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八十六章
「你說我爹要登基了?」肅肅說不出心裡什麼滋味,若是輪血緣,那是她親爹雖然從六歲后就再沒見過,她也還是希望他能活著,可要她爹真的活著,且馬上就要登基了,那她和穀雨未來,還有結果么?
「可不是么!」苗將軍是太子的死忠,因著當時聽到太子健在的消息,還特意帶著人去了一趟祈山郡,梅都的人都在等著他的消息,他到一回來就上了公主府,「末將還見著主子娘娘了,主子娘娘極為惦念殿下,這次還特意讓末將帶了好些東西要交予殿下。」
她的生母?肅肅頓了頓,自從圈禁路上兩人失蹤,多年來再無音訊,如今想來,這兩人與她當真如陌生人一般。
「對了,還有件大大的喜事!」苗將軍滿是滄桑的臉上儘是喜色道:「主子娘娘在九年前已產下嫡子,殿下有胞弟了,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說不出什麼味道,肅肅的心緒一點點都沒波動,就好像苗將軍說的是別人家,那個家裡有父親,有母親,又有個兒子,可是與她有什麼干係,她的家裡,從來就只有她和穀雨。
「這次末將前來,也是稟報殿下一聲,稍後祈山郡會派人來接殿下,太子殿下登基稱帝,殿下就是真正的帝姬,怎麼能不去觀禮?」苗將軍只覺得苦盡甘來,他這輩子堅信的東西從來未變,整個人都融貫煥發起來。
「我爹的意思……是讓我去祈山郡?」肅肅說到這裡,覺得喉嚨里乾乾的,帶著澀。
「那是自然,等太子殿下登基,梅花塢里的所有人都要遷去祈山郡的興州城,那以後就是咱們大晏的京城。」苗將軍越說越覺著熱血沸騰,太子歸來,他就猶如有了主心骨,往後他這把老骨頭要是能跟著太子殿下南征北戰收復大晏,那當真是馬革裹屍也笑著閉眼了。
「我知道了……此時,我會與梅花塢眾人說明。」
肅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將苗將軍送走的,她關上窗,坐在梳妝台前,看著模糊的銅鏡,那鏡子里曾經是個稚嫩的女童,女童後站著個年□□童,兩人一年一年扶持著走到今日,鏡子里的女童變成了十六七的妙齡少女,而她身後……
「穀雨,你回來了?」肅肅轉過身,飛快的走到青年的跟前,伸出雙手埋進他的懷裡。
「肅肅,去興州吧。」穀雨低頭吻著她的眼瞼,平靜道:「我與你一同去。」
當肅肅坐上去興州的馬車時,人還是恍惚的。這事情怎麼就發展到這個地步了呢?她不是被圈禁么?梅都不是和劉刺史結盟了么?怎麼她就重新變成了那位尊貴奢華的嫡公主了呢?瞧瞧她現在穿著的宮裝,好些年沒穿過,今兒起身的時候都不知道該先套哪件,最後不得不叫了穀雨進來,兩人回憶了一陣才重新穿得,好在穀雨梳頭的手藝沒丟,配上宮裝的望月髻還是梳的那麼漂亮,只是首飾頭面,肅肅存下的都已經舊了,還都是太子妃的舊物,最後還是尹長史的夫人給她特意找人打了一套,不是頂好,但在這樣的戰爭年代,已然是難得了。
「祈山郡離著梅都不遠,不過小半個月的路程。」穀雨走前已經將所有事宜卸下,梅都將來還不好說,等著梅花塢一空,太子又成了聖上,梅都還不定誰來接管呢,他也懶得再去費心了。
「你說,我爹知道你的事兒么?」肅肅摸著宮裝上常見的牡丹刺繡,低聲問道,穀雨的爹可是假太監事件的始作俑者。
「別擔心,我爹那麼聰明的人,我不會有事的。」穀雨靠過去,將她攬入懷中,安慰道:「別綳得太緊,我會心疼。」
若是剛入圈禁地那幾年,也許太子的歸來會讓連帶肅肅在內的所有人歡欣鼓舞,可如今,這條遲來的消息頂多讓人欣然而笑,卻並不能讓人全心嚮往,她們已經習慣了這樣如同百姓一般的生活,她們現在還能偶爾出出門,逛逛街道,種種地,養養花。然而等回到新的京城,新的皇宮,她們卻只能強迫自己重新披上戰甲,在新皇的後宮里掙得一席之地,只是,她們對那樣的生活已經陌生了,她們的年紀也大了,還拿什麼去和那些新納的嬪妃爭寵,那到還不如留在梅都,安安分分的過日子。
「太子殿下不會允許的。」穀雨直言道破,那些都是他的妾室,怎麼可能真的就丟手不要了。
「是啊……明明謝氏才過上好日子。」肅肅苦笑的拉著穀雨的袖子道:「我那日去見她,她笑得那麼開心,說是大姐姐有孕了,她要當外祖母了,日後她能看著外孫長大……眼下到是不能了。」
對於這種沒有期待的旅程,肅肅到希望永遠沒有盡頭,她甚至有時候晚上都會以最大的惡意去想自己的父親,什麼被人救了,什麼被困在祈山郡了,說不定就都是借口,她爹很難說是不是早就布下這個局,等著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他才開始秘密的活動,然後狠下心看著京城被毀,看著大晏失控,他再以救世主的身份拯救大晏子民,到時候還有誰敢說他是被貶的庶民,還有誰敢說他不是皇祖父親封,日後估計百姓嘴裡都是皇祖父年老昏聵,錯把魚目當珍珠,又將璞玉當頑石,她這個爹那才是上天送下來的真命天子!
無論怎麼揣度,路程總是有限,當陌生的城牆出現在肅肅的眼前時,新的京城——興州終於還是到了。
此時城門大開,雙排的守軍立於城門口,不遠處明黃黃模糊一片,應該就是太子的鑾駕。
「末將給敬宜公主殿下請安,太子殿下正在前頭等著呢。」進了城門,旁邊上來個武將小聲的說道,意思就是讓肅肅下車。
肅肅也沒矯情,扶著穀雨的手從馬車裡出來,身後跟著晚疏與晴鳶,最後三十人的親衛由季裳打頭,全部都是一身藤甲,腰配彎刀。
來迎的太監看著這三十多個彪悍的女子,以及那嶄亮的彎刀,汗差點沒下來,他回頭看了眼莫測高深的太子,苦哈哈的走到肅肅跟前小心道:「殿下,太子殿下在此,不可佩戴利刃。」
肅肅面色不變,連太子一眼都沒看,只說了兩個字道:「無妨。」
那太監心裡一堵,只覺著公主殿下好生無禮,這太子可是未來大晏的皇上,那是她的親爹,這誰敢在皇上面前帶刀,還是那麼多人,這要是出了事兒,誰擔待的起。為此,這皇上身邊的大太監便生出了一絲輕蔑之意,外頭養的就是外頭養的,不愧是野丫頭,就算是太子妃嫡出的,也不過是個野丫頭,比著太子妃身邊養著的那位差的遠去了。
「請恕老奴得罪了,若是殿下不能讓這些親衛卸刀,那就只能殿下一人過去見駕了。」那老太監慢慢直起腰,語氣顯得就有些不大尊重,甚至還道:「就算太子妃跟前養著的八姑娘,也不敢如此放肆。」
「八姑娘?」肅肅疑惑道,如果真的是她八妹,那就應該是苟良悌所出的女兒,當年苟良悌可是帶著女兒和太子和離的,怎麼現在又是太子妃養著。
「正是,那位可是極得太子與太子妃的心。」老太監自覺自己提點了敬宜公主,是嫡公主又怎麼樣,這多年沒見,指不定還不如那個庶出的呢。
肅肅眉毛一挑,擺手道:「捆了,堵上嘴扔到一邊去!」
她身後三十親衛,連眼皮子都沒眨,從身後就拿出捆繩,直接就要上手,嚇得那老奴雙腿發顫,尖叫道:「你們……你們這是不敬,大不敬!」
「我到不知道一隻閹狗有什麼可敬的。」肅肅一腳將其踹到一邊,就往前走。可心裡其實並沒有那麼硬氣,搭在穀雨胳膊上的手也微微顫抖,這是她一早就想好的,她在外頭那麼多年,早已不是當初在爹娘膝下的小姑娘,說是血親,這麼多年來都沒有聯繫,再有感情也稀薄了,如今這老奴的話也證實了這點,她的母親已經將別的女孩子養在了膝下,不論說是不是彌補失去女兒的痛苦,只她母親寧可養的別的女兒,而連信都不願意帶給她,她就已經寒了心。哪怕當年那一匣子金豆子代表了母親對她的牽挂,那也是好多年的事情了。
她如今什麼依靠都沒有,但她絕不能就這麼進了皇宮,老老實實的做她的敬宜公主,然後等著被父親找了下家轉手,最終過起了所有公主一般無二的生活。她要讓父親看到,她不是隨便能擺布的,她也不是普通的公主,既然她是個野公主,那麼就乾脆野到底,將來誰也別想拿捏她!所以第一步,就是要讓父親看到她的不同,也要讓他清楚明白,她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她真的很有趣,不是么?」冷眼看著自己身邊伺候了好幾年的老太監被人綁了,還塞了布,太子殿下卻一點都不惱,反而饒有興緻的與自己身邊的夏謀士說道。
夏謀士一語不發,只是目光從來沒從肅肅身邊那個青年身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