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過客(二)

第十九章 過客(二)

那司機顯然剛喝過酒臉紅得像關公。

謝小樓上車後車里的酒氣就更重了。

長夜漫漫白霧茫茫。兩個酒徒遊魂似的開始伴隨車子一路顛波晃蕩。

後來那司機為了炫耀車技把車子開得像越野比賽般風馳電掣。謝小樓黑暗當中體驗到一種度的刺激和快感同時也不禁為他深深地捏了一把汗:

「這位大哥……小弟不趕時間可否稍微……開慢點?」

「咋啦你害怕了?」那司機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

一陣濃烈的酒氣頓時撲鼻而來醺得謝小樓想作嘔。

「不我不是怕。」謝小樓扇了扇手說「我是擔心你的車……」

「你安啦!」那司機截口道「我這輛車引擎特捧性能強!」

「可是你酒後駕駛……」

「這個你也安啦!我十四歲開始開車到現在已經十六年了除了坦克之外哪種車我沒有開過?」

「呃這……」謝小樓一時為之語塞隔了好一陣子才悻悻然地說道「這位大哥咱倆陌路相逢一見如故也算是很有緣。……你車技了得小弟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但小弟我我確實很想找人談談心解解悶……你開這麼快叫小弟我如何跟你開口說話?」

那司機聽完他這一番言語沉吟了半晌終於一松油門將車放慢。這時車子剛經過一段凹凸不平的崎嶇山路地勢開始變得平擔。

「好吧」那司機用略帶歉意的語氣緩緩說道「現在我不開快了夥計你有啥要我說的儘管開口好了。」

「哦這位大哥……」

「別老大哥前大哥后的我也有名字我叫言兵語言的言士兵的兵。你就叫我言司機好了。」

「嗯……言司機你今年三十歲了?」

「你怎麼知道?」

「你剛才說你十四歲開車到現在已經十六年了十四加十六豈非正好等於三十歲。」

「呃……不錯。你呢?」

謝小樓微笑著回答:「二十七。」

「叫啥名字?」

「謝小樓。」

「謝小樓?」

「怎麼這名字有啥不妥?」

「沒啥不妥只是……好像在哪兒聽過。」言兵不停撓著頭作沉思狀。忽然間他像是想起了些什麼小聲問謝小樓「你小子剛才是不是去過一間叫做『藍月亮』的小酒吧?」

「是的。……你怎麼知道?」

「我剛剛路過那間酒吧在那買了瓶啤酒喝聽見裡面的人正在談論一個酒吧歌手是不是你?」

「是的。」謝小樓忍不住嘆了口氣「我剛才在那間酒吧喝得半醉上台去唱歌唱到一半眼前就出現了幻影。我一進分不清真假就把台下一個女孩子當成分手沒多久的女朋友給摸了結果就……」

「結果就挨了人家一巴掌是么?」

「不錯。你是不是也會像那些人一樣取笑我?」

「不恰恰相反。」言兵搖了搖頭道「謝小樓其實我很佩服你的勇氣同時也很同情你的遭遇。」

「為什麼?」

「因為情絲難斷情關難闖。我在愛情這條道路上也有跟你類似的經歷。」

「哦?」謝小樓瞪大眼睛問道「難不成你也被女朋友甩過?」

言兵嘆道:「不是女朋友而是未婚妻。」

謝小樓道:「可否說來聽聽?」

言兵道:「兩年前我背井離鄉孤單一人跑到奉陽來找工作認識了一個叫汪霞的打工妹。我們倆一見鍾情關係展得很快。去年剛過中秋節我和她就訂了婚。可是訂婚後還不到一個月她就跟一個年紀比我大整整十歲的香港客商跑了做了人家的二奶。」

謝小樓道:「二奶?」

言兵道:「『二奶』的意思就是小老婆。聽說廣東深圳有個什麼『二奶村』的她就住在那兒。」說到這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接著又說:

「我和她在訂婚之前曾經看中了一套房子原來打算供下來可是她跟那個香港客商跑路的時候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把我用來付期的那將近兩萬塊錢給捲走了就像風捲殘雲一樣乾淨徹底不留痕迹。」

謝小樓道:「所以你在這城市勞碌奔波了兩年到頭來連個固定的地方住都沒有?」

言兵凄然笑道:「有是有隻不過是租來的。事實上汪霞這一走我就沒必要也沒有錢再去供樓了。唉……看來我還是得回農村去恢復以往平淡無奇的生活繁華都市本來就不適合我我在這兒……自始至終都好像一個過客除了那些傷心的回憶我還能帶走些什麼?」

謝小樓淡淡道:「誰說不是呢……不過如果能夠讓我重頭再來一次我想我還是會選擇跟我最心愛的人在一起。」

言兵道「為什麼?」

謝小樓道:「因為她跟你那個所謂未婚妻的情況不同。她很單純很善良也很愛我假如不是她父母硬要把我和她拆散我想……」

言兵突然打斷了他的話道:「你別想了想也是多餘的。——情況再怎麼不同結果還不都一樣?現代人做事往往關心的只是結果又有誰會在乎過程?——這正如賺錢有的人賺得盆滿缽滿腰纏萬貫開跑車住洋房那麼他就時時受歡迎處處被尊敬而且絕不會有人懷疑他所賺的錢靠的是什麼手段;而有的人賺來賺去卻始終不及別人萬分之一當不上老闆只能一輩子打工那麼他就難免要受別人的氣有誰還會關心他的現在和過去?」

謝小樓聽完他這一番話似乎有所頓悟地喃喃道:「說得不錯情況不同結果還是一樣。……成功與否關鍵往往還是取決於自己本身的底子是薄還是厚!」

言兵點頭道:「這就對了!要知道這個社會是很現實的有很多事情沒有錢是行不通的。假如你現在手頭有錢了身價提升了地位抬高了你想想有誰還會在意你曾經是個酒吧歌手又有誰還會在意你從小就一直是個孤兒?」

謝小樓道:「假如我現在變成了富翁白禮誠還會回心轉意將女兒許配給我么?」

言兵道:「那當然了我想那糟老頭子一定會對你刮目相看的。這個世界笑貧不笑娼許多人都長著一雙勢利眼習慣戴著有色眼鏡看人!」

謝小樓道:「那麼你呢你也屬於這種人嗎?」

言兵道:我當然不屬於。如果我也跟那些人一樣視財如命的話當初汪霞帶著我那兩萬塊錢離開我的時候我早就報警捉她了。可是我並沒有這麼做原因是我太重感情。要知道汪霞雖然不是我的初戀情人但我們倆在一起這兩年時間裡她為我帶來的歡樂卻比任何人都多。當時我想愛情是無價之寶是用金錢買不到的她之所以離開我是因為我太沒用太沒有出息了那些錢反正我也不急等著用就權當作是給她的青春損失和感情賠償好了。「

謝小樓笑道:「那女人那樣對你你還在這麼替她著想真是有點傻得可愛……。」

言兵道:「或許吧愛情不但會令人變得盲目有時也會把人變成白痴。」

謝小樓道:「難道你就不怕那個香港客商並非真心愛她而是在故意玩弄她的感情?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她到頭來豈不是要落得個人財兩空?」

言兵抿了一下嘴唇微笑著道:「怕起初一段時間我簡直怕得要命日夜都在為她擔心這個問題。不過後來我才知道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謝小樓道:「為什麼?」

言兵道:「因為她上個月打過電話來說那個香港人一直對她很不錯還為了她跟他老婆離婚了。她還說她這個月就要結婚叫我一定要去深圳喝她的喜酒到時她會親手把那兩萬塊錢還給我。」

謝小樓連忙問道:「那你去不去?」

言兵搖搖頭沉默不語。

謝小樓道:「為何不去?即便你不是專程為了去參加她的婚禮但兩萬塊錢可不是小數目你至少也得先把錢拿到手再說啊。」

言兵道:「這並不是錢的問題。……當我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你不知道我這心裡有多難受……」他又用力地抿了抿嘴再次搖頭嘆息「當時我才終於能夠體會徹底絕望的滋味從此不必再為自己深愛的人繼續等下去的滋味原來竟是這樣叫人痛不欲生!今晚如果不是遇見你我想我可能真的會一死了之!」

謝小樓看著對方一臉痛苦的表情自己也忍不住黯然神傷起來痴痴說道:「假如今晚我也得到跟你同樣的消息我想我可能也會選擇跟你同樣的路一條無法回頭的不歸路……」

言兵道:「可是現在我改變了主意。因為我還有家我的家在江西那裡有我所有最親的人包括我那生我養我、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的老母親。再過些天就是她老人家的六十大壽我想我是時候應該離開這個傷心之地回去好好孝敬他老人家了。」

謝小樓道:「我也不能就這樣去死。因為我答應過一個人要重新回到她的身邊。在沒有得到白靈的確切消息我所能夠做的只有等待和忍耐。」

言兵道:「白靈就是你心中最愛的那個女孩子么?」

謝小樓道:「是的她是白禮誠最小的女兒。」

言兵道:「那她現在人呢?」

謝小樓道:「去了日本。」

言兵皺眉道:「日本?」

謝小樓道:「她母親是日本人她被迫陪她母親一起去了北海道老家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言兵道:「真的搞不懂為啥今晚碰到的全部都是失戀的人……」

謝小樓道:「這也許是因為城市中的男女關係太不穩定這樣的事每天都會重演的緣故吧。」

言兵無奈地聳了聳肩作了一個表示相當遺憾的動作最後問道:「你答應過回她身邊的那個女人住在什麼地方?長龍鎮很快就要到了。」

謝小樓道:「我不曉得不過明天就是農曆三月初四她的生日我猜她一定會在平安旅館裡面等我的。」

言兵道:「為什麼是旅館而不是家?」

謝小樓道:「這也許是因為我天生就是個浪子根本不應該有家。」

言兵道:「浪子也是人凡是人都會想要個家。」

謝小樓道:「可我這幾個月來一直都在這城市中流浪從未有過想要有個家的感覺。」

言兵道:「這也許是因為能夠給你這種感覺的人始終只有一個。」

謝小樓道:「誰?」

言兵道:「白靈。」

謝小樓怔住啞口無言。

言兵說的的確是事實。

愛一個人越深想要跟那個人一起擁有一個家的願望就越強烈。

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誰都無法否認它。

這時兩個人正好已經到了平安旅館的樓下。

言兵停住車看著謝小樓。

謝小樓也正看著他。

兩人就在車內互相對視了大概半分鐘。

然後兩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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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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