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窮大兵 開眼白走煙花巷
四十三窮大兵開眼白走煙花巷
詩曰:
新街灤縣暮雲昏,窮困大兵開素心。
市井風光春落落,娼門燈火夜沉沉。
短裙眉笑時時樂,長語笙歌陣陣新。
兩手難劈人世路,今宵幸避是非門。
上回說到高樓珍要鼓勵士氣,振作精神,重振昔日雄風。早飯前跑步,早飯後,各連練習投彈、打靶,強化軍隊素質。
一九四七年農曆四月初,正當1營緊張練兵之時,高樓珍接到命令:「接師部命令,62團向灤縣進發。歸還老百姓的一節切東西,損壞了的要照價賠償。於明日上午十時,到北庄集結。」
次日早晨,我以一派之長的身份和伊、萬兩家結算了柴錢后,與房東告別。集合隊伍來到庄外的草坪上。在伊家莊的日子裡,由於**沒有欺負老百姓,軍民關係比較融洽。百姓聽說部隊要走了,扶老攜幼,敲鑼打鼓來到庄外。高樓珍騎在馬上和百姓們揮手告別。鑼鼓隊一直把部隊送到北庄的小河邊。
同時,2營也匯合於北庄。下午,向石梯子前進與3營匯合在石梯子,全團匯合一處。高樓珍見2營、3營隊伍龐大,基本沒有減員。看看自己的隊伍傷亡大,減員近三分之一,禁不住又淚如雨下。
團長巫如卿走過來安慰道:「幾個月來,1營的弟兄們受苦了,傷亡又大。可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高營長,我有一句話奉獻給你,也奉獻給1營的弟兄們。人在得意時,不要忘形,在失意時,不要落魄。你不要難過。我已向師部打了報告,師部會給我們補充兵員的。」接著他騎上戰馬,走到隊伍中間,講道:「62團的全體將士們,幾個月來,我們消滅了盧龍縣的共軍。特別是1營,雖然傷亡較大,但戰功突出。現在,我們奉命向昌黎縣前進,去消滅那裡的共軍。今晚目的地,灤縣縣城。部隊無論是行軍,還是宿營,還是作戰,都要愛護老百姓。不許拿百姓的東西,不許欺負百姓,不許糟蹋婦女。誰要是違反軍紀,軍法不容。現在出發。」
隊伍依序起行,3營開路,1營斷後,徐徐向南前進。
高樓珍總愛跟著機槍連行動。路上,我扛著槍身邊走邊問:「營長,昌黎縣有多遠,需要幾天走呀?」
高樓珍見我扛著槍身,笑著說:「你沒聽團長說,今天目的地是灤縣縣城嗎?我說你朱晉中啊,機槍都有各班長負責,槍身、槍架、槍管、子彈,作戰器械都各有人負責。你排長的職責是幹什麼?是扛槍身嗎?」
我把槍身交給羅德順說:「營長,我看弟兄們都累了,我就幫著扛一程。」
高樓珍道:「槍身都是兩人輪換著扛,這個累了,那個扛。你都幫著扛,能行嗎?排長要管好部隊,督促部隊前進。」
我答:「是,營長。」
隊伍不停地走著。一路上,看到百姓們在田間勞動,遍地金黃色的油菜花和綠油油的苞穀苗、高梁苗。
黃昏時分,部隊進入灤縣城。灤縣一直是國統區,縣政府門前掛著「中華民國灤縣國民政府」牌子。由於巫如卿已於前一天派先遣部隊到達灤縣。我們來到,駐區已劃分好了。1營駐城東街。住房劃分好后,各連排分頭安頓。
晚飯後,由於我行軍沒有負重,覺得不累。我見士兵們都躺下睡著了,想出去走走看看。穿著一身不幹凈,但整齊的軍裝,系著武裝帶,身背手槍,獨自一人上街溜躂。家家都關著門,窗子里射出燈光,照在街上。我背著雙手,漫不經心地往前走,拐過一個街角,見前面有兩家門開著,門裡門外燈火明亮。我好奇地走過去,見一家門首站著兩個油頭粉面,穿著短裙的女人。暗想,這肯定是個財主家,這麼闊氣。怎麼沒有駐部隊呢?正思索著,那兩個妖艷的女人笑臉迎上來,嬌聲嬌氣地招呼道:「喲,這位長官,你是來號房子,還是來找小姐玩呀?」
我一下子明白了,原來,這是一家窯子呀。心想,部隊有令,不許逛窯子。正發愣之際,忽又聽見屋裡有幾個女人在「咯咯」直笑說:「進來呀!長官。」
禁不住誘惑,就一步踏進門去。正在東張西望看女人,忽從樓上並排走下兩位軍人。見了我就叫喊道:「嗬,這不是機槍連的那個朱排長嗎?到這裡來幹啥?看中哪個小姐了?」
我一看是5連長鄒士光,我一下子陷入尷尬境地,一陣惶悚,吱吱吾吾地說:「哦,是5連長,我,我來找廁所。」
一個女人不知害羞,撇著腔說:「來呀,我知道廁所在哪兒,我領你去。走。」
鄒士光開玩笑說:「她那兒有廁所,你快去,我們走啦。」
鄒士光剛出門,兩個女人過來挽著我的胳膊說:「走啊,上廁所去。」
我一急,雙臂一甩,說了聲:「我不上廁所了。」
兩女人站立不穩,後退幾步。我順勢衝出門去。只聽後邊有個女人說:「這人膽小,想玩又不敢玩。」其他女人們又是一陣鬨笑。
我很快追上鄒士光,鄒士光問道:「朱排長,你這麼快就上完廁所了?」
我解釋道:「我不知道那是個什麼去處,就進去了。正遇著你們,你們去那兒是幹啥的?」
鄒士光的隨從答:「我們是號房子。」
原來,5連因人多,房子不夠住,鄒士光只好沿街找房子,就找到了妓院。妓院的老鴇子一口答應,同意駐軍。鄒士光見老鴇子那麼康慨,猛然間悟出問題。又推辭不住了,下樓正碰見我。沿街走著,鄒士光的隨從問道:「朱排長,你有多少錢,有心逛窯子呀?」
我答:「我哪有錢,身無分文。」
鄒士光道:「很長時間沒發軍餉了,都是窮大兵。」
我接著說:「今天得虧遇著你們。還請你們給我保密呀。」
鄒士光滿口答應:「好啊,看你總是帶著機槍配合我們連作戰,已是老交情了。不過只要不是糟蹋老百姓的婦女,說出去也不要緊嘛。」
我趕忙說:「那也不行,請二位千萬別說出去。」
鄒士光說:「沒問題,都可以理解。一個大男人,哪有不想女人的。就拿我來說,今晚,要不是有人跟著,我就住那兒了。」說完,他自己笑了起來。我和他的隨從也跟著笑。
鄒士光哪裡料到,他回到駐處剛要休息,有一位排長來報告:「連長,我排的有兩位班長沒有回營,不知去哪兒了。」
鄒士光斷定道:「一定是進窯子去了。可他們哪有錢呢?派人去找。」
那位排長正要出門,營部來人說:「5連長,你們5連有兩個人被扣在妓院了。營長命你快去把他們領回來。」
原來,5連駐另一條街上,晚飯後兩名班長分別上街閑走,見了妓院就進去了。窯姐兒們笑臉相迎。那班長見了女人就去摟抱,窯姐兒推開他說:「你們當兵的這麼無理,別急,走,喝水去。」進了房間,那班長就把窯姐兒往床上按。窯姐兒說:「別急,先到老闆娘那兒交錢。」
班長知道自己身無分文,卻說:「一定給錢,一定給錢。」邊說邊把妓女按到床上,窯姐大聲喊道:「來人啦!來人啦!」
窯子里的打手們聽到喊聲,忙衝進屋去對那班長就是一頓拳腳。那班長叫道:「老子是**,你們敢打**,老子跟你們完。」
打手們不敢在打了,只是把他扣押著,差人去找他的長官。
在另一妓院,另一位班長見了妓女,就當眾脫掉軍衣甩在一旁,不由分說將一妓女抱住,按倒在地上。妓女們都大叫起來,有人叫來鴇子。老鴇子來了什麼也話未說,拿起軍衣就走。那班長見自己的軍衣被拿去了,放了妓女,就去追老鴇子。正遇兩名打手攔住,打手們見是軍人,不敢動手打人。只是把他扭著,差人去找班長的長官。
高樓珍接連接待了兩名來訪者,笑著命令一位幹事:「去,看看是不是我們營的人,如果是,問他們是哪個連的,叫連長去領人。」
鄒士光帶著人一來到妓院,向妓院認錯后,將人領回。鄒士光將他們一人扇了兩耳光。罵道:「你們丟人不知道咋丟的,沒錢,逛啥窯子?即使有錢逛窯子,也應當先交錢。對妓女也要彬彬有禮,講規距,不能胡來。你們這麼粗陋無禮,成什麼體統,是人不是人?她們雖然不是百姓婦女,但你們這樣做,在連里、在營里影響都很壞。為了教育大家,撤消你們二人班長職務,在原班當士兵。」
次日早飯後,部隊都整理好各自的行裝,武器彈藥,等待著出發的命令。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不見出發的命令下達。士兵們焦急起來,說起牢騷話:「哎呀,走又不走,住又不住,不知道當官的到底是什麼意圖,也不說明。」
有人說:「真是,要不走,就休息,這樣弄得我們休也休息不成,玩也玩不成。」
1班長翟一田道:「排長,現在不走,我看今天不會走了。不如,我們把行李和武器放回屋裡,著一個看管,我們上街溜躂溜躂,看看去。」
我揚起頭看看天,時已傍午。估計真不會走了。答應道:「行,誰留守呢?」
羅德順主動道:「排長,你帶弟兄們出去玩,我在家看守。」
我突然意識到,三四十人上街,目標太大,會驚嚇百姓。便說:「不行,哪也不去,都在屋裡呆著。」
翟一田確實想上街,堅持說:「排長,我倆出去。」
我便去和祝慶楨打過招呼,又叫了士兵王連生和周德民四人上了街。街上人群熙攘,有軍人,有百姓,有推車的,有挑著擔子的。做生意人沿街叫賣的。我又想起昨晚在妓院的那一幕,想再去看看那些女人們白天幹什麼。就不由自主地朝那個方向走去。翟一田等人跟在後邊。到了妓院門口,卻不好意思進去。站在門口不住地朝里望。王連生問道:「排長,這是什麼地方,怎麼不走啦?」
正在這時,門裡走出兩位嬌艷的女人拉客,笑問:「長官,想進來嗎?」
大家都沒見過打扮得這般的女人。又聽說請我們進去,高興得一哄跑了去,我也跟著進去了。早聽見有個女人喊道:「姐妹們,有客人來了。」
話音剛落,從樓上走下幾個女人來,賣弄著風騷,邀請道:「長官,樓上請,長官,樓上請。」
士兵同德民膽子大。見有女人含笑向他走來,上前就去抱那女人。那妓女總還是羞於人眼多,輕輕推開周德民說:「嗯,長官,你別急,上樓喝茶。」說著挽住周德民的胳膊上樓去,我們都跟上樓去。
樓上是一個走廊,走廊的兩旁都是房間。順著走廊朝里走,是一個寬敞明亮的廳房,擺著幾套桌椅。靠牆角處坐著兩名軍人,象是炮連的兩位排長。各自摟著一個女人坐在腿上吃著點心、喝著茶。我剛在臨窗的桌旁落座,一妓女認出了我,嬌聲道:「喲,你不是昨天晚上來過的那位長官嗎?」
周德民一聽:「啊,排長,你昨晚來過,哪位小姐陪你呀?」
王連生說:「怪不得排長一上街就朝這兒跑,原來是有目的呀!」
我一陣尷尬,連連說:「不,不是我,她認錯人了,我昨晚沒來過這兒。」
另一妓女也認出了我道:「可不是嗎?人家叫他排長。正是你,正是你。」
我無話可說,在下級面前羞得無地自容。正不知所措之際,又一妓女笑道說:「他說他要上廁所,結果,廁所沒上就走了。」說完,咯咯地笑起來。
聽了這話,我心裡輕鬆了很多。趕忙說:「對,對,對,我是上廁所,走錯地方了。」總算走出了尷尬境地。
這時,炮連的兩位排長起身要走。兩位妓女說:「請長官給個茶水點心錢吧。」只見兩人朝桌上丟了一些錢,下樓去了。
我猛然意識到,是不是部隊要出發了,站起身說:「我們也該走了。」催促道:「走吧,走吧。」
幾個女人把我們送到樓口說:「哎呀,既然來了,就這樣走哇。」
我們幾個頭也沒回,直下得樓來,出門而去。周德民餘興未盡,說:「哎,走得太急了。」
我說:「我們都是窮光蛋,身無分文,你還想怎得?」大家不再說話,直朝回走。
回到駐處,軍營里都在議論說,師長要來,每人要發兩塊大洋,一套新軍服,一頂鋼盔帽。大家都高興起來。開始做午飯。
午飯後,各連排到團部領軍服回來,分發給士兵。大家都穿上新軍裝,戴上鋼盔帽,個個顯得英俊瀟洒。發完了軍服又去團里領武器彈藥。
卻說師長郭會昌,這次給62團送來不光有軍服,還有重機槍六挺、卡賓槍、手槍各五十枝,要求班長也配帶手槍,排長配手槍和卡賓槍。子彈五百箱、八二炮十門、山炮四門。另外,還有兩個連的預備隊。
領回了手槍,我親自把三支手槍發給三位班長,並幫他們背到身上。祝慶楨把一支長賓槍交到我手裡。並更換了手槍。
軍裝、武器都已分配完畢。沒有提發錢的事,大家都眼巴巴等著。
晚飯後,周德民終於開口發牢騷了:「說是一人兩塊大洋,光說不發,騙人。」
王連生道:「哪怕發一塊也行。」
羅德順嘟嘟噥噥地說:「參加**一年多了,還沒發過軍餉,我還沒見過大洋是什麼樣的。」
我解釋道:「弟兄們別著急,營長說,今晚不發,明早一定發。」
次早,我第一個到連部領回全排的軍餉,如數發給大家。笑著解釋說:「昨晚為什麼不發,你們知道不?」
沒人說話。只有王連生開口道:「那是你們當官的事,我們怎麼知道。」
我把臉一沉道:「王連生,你可別這麼說。如果昨晚把錢發給我們,恐怕都會送到窯子里去了。」我又笑著問道:「弟兄們說,會不會呀?」
大家這才明白,都哈哈笑起來。突然,集合號響。
欲知後事,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