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尾聲
我對歷史並不是很熟悉,但二戰史距離現在太近,很多事件和人物耳濡目染,就算沒有真正研究過,心裡也最起碼有個大概的印象。五月說出奧本海默這個名字的時候,我稍稍一想,隨即感覺有點摸不著頭緒。
對於奧本海默這個人,我了解的不多,卻知道他曾經被稱為核武之父。唐興華是奧本海默的學生,但我始終琢磨不透,一個核武專家跟唐興華團隊來華到底有什麼必然的關係。
「有些話,本想著以後再說,但現在看起來,沒有以後了......」五月的神情里有一絲黯然,她抬頭看看我父親,又看看我,道:「我一直沒想瞞你......」
就在這個巨大的圓球面前,五月跟我說了一些話,我們交談間,父親能夠聽到我和五月相互的對話,不過他沒有出聲,一言不發的在旁邊默默矗立著。
「我們所處的環境,還有我們所接受的教育以及常識,從某種角度來說,已經禁錮了你的思維,思維總在一個有限的範圍內思考,難免會有死角。很多事情,跟你想象還有認知不同。」五月的眼神變了,語氣也變了,那種變化讓我的心跟著顫抖起來,我突然間覺得,除了外貌,她的神情還有語氣,都和死去的丁小寧沒有分別:「在我們的文明之前,這個星球並不寂寞,你的眼睛看不到,但很多存在的跡象都表明,在久遠的過去,還有一些文明曾在這裡繁衍。」
「那可能嗎?」
「不是可能,是確定,這顆星球的壽命太長了,以億年為單位,人類的文明有多久?充其量五千年,真正的科技爆炸是在工業革命之後,用兩個世紀的發展去窺視數十億年的歷史,和管中窺豹一樣,只見一斑。」五月道:「你可以不信,卻不能否認。」
我聽著五月的講述,心裡就出現了一個假想,這個假想的基礎,是五月講述的話的真實性。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那麼這個假想,會變成一個依據。
漫長的歷史文明都隨著時間湮滅了,但在這些文明繁榮昌盛的時候,平行世界同樣已經存在。那條連接現實和平行世界的通道是一個巨大的禍患,平行世界現實世界連通,會帶來無法修復的混亂。
這樣的混亂曾經發生過,而且這條通道只要存在一天,就會繼續威脅現實世界。為此,一些人可能一直努力過,要把混亂徹底的平息。
「我們有理由相信,一些史前文明的科技水平遠超現代人類,你所看到的......」五月指了指我們身後那個巨大沉重的圓球,道:「這是一顆大當量的核彈,它爆炸后產生的能量是無法估算的。」
「這顆圓球,是用來炸毀通道的?」
「沒有別的辦法。」
毀滅平行世界和現實世界的通道,一直是一些人的夢想和追求,但這顆巨大的圓球一旦爆炸,可能會帶來史前文明無法承受的破壞。所以圓球一直都放置在通道的前面,滯留至今。
「7758366......你應該還記得這串數字。」五月彷彿呢喃般的輕語了一聲,等到她再抬起頭時,那種酷似丁小寧的眼神一時間讓我陷入了無法自拔的情緒波動。
巨大的圓球雖然滯留到今天,但始終處於待爆狀態。陰樓玉承載了很多逝去人的意念,就是從陰樓玉里,唐興華他們解讀出了某些信息,同時解讀出了關閉待爆狀態的密碼,複雜的密碼轉換為簡單的阿拉伯數字。
「圓球的年代太久了,如果用現代科學來看,半衰期肯定會影響圓球的化學結構,可史前文明的科技水平,我們不能完整的判斷,同樣不能判定圓球是否已經變成一堆廢鐵,出於安全因素,必須要用密碼鎖死引爆系統。」
我一陣清醒,一陣疑惑,五月的話好像把人帶進了一場幻境中,她的講述和現實生活距離的太遠太遠,遠到我一時間無法接受。
「人的意念不滅,執念不滅。」五月看著我,彷彿能把我這個人完完整整的看穿:「你身上的東西,就是一道不滅的執念。」
平行世界帶給現實世界的混亂,讓一些人噤若寒蟬,無論時間過去的多久,無論他們是否已經死去,但這個執念始終不曾衰竭。我忍不住抖了抖,一下子想起自己身上的陰神。
世間的事,總有一種平衡,或者說一種對立。有人想鎖死圓球,就有人想引爆圓球,從而毀滅通道,把現實世界和平行世界完全隔絕。我身上的陰神就是因為這個執念,一直不肯消亡。
「我只想問問,我是個普通人,陰神的執念,為什麼會附著到我身上?」我摸了摸頭,問五月,身上的陰神讓我想想就冒冷汗,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把我和陰神連接到了一起。
「你並不普通。」五月搖搖頭,道:「你的不普通,都因為你有一個不普通的父親。」
我馬上轉身望著身邊不遠處的父親,他依然那麼鎮定,那麼沉默,目光淡然且深邃,就算是我,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我努力的看,努力的想,想從記憶中的點點滴滴中回憶父親到底有什麼不普通的地方。
「這是我的原因。」父親沉默了一會兒,微微嘆了口氣:「很久之前,我在昆崙山遇到過三個圓球,也就是那一次,陰神附著到我身上,有高人指點過,那是一個執念,或者說是一道詛咒,我擔憂過,卻無法驅逐它。一直到你出生的時候,這道執念突然就不在了。」
父親不會騙我,在我出生時,他始終守在產房外,據他說,我臨盆的一刻,醫院裡的燈突然一起熄滅,父親看到一團黑黑的影子飄進了產房。隨後,產房裡就傳出我的哭聲。父親猜測到,那團不滅的執念出於某種原因,離開了父親的身體,附著到我的身上。我年幼時,父親無法跟我敘述那麼多,但就是因為這樣,我獨自在外生活的幾年時間裡,父親其實時時都在關注我。
我回想到了很多很多,父親,沒有做錯什麼。
我低頭想著父親的話,等到抬頭把目光重新轉回原處時,心裡驟然一驚,不知道什麼時候,五月已經繞過圓球,慢慢走到了那個漆黑洞口的前面。
「你要幹什麼!」我大吃了一驚,拔腳就朝她跑了過去。
「陳凡!」五月遙遙抬起手,雙方的距離很遠,光線又暗淡,然而就從她這一聲呼喊中,我察覺到,她好像流淚了,她在哭:「我不屬於這個世界,我的出現對你來說,只是一顆流星一樣飄渺,我曾經想過,想過要留在這裡,可這真的不是屬於我的世界......」
我一下子茫然了,好像懂了什麼,卻又好像更加模糊。五月的身影在我面前變幻不定,一會兒是她,一會兒又是已經死去的丁小寧。
「你到底是誰?告訴我,你是誰?」
「我是誰,其實已經不重要了,你只需記得......」五月含著淚,一邊說,一邊慢慢的後退:「記得有一個人,曾經深愛著你......在你閑暇的時候,偶爾會想起這個人,那已經足夠了,足夠......」
「不!」
我加快了腳步,但已經趕不上了,我看著五月從視線里慢慢的淡去,完全隱沒在漆黑的洞口中,那一刻,我不顧一切的想要衝過去,卻被父親緊緊的拉住。我無法掙脫,眼睜睜望著五月徹底的消失。
我呆了,停止了掙扎,怔怔的望著那邊,一直到這時候,我才意識到,丁小寧,她或許一直都未離去,她一直都在我身邊。
「很多事,很多人,你不能苛求他們始終存在於你的生命里。」父親看我平靜了,慢慢鬆開手,摸了摸我的頭,道:「無論他們在與不在,你要明白,他們曾經出現在你的生命中,他們留下了痕迹和影子。」
我似懂非懂的看看父親,這好像是一個通悟了人生的人的感懷。生活,本就是那樣,知道珍惜,同樣也要承受放棄。
「一切都會好的。」父親拉著我轉過身:「解鈴還須繫鈴人,到陰神最早出現的地方,它從那裡出現,也會在那裡消失。」
我和父親還有胖叔帶著方小樓一起離開了,我不知道這件事會帶給方小樓什麼影響,我想跟他說點什麼,但他不聽。從宗卡台離開之後,方小樓獨自走了,我想,他的人生可能會因此而發生改變。
我們回到了陽城,在這兒,父親開始準備,他要親自帶著我去昆崙山,去陰神最早出現的地方。父親準備的東西很多,我感覺兩個人不應該準備這麼多行裝。
「去了崑崙,我們還要去更向西的地方。」父親的目光一下子投向了西邊:「我想去找一個人。」
「那個人,真的對你很重要?」
「重要,我的命,是她救的,她對我,就如同丁小寧對你。」父親看看我,道:「每個人都有割捨不下的東西,不是嗎?」
我心裡沒有怨恨了,因為我失去過,所以我理解父親的心情。這麼多年了,他對那個曾經救過他的女人念念不忘,說明,他並非一個薄情寡義的人。
我和父親踏上了西去的路,這應該是我第一次來到崑崙山脈,在未進山的時候,望著茫茫的山,還有延展向西方的無垠大地,我感覺這片天地好像沒有盡頭。
「能找到她嗎?」
「能。」父親木然的臉龐上好像柔和了,他的嘴角泛起一絲多少年都未曾出現過的笑意,和我一起眺望遠方:「一定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