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夜 蜷縮(3)
侯文峰皺起了眉頭道「根據佛經記載如果一個人是意外死去的,那麼就屬於是枉死,枉死包括自殺、災害、戰亂、意外、謀殺、被害,因為這些死者不是壽終正寢,所以他們全都會陰魂不散直到謀害他的人得到最終的報應才會離開,意外是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在一般情況下他們不會謀害和自己無關的人,除非…。」
「除非什麼?」我焦急的問了句。
「除非不是普通的意外!照你所說佘先生老婆的死是沒有人物對象的意外,也就是自己本身的原因造成的,所以應該是怨氣不大,頂多算的上留戀某些人或物才會依依不捨留在那房子里,應該不會造成廖醫師的這種情況。」
「你的意思是不是在說佘先生老婆的死怨氣很大,並非意外這麼簡單?」我有些納悶的問道。侯文峰認真的點了點頭,我不禁苦笑了一下「你這種佛經推理方式我倒還是第一次見到。」
我並不懷疑侯文峰的說法,他的本事我是見過的,既然不是普通的意外想要搞清楚這件事就有些棘手了,以廖藝珍的性格叫她搬家顯然是不太現實,我跟侯文峰說要先去查一查這個房東,於是我們決定去找小胡。
找到小胡之後我們把事情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小胡說自己已經去看過廖藝珍了,對於在那房子里發生了意外他感到很抱歉,他說這間房子是他在外地的二叔買下來投資的不住人,反正空著也是空著鑰匙也在自己的手裡於是讓廖醫師來住了,本來沒打算收錢,但廖醫師硬要給錢他也沒辦法,小胡這麼一說房東的嫌疑立即就被排除了,現在就只剩下佘先生了,可那佘先生又不像在說假話,一時間我都有些糊塗了。
我們起身跟小胡告別,小胡在關門的時候突然告訴我們小柯一大清早就已經來問過了,我苦笑了一下沒有回答什麼原因,接著就和侯文峰朝廖藝珍的家裡去了。
我原以為會碰到小柯,但結果並沒有碰到。
廖藝珍的家裡大門虛掩著,一時間我和侯文峰都有些緊張,我小心翼翼將房門推了開了,房子內的窗帘被拉的緊緊的,裡面一片漆黑。
「有點不對勁,我記得我和小柯走的時候是把窗帘拉開來了的,難道佘先生又來過了?」我小聲的說道。
「不對,來的人是小柯!」侯文峰沉聲道,只見他蹲在地上伸手在地上抹了一把,接著說道「地上噴過發光氨,難怪我一進來就感覺眼睛發澀喉嚨很不舒適,這種化學品對眼睛和呼吸道有很大的刺激作用。」
「你是說那種能讓血痕現形的東西?」我好奇的問道。
「沒錯,小柯一定是來查真相的。」侯文峰頓了頓道「大門虛掩、噴發光氨的工序還沒完成,小柯有危險!」
聽侯文峰這麼一說我立即就緊張了起來,我下意識的想要去開燈,但屋內的電源已經被切斷了。
就在此時隔壁突然傳出了吸塵器的聲音。
「是佘先生!」我猛然意識到了什麼,接著趕緊去捶打隔壁的門,但沒有人出來只有吸塵器的聲音一直在響。侯文峰推開我一腳就把門給踹開了,當看到裡面的情形時我差點沒被嚇的喊出來,小柯被裝在了一個真空塑膠袋裡痛苦的掙扎著,而佘先生正拿著吸塵器站在旁邊,吸塵器在嗡嗡的響著,那天看到佘先生將一大摞的被子、衣服抽干空氣癟下去的畫面立即就浮現在了我眼前。
「不要過來,要是你們走過來後果是怎麼樣的我想你們應該很清楚。」佘先生一臉的平靜,沒有絲毫的表情,他的平靜讓人膽寒。
「你…你冷靜點不要亂來。」我緊張的直哆嗦。
「我很冷靜。」佘先生平和的說道,在他的臉上根本看不到一般殺人兇手所表現出來的不冷靜。
「柯警官太愛多管閑事了,我都告訴你們是意外了,為什麼你們還不肯放過我。」佘先生的語調終於有了變化,產生了一絲波動。
「是你自己不放過自己,你太敏感了,如果是意外你又何必這麼害怕?」侯文峰沉聲說道。
「我知道這一天會來,但沒想到來的這麼快。」佘先生再次平靜了下來,只見他的眼裡開始充盈著淚水,轉頭望著那神龕上的遺像小聲道「意外,我都說了是意外,那天晚上我工作到很晚想要過去看看我老婆,我剛打開門就看見我老婆手中捏著一份醫院的檢測報告,怨恨的看著我…意外,這一切全都由意外組成。」
佘先生已經接連說了很多次意外,我正想問的時候,佘先生突然伸手示意我不要說話接著自顧自的開始說了起來「在我老婆懷孕的那段期間正好是我生意最忙的時候,我認識了華東地區一個房地產開發商,我知道我是遇上了機遇,只要這位大老闆能將建材方面的生意給我做,那我這輩子都不用愁了,那段期間我陪著大老闆應酬,難免要接觸到一些色/情場所,酒後亂性加上我老婆懷孕那段期間我已經好久沒碰過那事了,一時把持不住就…哎,事後我非常後悔,一連幾天都無法面對老婆,漸漸的我身體感覺到不舒服了,低燒不退疲憊無力嗜睡,起初我以為是這些天陪大老闆玩的太累了,但到了醫院以後,醫生用十分複雜的眼神看著我,並小聲示意我到艾滋病檢測中心去查查,聽到醫生這話我簡直如同晴天霹靂,我十分忐忑的去了檢測中心,半個月後我拿到了結果,很不幸我成了感染者,在之後的日子裡我無法正常的工作,更是無法面對自己的老婆。我說的那些話都是騙你們的,我買旁邊的房子真正的原因是想把我老婆隔開,我無法面對她,我怕萬一出現意外感染給她…我…由於我的大意,檢測報告被她發現了,於是就有了剛才我說的另一個意外,我老婆拿著檢測報告出現在門口,她厲聲質問我什麼時候感染回來的,她的眼神中充滿了絕望,她懷疑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也被感染了,我已經跪到了地上哭訴說自己是在她懷孕以後才出的事,呵呵,可我老婆根本不相信我的話了,她轉身進了廚房拿了把刀子在客廳里焦急的走來走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以為她要舉刀對我進行懲罰,沒想到最後她做出了令我震驚的一幕,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就把刀插進了自己的肚子,鮮血流了一地,我已經慌了神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哆哆嗦嗦的想要打電話,但已經來不及了,她和我們未出世的孩子就這麼去了,本來我想隨她一起去,反正到最後也是死,但我舉起的刀卻被一聲驚雷給嚇得掉到了地上,這聲驚雷打醒了我,我知道我這麼走了太不值了,我要報復那個大老闆,報復那個小姐,我要報復整個社會,真正害死我老婆孩子的是他們!」佘先生頓了頓冷笑了聲道「你可以上網查一查,有很多件失蹤案都是我乾的,我要讓他們也嘗嘗失去親人的滋味,我將他們的親人藏在了他們每天都接觸得到的地方,但卻怎麼也發現不了。」
我皺了皺眉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了,於是在剛才我趁他不注意偷偷已經按下了老鐘的電話了,我想他說的一切老鍾應該已經全都聽到了。
「你把他們藏在哪了?」侯文峰沉重的問道。
佘先生舉起了手掌做了個切割的手勢道「我趁他們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化妝成某電訊的工作人員以檢修為名進入屋內,其實在我的包內是一個小型的吸塵器。」
「原來老鍾最近接到的失蹤案都是你乾的,你就是那個吸塵器殺手!」我覺得有些意外。
「我將屍體塞進透明塑膠袋,抽干裡面的空氣,接著割開床墊將他們塞進去,然後在用特殊的膠水粘好,沒有人會翻看自己的床墊的。」佘先生的嘴角揚起了一絲詭異的笑容,他冷靜的笑讓我直發毛。
「你把你老婆的屍體也那樣處理塞進了床墊里?就是廖醫師睡的那張床墊?」侯文峰深吸了口氣問道。
「是的,廖醫師跟他們不一樣,她人很好,我不想對她怎麼樣,更重要的是她…她的聲音跟我老婆太像了,從說話的語氣到不苟言笑的表情都像極了我老婆,她病了住院以後我覺得很內疚。」佘先生苦笑道。
此時身後傳來了凌亂的腳步聲,我扭過頭去看了一下,原來是老鍾帶著他的隊員全都趕到了,廖藝珍也出了院過來了。
老鍾等人舉著槍慢慢挪了進去大聲喊話讓佘先生丟下吸塵器,佘先生又是揚了揚嘴角「你認為我會怕么?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你的槍對我不起作用。」
我已經開始明白這傢伙不是心理素質好才表現的這麼冷靜了,而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我告訴你不要太囂張,在有必要的情況下我會開槍。」老鐘有些氣憤。
小柯蜷縮在塑膠袋裡如同一個球,連腿發力也施展不開,好在裡面的空氣沒有被抽走,他的生命暫時沒有大礙。
「你逃不掉的,你的吸塵器哪有槍快。」小柯突然在塑膠袋裡面說了句。
「我沒打算逃。」佘先生冷哼了聲,吸塵器的聲音還在繼續響著,這聲音在此時聽來讓人覺得很恐怖,佘先生掃了四周一眼,慢慢揚起了吸塵器的管子就要對準塑膠袋。
「不要!他是故意的!」侯文峰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立即大喊了一聲,但已經來不及了就在他大喊的時候老鍾已經扣響了扳機,子彈已經射向了佘先生的心臟,佘先生中槍慢慢的倒了下去。
大家救人心切都上去手忙腳亂的去拉拽小柯,小柯終於爬了出來。此時老鍾吩咐小黑、小李他們將廖藝珍睡的那張床墊給割開來,取出了裡面的屍體。
望著那因為真空狀態下半腐爛蜷縮在一起如同球狀的女屍,我不禁頭皮發麻,這女屍蜷縮的樣子讓我覺得很熟悉,那就是我們發現廖藝珍蜷縮在床上的狀態。
看到那些腐肉和白皙未腐爛的皮膚,強烈的反差讓我感到了一陣反胃,這一幕就連一向見慣大場面的解剖大師廖藝珍也是驚的癱靠到牆上需要人把她扶著才能站穩。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到了外面這具詭異的「真空包裝」女屍上,大家幾乎已經忘記了佘先生了。
就在此時我猛然注意到廖藝珍的腿上彷彿扒拉著一個三四個月大的男嬰。在廖藝珍緊靠牆壁的時候男嬰突然從她的腿上滑落,最後變成了一道白影快速了鑽進了真空塑膠袋裡,鑽進了女屍微微鼓起的肚子里去,看著這詭異的一幕我緊張的甚至都聽到了自己心臟快速搏動的聲音。
廖藝珍朝幾人示意了一下告訴他們不用扶她了,廖藝珍原地走了幾步,她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勢已經恢復了正常了。
「啊~~。」小柯突然發出了一聲慘叫,我們立即轉過了頭去,這才發現小柯已經倒在了地上,顯得很痛苦,地上開始滲出一灘血跡,而佘先生手中握著一把帶血的刀正直直的站著,他的胸口滲著大量的血跡,他中了一槍竟然沒死,此時他的嘴角揚著詭異的笑道「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哈…哈哈,來…開槍打我啊。」
老鍾怒不可遏,本想開槍打他,但還沒來得及扣扳機,佘先生就再次倒了下去。侯文峰趕緊上去試探了一下道「這回真斷氣了。」
「小柯!小柯!叫救護車!快!」所有人都在大喊。
我扶著小柯,但他已經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的背部已經完全被血浸透了,我死命按住傷口,但那血如泉涌根本捂不住,小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我怕他支撐不住了,我想要抱起他衝到樓下去,此時小柯突然拽住了我的衣服「不…不要叫…救護車了,我…我已經不行了…麻煩你叫…藝珍過來。」
「我在這裡。」廖藝珍早已經擠了過來,此刻廖藝珍已經淚流滿面。
「戒…戒指。」小柯吃力的從自己的兜里掏出了那枚連我都非常熟悉的戒指,小柯顫抖的拉著廖藝珍的手,將戒指放在了她的手心,然後又示意她握好。
廖藝珍邊哭邊重重的點著頭。
「你…小子終於示愛成功了。」不知在何時我的眼淚已經模糊了視線,聲音已經哽咽到連我自己都聽不出是自己的了。
「珍…你知道…我送你的…那個瓶子里…現在…現在有…多少顆幸運星嗎?是兩百…七十二顆…我每天折一顆…咳咳…現在已經這麼多天了。」小柯緊緊拉著廖藝珍的手艱難的說著「其實…其實那裡面無論裝了多少顆…都只有我的一顆真心。」
豆大的淚珠滾落,廖藝珍再也忍不住抱著小柯放聲痛哭,小柯臉上露出了釋然的表情,耷拉的手慢慢垂了下去,我的耳朵里突然感覺到了一陣耳鳴,四周的聲音彷彿瞬間就消失了,我模糊的看見所有人都在垂淚。(蜷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