悄然睨著付青碩。「還請公主迅速移駕,以免皇上靈前出什麼混亂。」
其他的皇子公主或許沒有這樣的能力和魄力,但天璇公主絕對有。若是天璇公主對權利有著渴求,那麼此刻就會不可避免地顯露出來,即使不明目張胆的動手,也該若有似無地試探。
即使再愚笨的皇子公主也都能明白,此刻誰能守在皇帝靈柩之前、誰能趁機震懾文武百官和其他皇族,誰就能夠在這一片混亂中取得自己的好處,甚至可能可以取代在外的太子以及橫王登上帝王之位。即使日後太子或者橫王回來,皇位已經被人奪走坐穩,他們便不可能再直接要回來,也只能長嗟短嘆後悔來的不夠及時。
付青碩一邊繞過師北落往殿外走,一邊不疾不徐道,「父皇的後事不必我們親力親為,大理寺和禮部自會按照祖宗禮法來辦理。駙馬,你現在隨著本宮去到父皇的靈柩之前,陪著本宮一同陪父皇走完這最後一程吧。」
師北落唇角浮現起一道不著痕迹的笑意,態度依舊謙恭溫良,「是,北落既然入宮便是要陪著公主的,公主要去哪裡,北落便跟到哪裡。」
要為一個兇狠毒辣、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守靈,師北落自然不會去做這樣的事情,她之所以陪著付青碩,是因為知道在琥國皇帝的靈位前,將有好戲可看。這樣的場景,師北落不想錯過。
殿前的落敗的葉子還在地上,沾了一些雨露,被人一踩便和地面貼的更加緊密。
「駙馬。」付青碩輕聲喚。
「嗯?」師北落似乎出了神,愣怔了一瞬之後才抬頭應了一聲。
「罪不及旁人,未未陪伴本宮多年,她只是個宮女……」
師北落皺眉問,「公主怎麼突然提起了杜姑娘……說到杜姑娘,怎麼不見她跟在公主身邊?」
付青碩揚起了眉毛,轉身問道,「你不知情?」
「我應當知道什麼?」
付青碩仔細凝視了一番師北落的臉,師北落與她對視,目光清澈沒有絲毫的遮掩。末了,付青碩嘆息道,「是本宮誤解你了。」
師北落微笑道,「或許杜姑娘是被其他的事情絆住了也說不定,公主不要擔心,她只是個忠僕,只是聽主人的吩咐而沒有自己的思想,所以倘若她做錯了事,也不能將罪責歸咎到她的身上。」
付青碩聞言不置可否,臉上依舊漠然,帶著師北落,身後跟著一大串的宮女太監,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著皇帝靈柩擺放的宮殿行進。
大興殿向來是皇帝居住的殿宇,也是大興宮內最龐大的建築。此刻前殿外的白玉階梯上跪滿了文武百官,殿內則聚集了聞風而來的各位皇子、郡王,以及後宮嬪妃和已經冊封了的公主。
一方巨大的白色布幔從殿上垂落而下,像是一堵巨大的牆遮住了皇帝的靈柩。眾人都在布幔之前,皇子郡王在右邊,公主嬪妃都在左邊。
皇后坐在布幔之前,看起來精神不佳,以手扶著額頭,閉著眼睛在聽在場之人的熙熙攘攘之聲。
「父皇駕崩,照本王看,應該在這裡推舉一人主持大局。」一個較為年長的王爺道。
「有皇後娘娘在此,自然應該由皇後娘娘作住。」另外一個郡王道。
「皇後娘娘雖然統率六宮,但那都是後宮之事,若論朝政,自然應當由一位皇子或者是郡王做主。」
幾個郡王相互怒目而視,話語里都帶著刺,針鋒相對誰也不肯在此時退讓。
「照本宮說,諸位皇子公主都應該以安排皇上的身後事為首要之事……」一個妃嬪站出來道。
「眼下對南楚的戰事吃緊,西邊又有陳國餘孽作亂,朝中不可一日沒有決策之人。」年長的王爺不肯退讓,反而越逼越緊,對著那出口的妃子蹬著眼睛嚴厲道,「父皇的事情當然要辦,但朝政也不可荒廢,照我說應當由在場之人推舉一位的德才兼備的皇子來主持大局為妥。」
「大家推舉是一個法子,」另外一個皇子走了出來,「但是古語有云長兄為父,如今父皇駕崩,理應就應該由皇長子也就是皇兄您統籌大局。」
「哼,」一位在場的郡王不樂意了,搶口道,「誰不知道你們交好,一個唱一個和,殿前這場戲還演得真夠逼真。」
「你說什麼?」之前那位皇子發怒,指著這位郡王的鼻子罵道,「你敢再說一次?!」
「讓本王再說一次又何妨?」郡王亦血氣上涌,瞪著面前的皇子發威道,「你,還有你,你們都不是好東西,父皇剛剛駕崩你們就圖自己的利益光顧著為自己,何曾想過父皇和這些妃子如何安置?」
「難道你就考慮周全了?」
「哼,」這位郡王一字一句清晰道,「當初父皇病危需要你們的心臟的時候,你們去了哪裡?哪一個不是做了縮頭烏龜?現在倒一個個成了英雄好漢了?」
原來這郡王便是當初要為皇帝獻出心臟之人之一,眼下他那擅長於心計的母妃也在,母子倆在偏僻處商量之後,預備以此來逼退其他皇子,獲得各位大臣以及皇后的青睞。
「哦,原來皇兄是這個意思,」與郡王慪氣的這個皇子得了皇長子的眼色,挺直了脊樑預備與他一斗到底,「既然皇兄要以當初是否為父皇獻心作為能否主持大局的標準的話,在場還有不少的人選,譬如——」
他從人群中突然拉出一個皇子來,這皇子年紀尚小,卻雙目有神,被人忽然拉出,竟能夠臨危不亂。
「還記得我們最小的弟弟付壽么,他也是當日得到誇讚的皇子之一呢,依我所見,按照你們的標準他也是有資格決定一切事宜的人選。」
「你!」
「我怎麼了?」
「兩位皇兄。」一個稚嫩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爭執,兩個皇子低頭詫異地去看付康,只聽付康字字清晰道,「兩位皇兄在爭執什麼?」
其中一個皇子聽罷哈哈笑道,「十六弟,我們在商量現在由誰主持大局呢,你覺得大皇兄好,還是……七皇子好?」
眾人的注意力都被付壽吸引了過來,想要知道這個看起來年弱的皇子如何回應,大多數還在等看他的笑話。
付壽有模有樣道,「翰林院太傅說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也就說,治理一個國家需要人們各安其位,做好自己本分之內的事情。現在父皇已經不在了,但是太子皇兄還在,按照我朝規制,應當由太子皇兄來主持大局。」
「但是太子如今不在京都,本王覺得,可由皇長子代勞。」
「如今這裡這麼多皇子郡王,要輪也輪不到你們!」
場面又陷入了一片混亂,最終這些皇子分為了兩派,一派支持皇長子,另外一派則力挺郡王。
付壽被夾在中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索性便努力鑽出人團,獨自往殿外準備歇一口氣。但他剛坐在門檻上的時候,一道帶著風沙之氣的影子落在了他小小的身體上。
付壽抬頭,見到來人訝然道,「太子皇兄,你怎麼回來了?」
付賀眯著眼睛笑了笑,彎腰親昵地摸著他的頭道,「本太子知道現在有難,於是便長了翅膀飛了回來。方才你說的話本太子都聽見了,付壽,多謝你。」
付壽立即起身拉著付賀的手道,「太子,你快進去,裡面快亂成一團了。」
付賀收斂起輕鬆的表情,專註地凝望裡面,揚眉道,「哼,本太子既然回來了,就不會讓大權旁落,他們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