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回:受周禪匡胤立宋國 聯北漢李筠抗汴梁
且說趙匡胤領著五員女將進了第一道宮門,就令曾秀英,王月露二人把住二門,並吩付不論何人,一律不許進出。繼續領著三員女將,進了第二道宮門,又令陶三春,徐銀英二人把住第三道宮門,也吩付她們不許任何人進出。
陶三春道:「只有墜兒一個人陪太尉進後宮,小將實在放心不下,就請太尉讓小將也跟隨進去吧。」
匡胤把手一揮道:「休要多言,把守在此就行了。」說罷,只帶著金墜兒,來到太后寢宮門口,也對她說:「你也只站在這兒,休要進來。」說罷,便徑自進去。墜兒本來也是放心不下,想要跟著進去的,但知他的脾氣,說一不二,不敢違拗。而且也略知太尉與太后的關係並非一般,因此也不敢說進去的話了。
且說匡胤進到殿內,只見太后獨坐啜泣,只有秋菊一旁侍立,忙趨前行禮。太后泣道:「太尉何必多禮?請起來說話。」匡胤禮畢起立。太后又道:「太尉此來直闖後宮,意欲何為?莫不是要趕盡殺絕我孤兒寡婦么?」
秋菊見了,失聲痛哭,趨前扯著趙匡胤道:「太尉與太后當年舊事,除了天知地知之外,也就只有婢子知道,想不到如今太尉竟然忍心下此毒手,就請太尉先殺了奴婢,好在黃泉路上與太後作伴……」說罷,倒身跪到匡胤面前,叩頭如搗蒜般的。
匡胤見此情景,一時十分尷尬,忙扶起秋菊道:「秋菊休要如此,你不見本官今日孤身進入後宮拜謁太后,只因是有要事商議,豈有加害太后之理?汝太過多慮了。」
太后見說得也合情理,又聽說是有要事商議,便對秋菊道:「汝且退下吧,太尉若是要殺哀家,你也是在劫難逃的,黃泉路上你還怕找不到哀家么?」秋菊見太后如此說了,只得啼啼哭哭,退了出去。
匡胤聽太后如此說了,垂淚復又下跪道:「趙某不敢。先皇對某恩比天高,太后對某情比海深,俺趙某豈是那忘情負義之人……」
太后聽了,掩面大慟道:「太尉今日黃袍加體,尚記當年符家莊故事么?」
匡胤答道:「符家莊故事魂牽夢繞,終生難忘。」
太后一面哭著,一面下座扶起匡胤,失聲叫道:「二哥哥!今日真不想看到是你來逼宮?換了另一個人來,我倒沒哪么傷心……」
趙忙扶著她道:「二妹妹……」
太后以手勢止住他,自己繼續哭訴:「……自從先帝駕崩,宗訓繼位,哀家也是憂心忡忡,因為他年紀幼小,誠恐有人謀朝奪位。但想到的第一個是李重進,第二個是張永德,絕未想到卻是二哥哥你……」一面說,一面哭,竟是淚如雨下,泣不成聲,伏到匡胤的肩上了。
匡胤忙把她扶住,接過話頭,正待說話,但一開口,又讓太后給截住了,她繼續說道:「……我只想到朝中大事外面有俺家大哥,內面有二哥哥你把持著,兵權也大都在兩位哥哥手上,大周江山也許就穩如磐石了,哀家也可以安枕無憂了,萬萬不料前來逼宮奪位的卻是我最親最愛最放心的二哥哥……」
太后的一頓說話,可以說是抱怨,也可以說是數落,匡胤聽了,不免滿面愧疚之色。想當年他與柴榮與符家,是恩,愛,情,義都交融在一起的,也說不清是誰欠誰的恩義,誰欠誰的情愛,所以,如今為了江山社稷,要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趙匡胤是橫不下心來干這號事的。要的話,他盡可使別人進宮。如今他不讓別人進宮,要親自進來,為的就是怕他們胡來。他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他是個仁義為懷的君王。他希望自己建立萬年王朝。他希望百年之後好向歷史交代。所以,他不肯干絕情負義的事,因此這才親自進宮見太后……
他一面替太后拭去臉上的淚水,柔聲地說:「二妹,今日之事,愚兄委實是被他們架在馬兒上跑的,哪些兄弟們怕失去他們的榮華富貴,他們就把我推上了這個風口上……」
太后聽了,憤然推開匡胤道:「先帝在日,視太尉如股肱,內外兵權盡都交付太尉,對太尉手下哪些兄弟,屢加封賞,從無虧待。先帝升遐后,哀家遵從遺命,使太尉位極人臣,太尉屬下將領,又何慮失去富貴?安用使出如斯手段?」
匡胤見太后神情激憤,更是柔聲勸喻道:「歷朝交替,各有原因,二妹諒必知道當年大周立國的故事:當時大周太祖皇帝屯兵鄴都,朝中政變,太祖與數位一品大員全傢俱遭誅戮。太祖皇帝回京清軍側,少主為亂兵所殺,這才導致太祖得位立周。前車之鑒,距今不遠。此次出師,匡胤又是領兵前往鄴都,屬下諸將頓生疑慮,都慮太後年青,閱世尚淺。宗訓年幼,如何掌得朝綱?他們怕的是為兄一但領兵離京,朝中生變,又蹈前朝之轍,因而出此不情之策,致陷匡胤於不義耳。」
太后聽了,半晌無語。心中暗想:聽他所言雖是強詞,但仍有理。又想到:自己也確是不諳朝政,朝中又全無親信,倘若他帶兵出征,萬一朝中有變,自己確是束手無策的。見他今日孤身進宮,語言恭順,看來並無加害之意,也便只得答道:「二哥有話儘管說,事到如今,小妹也別無他求,只求二哥念在當年情誼,善待先皇後人,小妹就是刀斧加身,粉身碎骨,也死而無憾矣。」說罷,忍不住又是淚如雨下。
匡胤忙勸慰道:「二妹言重了。為兄我時至今日,已是勢成騎虎,沒有回頭路可走的了,再想回頭也是無岸可靠的了。就想重作大周的太尉,等不到他年宗訓長大來砍我這個頭顱下來,早就有人動手來砍了。今日我不取代大周,明天馬上也就有人來奪去。今日就請太后成全匡胤,頒下懿旨把大位禪讓與匡胤,匡胤為報柴家禪讓之德,為報太后當年以身相許之情,為答世宗皇帝與某手足之義,某誓當令柴家子孫與趙家後人共享富貴,永不相負。如有違背今日之言,天地不容……再說,如今之勢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有延誤,倘使大位為他人奪去,只恐柴趙兩家,俱無噍類矣。」
太后見他說得也是合情合理,形勢也是無法挽回的了,只好含悲忍淚令身邊的女官,依懿旨寫就禪位詔書,灑淚交與匡胤。
回頭接著再說這趙太尉得了太后的禪位詔書,依舊領著五員女將,回到崇德殿,就把詔書交付與兩位宰相,
二位宰相接過詔書,不敢怠慢,立即進入後宮請出符太后與少帝崇訓同登崇元殿,又請出趙匡胤詣崇元殿行禪代禮,由翰林學士陶谷宣讀太后帝禪詔,兩位宰相扶掖趙匡胤在龍墀北面拜受。
趙匡胤受詔后,又由宰相掖升崇元殿,服袞冕,即皇帝位,群臣拜賀。
趙匡胤既登大位,就改國號為宋,改元為建隆,當即降詔,奉周帝柴宗訓為鄭王,符太後為周太后,大赦天下,命官祭告天地社稷,遣中使詔告天下。大封功臣。後來匡胤晏駕之後,進謚號為太祖,所以後來史書稱他為宋太祖。
范質,王溥,魏仁浦等仍居相位,范質加封大司徒,王溥加封大司空,魏仁浦加封右僕射。符彥卿為太師,仍是留鎮鄴都,其他官員各有封賞。
又封趙普為右諫議大夫,樞密直學士。皇弟趙匡義賜名光義,署理開封府。
又封王審琦為泰寧節度使,殿前都指揮使。石守信為歸德節度使,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高懷德為義成節度使,殿前都點檢。郭進為晉州節度使,殿前副都點檢。其他張瓊,李漢瓊,郭德平,郭德安,彭壽,李勇,張全義,馬興隆,鄧孝坤,林令雄等「十兄弟」,俱各封節度使之爵,但仍領兵拱衛開封,因為新朝初立,加強防範也。
接著,又封苗訓為護**師,慕容華遷為晉州節度使。
嗣後,苗訓私下謁見太祖道:「貧道乃遵從師命前來協助皇上開基立國的,豈敢貪戀富貴,有違師訓?就請皇上放貧道還山。」
太祖道:「朕在危難之中,屢蒙先生救助,居功至偉,如今草創之始,正要仰賴先生鼎力,如何便可言去?」
苗訓奏道:「陛下革故鼎新,此乃天命所歸,貧道豈敢冒貪天功為己功?每次相助陛下,都是奉師祖之命而來的,就請陛下放貧道回山復命。況且今後若有需要貧道效力之時,師祖自會派遣的,陛下無需多慮。」
太祖見他情真義懇,去意已決,也就不再強留,讓他去了。
再說那慕容華領旨前往任晉州節度使之職,因念起往日柴榮情義,又不齒趙匡胤篡奪行為,到了晉州之後,留書一封,向朝廷辭官。又掛冠樑上,領著妻小,隱居深山僻野去了。
太祖看過留書,知他是難忘舊義,也不於深究,讓他去了便了。因考慮到新朝初創,五員女將一直跟隨左右,屢建功勛,此時也應讓她們各自有個歸宿。遂把金墜兒納入後宮封為麗貴妃,另又封徐銀英為晉平公主,曾秀英為遼安公主,王月露為西寧公主,陶三春為唐靜公主。又親自作媒,將徐銀英配與石守信為妻,曾秀英配與王審琦為妻,王月露配與高懷德為妻,陶三春配與郭進為妻,令她們各得其所,石守信,王審琦,高懷德三人,家中是原有妻室的,但這次因是皇上賜婚,推辭不得的,家中的原配,只好屈居二房了。
又再說到:這趙匡胤是個謹守信義的君主,他在受禪登位之後,立即就令墜兒監工,命人在太廟寢殿建了一間密室,密室之內豎一石碑,石碑之上刻著御書三條誓詞:
第一:凡我趙氏子孫繼承大統者,必須善待前朝柴氏子孫後代,與之富貴與共。即使犯法,亦不得加以刑責。不是犯叛逆罪者,不得判以死刑。
第二:不得殺士大夫與上書朝廷議論國家大事的人。
第三:凡我趙家子孫繼承大位者,必先至此碑前設誓,如有違此誓者,必遭天譴,不得善終。
後來趙氏後人,繼登帝位者,都不敢有違此誓。柴氏子孫,終趙宋之世,也得以永受爵祿,世代相傳。諸位讀者讀過《水滸傳》的也許記得哪位小旋風柴進,他就是柴世宗的後人,他家就是藏有當年太祖皇帝御賜鐵券金書,免死金牌,世受爵祿的柴皇後代了。
且說這密室誓碑建好以後,宋太祖親偕周太後進去看了一趟,周太后這才更放下一顆懸著的心來。
接著,宋太祖又下旨對其它各州府外任官員,作出調動,各州節度使均奉旨調動,惟駐守潞州的昭義軍節度使李筠抗命。
宋太祖趙匡胤聽說李筠抗命,便派人去對他說:「我未當皇帝時,你要怎麼干我管不了。如今我當皇帝了,我當然要管轄你的。這是朝廷的法度,難道你不該讓讓步嗎?」
李筠素來瞧不起趙匡胤,如今見匡胤新登大位,估量他人心未齊,不能前來###,便把監軍周光遜囚禁起來,派偏將劉繼沖前往晉陽求援,又派兵偷襲澤州,殺了澤州刺使丁長水,佔領了澤州。
參軍丘仲卿進言道:「明公孤軍起義,勢單力薄,汴梁兵強將勇,晉陽漢兵畏之如虎,恐難作我後援。不如引兵西下太行,占懷,孟二州據虎牢關,取洛陽然後與之爭天下,此乃上計也。」
李筠笑道:「吾乃大周宿將,與先帝義同兄弟,如今趙匡胤倚為主力的禁衛軍,大多是我當年的老部下,若兩軍陣前與我相見,只要我一聲吆喝,必定倒戈來投,何患不勝?」說罷,哈哈大笑。
丘仲卿聽了,默然不語,事後對人說:「趙宋新立,根基未固,如與之對抗宜佔先機,攻其力所難及與人心背向之州縣,當可事半功倍。如若自守孤城待其來攻,乃坐以待斃耳,危哉!」
宋太祖得知李筠攻襲澤州,殺刺使,怒不可遏,即令石守信,高懷德各領本部禁軍,直奔潞州。又命慕容彥釗,王全斌二將從鄴都,澶州西出太行,與石守信,高懷德會合。又委郭進為洺州防禦使兼管山西一路以備北漢。
且說那劉繼沖奉命來到晉陽求援,北漢主劉鈞見了李筠來信,大喜道:「孤與汴梁不共戴天之仇,今得潞州來歸,真乃天助孤也。」立即下詔答允救助,並派李弼為專使,送金帛好馬與李筠。
李筠見劉鈞答應了援助,又送來了禮物,大喜,又令劉繼沖再返晉陽,請北漢主立即速出兵南下,合兵進軍大梁,自己願為前鋒。
劉鈞對劉繼沖道:「你們不要著急,前次你來之後,孤已派人去大遼,請他出兵相助,但他一時之間難以集中人馬,汝可在此稍候,待遼軍來時,孤當與汝一齊南下便了。」
劉繼沖道:「依我家大人之意,無須邀請遼人。因為遼人重利輕義,不會真心助我漢人的。如今趙宋篡立不久,人心不穩,禁衛將士俱是我家大人舊部,只要我家大人與皇上大軍一到,定必倒戈歸順,望風而降的。」
劉鈞聽了,覺得言之有理,也是想省下一筆犒賞遼兵的費用,於是,就不等遼兵到來,便即下旨鄰近各鎮兵馬立即前來晉陽集中,擇日揮軍南下。
左僕射趙華諫道:「兵法有云: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臣觀此次李筠舉事,未免過於輕率自信。與李守貞當年據守河東與郭威相抗時如出一轍,看來李筠此次也將是以失敗告終的,望陛下明察。」
劉鈞道:「此腐儒之見也。古語有云: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你說的哪個是李守貞,如今這個是李筠,豈可混作一談。況且,如今他是衝鋒在前,我作殿後,即使萬一有失,也有他在前面擔當,於我何傷?」於是,集三萬餘人馬南下,來至太平驛。
李筠聞報劉鈞率大軍來援,自然十分高興。親率部曲來迎,接進驛內。但見劉鈞儀仗扈從零落稀疏,了無威嚴,與汴京朝廷威儀,有天淵之別,心中便生了個輕鄙之意。
李筠本來就是個眼高手底,志大才疏之人,因當年曾圍攻晉陽,本來就覺得北漢劉氏沒甚麼了不起的。如今因要與趙匡胤對抗,求他援助,走到一塊來了,但如今見劉鈞儀仗扈從,高矮不一,儀容委瑣,毫無氣勢,比汴梁的差了一大截,固又更是瞧他不起,倒後悔不該找他來了。
劉鈞當然是不知道他怎麼想的,依然高高興興地進到驛內,高居主位,兩旁文武依次列坐,更令李筠坐在宰相衛融之上,併當即封李筠為隴西郡王。
李筠本來就沒有投歸晉陽的打算,只不過是邀劉鈞出兵相助,共同對付趙匡胤,為自己保住這塊地盤的。不想這劉鈞竟自作大,以帝主自居,還給自己封了個王爵。心想:「本來我就坐擁了半爿河東的,還要你封的甚麼王爵?」無奈如今是有求於他,只得耐著性子,接受冊封。
那劉鈞自繼位以來,屢受侵凌,如今得到潞,澤來歸,儼然便是開疆擴土了,滿心的高興,卻沒把李筠不滿的顏色看在眼裡。接著,除了撥給兩萬人馬和留下一批糧草軍餉給李筠之外,還派盧贊到李筠軍中為監軍,自己就回太平驛去了。
正是:革故鼎新天命歸,庸夫俗子妄相違。守貞當年落絕境,李筠今朝陷淤泥。
李筠不聽眾議,只憑一州的兵力與趙匡胤抗衡。當年李守貞與郭威交戰時,聽得郭威率眾來討,也是絲毫不以為意。只記著各州縣守官兵將,大多出於自己門下,就是朝中禁軍,過去也出自自己麾下,不會對自己對抗的,結果就是死在他們的手下。如今李筠說的:「吾乃大周宿將,與先帝義同兄弟,如今趙匡胤倚為主力的禁衛軍,大多是我當年的老部下,若兩軍陣前與我相見,只要我一聲吆喝,必定倒戈來投,何患不勝?」與當年李守貞說的如出一轍,究竟結果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