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補給養 含冤異國受看管
菩薩蠻:
瀟瀟半月風兼雨,徵人困餓幾愁苦。洪水莽蒼蒼,萬山隔故鄉。
斷炊已半月,水患何時滅?異國突含冤,無辜坐冷監。
上回說到第599團,因洪水阻隔,滯留在下關里。糧食緊缺,給養供應不上。
世間的困難,唯獨沒水喝、沒飯吃是不能克服的。部隊已有半個月沒有吃飽飯了。特別是我排的戰士們,沒飯吃,只喝鹽水度日。一個個漸漸消瘦,體力不支。我有時厚著臉皮到連部或到營部去吃一碗,免強度日。當戰士們的生命正岌岌可危的時候,下關里發生了一樁慘案,使飢荒有了好轉。
這天清晨,雨很早就停了。我和兩名班長楊化恩和蔡敬之去河邊看洪水。河邊還有步兵連的幾名戰士。我們邊看大水邊說著話,只見一老人領著一小孩向我們跑來。小孩一路哭號不止。至近,老人神色緊張道:「吉文袞東木,吉文袞東木(志願軍同志)。」由於別的語言我們聽不懂,老人只好用手比劃著。意思好象是說,有人殺了他們的人,請志願軍趕快去。我把這一老一小兩朝鮮人帶到營部。通過翻譯才弄清情況。原來,他們住在東邊約二三里處。早晨,他的莊上來了土匪,家人被殺害了。請志願軍去為他們報仇。
郭小儀很為難,搖著頭說:「來到這裡,久不能前進,糧也吃完了。給養供應不上來,部隊正飢荒。光照顧老百姓咋行?我們根本管不了這多閑事。」
老人見郭小儀直搖頭,更加焦急,一再請求,態度十分懇切。象是情況很嚴重。郭小儀問道:「什麼時候?有多少人?」
朝鮮人的話經翻譯官逐句翻譯道:「早晨,天剛亮,我們還沒起床,莊子里來了一夥軍人。他們先進了我的鄰居家,說他們是人民軍的偵察員,要鄰居殺豬招待他們。鄰居看出他們不象是人民軍,沒有答應。他們就凶相畢露殺死了鄰居的老大爺,又殺了老大娘。接著又聽到兒媳婦的掙扎慘叫聲。鄰家的小孩見狀哭著往門外跑,也被他們捅死了。聽到鄰家哭叫和慘死的聲音,嚇得我讓我的女兒和兒媳從後門逃走。我拉著我這個孫子躲進了屋裡的地窯里。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我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了,才從地窯里鑽出來。見我的兒媳和女兒全部被殺害了。鄰居家的人也全都被殺了。豬欄里的豬也被抬走了。不知道強盜跑到哪兒去了。好象是向東去了。我帶著我這個孫子來到這裡。請志願軍替我們報仇。」說完,老人止不住眼淚直往下掉。
郭小儀嘆了口氣問道:「你的兒子呢?」
老人答:「我兩個兒子和鄰居的兒子都參加了人民軍。」
郭小儀沉思片刻后道:「去是應該去的。要是能抓住或消滅敵人就好。要是見不到他們,豈不是白費力氣。」說完,他轉身問身邊的萬一山:「教導員,你看該不該去?如果去,去多少人比較合適?」
萬一山略加思索后答:「不知敵人有多少。不過,我看這夥人不是正規部隊的。要麼是山上的土匪,要麼是南朝鮮的偽軍。給美軍充當特務。既然雨後一大早就來了,又拉了老百姓的豬,肯定住得不遠。很可能就藏在附近的山上,去一個排就夠了,要一律帶上衝鋒槍。」
郭小儀道:「如果發現了敵人的駐地,或是房屋,或是山洞,敵人居險不出怎麼辦?為了保險起見,再去一挺重機,架在比敵人更高的附近的山上。居高臨下,捧他狗日的。」說完,他又覺得不妥,繼續道:「這周圍全是大山。敵人到底藏在哪裡,情況不明。一個排、一挺機槍兵力太弱。除打不到敵人外,恐怕反倒吃虧。不如派一個步兵連和一個機槍排去。通信員,去通知機槍連長和步2連長來營部。」郭小儀抬頭看了看我:「你們排連日餓飯,戰士們都沒精神,重機槍的的任務就不交給你排。」
我心想,戰士們確實如此,一陣默然。隨即離開營部。
很快,徐文星連長和步2連連長到了營部。郭小儀指著那位朝鮮老人,說明了那老人家裡發生的情況。並分析到道:「我們駐在下關里近一個月了,沒有遇到異常情況,比較安全。老人住在東邊二三里路處,他從東邊來,說明他家和我們這裡兩地之間沒有敵人。北邊是河流和平原,不可能隱藏敵人。敵人很可能藏在東邊或南邊的山裡。敵人拉豬,說明敵人住得不遠。剿匪任務交給你們步兵2連,另外,再給你一個機槍排。徐連長,你看派哪個排去好?」
徐文星:「就派2排去。」
郭小儀:「那你就趕快回去,命他們作好準備。在路口集合待命。陳連長,趕快回去集合隊伍!」
徐文星離開營部回到連里,命2排排長趙一濤去連部。
卻說我回到排里,很多戰士餓得發暈。三位班張見我回來,建議道:「排長,我們想殺馬吃,行不?殺體質弱的馬。若再餓兩天,戰士們真會餓壞。」
一聽這話,我心想,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再冒昧行事。道:「此事必須請示。你們等一等。」
徐文星正和趙一濤督促2排的戰士們準備機槍。徐文星見我到,道:「今天有任務。1排的戰士們餓很了,今天就不派你排去。你也真是太大方了。那多糧食運這裡,怎麼隨便給老百姓呢?」
對於當天的任務,我早已明白。對於缺糧的事,我仍不敢說實話,真是後悔莫及。徐文星聽了「殺馬」的請示后,果斷地說:「不行,你們排不能動這個頭。部隊都缺糧,一旦都殺起馬來,以後行軍怎麼得了。再堅持一兩天,天晴了,水退了,給養就會送上來的。再說,上級也不會批准。」
後來,據趙一濤講述,他跟著郭小儀和朝鮮老人去剿匪,首先查看了現場。見兩家屋裡屋外一片慘狀。鄰家的老人和小孩被殺死在屋外的血泊中,兩家包括老太婆在內共有五名婦女,皆被扒光衣服殺死在床上。衣服扔了一地。鮮血流滿了床鋪。老人的孫子回到屋裡,見到自己的媽媽死在床上,又號啕大哭起來。見到此情此景,志願軍們義憤填膺。步兵2連1排排長張書考更是怒火填胸。他在國內解放張家口的戰鬥中榮立一等功。稱他為「解放戰爭的功臣。」他立即請戰:「營長,連長,我排打前鋒。一定要消滅這股土匪強盜,為死難者報仇,為朝鮮**仇!」
根據朝鮮老人介紹的情況,東北方向約五里路,有一山,山上有個大岩洞,可以住人。郭小儀斷定,敵人可能就住在那個山洞裡。就讓張書考打頭陣,跟著老人向東北方向而去。
敵人確實住在那個山洞裡,是李承晚的部隊派來的特務,共有十多人。專門搜集志援軍情報,向聯合**發報。那些罐頭麵包都是直升飛機在夜間運來的。由於正值雙方談判階段,又遇連日大雨,山洪暴發,這些特務們住在洞中二十餘日沒有下山。恰遇天晴,便下山尋找刺激。兩家百姓慘遭殺戮。特務們殘暴成性后,回洞飽餐大睡。沒想到志願軍來得這麼快。成了志援軍的瓮中之鱉。當場打死十一人,俘虜三人。繳獲糧食五百餘斤,罐頭十餘箱和部分麵包。
晚上,徐文星讓人給我排送來一百斤大米和兩箱罐頭、麵包。戰士們都喜出望外。我也一陣高興,說:「後勤部隊真快呀!天一晴就把給養送到了」。
徐文星道:「這是步兵2連和我們的機槍2排今天剿匪獲的戰利品。各排分得大米五十斤。營長特地交待,要給機槍1排一百斤。這些罐頭都是從美國運來的,麵包也是美國的。可以接濟一下。但是不能蠻吃喲,一頓少吃一點。後勤部隊還遠,工程兵還在修路架橋。給養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運到。郭副排長,你掌握一下情況。每頓酌量著下米。」
郭銳高興地答:「是!這下,我們餓不死啰!感謝營長,連長,感謝步2連,機槍2排」。
幾天過去了,郭銳和我閑聊。他搖頭嗟嘆道:「要不去打土匪捉特務,獲得糧食,解決了一時的困難,我們排的後果還真不堪設想。如果一直餓飯到現在,恐怕會餓死人。唉,悔不該當時只顧走得快。讓戰士們餓了這多天的飯。」
我雖然心裡仍在愧疚,卻安慰郭銳道:「郭排長,事情過去就讓它過去了。這事只有教導員,我和你還有馬夫們知道。連長營長尚不知道。我們沒有受處分就算萬幸。不能亂講,還要繼續保密。你還要給馬夫們交待,此事亂在肚子里,也不要亂講呀。」
由於洪水沖毀了公路、鐵路,南北交通中斷半月有餘。後勤部隊的給養供應工作面臨極大困難。志援軍餓飯是很普遍的。為了保證作戰部隊有飯吃,不為糧食發生恐慌,中國志援軍後勤部隊在時刻準備著戰勝洪水災害,保證運輸暢通。天一晴,全軍動手,朝鮮群眾和人民軍也積极參加,投入到搶修道路和架橋的戰鬥中。在天晴后不到三天的時間裡,大批糧食、蔬菜、豬肉已送到各個部隊,動作之迅速。營長郭小儀感嘆道:「這在中國和世界軍事史上都是罕見的。」
再說開城談判,中國志願軍雖說步步為營,卻步履艱難。聯合**和志願軍雖以三·八線為分界線,南北各佔有局部地盤,雙方保持穩定相持狀態,沒有進行大規模的戰鬥。聯合**卻在積極地進行著戰爭準備,強力對峙。並不時發動局部進攻。給在談判桌上的志願軍和人民軍施加壓力。
這天,郭小儀從團部開會回來,又召開全營排級以上幹部會議。
會上,他講道:「這次談判,與其說是叫停戰談判,不如說叫繼續開戰談判。美國人企圖用不戰的方式讓中國志願軍後退,佔領我方陣地。這一要求被中國志願軍代表和朝鮮人民軍代表嚴詞拒絕。美國代表在談判桌上沒有佔到便宜。他們公然揚言,要讓飛機、大炮、炸彈和機關槍去談判吧。他們丈著有飛機、大炮,控制著制空權。並揚言要對中國志援軍和朝鮮人民軍發動夏季攻勢,實施絞殺戰。同志們,誰知道什麼叫絞殺戰嗎?這是戰爭新名詞。就是,他們要對朝鮮國土,特別是要對鐵路、公路等運輸線進行毀滅性地轟炸。妄圖切斷我軍的後方補給交通線,窒息我軍的作戰力量。使我軍不戰自退。因此,團長傳達師長命令,要我們作好戰鬥準備。粉碎敵人的夏季攻勢,打破敵人絞殺戰的夢想。現在有了糧食了,團長要求我們,要戰士們多吃,放開量吃。要趕快恢復體力,以便行軍作戰。
作為軍人,什麼樣的命令都要無條件地服從,執行。要放開量吃飯的命令,哪有不執行的。於是,各排的炊事員一天到晚忙壞了。又是煮肉,又是做飯,一鍋不夠,再做一鍋。豬肉隨便吃,頓頓有剩飯。
這天,團長張宗會帶著祖國慰問團的部分人員到各個連隊慰問戰士們,主要節目是唱歌。先唱了《中國人民志願軍戰歌》中間插唱幾首京劇,最後是《中國人民志願軍之歌》歌詞是:
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
我們是正義和勝利的旗幟。
代表東方人民的希望。
我們推動歷史的車輪,
任何力量也不能夠阻擋。
前進,前進,光榮的志願軍。
和朝鮮人民並肩作戰,
撲滅侵略的戰火,
把敵趕下太平洋。
抗美援朝衛國保家鄉。
受到祖國親人的慰問,好像見到了爹娘。戰士們精神倍增,格外高興。炊事員們也很高興,午飯又做得很多。戰士們放開肚子吃,也沒吃完。步兵2連的兩名戰士肖學祥和王興友,自從在河邊看洪水認識我以後,常到我排來玩。這天,他們在自己排里吃過午飯後,閑著無事,又來我排「串門」。我見伙房還有剩飯和一盆肉湯。問道:「二位好,吃飯沒有?
肖學祥道:「吃了。」
王興友道:「啥叫吃了,我才吃了三碗,就沒有了。」
我笑道:「如果沒有吃飽,我們這裡還有,你們吃不吃?」
王興友看了一眼肖學祥道:「如果有,再吃一點也可以。」
我立即讓炊事員把飯和湯給他們端了出來。王興友端起碗就吃。排里的戰士們見說:「怎麼,你編到我們機機連來啦?」
王興友不作聲,只顧吃。
有人說:「那,我們排又多一個抬機槍的人啰!」
王興友抬起頭:「我才不給你們抬機槍呢。」
有戰士說:「那你為啥跑到我們排來吃飯?」
王興友毫不示弱,道:「我沒有吃你的飯。要不是我們連去山上打土匪,繳獲糧食來分給你們,恐怕你早就餓死了。」
戰士們都要說話,我趕忙制止道:「都不許說了。走遠些,走遠些。」
大夥一鬨而散都走了。一會兒工夫,王興友又吃下三碗米飯,另加一盆子肉湯。擱下碗,他象獃子一樣坐著。肖學祥已經先走了。好一會,王興友起身慢慢往回走,路上不慎摔了一跤。誰知,這一跤送了他的性命,也因此連累了我。
卻說王興友摔倒后,就在地上按著肚子直嚎叫。聽到叫聲,我趕忙去看,見王興友臉色蒼白,疼得在地上亂滾。我立即派人去步1連叫人。等步2連的人來,王興友已經死了。步2連連長和他的排長張書考聽說此事後,吃了一驚。又聽說是在我這裡吃了飯後,死在回連隊的路上。心裡疑慮,是不是朱世學或他的炊事員做了手腳,害死了他們的戰士。他一面命張書考來告知機槍連長徐文星,一邊親自帶著兩名「知情」戰士去營部報告。
郭小儀聽了報告,想了想道:「朱世學和他的炊事員和王興友無怨無仇,何故要害死他?事情沒那麼簡單。不管怎樣,咱們到機槍連看看去。」
徐文星得知此事,到來1排問道:「1排長,是誰讓步2連的人來吃飯?」
我把情況詳細作了彙報。徐文星道:「哎呀,你真是無事找事。」
正說著,郭小儀和步連連長來到。我又把事情經過重複了一遍。郭小儀道:「此事非同尋常。在查清事情的真實情況前,你暫留營部。你排暫由郭銳全權負責。」
我一時失去了自由,在營部受人看管著。心想,怎麼這麼倒霉?確實是無事找事。這是參加革命后第二次受看管。第一次被看押,是在墳地無意打死了司馬真,後來被無罪釋放。三次受批評。第一次是老鄉王思山脫離革命隊伍,我知情不報;第二次,藏了連部的糧食;第三次,違令打飛機。這次,不知道會是什麼結局。唉,我是好心好意讓他吃飯,誰知道吃出問題來了呢?他怎麼摔了跤就死了呢?難道是炊事員他做了手腳?不可能,炊事員怎麼會做手腳呢?他沒有做手腳的機會和時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難道見鬼啦?望著窗外背著槍來回踱著步子的小戰士,我問道:「同志,營長呢?我要見營長。」
小戰士道:「營長在機槍連還沒回來。教導員也在那兒,團長知道后也去了。」
聽說團長知道了,我的心更加沉重。不知道會怎麼處分我。又過了一個多小時,看守員叫道:「朱世學同志,營長讓你去。」
他開了門,我大步去見營長。來到郭小儀的屋裡,徐文星也在坐,郭小儀和萬一冊望著窗外的田野沒有理睬我。我靜靜地站著,真象犯了大錯誤似的,一句話也不敢說。郭小儀和萬一冊轉過身來,他們一返往日的和藹態度,個個都緊繃著臉。六隻眼睛瞪著我,好象六把利劍刺向我。刺得我無地自容。好象王新友的死,我要負完全責任似的。我一時不知所措。萬一山慢慢問道:「1排長,我問你,以前,你認不認識王新友?什麼時候認識的?你把認識他的時間經過給我們講一講。」
我答:「以前並不認識他。就在打土匪抓特務的那天早晨,我和2班長、3班長去河邊看大水。步2連的王興友和另外兩名戰士也去看水。偶然間,我聽見王興友說話和我的口音一樣。他們談論的都是大水和軍中缺糧的事。我以為王興友是我的老鄉。我主動問他是不是湖北鄖縣人。原來他不是鄖縣的,是均縣的。我說,雖然不是一個縣,來到朝鮮,我們就是老鄉。他誇讚我行,當排長了。此事,楊化恩和蔡敬之可以作證。自那以後,王興友沒事時,就到我排來找我聊天。這事,排里的戰士們可以作證。今天讓他吃飯我並無惡意。誰知,他摔了一跤就死呢?」
郭小儀問:「吃過幾次飯?」
我答:「雖然來過幾次,吃飯是第一次。我,炊事員也不會有意害他,無怨無仇的。我相信,你們不會草率下結論的。」
郭小儀道:「到底是誰害死了王興友,我們沒有下結論。我相信,事情會查明的。」
我雖然內心有些害怕,但嘴卻是強硬的。道:「心裡無冷病,不怕吃西瓜。」
郭小儀看了看萬一山和徐文星,道,「好。不過,你要暫時留在這裡,等候檢驗結果。」
卻說團長張宗會,得知王興友事件后,帶領軍醫立即趕到機槍1連來,查看現場,調查了解。他先詢問步兵連的人道:「王興友中午在本連吃飯沒有?吃的什麼?吃了多少?」
答曰:「中午,王興友在本排吃了三碗米飯,一碗肉湯」。
張宗會又問機槍連的戰士,答曰:「王興友來后,排長問他吃飯沒,他說沒吃飽。排長問他還吃不,他說如果有就吃。他又吃了三碗米飯和一盆肉湯。」
張宗會調查了解的同時,軍醫正查驗。他發現死者皮膚正常,不屬於中毒而死。並且肚子脹得很大。他撬開牙齒,發現滿嘴的米飯。軍醫問道:「死者中午吃了多少飯?」
步兵連的人說:「不多,吃了三碗。」
機槍連的人說:「來我們這兒又吃了三碗。」
軍醫沉思片刻,小聲對張宗會報告說:「死者皮膚正常,不是中毒而死。很可能是吃得太飽,摔倒后,經過激烈震動,不是震壞了肺,就是震破了腸子而至死」。
張宗會心想,自己的調查和軍醫的檢查情況完全一致。沒有疑慮。王興友一頓吃了六碗米飯,兩缽子肉湯,定是摔倒至死。隨命令2連長道:「將王興友就地安埋。」然後命令通信員:「去通知郭營長,立即釋放朱世學和炊事員」。
晚六點許,郭小儀和萬一山親自來釋放我。郭小儀拉著我的手道:「1排長,王興友的事已經查清楚了,你沒有責任。今天下午,讓你受委屈了。此事已了,希望你不要有情緒,回去好好帶兵。」
聽了這話,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回到排里,戰士們全都圍上來。郭銳拉著我的手道:「排長,沒事了。團長和軍醫斷定,是王興友吃得太多,受震動而死。」
我的心情仍很沉重,心想,不管怎麼說,他是因我而死。那天,他要不認識我這個老鄉,他不會來我排里玩。我如果不讓他吃飯,他不會死。越想越感到內疚。問道:「王興友的屍體呢?」
郭銳道:「步2連已經抬回去掩埋了。」
我說:「走,跟我去看看。」
郭銳和三位班長,還有我的勤務兵小馬跟著我去看王興友。
王興友已被安埋了,埋在朝鮮的下關里。我看到的只是王興友孤零零的墳堆。楊化恩嘆息道:「唉,他死得太不值得了。在祖國滿懷壯志抗美援朝,千里迢迢來到這裡還沒有上戰場,就死了。」
臨別時,我的心情很沉痛,向土堆舉手敬禮道:「老鄉同志,你,就在這裡安息吧!」
回到排里,聽見有戰士說風涼話:「前幾天餓飯,這兩天把人脹死。當飽鬼總比當餓鬼好。」
一聽這話,我怒道:「胡說!誰說的?吃飽就行,不要蠻吃。今後要定量。」
郭小儀就此事專門召開全營排長會議。會上,他講道:「軍隊本來是定量吃飯。只因中間一段時間,糧食運濟不上,部隊餓了十多天的飯。要不打土匪特務繳獲一部分糧食補充一下,情況就更嚴重哩!有些人的腸子餓細了。團長想到,同志們餓飯了,餓瘦了。想讓同志們恢復體力,讓戰士們隨便吃。戰士們見了飯就猛吃,結果把腸子脹壞了。五興友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排長同志們,回去要教育戰士們,飯,吃飽就行了,千萬不要蠻吃。中國有句俗話,叫做『飢不暴食,渴不狂飲』。王興友就是一個教訓。現在,戰士們的體力都已經恢復了。部隊要出發了,各連排要作好出發的準備。」
萬一山對王興友之死作了善後交待。他說:「各連連長、排長同志,王興友雖然死得太無價值。但是,他是響應號召,為了抗美援朝,保家衛國才來到這裡,是餓飯造成的後果。這幾天,沒有定量吃飯。對於他的死,我們負有責任。我和營長商量了並報團長,得到同意。先不上報師部,暫時保密。等到了前線,作為戰場犧牲再上報。這樣,既可給死者一個政治榮譽,主要是給他家庭一個榮譽。我們也免受批評。」
王興友,湖北均縣人。二十四歲,一九四九年五月參加革命。沒有死在戰場上,不是烈士,也屬於烈士。因為他死於朝鮮戰爭。
部隊要繼續南下了。
欲知後事,且聽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