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聲若洪鐘
如果說五殿的地獄跟九殿的地獄除了具體刑罰不一樣之外,還有什麼不同的話,那麼最大的不同就體現在聽覺感受上。九殿地獄的惡鬼連呻吟聲都細若蚊吶,可是在五殿,還沒到受刑場,我們就遠遠地聽到了凄厲的慘叫,以及聲若洪鐘的咒罵。
「哈哈,怎麼樣,聽著響亮吧!光聽聲音就知道我們的手段有多厲害吧!」
身旁一個叫余錢的鬼差拍著胸脯得意地叫囂著,眉宇間神采飛揚,頗有幾分指點江山的豪邁氣勢,只是唾沫橫飛的勁頭有點兒大煞風景。不知道的遠遠看過去,還以為他在給我推薦他養在閨閣中舉世無雙的女兒呢,瞧那自誇勁兒,也不知道真是美若天仙,還是老爹眼裡女兒就是丑成豬也賽過病西施。
在小辰的強烈要求,以及信誓旦旦保證自己正迫不及待想見識一下受刑場的威風之下,幾個鬼差大不咧咧地一笑,終於大手一松,將我和小辰這兩個犯人不像犯人,客人不像客人的傢伙變成了真正的客人。
小辰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面,他身後的兩個鬼差看起來倒像是他的小廝了。我沒他那麼放肆,也沒有他那份急切心情,所以慢慢地跟兩名鬼差走在後面。
本還以為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呢,不想剛看見受刑場的輪廓,裡面的咒罵聲、慘叫聲、大笑聲就如在腦中敲響的黃鐘般,巨大的震響經過顱骨傳入聽神經,聽的人腦袋發麻,好像要裂開了似的。
我一時間的失神讓余錢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你們第一次來這兒,肯定沒見識過我們是怎麼施刑的吧?哈哈,不要緊,我這就讓你去開開眼!」
所謂的受刑場就是一個偌大的大廳,四角石柱高聳,猙獰恐怖的雕像浮於石柱之上,有滿臉獰笑手舉鐵鉤子的鬼差,自然就有臉上寫滿驚懼和憤恨的惡鬼,也有張大嘴發出無聲的嘶吼的惡鬼,咧開的大嘴裡,插著一根燃得正旺的火把。
「哎,秦平老弟,你不要只看柱子嘛!那柱子有什麼好看的,上面雕的無非就是行刑的場景,哪裡有活生生的行刑好看?你瞧,那邊正好有個惡鬼要受刑,我們過去看看。小辰老弟早就在一旁看著了,你不過去……難不成是害怕了?」說話間,余錢就拽著我的胳膊把我朝大廳中央拉。
我自然是故意不去看大廳中央,才會突然對一根不僅毫無美感,而且殺氣頗重的柱子感興趣的。現在被余錢生拉硬拽著,無疑跟練有嚴格禁忌的絕世武學的天才一樣,被對手輕而易舉地給破了功,委實無力無奈得很哪!
進入大廳第一眼,我就看到了大廳中央無數林立的柱子上,綁著或慘叫或大罵的惡鬼,每根柱子前都有兩個鬼差,或正在或準備施刑,面色或憤怒或得意;或者剛剛施完刑,滿頭大汗卻心情大暢。
僅僅這一眼,我整個心都揪了起來,眼神飄忽間找了大廳的柱子當擋箭牌。可柱子畢竟是柱子,即使體積面積都很大,但跟牌牌終究不是一個形狀的,所以擋不住無眼刀劍也是可以理解的。
「秦大哥,你快看,這根鐵鉤子就快要戳進這個人的心臟了!」小辰看見我過來,興奮地跟我講行刑的進程,語氣里滿是喜悅和期待。
我故作鎮定地將視線移向小辰口中的盛景上,施刑的鬼差拿著鐵鉤子準確無誤地戳進惡鬼的心臟位置,一聲痛苦的慘叫從惡鬼不由自主張開的大嘴裡吼出來。
施刑的鬼差悶聲一笑,手中的鐵鉤子像絞肉機似的轉動起來。惡鬼的慘叫一疊高過一疊,面色煞白,無數的汗珠子聚成一條條小水蛇,沿著暴起的青筋在他臉上蜿蜒遊走。
逆時針、順時針,也不知道施刑的鬼差來來回回到底轉了幾圈,伴隨著幾聲得意的大笑,他手裡的鐵鉤子終於停了下來。
我握緊的雙拳剛剛要鬆開,余錢卻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秦平老弟,好好看著,真正的重頭戲要來了!」
他話音未落,受刑的惡鬼突然發出一聲比剛才所有慘叫加起來還要尖利,還要慘烈的叫聲。惡鬼的雙眼睜得大大的,瞳孔無限放大,似是要把眼眶撐裂似的。尖利的叫聲伴隨粗重的喘氣聲陡至嘶啞,繼而無聲。掙扎顫抖的身體也隨著聲音的消失而漸漸安靜,隨即一動不動。再細看時,那惡鬼已經昏了過去。
「哼,沒用的東西!」余錢狠狠地啐一口,不屑地罵道。
在惡鬼昏過去之前,施刑的鬼差剛剛把鐵鉤子從他身上抽出來。鮮血淋淋的鐵鉤子上,掛著一顆完整的心臟。
「啊,出來了!余老弟,怎麼樣,我鉤出來的這顆跟你上次那個比,一點兒也不遜色吧?」
胃裡翻江倒海,我再也剋制不住,連忙轉過身去,又一個鮮血淋漓的心臟掛在鐵鉤子上,近距離出現在我眼皮底下。極力忍住沒有發出叫聲,眼睛緊緊地閉上。越握越緊的拳頭,指甲嵌進掌心裡,一絲一縷的疼痛讓我得以保持最後的清醒。
眼睛閉上,耳朵似乎就變得格外聰敏了,大廳里的各種聲音宛若大戲台上爭風吃醋的戲子般,你未唱罷我便登場,吵吵嚷嚷的甚是煩人。
「嗯,不錯,不錯,何止是不遜色,簡直比我上次那個好到不知道哪裡去!恭喜恭喜啊!」沒看出余錢還挺大度,對那位鬼差的手藝連聲稱讚。
「余錢你這次可是說了實話了!只是到頭來還是白忙活一場,還不是要再塞回去!」施刑的鬼差也不謙虛,話里話外透著可惜和遺憾的味道。
還要再塞回去?這幫混蛋還有完沒完!
「嘖嘖,真完美,看了那麼多年圖片,這次我總算是見到真格的了。秦大哥,誒,秦大哥你在後面看什麼呢?呀,這麼多心臟,秦大哥你怎麼吃獨食不叫我?嗯,不錯,不錯!誒,秦大哥,你說說,他們挖的那些心臟裡面,哪個手藝最好?」小辰饒有興緻地觀賞著眼前的景緻,津津有味地點評著。
來的路上聽他說自己迫不及待想看施刑,我還以為他是愚兵之計,想讓鬼差放開我們,體體面面地走。現在看來,這傢伙哪裡是用了什麼計謀,分明說的是大大的實話啊!
聽他說話的口吻,就彷彿我們此刻正坐在電影院里,手捧爆米花,座椅旁邊放著啤酒,一邊吐槽一邊津津有味地看前面大熒幕上的恐怖片似的。
可是……哎!
我知道余錢帶我們來這兒無非是想嚇唬嚇唬我們,若是我們倆被得尿褲子了,或者狂吐不止或者手腳發軟走著進來橫著出去,他肯定比自己完美無瑕地鉤出一顆心臟還要嘚瑟。雖然覺得小辰的反應很變態,變態到我恨不得打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面到底是怎麼長的,但是為了保住我們二人的顏面,我便只能順著小辰的話接下去,裝作是在「大開眼界」。
「小辰,我生物學得不好,你覺得他們哪個手藝最好?」我咬了咬唇,強笑著問道。
「嗯……要我說,都一般般,要是換我來,肯定比他們好何止一百倍!」小辰隨意地說道,彷彿他真有翻雲覆雨的本事似的。
「小兄弟,你不害怕?」對於小辰言語上的侮辱,余錢恍若未聞,只是對他不害怕感到頗為驚訝。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聽到余錢這麼問,其他幾個鬼差也都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小辰。
我無奈地苦笑一下,看來自己剛才的表現已經被他們盡收眼底了。我的害怕是對他們最好的獎勵,押我們來的幾個鬼差正打算大肆慶賀一下呢,不想小辰這個變態竟然有滋有味地跟我品評起來。幾位司馬昭心中不悅的同時,更多的卻是驚訝和疑惑。
「害怕?這有什麼好害怕的?我剛才在路上就發誓說我迫不及待想看呢,現在見到了我歡呼雀躍還來不及,怎麼會害怕?喂,倒是你,是不是被剛才的一幕嚇傻了,所以才問這麼白痴的問題?」不得不說,小辰一臉奸笑的樣子怎麼就那麼好看呢?
「那你也不害怕?」余錢漲紅了臉,隨即又不懷好意地望著我。
小辰這麼一鬧,我還害怕什麼勁兒?
「我為什麼要害怕?」說話時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嗯,不錯,我對自己的表現還是挺滿意的。
「你剛剛明明害怕了!你身體在發抖,拳頭緊握,還轉過身去閉上了眼睛,不是害怕是什麼?」
被余錢完完整整地描述出我剛才的窘態,我這心裡還著實蠻尷尬的。不過呢,做戲做全套,只能讓嘴角的笑容更盛:「個人生理反應不同,你憑什麼說我是在害怕?再說了,我轉過身是想看到更多,閉上眼睛也只是為了讓耳朵也沾沾光,這有什麼不對嗎?」
「你……你……」
「咦,那邊的池子里竟然有好多蛇呀!喂,你,剛挖出來的心臟借我用一下,我看看那些蛇吃不吃人心!」
就在余錢被我氣得支支吾吾說不出話的時候,小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過一個鬼差手裡的心臟,就朝不遠處的蛇池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