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夜 血旗袍(1)
妃子因為責怪自己離開的太久導致墓被盜和先人受辱,所以選擇留在了那裡,我們也理解她的心情,於是就依依不捨的離開了。
回到家已經是兩天以後的事情了,少了妃子我和沈小蕾都覺得空落落的,就連跟妃子一起玩的波波也是每天在陽台上張望著樓下,時不時還低聲的哀鳴幾聲期待能看到妃子出現在樓下。
「有個男人來了幾次說要見你,好像挺急的,就在你進門之前他才剛打過電話來,這已經是第五次電話了。」沈小蕾一邊幫我清理著衣物一邊說道。
「是什麼人?」我皺了皺眉應了句。
「我告訴他你馬上就回來了,也許…不會來的這麼快吧?」沈小蕾的話還沒說完就響起了敲門聲,於是她就開門去了。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門口,門口出現了一個中年男人,男人的樣子有點發福挺著個大大的啤酒肚子,不過他的神情看上去很憔悴,他看到我坐在沙發上,於是不等小蕾請他進來就急匆匆推開了小蕾粗魯的闖了進來,弄得小蕾直皺眉頭。
「蘇先生你可算回來了,我都找了你好幾次了。」男人焦急的說道,見我有些疑惑他立即就介紹起了自己,這個男人叫林森,是廣告公司做設計的。
「什麼事這麼急?」我好奇的問道。
「哎…蘇先生我能不急嗎,我爸他已經快不行了,自從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我爸就強行要求回家,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不想連累我花冤枉錢。快點吧我爸等不了多久了,蘇先生有什麼疑問等下在車裡你慢慢問吧。」林森焦急的甚至都動手要拉我了。
看得出來他是真急了,於是我拿了件外套就跟著林森上了車。坐在車內我一直在回憶我是不是認識林森的爸爸,為什麼他指名道姓要見我,畢竟一個陌生人在臨死前要見我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可是我想來想去也沒想起來我認識這樣一個人。
「你爸得了什麼病?」我問道。
林森一面打著方向盤一面解釋道「晚期癌症。蘇先生你一定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我爸要見你,其實我們是通過方明知道你的,我和方明是遠房的表親,老人們之間走動的很少,倒是我和方明因為年紀相差不大還有些聯繫,前段時間他還來探望過我爸爸一次。」
我這才有點明白了,敢情這檔子事是林方明這小子在當中影響的。我從後視鏡里注意到林森的眉頭都糾在了一起,他在不斷的轟油門提速,我只能提醒他慢點,但林森並沒有理會我,我更加感覺到他爸爸的情況可能很嚴重了。
在看到林森爸爸的時候我才知道情況有多嚴重,老人都已經被換上壽衣、壽鞋了,屋內瀰漫著一股強烈的消毒藥水味,在屋內有一個看護一直在旁邊照料著,聽林森說這個看護也是他們家的一位親戚。
「你怎麼能這麼干?」我皺了皺眉有些不快的問道。
「蘇先生,你是不知道啊,回到家以後我爸爸就要求換上壽衣躺在病床上,他早就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但我總感覺他像是有什麼心愿未了,可我問他他又不告訴我,直到最近幾天他不能進食了才突然提出要見你。」林森哭喪著臉說道。
老人躺在病床上看到我,眼睛使勁沖我眨了眨,然後吃力的動了動嘴讓看護和林森都出去。
「爸,有什麼事你就不能直接告訴我嗎?我是你兒子啊!」林森可能想不通自己的爸爸為什麼在最後的時刻還要讓他出去,他有些激動的跪到了病床前。
老人把頭朝里歪了一下,這擺明就是不想理林森。
「你還是先出去吧。」看到這種情況我只好讓林森先出去,林森有些欲言又止,最後嘆了口氣就出去了。
他出去以後老人就叫我把門給鎖好,我隱約覺得事情不尋常,這屋裡好像就只有我才是外人。
「你是蘇錦先生吧。」老人終於開口了,雖然他的聲音已經很虛弱了,讓人感覺他的聲音一直都在喉嚨管里,但屋內只有我和他很安靜,聽的很清楚。在我點了點頭之後老人才勉強擠出了個笑容「是方明告訴我你可以幫助我完成遺願的。」
我愣了一愣,本想在心中咒罵林方明盡給我惹事,但老人伸出冰涼而粗糙的左手突然握住了我的手,看著老人那雙期盼的眼神,我的心頓時就軟了下去,能替一個即將離開人世的老人完成最後的遺願這應該是大好事一件,想到這裡我重重的點了點頭「叔叔,你可以叫我石頭,有什麼事就說吧。」
「床底下有一個鐵皮箱你給我拉出來,這個箱子里有一件鎖了三十多年的旗袍。」老人邊說邊將右手從被窩裡伸了出來,然後把一把鑰匙交到了我的手上,這把鑰匙在遞到我手上的時候還帶有體溫,我的心突然被觸動了一下,這個將死的老人一直把這把鑰匙緊緊握在自己的手中。
按照老人的吩咐我把床底那個滿是灰塵的鐵皮箱給拖了出來,然後打了開來,裡面確實有一件顏色鮮艷的紅色旗袍,旗袍的面料很好,應該是上好的蘇州面料,這件旗袍結合了多種手工技術每一個細節都很精緻,繡花的水滴領,邊側開叉的花式盤扣,胸部以上的蕾絲鏤空,更為精緻的是這件紅色旗袍的主體圖案是一隻展翅的金鳳凰,鳳凰全都是用金線純手工綉上去的,一根根的金線要綉成一隻鳳凰是相當耗費時間的,看得出來這是一件花了不少心血的旗袍,價值肯定不菲。
「這是一件中式的婚紗吧?」我看著旗袍嘀咕道,我看著看著突然就發現了這件旗袍胸口上有一大灘暗紅的血跡,要不是仔細看乍一看根本就發現不了。
「嗯,這件旗袍本來是打算給林森的媽媽補辦婚禮的時候穿的,哎。」老人說到這裡的時候雙眼空洞的望著天花板,嘴角在微微的抽動,顯得很動容,他看了一會天花板然後很累似的閉上了眼睛,眼淚順著眼角就滑落了下來。
我知道這件旗袍一定暗藏著一個故事。
我慢慢將旗袍重新疊好放回了箱子就坐到了床沿上,老人這才開始慢慢的講述,雖然他說話斷斷續續很吃力,但看得出來這是他藏在心裡許久的故事不說可能就沒機會了。(以下是老人的敘述)
我的老家在浙江的一個小鎮,是一個美麗的江南水鄉。由於家庭條件不好,我十三歲就沒有上學堂了,母親把我介紹到了一家裁縫鋪當學徒,在那裡我認識了阿楠,阿楠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按理說我們本沒有什麼交集,但阿楠的媽媽每個月幾乎都會到我們鋪子做旗袍,而且每次都帶著阿楠來,一來二去我就和阿楠熟絡了,我們之所以有這麼多時間呆在一起是因為阿楠的媽媽每次過來都會和我師傅在樓上呆很長時間,師傅也會吩咐我不準上樓,而我和阿楠就呆在樓下無所事事的聊著天,當時的阿楠只有九歲,我們倆自然不知道他們在樓上幹什麼,但每次阿楠的媽媽從樓上下來的時候都會急匆匆的帶著阿楠就走,師傅還會很嚴肅的警告我不許把這些事情說出去,我只有認真的點著頭,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大概有五六年,年紀大一點后我和阿楠自然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只是我們倆都沒當一回事覺得無所謂,我們依然還是像往常一樣在樓下聊一些有趣的事,只不過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我們之間多了一份不一樣的情愫,可是後來阿楠的媽媽就不帶阿楠來了,因為阿楠已經懂事了,看不到阿楠我的心裡總覺得少了些什麼,每天都失魂落魄的。
紙始終是包不住火,終於出事了,那天師傅和阿楠的媽媽在樓上,裁縫鋪門口的街上突然來了很多呼呼喝喝的人,樓上的腳步聲也亂成了一團,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剛想探出頭去看個究竟,就被一腳踹了回來,阿楠的爸爸帶著一大幫子人怒氣沖沖的闖進了裁縫鋪,我回頭朝樓梯上看去,阿楠的媽媽衣衫不整的站在樓梯上不知道該上還是下了,看到這樣的情況阿楠的爸爸如同一隻發狂的野獸衝上去就抓住了阿楠媽媽的頭髮將她扯下了樓梯,接著一群人衝到樓上去了,樓上傳來了師傅的慘叫聲和哀求聲,裁縫鋪也被砸了個稀爛,我糊裡糊塗想要護那些上好的布匹也挨了打,當天夜晚阿楠的媽媽和師傅就在大家的監督下被浸了豬籠,那一幕給我的印象太深刻了。
沒了工作我只好獃在了家裡,阿楠也偷偷來看過我,阿楠似乎跟她媽媽沒多少感情,還說她媽媽活該,還說我師傅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阿楠當時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慄。阿楠的媽媽聲譽在鎮上一直不好,我估計這對阿楠多少有些影響,可是阿楠對我卻完全是兩個態度,讓我又覺得很溫暖。阿楠遺傳到了她媽媽美麗的姿色,她穿上紅色的衣服尤其顯得光彩照人,惹得鎮上的遊手好閒之輩整天都跟在她後頭屁顛屁顛的,阿楠很討厭他們。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著,沒多久阿楠的爸爸又娶了一房老婆,後來又傳出了阿楠的爸爸要將自己的女兒嫁給鎮上遊手好閒的阿禮,阿禮的爸爸是經營絲綢的大商人,聽說是阿楠后媽給介紹的,還跟阿楠的后媽是遠房的親戚,我自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阿楠的爸爸是個如意算盤打得叮噹響的傢伙,自然是不會做賠本的買賣。
當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急得不行了,媽媽早就看穿了我的心事,經常勸我不要對阿楠妄想了,要記住自己的身份,我很想聽媽媽的話,可是我的心不會騙自己。
後來我證實了這個消息,阿楠和阿禮的婚事被定在了明年的中秋前後,目前暫時只是定下婚來。
在一天的夜晚,我實在忍不住要見阿楠,於是我偷偷的溜進了阿楠家跟阿楠見面了,阿楠向我哭訴自己根本不喜歡阿禮,可是無論她怎麼反對也沒用,她爸爸甚至把她給鎖在房間里不讓出門,也就是在那一晚我和阿楠挑明了關係,我們倆緊緊的抱在一起,把阿楠摟在懷裡的時候我就產生了一種感覺,就是我一定要娶她保護她,給她幸福。在之後的日子裡我想盡一切辦法想要跟阿楠在一起,可惜什麼辦法也沒用,除非我比阿禮家有錢。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多月,那天傍晚天剛一擦黑阿楠就突然氣喘吁吁的出現在了我的面前,然後拉起我二話不說就朝郊外的地里跑去,阿楠告訴我現在什麼辦法也沒有了,不能在拖時間了,今天她是趁家中無人的時候偷跑出來的,阿楠說有一個辦法可以跟我在一起,我還沒反應過來,阿楠就開始脫衣服,我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阿楠這是要幹什麼,我強烈反對這樣做,我見識過阿楠爸爸的手段,這樣我和阿楠都不會有好結果,阿楠說畢竟自己是爸爸的親生女兒,她爸爸不會對她怎麼樣,如果只是一頓打能換來自己的幸福她願意這個干,阿楠的舉動在當時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我非常猶豫,阿楠見我猶豫罵我懦夫沒出息,我只好吞吞吐吐的告訴她我不想連累她,阿楠很動容的哭了起來,她說要將自己寶貴的第一次給我,希望讓我出去闖蕩,闖出個名堂能趕在明年的中秋之前回來娶她,我還沒來得及應答,阿楠就緊緊抱住了我,我機械的抱緊了阿楠,我被觸動了暗暗發誓一定要在一年內闖出個名堂來,至少也要有拿得出手的彩禮。
就這樣在那天之後我就收拾起包袱離開了家鄉,當我踏上遠行的路的時候我又苦惱了,阿禮家財萬貫,那些財富都是幾輩子積攢下來的,我這一年時間究竟能幹什麼?但我又想起了那晚阿楠奮不顧身的勇氣,我又產生了巨大的動力,就這樣我去了嘉興。
我憑自己的手藝先給別人做苦工,兩個月後我又輾轉去了上海。
我的手藝精湛在上海短短的半年間就有了自己的鋪子,也得到了當地人的認可,許多社會名流甚至會慕名前來做旗袍,生意也越做越好,我對阿楠的思念也越發強烈,在這半年裡我一直在準備嫁衣,我要給阿楠做了一件無與倫比的嫁衣,這件旗袍的每一針每一線都是我對阿楠的愛,我在心中細數著日子,在我做好嫁衣的那一天應該就是我回家鄉的日子,雖然我還無法跟阿禮比,但至少我能像個人一樣去提親。
終於快要到中秋了,我關掉了鋪子早早就準備回家了,可是我滿懷希望回到家鄉找阿楠卻怎麼也找不到,問遍了所有人大家都搖搖頭,有的人還露著詫異的表情看著我。仔細一打聽才知道在我離開沒多久阿楠就被她的爸爸逼著嫁給了阿禮,當聽到這個消息時我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帶上旗袍直奔阿禮的家,阿禮知道我和阿楠曾經走得很近對我恨之入骨,不僅不讓我見阿楠還將我趕了出來,我並沒有放棄一直在大院的門口徘徊,終於等到了阿楠出來見我,可是阿楠出來見我的時候手上還抱著一個嬰兒,我取出了那件旗袍展示在了阿楠的面前,阿楠失聲痛哭,可是她拒絕了我,她說自己已經嫁人孩子都有了,我機械的扭頭盯著阿楠懷中嗷嗷待哺的嬰兒,我不相信阿楠對我這麼無情,阿楠狠心的將我推倒在地嘶吼著讓我離開,說自己現在已經是阿禮的人了,孩子是阿禮的,見我坐在地上不肯走,阿楠甚至拿起了石子扔我,石子打破了我的額頭鮮血滴了下來,慢慢滴到了旗袍上,我獃獃的坐在地上我的心都在滴血,我每天都在想著她,到頭來我卻一直在想著別人的老婆,我做了將近一年的旗袍到頭來確是這樣的結果,真是諷刺,我突然想起了那句『替他人做嫁衣』,想起阿禮骯髒的身體佔有了阿楠我恨的牙痒痒,我本想扯爛那件旗袍,但此時大院里衝出了一幫手持扁擔木棍的人追著我打,我只好起身就跑,我一邊跑一邊往後看,我看到阿楠抱著嬰兒滿臉都是淚水的看著我,嬰兒在她的懷裡更是掙扎的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