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朝堂磋商
胡彬說此一頓,又抬眼看了看一臉沉默的楊忠,愧疚道:「請楊兄原諒,兄弟我雖然明白方副使的處境,但在下忝為一軍統領,不能拿手下弟兄們的性命開玩笑,望楊兄給予理解。」
楊忠雖然不願就這麼輕易放棄,但明白自己不是駕船行家,在這件事上無權指手畫腳,以免誤人子弟。既然對方把困難危險都挑明了,自己也不能再固執己見,何況剛才就是因為考慮不周,才導致九名部下慘遭橫禍,如今更不能強迫別人跟著重蹈覆轍。想到這兒,他喟然嘆了口氣,起身一個長揖:「在下感謝胡將軍的救命大恩,豈敢再有奢求?既然水上無法攔截,就煩請將軍把在下等一種人等送到江北,方佐尉是我們的兄弟,我們發過誓言,不管如何櫛風沐雨,都要不離不棄。」
胡彬走過來輕輕拍了拍楊忠的肩膀,安慰道:「楊兄放心,天亮后我會即刻帶隊進入老灌河水道搜索。而你們上岸后可以徑自去找廣陵城守將-振威校尉趙胤,我聽說你們曾和他有舊。到時候咱們一個在岸上,一個在水裡,給那些賊人來個瓮中捉鱉。」
夕陽西下,當最後一抹餘暉漸漸遠去的時候,江面上也逐步褪去了金燦燦的光暈。但緊挨著江岸的京城建康,卻是華燈初上、霓虹闌珊,繁花似錦的夜市正慢慢顯現出絕美艷麗的丰姿。其中,最為雍容大氣的當屬位於城池中心的皇宮,金碧輝煌的台城。不過在今天晚上,以往滄海漢篦的舞榭歌台卻全然沒有了聲息,而原本靜悄悄的議事大殿上卻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高官貴戚們錦衣華服,恭恭敬敬地分列兩班。帝國名義最高統治者,年幼的皇帝司馬衍穿著與其年齡毫不相稱的冕冠袞服,就像一件道具,安安靜靜地擺在金鑾寶座上。階下離他最近的一位大臣,年紀說老不老,蟒袍玉帶、黑須飄飄,看上去倒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境。只是,殿中所有人都是皺眉蹙額,神色凄苦,包括那位少不更事的小皇帝。
「舅舅,哦不......庾愛卿,蘇峻和祖約二賊公然造反,朕為此心急如焚、寢食難安,望您和諸位公卿大臣早些拿個妥當的應對方案,平滅二賊,以分朕憂。」司馬衍按捺不住,將臉轉向自己那位神仙模樣的宰相舅舅,學著大人的口氣奶聲奶氣地說道。
「陛下勿憂。」面對自己的外甥皇帝,庾亮恭敬地深施一禮,「目前尚未得到江北傳來的塘包,想來二賊還沒趕回各自駐地。臣已經督促江防各地循路嚴加搜捕,不得怠慢。但為了以防萬一,臣特請陛下頒旨,吩咐各地駐屯兵馬從速進京勤王,拱衛皇城,防止事態生變。」
司馬衍點點頭,卻沒有說話。寶座後面,帘子遮隔處傳來一個清澈婉轉卻不失威嚴的女聲:「丞相不愧為國之股肱,所言甚是恰當。如此就依丞相之言,著中書舍人立刻擬旨吧。」
「謝陛下,謝太后。」庾亮再次躬身行禮,剛想退下,忽聽身後一個宏亮大氣的男聲響起,「陛下請慢擬旨,微臣有本啟奏。」
司馬衍一驚,抬頭望去,只見一個高大如鐵塔般的粗壯身影立於階下,心下頓時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恐懼,瘦小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桓......桓愛卿有何事要奏?」
桓溫瞥了一眼站在前面的庾亮,把手中的象牙笏舉高,朗聲道:「啟奏太后、皇上,方才微臣前來大殿議事之前,得到江防巡營稟報,北府兵水軍胡彬部,今日下午離開了江心洲水寨,沿江向西去堵截蘇祖二賊的歸路。」
「咦,有這等事?」簾後傳來了庾太后驚詫的疑問,隨即有些不滿地說道:「北府兵雖屬新近補充的非正規鄉軍,也要遵守國家法度。不管出於什麼目的,沒有調兵虎符,豈可擅自行動?」
「回稟太后、皇上,胡彬部倒並非擅自行事,他們手中持有丞相府的手札,巡防官兵特地檢查過,沒有越權。」桓溫回答道。
此言一出,庾亮立刻成為了太后皇帝和一眾大臣的目視焦點,他尷尬地聳了聳肩,躬身奏道:「啟稟太后、皇上,臣鑒於北府軍組建時間不長,戰力薄弱,為不影響其在水陸各處協同訓練的課程,所以特地將兵符借與了下屬,允許其便宜行事,避免因繁文縟節耽擱軍務。另外,也可讓北府兵有能力應付突發不測,多多發揮作用,減輕巡防營負擔。」
「嗯,丞相深謀遠慮,非常時刻自然要事急從權,此舉無有不妥。」庾太后滿意地點頭說道。
庾亮剛鬆了口氣,不料桓溫再次舉起象牙笏,朗聲道:「啟奏太后、皇上,那胡彬一聽到反賊叛亂,便迅速趕赴國難,可謂社稷之幹將。只是......後面的戰鬥情形實在令人費解。根據他回給太尉府的塘報,上面說敵兵船堅砲利,驍勇難擋,我部拼盡全力仍無法取勝,不得已之下,只得偃旗息鼓稍事休整,固守待援,以便養精蓄銳來日再戰。微臣愚鈍,實在看不明白。胡彬麾下水軍足有六條船、近千名兵士,而蘇、祖二賊只有一艘船,三百名侍衛。力量相差如此懸殊,卻為何戰他不下?微臣為此斗膽分析,或者是北府軍實在孱弱不堪其用,或者是得了某人授意,故而......」
桓溫話音未落,庾亮便怒氣沖沖打斷道:「駙馬都尉,如今形勢危急,你不思退敵之策,卻還在此濫發誅心之言,攻訐本相,閣下到底安得是什麼心思?」
桓溫笑道:「丞相不必忙著對號入座,在下只是覺得此事蹊蹺,聯想到前些日子有人在朝堂上曾大言不慚地為反賊祖約請授封號,並信誓旦旦地保證其對朝廷的忠誠,在下更是覺得個中緣由很不簡單,令人不得不起疑心。」
「你......血口噴人,老夫矢志不渝忠心耿耿,此心日月可鑒......」庾亮氣得渾身發抖,正要竭力為自己辯解,卻聽簾內輕咳一聲,接著傳出太后的儂儂軟語,「二位卿家不要再做無謂的爭執了,北府兵本就是為緝匪捕盜設置,戰力有限,他們不是久經戰陣的反賊的對手。二位卿家還是消消氣,先聽聽他人的建言吧。」
接著,太後轉向右班,向光祿大夫卞壼問道:「哀家聽聞蘇峻賊子的水軍十分強盛,一旦他們傾巢而出,可以輕易地封鎖長江。哀家還聽說只有荊州水軍方能與之抗衡,目前他們在哪裡?」
卞壼道:「回稟太后,陶侃都督的水軍尚在當塗渡口,離京城約五百里開外。」
「怎麼回事?陶都督的荊州軍一直停在原地未動嗎?」
庾亮慌忙道:「啟奏太后,臣在剛得到二賊反派的訊息時,便致書給了廬江刺史溫嶠,要其即刻讓開航路接應陶侃,並與荊州軍合兵一處,迅速趕來京城助戰。」
「哦?丞相的動作可真快啊,與當初說什麼憂慮西陲甚於歷陽,要求溫刺史不得越雷池一步的那位,簡直判若兩人啊。」桓溫不咸不淡地說道。
庾亮漲紅了臉,狠狠瞪了桓溫一眼,冷哼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陶侃和蘇峻水火不容,本相擔心其一旦帶兵來京後會與蘇峻起衝突,釀成兵禍,所以命人阻止。但現在情況不同了,反賊勢大,正是荊州兵為國效力之時,本相當然要無條件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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