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回:二將領兵初戰無功 御駕親征再下淮南
且說周帝見只用了一旅偏師,舉手之勞,便得到了秦嶺大片土地,還可以肯定,三兩年內,西蜀也不敢再挑邊釁了,心中自然高興,便決意仍用西征之法,派幾員將領,乘得勝之威,進取淮南。
主意已定,就委王朴主管調度南征軍需,任李谷為帥,並任淮南道前軍行營都部署,兼知廬、壽二州行府事。許州節度使王彥超為副,統領韓令坤等一十二員戰將,合共十二萬人馬,號稱二十萬,即日啟程,向南進發。並令范質寫出文誥,先向淮南各州縣發出、下詔伐唐,文曰:
朕自繼承基構,統御寰灜,方當恭己臨朝,誕修文德之時,豈欲興師動眾,煊耀武功?顧茲昏亂之邦,須舉吊伐之義,蠢爾淮甸,敢拒大邦!因唐室之凌遲,接黃寇之紛擾,飛揚跋扈,垂六十年,盜據一方,僭稱偽號。籍數朝之多事,與北境以交通,厚啟兵端,誘為邊患。晉漢之代,寰境未寧,而乃招納叛亡,朋助凶慝。李金泉之據安陸,李守貞之叛河中,竟已大起師徒,來為應援,攻侵高密。殺掠吏民,迫奪閩越之封疆,塗炭湘潭之士庶。以至我朝啟運,東魯不庭,竟又發兵以應接叛臣,觀釁而憑陵徐部。沭陽之役,曲直可知,尚示包荒,猶稽問罪。邇后維揚一境連歲阻飢,我國家念彼災荒,大許糴易。前後擒獲將士,皆遣放還。自來禁戢邊兵,不令侵擾。我無所負,彼實多奸。勾誘契丹,至今未已。結連並寇,與我為仇。罪惡難名,神人共憤。今則推輪命將,鳴鼓出師,征浙右之樓船,下朗陵之戈甲,東西合勢,水陸齊攻。吳孫皓之計窮,自當歸命:陳叔寶之數盡,何處偷生?一應淮南將士軍人百姓等,久隔朝廷,莫聞聲教,雖從偽俗,應樂風華。必須善擇安危,樂圖去就。如能投戈獻歀,舉郡來降,具牛酒以犒師,納圭符而請命,車服玉帛,豈吝旌酬,土地山河,誠無愛惜。刑賞之令,信若丹青,若或執迷,寧免後悔!王師所至,軍政甚明,不犯秋毫,有如時雨。百姓父老,各務安居。剽掠焚燒,必令禁止。須知助逆何如効順,伐罪乃能弔民。朕言盡此,俾眾周知。
大周人馬未到江淮,這道諭旨就已傳到大江兩岸,南唐朝野,江淮百姓不免引起震動。眾所周知,北兵南下,壽春首當其衝,因此壽春附近軍民,一日數驚,惶惶不可終日。
且說這南唐帝主李璟,生性優柔寡斷,最愛文學聲色,又喜歡別人奉承,聽不得半點反對意見,因此,諂諛之徒多為提拔重用。馮延己,馮延魯,宋齊邱,陳覺,魏岑等人被人稱為「五鬼,」但都得到他的寵信。這班人朋比為奸,盡皆位列朝堂,居宰輔之職,若論文學,二馮與陳覺等還可稱為一時詩詞好手,堪與李璟唱酬詩酒。若論時政軍事,則盡皆是口若懸河,夸夸其談之徒。他們奉承李璟,恭維他是曠世明君,他們自稱是致君堯舜,把個李璟吹捧得飄飄然忘乎所以,由於南唐在後晉末年(公元945年)攻陷了福建,又在後周太祖廣順二年,(公元952年)佔領了湖南,於是李璟便覺得當今之世,捨我其誰?也就動起個要一統天下的念頭來了。近年以來,李守貞叛漢,慕容彥超叛周,李璟都出兵聲援,為的正是想趁鷸蚌相爭而從中得利,又更由海路與契丹、北漢相通,相約共圖中國。由於當時也正值中原多事之秋,誰都沒有機會跟他計較,經朝中五鬼哪么一吹捧,他就認真以為是威震八方了,所以聽得柴榮要來###的消息,他並不在乎,雖然駐守在壽州第一線的壽州節度使劉仁贍多次上本請增兵增糧,以便與周軍對抗。可是李璟並不把郭榮看在眼裡,得知周兵將至,才遣神武統軍劉彥貞為北面行營都部署,咸師朗為監軍,領兵二萬前赴壽春以助劉仁贍。又遣奉化節度使皇甫暉與常州團練使姚鳳二人領兵三萬屯於定遠,以為應援。何延錫為水軍都督,統艦艇三百餘艘,協同作戰,這樣一來,淮上軍民百姓心下稍安,更有這壽春守將,壽州節度使劉仁贍,神氣自若,澹然不驚,依舊與平日一般的指揮部隊各處設防,四門巡察,加固城防設備,軍民人等見了,情緒更是安定下來了。唐廷淮上官吏當然就把消息報回金陵,唐主李璟聞報,當然又是一場歡喜,免不了又是置酒賦詩,一番熱鬧。
回頭說到這李谷統領著大軍,來到正陽鎮,原來正陽鎮這裡是兩國邊界,是個三不管的地方,只有少量唐兵駐守,便領士兵驅趕那些唐兵,又派人就近砍伐樹木,架設橋樑,以便大軍度淮。又派白延遇等四將各領二千人馬前往六安、山口等地邀擊唐兵,餘下的人馬由王彥超率領,繼續掃清外圍,自己領著大軍進襲壽春。
無奈壽春守軍布防嚴謹,上下齊心,將士用命,周軍圍攻城池,守軍早已準備滾木石頭弓箭對付,更加上城外有幾股唐軍,反從後面襲來,周軍成了腹背受敵,形勢十分被動,只有屯兵城下,不但攻不下城池,反倒夜夜提防唐軍偷襲,毫無進展。
那白延遇等進軍六安,又因淮南地方河汊縱橫,行動不便,而唐軍河上戰船甚為靈活,反倒顯得周軍處處被動。因此,經過幾次接觸,周軍雖然仗著人多勢眾,佔了些上風,但卻無戰果可言。李谷思量無計,便令白延遇等設法搶奪唐兵的舟船,組織自己的船隊,另又將實情上報朝廷。周帝覽報,見前方戰事毫無進展,不免心中焦躁,正要打點御駕親征,忽報樞密使鄭仁誨昨夜病故。
這鄭仁誨歷事二朝,乃朝廷棟樑,當年助先帝立業,功不可沒。周帝得報,不免傷懷,親自上門弔唁,灑淚盡哀。不料回到後宮,皇后符映雲也因偶感風寒竟致卧床不起。此前皇后已經生了一位皇子,取名宗訓,剛滿兩歲,已封為鄭王。德妃映霞也於今春育一皇子,取名宗誨,因見皇后病情頗重,故德妃領著兩個皇子,就在乾寧宮照看皇后,周帝見皇后病體頗重,夫妻情重,難免牽挂,只得暫緩親征之議。這第一次###淮南,看看已成畫餅。
轉眼冬殘臘盡,又到新春,皇后病體也已痊癒,李谷屯兵壽昌城下,毫無進展,皇上南征之念又生。元宵剛過,周帝便下詔親征淮南:令向訓為東京留守,王朴為副留守,韓通為大內都侍衛。白重贊領兵五千先行屯駐穎上,李重進領兵一萬前行先赴正陽關與李谷匯合。兩日後,皇上親帥四萬御林軍及趙匡胤等將領,徐徐進發。
這時,南唐派神武大將軍劉彥貞為統帥,咸師朗為大將,領兵三萬來援壽昌,兵至來遠鎮,探知李谷在正陽架設橋樑,便先遣部將領了三百艘船艦,五千水兵沿河而上,先行拆毀橋樑,以絕周軍通道。
李谷探知唐軍大至,忙召將佐商議道:「我軍多是陸軍,無有舟船,不利水戰。我軍渡河,全仗此橋,如今敵兵若毀我大橋,我前軍將歸無退路了,不若退守正陽保護橋樑,以待皇上到來再作定奪。」
於是,一面修本飛奏皇上,一面把大軍撤至大橋兩岸。周帝覽奏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何故急於退軍?」立即派中使前往制止退軍,又遣李重進火速進軍淮上。可等得周帝大軍來到陳州時,李谷大軍已撤至正陽了,同時又有奏摺報道:
「……敵艦甚眾,皆乘流而進,河面甚寬,我軍箭炮俱不能攻及,若一但橋樑被奪,則我方必軍心動搖,故爾必須撤軍……皇上車駕更切莫犯險渡河,萬一道路為敵所斷,兇險難測。臣請陛下暫且駐蹕陳州,俟李重進到來,與臣等共商對策,然後再奏皇上以候聖裁……再者,倘若臣等在此厲兵秣馬,以待秋去冬來,哪時壽陽守軍必然疲弊無備,再來攻之,必可一鼓而下……」
周帝覽表,見李谷仍持退軍之策,心甚不悅。但犯險渡河,確又風險甚大,心下猶豫不決,也只好暫駐陳州,再思量對策。
且說那劉彥貞領兵來到淮上,聞得李谷已先行退軍,心中大喜。屬下將校亦齊聲賀道:「令公大軍未到,敵寇已聞風而遁矣!」
彥貞聽了,更是樂不可支,因見李谷大軍已退至正陽,即便麾軍浩浩蕩蕩直逼正陽,旌旗輜重,連綿數十里。
壽陽節度使劉仁贍,池州刺史張全約得悉,忙到軍前勸阻,仁贍道:「明公大軍未至而敵軍先遁,是畏公之聲威也。惟是雙方尚未交鋒,底蘊未明,他是遠道而來尚不急於求戰,我方更應以靜制動,靜觀其變,不宜先邀其戰也。」
彥貞笑道:「兵無常法,必出奇方可制勝。如今敵兵聞風驟撤,軍心正亂,我若乘勢追襲,必可穩操勝算,二位又何必多疑哉。」
二將仍再三勸諫,無奈彥貞一概不納,只好告退而歸。仁贍搖頭嘆息道:「驕兵必敗!如此急進,若與敵相交,必敗無疑。此軍若敗,壽州難保,我當為國盡忠與城共亡便了。」說罷潸然淚下。遂與張全約相約,各回本州,加固城防,以防周師來攻。
原來這劉彥貞本無實學,憑著多年來在官場廝混,貪墨搜刮,家資累萬。把這些不義之財不斷的賄賂朝中權貴,馮延己,陳覺,魏岑等人受了他的賄,也是「得人錢財,與人消災」,不斷的在唐主李璟面前說他的好話,說他六韜三略,如何如何了得,就是前朝的李藥師,郭子儀也不過如是。李璟本是個糊塗人,聽信他們的話,因此一遷二調,就讓他當了個神武將軍。如今大權在握,統帥三軍,正好耀武揚威,哪裡還聽得進劉仁贍,張全約的勸諫?只是水陸並進,繼續追趕周軍。
再說那李重進聞得劉彥貞領著大隊人馬跟蹤而來,勃然大怒道:「何物神武將軍?分明是找死將軍。不把他殺個片甲不回,俺誓不姓李!」便請李谷帶著本部人馬,快艇三十艘,帶備火箭火炮,在河道狹窄,水草茂之處埋伏,伏擊南唐水軍。重進自己親率其餘人馬先行渡河,就在南岸丘陵林蔭之處埋伏,截擊南唐陸軍。
南唐這支人馬水陸皆備,騎馬辛苦,坐船舒服,劉彥貞是主帥,有權選擇,當然就選了坐船。坐在樓船之上,一路上有美女相陪,可以彈打吹唱,飲酒作樂,何樂不為?那咸師朗是副帥,又是馬步軍出身的,自然就領著馬步軍走陸路了。
這咸師朗正走在路上,只見前面開闊田野中,一隊周軍人馬正在那裡列陣以待,為首一員大將勒馬橫刀,高喊:「前面來者可是咸師朗?快快下馬受綁,免汝一死!」
咸師朗怒道:「爾是何人,敢來堵俺咸爺爺馬頭,快快報上名來受死,本帥刀下不斬無名之將」
重進聽得他正是咸師朗,便高聲答道:「本將軍乃禁軍都指揮使李重進是也,要想從此路過,得先問問俺手中的寶刀。」說罷,仰天哈哈大笑。
師朗大怒,提刀策馬,直向重進殺去。重進見了,拍馬舞刀相迎,一時間,二馬相交,刀來刀去,果真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才,鬥了三十多個回合,兀自不分高下。
這時,正在樓船上的劉彥貞聽得岸上金鼓齊鳴,殺聲喧天,料必是陸上的咸師朗與周軍遭遇了,便立即停舟泊岸,派探馬前往打聽。
不多時,探馬回來稟報,說是陸軍在前進途中發現周軍,雙方正在交戰。
劉彥貞聽了,笑道:「好!好!好!我正要找他們呢,他倒碰到刀口上來了。」說罷,下令一半軍士留守戰艦,一半軍士跟隨自己上岸,前往督戰。
回頭再說那邊李重進與咸師朗,兩人足足戰了一百多個回合,直斗得揮汗如雨,濕透重袍,兀自不分勝負。那李重進心生一計,停刀高喊道:「且住!」
咸師朗笑道:「姓李的,打不過俺了吧?看你也是一條好漢,快快投降我主,保你依舊富貴……」
李重進道:「休得大言,諒你也不是俺的對手,俺這裡是熱得慌,你暫且稍候片刻,休要逃跑,待俺脫了鎧甲,與你再戰三百合。」
咸師朗道:「快去快來,逃跑的不是好漢。」一想:「脫甲戰鬥,方便得多,何不俺也脫了鎧甲再來?」於是,也回自己陣中脫衣卸甲去了。
再說這李重進一馬回到陣中,匆匆的脫下鎧甲,又向副將面授計謀,命他立即前去布置。
不一會,雙方重上戰場,再鳴金鼓,又鬥了四五十個回合,哪李重進漸漸的顯得刀法散亂,氣力不支,拖了把大刀往後便跑。
咸師朗見了,緊追不捨,高喊:「有種的別走!俺看你往哪裡逃?」說罷,拍馬緊追。李重進見咸師朗追得緊,不好進陣,只是繞陣而跑,哪咸師朗見了,正是得勢不饒人,哪肯放過,只是拍馬緊追。李重進見追得緊,繞到陣后,落荒而逃,走了一程,看來似是慌不擇路,竟往一條雜草叢生的林蔭小路跑去。咸師朗一見大喜,更是緊追不捨。正追趕間,忽聽得四下里一聲發喊,草叢中突地冒出無數的絆馬索,「轟咚」一聲響,咸師朗連人帶馬全都摔到地下了。兩旁埋伏的周兵早有準備,一哄而上,把咸師朗死死摁住,綁棕子般的捆了個結實。
後面跟著衝來的那隊唐兵見了,正要撲向前來搶救,無奈四下里湧出越來越多的周兵,反倒把這隊唐兵殺得魂飛魄散,四下奔逃。
李重進見初戰得勝,還生擒了對方主將,欣喜之情,溢於言表,笑對咸師朗道:「咸將軍,看你也是一條好漢,快快投降我主,保你依舊富貴……」說罷,哈哈大笑。即令軍士速速押返大營,這裡卻令部將分兵追殺唐兵,自己領了一彪人馬前往河邊配合李谷作戰。
現在回頭再說這位南唐援軍司令神武將軍劉彥貞,他剛剛集合了兩千人馬,正要前去指揮咸師朗那邊的戰鬥,忽然後面傳來一陣喧嘩,回頭看時原來是對面河邊的蘆葦叢中突然冒出不少周兵,擁著一隊快艇,鳧水直向唐軍艦隊衝來,大怒道:「不知死活的傢伙,竟敢來襲本帥樓船?」立命艦上的士兵放箭。
不料這些周兵早有準備,快艇上已備有藤牌擋住,卻又反把火箭火炮反攻過來,唐軍艦艇紛紛著火爆炸,周兵跟著搶上船來亂砍亂殺,唐兵亂作一團,跳水逃生。正亂得不可開交之際,岸上又報有大隊周兵殺來,這下子,水上的救不了岸上的,岸上的救不了水上的,劉彥貞平日飽讀兵書,可就是沒讀過教人怎麼指揮打這樣的仗的章節,一時全沒了主意。身邊將佐見主帥已失主見,也不再待他下令了,挾著他便向南而逃。下游的艦艇見大勢不妙,也紛紛起碇解纜,逃之夭夭。
後面的李重進趕到,見河上唐兵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李谷正在哪裡清點繳獲的敵艦,已是無須插手相助。提了個降兵一問,原來劉彥貞帶著一隊將士向南跑了。於是,帶著手下兵將,跟蹤便追。趕了十餘里,果見前面的唐兵正似一窩蜂般的,狼奔豕逐,潰不成軍,向南而逃。重進正殺得性起,便驅軍衝去,左砍右殺,有似虎入羊群般的,直殺得屍橫溝壑,血染黃土,正殺得興頭間,忽有前軍快馬來報,說是:「劉彥貞領著一隊親兵,正在前面逃跑,」
重進聽了,一聲斷喝:「追!」領了一隊驍騎,飛速趕去。果見前面一隊將佐擁著一個身著錦衣的官員沒命的奔跑,料定那必是劉彥貞,更是快馬加鞭,衝上前去。
前面那個官員果然就是劉彥貞,見後面周軍追來,忙令部將敵住,自己卻繼續狂奔。那些唐軍本來已如驚弓之鳥,漏網之魚,只顧著逃命的,勉強回身招架,甫一交手便是不死則傷,也就各散東西,逃生去了。
重進無心去顧這些嘍啰,只要的是劉彥貞,拍馬直趕前去,口中高喊:「劉貞休走!留下頭來!」
劉彥貞聽了,只嚇得三魂丟了兩魂,七魄丟了六魄,連連加鞭策馬,卻不料哪馬也被打慌了,一不小心,馬失前蹄,把劉彥貞掀倒地下,可可的重進一馬趕到,手起刀落,砍做兩段。
正是:堪笑劉彥貞,「神武大將軍」。出師第一仗,刀下便喪生。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