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吞噬
衝出放映廳，一步兩步三步，我愕然停步，渾身顫慄，那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眼前，浮現出血雨，是之前逃出去的那三十個人，剎那間就有兩人被撕成了碎片，血雨中，華若咯咯笑著朝我們走來。
「下一個該吃誰呢？」女人眯眼道。
同時，走廊兩側的牆壁開始崩塌，幾名異化者如猛獸般撲出，將我們團團圍住！
心立刻下沉，我和陳凱終於知道大南已經死了，卻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
背後，蘇蘇追出來了，跟著臉色有些發青的錫羽，他之前竟被我嚇住了？這簡直丟盡了異化者的臉，所以當他再次撲出，那速度早已狂暴，竟已不弱於顧婉婷。
走廊里太狹小，被這麼多怪物堵住，我們連邁步都困難，之前那些人又死了兩名，僅剩二十六人……
「曹陽！我們往哪逃啊？」趙浩哭了出來，受傷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逐漸軟倒。
一雙手扶住了他，我咬牙嘶吼道：「窗外，跳出去！」
說來也巧，這走廊旁側就是我們之前突圍的那扇窗戶，被龐獸撞塌還沒有修復，整個一黑洞洞的大窟窿。
「可這裡是三層……」趙浩哭喪著臉道。
別說三層，十層都得往下跳，摔斷腿都得跳，摔死都比被吃強，所以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虎吼著扔了出去。
「跳啊！」我瞪視著身旁的幾人道。
「還想逃？你們還有機會么？」蘇蘇在笑。
「沒有么？未必吧！」我同樣在笑。
當大家不顧一切的開始努力拚搏，我不相信，這世界會不給我們一絲活下去的機會！
所以我發瘋般抓住那些人的手，一個個朝外拋去，他們在哭，在求，因為外面也有怪物的嘶吼聲，更有炮火連天。
可我絲毫不管，拳打腳踢，不滾就直接踹！
「攔住他們！」蘇蘇在尖叫，錫羽撲出，目標卻不是那些難民，而是幾名覺醒者，普通人類死再多，逃再多，她都不在意，只要消滅數量不多的覺醒者。
我知道，大家撐不住了，就連陳凱都撐不住了，他想像之前那樣撲到窗口堵住，用他強壯的身軀掩護大家突圍，可那身軀早已滿是鮮血和傷痕，那動作更彷彿在爬。
「你還撐得住么？還能跑么？」我扭頭看向顧婉婷道，雖然她的雙腿早已在發抖。
出乎意料的，堅持到最後的人居然是我這渣渣，和我最討厭的嘴賤女孩，她竟再次抓住了我的手，拚命點頭，咬牙啟動了加速。
「連你這蠢貨都在堅持，我又怎會倒下。」顧婉婷咬牙道，第一次，我沒覺得她的罵聲刺耳，反而得意的笑了笑。
華若攔上來了，錫羽從后逼近，連那蘇蘇都終於出手了，指骨在扭曲中不斷延伸，最終形成的利爪竟超過半米長！
我和顧婉婷將手中短刀長劍舞的彷彿車輪，拚命衝突著，面前數不清的怪物撲向我們，我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反擊有沒有用，傷了多少，又殺了多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刻承受了多重的打擊，只感覺渾身劇痛，彷彿衝進了一台絞肉機里。
我們第一個撲向的目標是小傑，他已軟軟的倒在地上，數名異化者正瘋狂的攻向他，顧婉婷很快，我的手更准，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拎起。
但下一刻，我們卻齊齊怔住了，因為那身軀只剩一半，因為當我扭過頭，看到那龐獸正咯吱吱的咀嚼著什麼。
是我逼迫小傑站起來繼續拼的，可我卻沒能讓他活下去……
沒有悲傷，沒有哀痛，有的只是扭頭繼續往前沖，我的要求不高，哪怕多活一個都好！
蘇蘇的小臉很冷，從后而至撲向了一名覺醒者，那是個看起來比陳凱更斯文，卻過於消瘦的男子，他根本察覺不到蘇蘇那嬌小的身軀，他正和面前幾名異化者奮力廝殺。
嗤……利爪切在了他的後背上，血痕延伸出去老長，他渾身顫慄的想要扭頭，卻發現蘇蘇正將利爪伸向他的咽喉。
一把湛藍色長劍突然出現，硬是卡住了那隻利爪，不需控制就自動開始撕扯，蘇蘇痛的連連後退，抬起頭，卻看到了我滿臉的得意。
「我說過，未必！想要活下去總有機會的。」我笑道，猛地抓住了那人肩膀，嗖得朝窗口拋去，數名異化者想要攔截，卻發現總是慢了一寸半寸，那拋出的軌跡竟然都計算好了。
「我一定要殺了你！我要讓豬豬生吞了你！」蘇蘇的小臉漲得通紅，奮力嘶吼，我卻毫不理會，再次撲向了另一側。
兩名異化者全力攔截，那肢體早已開始裂變，竟彷彿蛛網般張了開來。
「左側，再轉右，偏下，躍起！」我低喝指揮道，和顧婉婷彷彿游魚般從那網中鑽了過去，從那兩名異化者的身側穿行了過去，長劍揮出，順便斬斷了其中一名的腰肢。
我發現了，當高速度加上精準和預判，我和顧婉婷的配合簡直天衣無縫，那一刻我們對視了一眼，同時發現了對方眼中的激動和驕傲。
雖然，這可能是我們僅有一次的配合。
又一名同伴被我抓住腳脖子扔了出去，蘇蘇已氣的渾身發抖，她不懂為何總是攔不住我們，只得扭頭大吼道：「豬豬，吃了他們！」
血盆大口張開了，豬豬有多大？那張嘴幾乎覆蓋了整座走廊，連幾名異化者都嚇得四散開來，而那一刻，我剛好抓住了陳凱，卻沒有拖動他。
「你們逃！我斷後！」陳凱艱難道。
斷個屁的后啊，就剩我們三個了，一起逃啊！至於那些智能體，我已顧不上了，而且我知道他們的忠誠不允許自己拖主人後腿。
「主人別管我！全力突圍！」是鐵衛在咆哮，我用力點頭，可陳凱卻……
低下頭，我才發現了不對勁，表情僵在了臉上，伸出去的手還不斷顫抖，他竟已失去意識了？小腹洞穿，後背被撕得粉碎。
「大家快逃，我斷後……」他竟依舊在呢喃，竟依舊張開雙臂站立著，似乎想用那寬大的懷抱護住同伴。
這特么才是團長，才是我曹陽想要追隨的人，所以我抱住了他，緊緊的！
可背後，風聲大作，龐獸的血盆大口咆哮著咬了過來，帶著惡臭，帶著腥風。
「顧婉婷！」我抱緊陳凱大喝道，女人卻沒回答，而是發出了一聲慘叫，我愕然扭頭。
是華若，那嬌媚卻陰森的臉正盯著我們，那裂變后的觸手猛地捲住了顧婉婷的一條腿，不斷撕扯著。
咔的一聲，那腿突然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朝前彎曲，顧婉婷痛的慘叫一聲軟倒在地，我看的目呲欲裂，發狂般用長劍砍向了華若。
就差一點了，為何要扭斷她的腿？難道抓住活下去的機會就這麼艱難么？
華若獰笑後退，龐獸的血盆大口卻越來越近，我慌了，只得將武器收回儲物鐲，抓著陳凱朝後拖，抓著顧婉婷奮力向後拽，可……
「你不是說未必么？我也說了，我一定要殺了你！還要讓豬豬活吃了你！」森冷聲從頭頂響起，蘇蘇撲了下來，兩隻小爪子閃著寒光抓向我。
憑著預判，憑著危機感，我可以避開的，但卻……那一刻，我身周的危機感有多少？又能避開多少？
咔，我突然剎住了身形，表情錯愕，腰椎突然不由自主的朝側面扭曲，那是一隻蹄足，腰骨折斷，我一口血噴出去老遠。
接著，蘇蘇就撕裂了我的脖子。
我不知道那種感覺是什麼，四周彷彿突然靜了下來，眼前彷彿有光暈擴散，又彷彿滿天星斗在一剎那全部點亮，晃得我眼睛都睜不開。
我用力將陳凱朝後推，卻沒推出多遠，因為一陣劇痛感從下半身浮現，我愕然低頭，發現自己的半個身體已被龐獸咬在了口中。
「曹陽……」顧婉婷都嚇懵了，雖然今晚死了好幾名同伴，卻沒有當著面被怪物吞掉的，她顫抖著想要站起，想要拽出我，卻……腿斷了，她已站不起來了。
我又看到了錫羽，那蹄足如電般直朝女人的頭頂踏去，他今晚很羞愧，被我嚇住，還由始至終都沒有追上過顧婉婷，那惱怒已攀升到了頂點。
最後一次感知，我握緊女人的手拖離半寸，又竭盡全力將她朝外拋去。
「我不欠你了吧？」我朝她笑了笑，顧婉婷臉色僵硬，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樣子。
「你欠我！你一輩子都欠我！所以別死啊！」空中，女人發了瘋的哭嚎著，可接著她就看到那龐獸抬起了頭，血盆大口一張一合，身影消失……
「曹陽？」陳凱似乎蘇醒了，卻剛好看到了今晚最可悲的一幕，他噗通一聲跪坐在地，表情沮喪，神情茫然，連他也終於崩潰了。
覺醒者真的能拯救世界么？我們已拼勁全力，卻連自己的生命都無法把握，我們的實力真有那麼強么？亦或是，這一切都是笑話，都是謊言。
悶雷般的轟鳴聲響起，那是一輛裝甲車發了狂的衝進電影院，一面牆壁被撞的粉碎。
身影從車中躍下，一道接著一道，如電般朝樓上奔去。
兵王好快，一步就踏上了八層台階，兩步就踏上了二樓，第三步，他已出現在陳凱面前。
「幸好，你這蠢貨還沒死！」兵王笑道，表情卻是一僵：「其他人呢？」
陳凱沒有回答他，只是瑟瑟發抖的抱著肩膀，蜷縮在牆角，他已完全崩潰，今晚他自信滿滿的帶著團員來救人，卻只救出不足一成，還生死不知，團隊卻……折損過半。
小傑死了，大南死了，連他最看重的新人都被龐獸一口吞掉了，他這團長究竟有什麼用？
「站起來！」兵王大吼，陳凱卻已經聽不到了。
背後，又是風聲響起，蘇蘇，錫羽，華若，同時撲向了兵王，那鷹梟般的雙眼猛然回瞪，拳頭轟然砸出。
兵王的短刀是用手環扣在小臂上的，所以那一刻，蘇蘇的第一感覺是被刺中了，第二感覺才是被一股極強的力量轟在胸口。
小腹被刺穿，接著又被轟至粉碎，少女表情滿是錯愕，身形倒飛而回，險些暈死了過去。
「這傢伙怎會這麼強……」蘇蘇愕然道。
是啊，兵王太強了，可他始終來晚了。
不僅兵王很強，連他那些部下都各個宛如殺神，兩名迷彩男突然一左一右的撲向華若，他們竟敢近戰異化者？
華若在冷笑，卻突然發現自己的身形朝後彎曲著，那兩人竟抱住了她的肩膀朝後扭，更有一人飛速撲來，機槍直接刺進了華若的嘴裡。
華若拚命掙扎，雙手同時裂開，將抱住她的兩人撕得鮮血淋漓，仰天摔倒，可同時，機槍噴出了火舌，無數子彈射進了頭顱。
噗通，華若倒下了，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倒在幾名人類的腳下，這些傢伙真的是人類么？她還沒有死，她還想掙扎，卻被幾把軍刺狠狠扎進了脖子里，奮力切割。
「擦，二換一，虧大了！」一名迷彩男撇嘴道。
「虧個屁啊，這些可是怪物，非常牛叉的怪物！」另一名迷彩男反駁道。
「所以……還賺了？」
「當然賺，大賺！」
幾聲大笑，他們看了看同伴的屍體，沒有一絲惋惜，反而臉上滿是榮譽感，轉身拎起機槍，再次朝其他異化者撲去。
今晚，兵王一共帶進來十四名雇傭兵，戰死十一名，可同時，他們卻拼掉了六隻異化者，其中包括實力非常強勁的華若。
同時，他們還衝進了那彷彿地獄般的放映廳中，找到了十二名尚未死去的倖存者。
似乎，真的賺了。
今晚，那些被拋出去或踹出去的人類和團員，連一個都沒有再死去，只有趙浩摔斷了腿，掙扎坐起，卻發現自己剛好摔進了一隊全副武裝的黑衣人群中。
似乎，某些犧牲並沒有白費。
今晚，朱雨桐第一個跟著兵王衝進了電影院，等其他黑衣人趕來時，卻發現他跪坐在地瑟瑟發抖，機槍拋出去老遠，褲子還濕了。
「哈！這小孩沖的挺快，卻直接嚇尿了！」一名黑衣人大笑道。
他的同伴卻突然拉住他道：「別笑他，看看他身邊是什麼！」
黑衣人這才低頭，表情愕然，那竟是一具分裂體的屍體，腦袋被機槍掃的粉碎。
「小傢伙，是你獨自搞定的？真牛！」黑衣人肅然起敬道。
朱雨桐沒回答，只是蜷縮著，發抖著，連自己何時被黑衣人背起救走的都不知道，他這是第一次殺死怪物，幾乎是用命完成的，他也終於知道這場末日有多恐怖了。
「曹陽哥，我想變強！」渾渾噩噩的朱雨桐突然低泣道。
可惜，沒有人可以回答他了……
戰鬥依舊沒結束，蘇蘇和錫羽正苦戰兵王，臉色卻越來越難看，當蘇蘇第三次被兵王的鐵拳轟飛，當她連心臟都快被絞碎，少女終於膽寒了。
錫羽也受創極重，他雖然踹碎了兵王的肩胛骨，卻發現這傢伙戰鬥起來彷彿瘋魔，彷彿不要命似得，反手就扭斷了他的腳踝。
「差不多了，今晚的成果也就這樣了。」錫羽嘆道。
殺了三名覺醒者，拼了十多名精銳雇傭兵，屠戮了四百多名普通人類，這成果不算小，卻付出了超過十名異化者的代價。
怪物確實比覺醒者多數倍，但這麼消耗也不是辦法。
「還是先走吧，集合更多的同類，再想辦法殺盡這些傢伙！」錫羽喃喃道，蘇蘇已無法回答，顫抖著點了點頭。
背著兩名異化者，那龐獸開始狂奔，轟隆隆的彷彿坦克車一樣撞出了電影院。
「攔住他們！殺了他們！為曹陽報仇！」陳凱突然嘶吼了起來，可誰能攔得住龐獸？
儘管兵王立刻下令開火，無數密集的火炮鋪天蓋地朝龐獸轟去，卻依舊被衝出了一條血路，反而付出了數名黑衣人的代價。
最終，兵王只是哭笑不得的看著那龐獸，似乎被炮火轟得變瘦了些，肥油流了滿地。
「這種怪物真恐怖，再繼續變異下去，恐怕誰也無法抗衡了。」兵王苦笑道。
是的，只要龐獸達到完全體身軀，就勢無可擋，一隻就足以踏平一座城市，就連高科技導彈都未必能殺死它們，核武？不知道……沒人試過。
至於報仇？兵王苦笑，拍了拍陳凱的肩膀，其實他那隻手已經斷了，肩胛骨粉碎，其實他今晚除了陳凱外，最想救得就是那個接了他部下兩顆狙擊子彈的小子，卻晚了一步。
「別放棄啊！或許他還沒死呢？只是被吞下去了，或許還可以挖出來呢！」顧婉婷尖叫道，可連她自己都知道這只是一個夢想。
但有人不放棄，不管兵王是否下令退兵，不管陳凱是否崩潰，他都奮不顧身的在那龐獸身後追襲著。
「把主人還給我！」鐵衛咆哮道，那赤紅的雙目……不，智能體是沒有眼淚的。
「主人！？」一聲驚叫，娃娃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她終於恢復了？
可娃娃不明白，那突然出現的究竟是什麼感覺，彷彿腦海深處的某種刺痛感，她獃獃的望著天花板，表情迷茫。
今晚的戰鬥，就這樣結束了吧？一切都……結束了吧？
又或者不！當戰鬥逐漸平息，誰也沒看到天空中突然躍過一道黑影，飛快的朝那龐獸的方向追去，比鐵衛更快！
她不敢靠近任何人，所以只能在最後關頭出現，還刻意避開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一個女孩，那臉孔呈暗紅色，嬌媚異常，卻猙獰的彷彿怪物。
「把哥哥……還給我！」女孩咬牙嘶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