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安21
「你知道,她回來做什麼的!」
殷祁提醒的問我。
我自然知道,她恨我入骨,自然是回來找我報仇的,不然也不會去燒了南山的老宅。
如今,肉吱到處尋找她的下落,還給她取了一個外號『鬼顏』。
族裡也因為此,來了許多族人在S城中,我母親和婉俞甄妮,也在前幾天過來了,她們都知道是婉寧回來了,沒有人問起小仙去哪了,大家似乎都期盼著這個結果。
甚至有時候聽到我母親話語中那種天經地義,會讓我覺得很惱火。
那天晚上,我開著車不知不覺就來到了D區,上次調查梁若音的資料時,我知道她住在這個區域。
月光下的街道上,已經沒有什麼行人,我坐在車上點了一根煙,久久的望著一棟大樓二十八層的窗戶,它亮著,這麼晚的,主人都還沒有睡下嗎?她在做什麼呢?
不久,我看到一個人從樓里出來,他步伐輕快,雖然用風衣領子擋住了臉,但我還是知道那是誰。
是殷祁!
看著他走遠了,我熄掉了煙頭,拿出電話來,想聽聽她的聲音,但是那個號碼,始終都沒有撥出去。
奈何說過,她直到的離開,都沒來得及與我說一句『對不起』,我除了繼續讓她恨我以外,做任何事都顯得多餘了!
最後,我只編寫了一條『我愛你』的簡訊,但是卻在發出去的時候,將『我』子,改成了『他』!
我應該讓自己學著去接受,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只要她好,我會怎樣,又有何妨?
……
母親一手操辦的慈善晚宴請了許多族裡的人,自然,也少不了一些上層階級的名流。
我去現場的目的只有一個,父親也到了S城,但我一直沒有去見他。
前一天母親親自過來提醒我,讓我務必出現。
加上,婉寧復活后,還是第一次參加宴會,她以前活著的時候,就特別樂於這些社交活動。
宴會才剛開始,我就被父親叫了內堂里,他義正言辭的問我:「麒麟心在你手中對不對?」
「那個東西,我不能給你!」
「你說什麼?」父親粗眉一緊,沒有料到我會如此直白的拒絕他。
我知道,他想要拿這東西來做什麼,包括最近他花了很大一筆錢收購的一塊地皮,動機也和這差不多。為了不讓他得逞,我故意找人給胖子放了風,相信最近那傢伙一定喬裝潛伏在那塊工地上。
我又重複了一遍道:「這個東西,我不能給你!」
「你」
我爸氣得站起來,欲要一巴掌給我揮過來。
這時候,在他身邊當差的一個侍者進來報告:「老爺,夫人和穆小姐在外面吵起來了!」
我沒有再停留,大步從內堂里出來。
不過我回到宴會裡時,甄妮已經被母親的人給帶走了!
似乎甄妮喝多了,說了一些不大得體的話,讓整個宴會的氛圍糟透了!
連自來善言顧全大局的母親,都沒能讓宴會立馬恢復如初。
這個時候,人群里,走出來一位穿著黑色晚禮服的年輕女子,她驚艷的裝扮,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連帶我,也被她那從容冷魄的氣質,給吸引了!
那是梁若音,那是……
她一絲也不怯場,坐到了鋼琴前面,立刻熟練的彈起了前奏。
那音樂很傷感,像一把抹滿了毒藥的尖刃,直插進人心!
那麼一刻,我完全陷入了那音樂給我帶來的痛苦中。
當她彈唱完這一曲之後,我想,為什麼,我明明就愛她,愛的是現在的她,我卻要離她這麼遠的地方呢?
為什麼,我們一定要隔著這仇恨的焰火,繼續走在宿命為我們鋪好的悲歌之路上呢?
所以在她走下台來時,我直奔她而去。
但一道人影,突然穿了出來,擋在了我們之間。
是殷祁,他手裡拿著一道猙獰面具,瞬間讓我清醒了一些。
那面具我再熟悉不過了,是小仙的鬼顏面具!
殷祁竟然拿著這個面具,這不是告訴所有人,他與鬼顏人有關嗎?而且梁若音是作為他的女伴出席這個宴會!
「親愛的,你看,這個面具好可愛!」
「這哪裡來的?」
「怎麼,你想要啊?」殷祁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是個什麼性子我最了解了,如果小仙也受他干擾,做些傻事怎麼好?
我當著他們兩人的面,意有所指的警告道:「她在這裡,你最好別讓她出來!」
「你緊張什麼,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而且這面具又不是我拿來的,那邊有好多呢!」
我立刻順著對方指的方向看去,宴會裡真的有好多不明真相的人,被那面具奇特猙獰的樣子給吸引了,他們竟然拿在手中玩。
現在非常時期,靈族人正因為鬼顏人,與肉吱之間的關係緊張著,現在我母親的慈善宴會上出現這麼多這面具,一定是小仙想要做什麼。
她要報復我,已然對我身邊的人下手了!
我沒有多做停留,轉身就去找我母親了,不過我找了一圈,並沒有找到母親大人,倒是看到了婉寧,她在會所門口,似等我好久了!
「束安,剛才我到處找你,你去哪了?」
「沒事,有沒有看到我母親?」
「剛才不是和李姨去那邊花園裡了嗎?」她過來拉著我的手說:「今天你母親又說了我們的婚事了,這樣一再拖延,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你的身體還不穩定,我的手傷也沒好……」
「別找借口了,你就沒有想過要娶我對不對?」她性情突然大變,這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我臉上除了歉疚,也不知要如何面對她了!
我確實沒有想過要舉辦這個婚禮了,我一個註定要歸一的分身,沒有資格,讓婉寧披上婚紗與我結婚。
「你倒是說話啊?」
「婉寧,這對你不公平!」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我都愛著另一個女人,我和她註定是沒有可能的。
我唯一清楚的就是,等到我不在了,她還要繼續活著!
「我都不在乎,你擔心什麼?」
「但我在乎,婉寧!」
「你在乎什麼?」她難過的望著我,眸中帶怨。
我沉默著。
她朝我吼道:「我問你啊?」
「婉寧……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如果,我不在你身邊了,你要學著一個人……」
「什麼意思?」她目光裡面,突然變得害怕起來。
這時候,我母親上去了台上,顯然,那播映器被人動了手腳,開始播放一些不堪入目的畫面,全場驚然,有人看到畫里的果體女人,喊出了我母親的名字。
我沖向台上去關掉了畫面,但卻沒有挽救到這個局面,有人將晚會的吉祥物掉了包,我姨夫光著身子從那禮物盒裡跳了出來,全身都被捆綁著。
而且他還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我只看到我母親氣急敗壞的臉。
在我的記憶中,她一直都是一位端莊優雅的名門太太,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般懊惱!
那一刻,我有一種世界都亂了的感覺,也許從前我對她的關心還是太少了,我本該覺得羞恥的,但是並沒有,我竟然十分同情我的母親。
她為我父親奉獻了一生,而我的父親,卻為了野心和慾望將她拋諸腦後了!
人都是自私的,道德的評判又能證明什麼?
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恨那個捉弄我母親的兇手,因為我知道,她是因為想要報復我,才這樣做的。只希望她這樣做了之後,能爽快一些!
很快,我就從下面的觀眾席中,找到了梁若音和殷祁的身影,他們的神情都很諷刺和冷漠,對這發生的滑稽一幕,有著早有預料的淡定。
我母親很快被她的老友帶離了現場,我也從台上下了來。
婉寧匆匆過來問我:「怎麼會這樣?」
我搖了搖頭,就當是惡作劇了吧!
只是我母親,也許會很難度過這個關卡。
突然,會所大門那邊傳來驚叫聲,我吻到了肉吱的腥臭味兒!
「有肉吱進來了!」我對婉寧說。
「我去找婉俞!你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一會兒我們到前面回合!」她暫時收起剛才的臉色,擔心的轉身朝婉俞可能在的位置尋去了!
我從會所里出來,看到好多驚慌失措的人從我身邊跑過。
混亂的人堆里,我還是很清楚的鎖定到了她的身影,我看到她撿了一根濕木棍,動作敏銳的去救了一個小男孩,身邊已經圍了好些個肉吱了!
我沒有停留,幾步過去,將肉吱冰凍住,拉著她和小男孩就往會所裡面跑。
估計現在,也只有那裡最安全了!
「你應該呆在你未婚妻旁邊!」她語氣中並沒有好感的說。
我不敢看她的臉,平靜回答:「她會照顧好她自己的。」
然後,我又從新打開門。
「你要去哪?」
「你們呆在裡面,將門鎖了!」
我關了門衝出來的時候,我已經很清楚,這一切都是她搞的。
她竟然將肉吱引到了宴會上來,這裡有那麼多無辜的普通人啊!
看著屍橫遍野的慘狀,我拿著長刀,不停的砍殺,這些肉吱,本身就是畜生,它們就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可是,卻是小仙,將它們引到了這裡來報復我?
我不願意相信這個人還是小仙,那個善良純真的小仙!
也許是太過用力了,我的手掌心的傷口,突然傳來刺骨的疼痛。
因為我這一鬆懈,一直肉吱毒爪子立刻朝我揮來!
幾乎同時,一道黑色的影子,瞬間擋在了我面前,她手掌蓋著肉吱的腦門,嘴裡念著咒語,那肉吱直接就倒了下去。
當我看到那張鬼顏面具時,我情緒失控的怒吼問道:「你到底是誰?」
她怎麼可能是小仙?我認識的那個小仙,絕不會為了報復我一個人,而不惜傷害如此多的性命。
「束安!」婉寧在背後叫我,眼神中,充滿了對鬼顏人的畏忌。
小仙並沒有再理會我們,在幫我解除了危急之後,她穿梭於肉吱堆兒里。
因為殺死了太多的肉吱,她的身體里,散發出一股股黑巫之力!
很多人都不清楚,這是何樣強大的力量,但是族中的老人知道。
我看著那道被黑煙圍繞的身影,整個兒都愣住了,那就是奈何口中,需要自己變成的模樣嗎?
一個這樣的小仙,就可以拯救世界了嗎?
我不明白,她怎可以一步步,將自己變成這樣?
在肉吱解決得差不多的時候,小仙帶著面具想要離開現場,我甩開婉寧的手,快速追了過去。
「你不能走!」
不管今日那面具下面的人,是小仙還是奈何,她都必須對她所做下的錯事負責!
「束安,喜歡我今天送給你的驚喜嗎?」
我胸腔中,充滿了對她的不滿和失望,本來不應該消耗靈力使用御冰術的,也沒有忍住,對她用了!
不過,她顯然比上次在南山上強大了許多,很快就敏捷的躲開了!
我還要繼續攻擊時,另外個人衝出來,抓住我的肩膀警告道:「束安,你再用你的靈力,明年今日就該是你的忌日了,雖然我很希望參加你的葬禮,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給我閃開!」殷祁竟然讓小仙犯下如此大錯,實在不應該的。
他還很是擔心的回答我說:「我是為你好!」
也是這個時候,小仙轉身跑掉了!陣以邊巴。
我好不容易擺脫了殷祁,直接沖向會所裡面。
當我一腳踢開房間門時,看到小仙已經換好了衣服,等待著我。
那一刻,我突然冷靜了!
如果我在這裡揭穿她的話,這裡的靈族人都不會放過她的。
殷祁表演得很到位的跑過去,將她拉進懷裡說:「寶貝,別怕,是我回來了!」
我也走了過去,問她:「有沒有看到一個帶著面具的人進來這裡?」
我就是想看看,她對自己所做下的錯事,有沒有一絲絲悔恨。
「剛才在宴會上,不是有很多人帶著面具嗎?」
結果是,沒有。
她變了,變得狠心了!
後來我和殷祁因為口角,打了起來。
最後殷祁突然停止了攻擊,任由給我打,那之後我才知道,這傢伙知道我傷勢很重了,再打下去,就會立刻沒命了!
但是他被揍的時候,那張嘴,也一樣沒有閑著。
「官小仙真是個可憐的女人」
他知道,這個是觸碰我內心的底線,聽了之後,我更是一拳,毫不客氣的揮了過去。
「夠了!」突然,一個女人維護的擋在了殷祁面前,當我看到她的臉時,用力的往後一收,頓時感覺胸腔里,堵著一股腥氣的熱流。
下一秒,我就被這沒有揮泄出去的惱意,搞得倒在了地上。
但是我的意識還模糊的存在著,我聽到婉寧跑過來抱住我,喚我名字的聲音。
「束安,束安??你怎麼了?殷祁,你明知道他有傷,你還要惹他,你是想他死嗎?」
「我們走!」
「殷祁,今天的事還沒有完!那些肉吱今天過來襲擊我們,都是因為鬼顏人,而剛才鬼顏人逃跑時,明明就是你掩護了她,所以你今天,必須將那個鬼顏人的下落交出來!」是我的族人,在威逼殷祁交出小仙。
「齊雯靜,你最好不要惹她!」很多其他不相干的人,都加入了戰鬥。
靈族人其實在遇見外族對抗的時候,還是很團結的。
只不過,一些有心人,卻為了自己的私利,從不顧及是否是族人,就痛下殺手。
「殷祁,你為什麼還要包庇她?」
「我再問你們一次,你們讓還是不讓!」
我被幾個人扶來躺在了沙發上,正努力的希望自己清醒一些,我了解殷祁的性子,更知道小仙現在是個什麼情況,這樣下去,也許兩方會再來一次混戰,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他們都是,我在乎的人。
「讓他們走」終於,我喉嚨里,虛弱的說出了這幾個字。
「束安?」婉寧不理解我為何要這樣做,但是我現在實在沒有力氣跟她解釋。
我又重複了一遍,「讓他們走!」
這次,聲音比剛才宏亮了些。
好在我的族人還是給我面子的,很快就讓出了一條道來。
他們兩人,也很快就離開了!
接著,我就再一次陷入了昏迷。
今天這場廝殺,消耗了我太多靈力,而我本身有傷再身,顯然是傷了根本。
我在黑暗裡,看到一個老婆婆坐在我的床前,她輕撫著我冰冷的額頭說:「你要對她有信心,她也從來就沒有變過……」
「你說謊,她明明就變了,再也不可能是曾經的官小仙了,她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
我曾經覺得我們這樣的人殺戮太重,是小仙讓我看到了這個世界上,還有美好存在,可是,現在都變了!
所以犧牲一切,甚至分身來渡劫,只為製造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真的值得嗎?
「殺戮是這世間最大的罪惡,但若沒有意識到它的罪惡和真正的懺悔,所有的一切也皆是枉然。」
「我不知道那後來的一百五十年你都經歷了什麼,但是,你們的世界我真的不懂!」
「你會懂的,不信,你看,她不是來了嗎?」
「什麼來了?」
「她因你而生的恨,自然也會因為對你的愛而抵消……」
我眨了眨眼睛,看到我手掌心透著一股股淡藍色的亮光,而我虛弱的身體,正在因為這藍光而恢復。
這是治癒術?
這是幻覺還是夢境?
我用力睜開眼睛,通過窗外照進來的月光,看到了一張猙獰的鬼顏人面具。
原來這並非幻覺和夢境,是現實里,她真的來了!
她冒險跑到這裡來,為了救我!
看到她要走,我忙出聲輕喚她的名字。「小仙!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會回來。」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也應該知道,小仙早已經死了!」
奈何說得對,她因為對我的恨做了錯事,但是她卻並非真的變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
她還是那個會於心不忍的傻丫頭,她就是嘴毒,根本就沒有那麼狠心,不然,她又怎會來救我?她早就有機會,殺了我。
我告訴她:「你不應該到這裡來」
我父親還有好幾位靈族的高人都在樓下,稍有不慎,小仙就會非常危險。
「對一個被你們謀害的死人這麼關心,這得多讓旁的人感動啊!」
「小仙」我真心疼,明知道都在發生些什麼,卻不能告訴她。
「別這麼親熱的叫我名字,你不配!」
這狠話,還是重重的刺痛了我,我說:「我知道你回來報仇!都是我一個人的錯,你要報仇,就沖我一個人來吧!」
不要再傷及無辜的人了!
「你一個人?這樣,就可以讓夏婉寧排除在外嗎?你想得真美!」
婉寧一直都是最無辜的那個人,如果當初不是為了我,而連接蘭因,拿錯了披風,喚醒了奈何,就不會被邪火燒死。
現在雖然已復活,卻還在經受著不能融合靈巫之軀的痛苦。
而用小仙的身體去為婉寧復活,這之中所有的安排,也都是出自奈何和殷無望。
婉寧唯一知道的,就是奈何應允還她一副肉身……
此刻,聽到小仙如此痛恨婉寧,我只能說:「當初是我要用你的身體為婉寧還魂的……」
「別在這裡給我秀恩愛,你們誰也跑不了!」
她是真的恨死我們了!可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跑!
但婉寧,確實是無辜的。
我惱意再一次上頭,質問道:「那你還想做什麼?你害死了那麼多無辜的人,你覺得還不夠嗎?」
我以為她已經在為自己的過失懺悔了,可是顯然並沒有。
「當初你騙我說你愛我,說你要娶我,你不也覺得謊言還不夠嗎?所以繼續變本加厲的騙我,直到將我騙上祭壇失去了所有才肯罷休,你們做完了所有,現在該輪到我了吧?」
這一句句,一聲聲,直插我心肺。
如果我有選擇的話,她以為我願意這樣做嗎?
恨讓人痛苦,萬箭穿心。
而我此刻生不如死,卻無能為力的痛苦,與誰人言說?
我在陰影中,深吸了一口氣,輕聲提醒道:「你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