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告白(03)

37告白(03)

告白(03)

接下來的幾天,段懷一直在別館修養,沅芷留下來照顧他。

她給他做了五顏六色各種形狀的小餅乾,泡了大麥茶。段懷趴在竹席上咬一口,喝一口茶,沅芷給他墊了個軟墊,讓他趴著舒服點。

「味道有沒有變?」沅芷在席上坐下。

「還是一樣好吃。」他搖搖頭笑,高翹著頭,捻起一塊塞進嘴裡。又塞兩塊,直到兩個腮幫子都鼓鼓的,咽下去時,差點噎住。

沅芷餵給他茶水,拍他後背順氣。

「好點沒?」

「好多了。」

「慢一點,沒人和你搶。」

他笑笑不說話。

這個夏天,是往日沒有的陰涼。

有時躺在室內假寐,臉上有樹的陰影,帘子落下的影子。午後的庭院里送來絲絲涼風,臉上有些癢,她皺皺眉,對方鍥而不捨。終於睜開眼睛,就要發怒,小樓坐在她身邊的位置,手裡一根狗尾巴草,耀武揚威地搖晃著,偶爾刮過她的臉頰。

他的臉上是一派平靜安詳:「睡得還好嗎?」

她點點頭。

「身上呢?」

沅芷想了很久才明白他問的是她的傷勢。她也點點頭:「怎麼會不好?」

「生氣了?」小樓撫摸她的臉頰,把她的頭按入懷裡,他的手指在她臉上流連,不肯離去,「我在外面辦事,趕不回來。你受傷了,我當然難過。我就不說對不起了,誰打你,他要付出血的代價。」

沅芷抬頭。

他伸出一指封住她的嘴唇:「噓,安靜。

忍耐、等待,這都是成功必不可少的關鍵,對嗎?」

沅芷就那樣看著他,這個時候,她的笑容有些非比尋常的清淺:「小樓,你不覺得你有些變了嗎?」

「變?」他蹙眉深思。

沅芷說:「總覺得和初見時,你有些不太一樣。難道你沒有發現嗎?或者,是我一開始就看錯了。」

「……」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那你休息吧。」小樓和她道別,慢步到室外廊下。

段懷從長廊的另一端走來,低頭疾步,手裡捧著碗玉米粥。小樓負手在後,縵立遠視,安靜地看著他越走越近,看到他眼底的微笑,明朗、燦爛,似曾相識。

很多年以前,他也在另一個少年臉上看到過。

陽光在這時候穿透雲層,他忽然感到晃眼,抬頭遮擋了一下。

段懷和他打招呼,小樓點頭回禮:「她喜歡吃這個嗎?」

「玉米好消食,夏天人的胃口本來就不好。」

「你挺細心的,過去沒有看出來。」

「……」

「那就拜託你照顧她了。」小樓鞠躬,轉身離開。他沒有再多說一句,也沒有回頭,心裡想的仍是沅芷的話,不停回蕩——「或者,是我一開始就看錯了」。

一開始就錯了嗎?

沅芷。

你終於也覺得自己錯了嗎?那你心目中的白小樓是什麼樣子的呢?

現在你也認為他不是你要的那樣嗎?

小樓走在歸途的林蔭道上,手撫摸胸口,什麼都沒有摸到,但他真切地覺得痛。彷彿有什麼即將離開他。

越是疼痛,就越是固執地有一種念頭在他心裡盤桓。

他從來都不甘心。

沅芷吃完段懷送來的玉米粥后,和他一起到庭院里盪了會兒鞦韆。他給她推,她越盪越高,腳下的路卻模糊。

她讓他停下來,身子漸漸歸於平靜。

手抓著繩子卻不放開。

他在她面前蹲下:「不開心了?」

沅芷搖頭微笑:「我又不是二十齣頭的小女孩了。有些事,不是我們能控制的。就像一個人的心,你看不透他,付出又怎麼樣?他看不到,再多都是枉然。」

白小樓這一趟去的是T國,做成了大交易。哪怕是這幾天臉色陰沉生人勿進的段明坤都露出了笑意,那天晚上,他在酒店包廂里專門為小樓接風洗塵。手底下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段懷陪著沅芷出場。

他們進門后和段明坤打招呼。

段明坤說怎麼來這麼晚,讓他們入座,態度自然,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坐在他身邊的人是周芸,幾日不見,她剪了短髮,挑染了桃紅色,紫色的露肩小禮服,風姿綽約。進門她就在和周圍的人調笑,沒有看段懷,也沒看阮沅芷。

酒過三巡,段明坤忽然對小樓說:「過程還順利嗎?」

小樓說:「拉瑪去了后,路障已經清除,我們從陸路可以直通滇緬,我這次走的就是這條線,沒有問題。」

至於路線,之前段明坤就收到了。

「我還有一批買賣。既然安全,我們可以加大貨運量。」

「我也正有此意。」

段明坤給他斟酒:「我得給你放個假,這次走了這麼遠的路,累壞了吧?」

小樓沒有說話。

「這次就讓阿發去吧,你好好休息。」段明坤拍拍他的肩膀,抬起酒杯站起來:「愣著幹什麼,喝啊,喝喝喝。這一次,我們都敬小樓。」

所有人都站起來。

「不敢。」小樓也起身,一杯白酒,緩緩飲盡。他用折好的餐巾按了按嘴角:「說起來,這次路上還碰上了不少好玩的事情。」

「哦?」段明坤好似也來了興緻:「那你且說說,讓大家都長長見識。最近風聲那麼緊,都窩這兒不出去了。這幫兔崽子,心裡都癢地出痱子了。」

於是,小樓說起了他一路上的趣聞軼事,不時逗得在座的人哈哈大笑。沒人再提起這次運貨的事情了,似乎大家都遺忘了。

沅芷喝到一半就找了個借口出來了,助理菁菁在門外等候。

「我扶您去外面坐坐?」

沅芷婉拒:「我一個人走走就好。」

段懷在她身後出來:「我陪她吧,成姐姐也去喝一杯?」

成菁菁說:「我不喝酒。」

「那是個好習慣。」

段懷攙扶著沅芷過過道,穿大廳,直到酒店外。空氣清新了,肺部的呼吸順暢了很多。她格手擋開段懷,搖晃兩下,自己站穩了:「你不用跟著我,我喝得不多。」

「兩瓶白乾,還不多?」

沅芷笑了,憑著三分醉意,歪著腦袋仰視他:「我說你這人還真好管閑事啊。」

「你的事情就不是閑事。」

「你什麼意思?」她哂笑,無意識地彎了彎嘴角。

「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他握住她的肩膀,看著她,眼神堅定、認真,「那時還小,犯了錯誤,還不堅定自己的初心。出去一年,經歷了很多,這段日子我也想了很多,現在也明白了。

我不可能離開你的。

你不喜歡我又怎麼樣,你能阻止我喜歡你嗎?

白小樓不是良配,沅芷,有我爸在,你們也不可能在一起的。

他不值得你這麼喜歡他,維護他。」

沅芷走近他,雙手覆上他的面頰:「可我一直都把你當孩子的。」

「……」

「你很重要,但不是愛情。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就和正東一樣,但這不是愛情。就算我不喜歡白小樓,我也不可能喜歡你的。

你就是一個孩子呀。」

「……」

他伸出手,想掬起她的髮絲,她側身離開,一綹滑過他的指尖,就這麼擦過。她走遠了,沒有回頭,一次都沒有。

難受嗎?

肯定的,心裡是真的難受,刀割是什麼樣的感覺?他早就領略過了。不過沒關係,一年前經歷過了,再次經歷就不會像那時一樣被輕易擊倒了。

他亦步亦趨跟上去,沅芷倒也不趕他,自己走自己的。

他們在酒店外的公園裡散步,8點半的時候回去,歷時一個小時不到。沅芷的酒徹底醒了。

段懷跟在她身邊說:「我和周芸分手了。」

「我看到了。」

他咬牙,這句話蠢透了。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到她跟了段明坤。

沅芷說:「她有夠恨我。」

「她不會做傻事的。」

「她看著也不蠢。不過小懷——」沅芷側頭看他,認真地揚一下眉,「你還不夠了解女人。女人為了愛情和虛榮,可以化身魔鬼。」

「你也會嗎?」

「我早過了二十歲小姑娘的衝動期。」

「你看著就像二十歲的小姑娘啊,不,你比她們還年輕,還漂亮。」

沅芷說:「你什麼時候也學會這些油腔滑調的?」

段懷避開她的目光,心裡想千萬不能抖出這幾天看戀愛八點檔的事情,丟人現眼到家了。沅芷知道了,肯定更會覺得他是小孩子了吧?

他撇撇嘴,心裡輕哼了一聲。

到門口又碰到了出來的成菁菁,她手裡端著喝空的瓶子,乍然看到他們,嚇了一跳。

「這是怎麼了,像做賊似的?」沅芷打趣。

菁菁驚魂甫定,不過很快恢復鎮靜,指指手裡的空酒瓶:「我去換酒。」

「你是我的助理,不用做這些的。」

「應該的。」

菁菁走開。

「她今天有點奇怪啊。」段懷看著她的背影皺眉思索。

沅芷說:「進去吧。」心裡想,連段懷都看出來了,其他人看不出來嗎?段明坤會看不出來嗎?不過這和她沒有關係。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助理罷了。

她不是趙婉,她對她沒什麼深刻的感情。

成菁菁出去半個小時,再次送來的是一瓶香檳。她手握托盤,步伐快速而穩健。過走廊的拐角處,忽然斜伸出一隻手拽住了她的手握,還來不及驚呼,她的嘴也被人捂住,連人帶香檳拖到完全門后。

這裡昏暗,她努力適應光線。

挾持她的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容貌俊美。

「知道我是誰嗎?」小樓問她。

菁菁搖頭。

「現在放開你,你聰明的話,就不該叫。不然,在你出聲前,我一定先扼斷你的喉嚨。」

菁菁毫不懷疑他的話,她做出保證,小樓放開了她。

她摸了摸脖子,剛才,死亡離她如此之近。

「你是誰?想幹什麼?」她再一次確定自己並不認識眼前人。

小樓說:「你不認識我,你們隊長可認識我。」

「你認識我們隊長?」菁菁覺得不可思議。不說她身份隱蔽,連阮沅芷都被騙了幾個月,他是怎麼知道的?再者他怎麼會認識他們隊長?

小樓撥通了電話,遞給她,讓她直接和白川說話。菁菁聽了幾句,臉色變了不止一變。掛斷後,她看著小樓的眼神很奇怪,小樓卻一直都在微笑。

他攤開手掌:「東西。」

「什麼啊?」她退了一步。

小樓決定不再和她廢話,電光火石間反扣了她的雙手,壓在牆上,一隻手固定,快速地搜查,從她束髮的帶子里搜出微型的竊聽器。

「不行,你不能拿走它,這是重要證據。」

小樓把它踩在腳下,碾了碾。

這重要的證據碎了。

「你……」一貫還算冷靜的菁菁都憤怒了,死死瞪著他。

「別這麼看著我。」小樓說,手指輕點太陽穴,「但凡你有一點腦子,都不會覺得僅僅靠這點錄音就能給段明坤定罪。白川沒教過你,不留餘地,致命一擊嗎?」

「……」

「這件事你不要再管,稍後我會去見白川。」他把香檳重新放入她的手裡,拍拍她的臉,「現在,送酒去吧。晚了,他們就要起疑了。」

菁菁快走出安全門了,壓抑不止自己的好奇,回頭道:「哎,你也是嗎?和我一樣?」

「我和你不一樣。」小樓先她一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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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羈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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