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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文的爸爸去世后,不滿十二歲的向文就成了家裡的「大男人」。向文的媽媽由於傷心過度,身體越來越差,經常頭暈目眩,不醒人事。一個原本牢固的家庭,突然變得弱不禁風。向文想承擔起更多的責任,於是想到了退學,想和早已輟學在家務農的姐姐一道幫媽媽一把,多掙點工分養家糊口。然而,當向文當著媽媽和姐姐的面提出自己的想法后,卻遭到了媽媽和姐姐的堅決反對。
媽媽說:「文兒,你爸爸生前最疼愛你,你一定要爭口氣,好好讀書。家裡有我和芬兒撐著,你儘管放心。只要你將來有出息,我們娘兒倆吃再大的苦也值得,你爸爸在地下也會安心的。」
姐姐說:「向文,你是我們這個家唯一的希望。如果你退學了,我吃了這幾年的苦也等於白吃了,我也沒心思再在家裡呆了。只要你敢退學,我就出家當尼姑。」
聽罷媽媽和姐姐的話,向文驚呆了。他鼻子一酸,竟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著媽媽和姐姐的腿放聲痛哭。媽媽和姐姐紛紛替他擦拭眼淚。
向文停止了哭泣,他站了起來,向媽媽和姐姐作出了鄭重的承諾,一定不辜負希望,好好用功讀書。媽媽和姐姐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臉。
因為要培養向文讀書,又因為缺少經濟來源,於是就連累了向文的妹妹向芳和弟弟向武。不久,正在小學讀四年級的向芳和正在讀二年級的向武也都自願退學了。向文的媽媽帶著十四歲的向芬在小隊勞動,十歲的向芳則帶著八歲的向武放牛,都掙起了工分。看來,全家人都把希望寄托在向文身上了。
虎山大隊不僅是肖石沖管理區最窮的大隊,也是白雲公社最窮的大隊。這裡地處大別山南麓,介於丘陵地區與山區之間。儘管灣前有一條從北部山區蜿延而下的桂河,但河床很高,若非雨季,平常只有腳背深的水,甚至過河都不用脫鞋,只適合小孩子玩耍。虎山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滿山都是瘦高的松樹和雜草,就連一棵野果樹也找不著。真可謂,靠山山不高,靠水水不深。虎山大隊有七個小隊,百十戶人家共八百多口人,唯有靠人均四分田二分地養命。
向文所在的五小隊,又是虎山大隊最窮的一個小隊。別的小隊一個勞動日(以一個男勞力滿分十分計算)最高的結算到了三角八分錢,最低的也能結算到兩角錢左右,可五小隊只結算到區區的八分錢。向文的媽媽和姐姐一天掙的工分分別是八分和五分,妹妹和弟弟結伴放一頭老黃牛,一天共掙工分三分,全家人一天掙的工分加起來是十六分,折成錢僅僅只有一角二分八厘。這麼點收入要想顧及全家五口人的生活,還要供向文讀書,簡直是天方夜譚。
向文的家成了五小隊最大的缺糧戶。每個月開結算會,都是向芬代替媽媽參加,因為媽媽身體不好,怕她受不了剌激。向芬為了壯膽,就把向文帶上。開會時,姐弟倆坐在會議室的門角落裡,一言一發,任憑小隊長怒斥,姐弟倆的眼淚也一個勁地往下流。
結算會開完后,就開始分口糧。餘糧戶先分。看到別的人家大擔大擔的稻穀往回挑,姐弟倆好生羨慕。最後輪到了向文家。小隊長對保管員說:「程鳳蓮的家是小隊最大的缺糧戶,本來談不上分什麼糧,既然向芬和向文特地來了,你就預支一點吧!」於是,保管員就把姐弟倆帶來的一隻籮筐裝滿了稻穀,過稈一稱,四十六斤。姐弟倆感激不盡,抬著一籮筐稻穀歪躥躥地回家了。
一家五口人,一個月才預支了幾十斤口糧,顯然無法度日。為了維持生計,向文的媽媽開始做甜酒麴賣。甜酒麴是農村釀甜米酒的主要發酵原料,是將一種樹葉榨碎后與麵粉一起製作的,搓成小湯圓般的一粒一粒。為了採摘這種樹葉,向文的媽媽必須起很早爬上虎山。因為只有採摘到帶露水的樹葉,做的甜酒麴才能發揮其功效,釀的甜米酒才香甜可口,沒有酸味。這是向文的媽媽小時候在自己的老家學到的一門手藝,目前整個崗上灣也只有她一人會做甜酒麴。
到了星期天,向芬就拉著向文一起出門,每人提一隻裝滿甜酒麴的小布袋,在虎山大隊挨家挨戶叫賣。媽媽讓他倆賣二分錢一粒,他倆見買的人少,多半只賣一分錢一粒。向文的個子小,膽子也小,每次出門賣甜酒麴,總是跟在姐姐的身後。
一個星期天的上午,姐弟倆走到了虎山腳下的石頭灣叫賣,剛走近一戶人家,突然從屋裡竄出一隻大灰狗。還未等向文喊出聲來,走在前面的姐姐已經被狗咬上了褲腿。姐姐一聲慘叫,驚動了屋裡的女主人。當女主人跑出來趕走大灰狗后,姐姐的褲腿已經被撕破一個大洞,還流出了許多血。女主人甚感過意不去,連忙將姐姐扶進屋,幫她擦洗、包紮了傷口,還要煎雞蛋她吃,說是補補身子、壓壓驚。姐姐執意不從。無奈之下,女主人只好花一角錢買了五粒甜酒麴……
在回家的路上,向文攙著向芬的手臂說:「姐,要是爸爸還在世該多好啊!」
「嗯。」向芬點了點頭,用肯定地語氣說:「爸爸在世時,每個月僅他一個人就有幾十斤固定的口糧補貼。所以你要用功讀書,將來有出息了,就不會餓肚子。」
向文,你可千萬要爭氣啊!媽媽和姐姐的話,時時刻刻在提醒著他,他也無時無刻不在暗暗地告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