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兒臣拜見父皇。」經過一個晚上的訓練,花繁縷對這一套禮節已經相當熟悉,沒有一點勉強的跪下來,結結實實的給皇帝磕了個響頭。
皇帝:「……」他看著跪在大殿上的青年,半晌無語,過了許久才無奈的說道,「起來吧。」
「謝父皇。」
皇帝咳嗽一聲,低下頭翻看手頭的書,佯作漫不經心狀,話家常一般開口說道:「朕有些日子沒見你了,每日除了準備你皇祖母的壽禮外,還做些什麼?」
想到金麒叮囑的話,沒什麼要緊的就實話實說,她便在金麒的記憶里翻了翻,貌似因為蟲子和毒的緣故她的僱主每天基本除了吃就是睡。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吃和睡都是為了生存。
所以,她應該這樣回答。
花繁縷低著頭,保持金麒在皇帝面前一貫「沉默寡言」的形象,聲音低沉的說道:「活著。」
皇帝翻頁的動作有片刻的凝滯,「活著」,他咀嚼著這個詞,彷彿感受到了一種深深地悲哀和化不開的苦澀,他抬頭看著底下站著的兒子,看著他現如今的模樣,想起記憶里意氣風發的少年,為他簡單的一句「活著」感到痛心。
時至今日,這種結果,又是誰的錯?
皇帝對這個兒子心中仍有芥蒂,而當年那件不堪回首的事情他不願再提,昨日這孩子校場上的作為和今日的沉鬱寡言相比就像是在明確的告訴他父子兩人之間的隔閡有多深。
難道這是朕的錯嗎?
皇帝突然沒了問話的慾望,有什麼意義?太后壽宴那天他感覺到的主動示好根本就是錯覺,這孩子根本不可能對他一點埋怨都沒有。
「活著……」皇帝喃喃自語。
花繁縷滿臉疑惑,僱主告訴她說話別太直接,難道她理解錯了,應該回答「吃飯和睡覺」?
現在怎麼辦?劇本不一樣啊!
對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在恰當的時機委婉、不著痕迹的把中毒和中蠱的事情揭露出來。
現在時機到了嗎?
到了吧!
花繁縷的手放在肚子上,集中精神力,把身體殘留的最後一點毒素集中到胃部,和那隻身體里呆著的蟲子一起慢慢地往外逼,然後突然「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大口黑血出來。
皇帝大驚失色:「金麒!」他看到了黑血里蠕動的蟲子,神經震驚、駭然,突然反應過來,厲聲喝道,「孫德寶!孫德寶!馬上給朕宣御醫過來!」他三兩步走下台階,扶著花繁縷的胳膊,「金麒,告訴朕你還有哪裡不舒服?別怕,御醫很快就會過來!」
花繁縷抬起頭來:「父皇……」她才說了一個字,皇帝一臉見了鬼的表情驚恐的看著她的臉,「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啥?
她下意識的摸了下臉,感覺黏糊糊的,手指上全是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的黑色不明物質。
——好像是排毒的時候排錯地方了。
以為怎麼了的金麒進來看到的就是他父皇緊張的讓滿臉黑污的花繁縷躺下休息,並且不停的問她哪裡不舒服。
那個佔據了他身體的外星人卻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豆豆眼頂認真的說:「有,特別餓。」
「餓?」皇帝怔了下。
「兒臣三天沒吃東西了。」
皇帝更吃驚了:「你怎麼會三天沒吃東西?」
花繁縷沉默,眼睛盯著高高的屋頂,她會告訴他是因為要排毒的緣故嗎?當然不會!
皇帝卻誤會了她的沉默:「是不是和你中毒有關?」他眼睛還不瞎,血黑成那樣不是中毒是什麼?至於和血一起吐出來的活物……
「能不能吃東西,等御醫看過了再說。」皇帝起身,面沉如水,轉身便看到站在門口的金麒。
金麒遲疑了一下,正要跪下,皇帝擺了擺手:「免了,過來照顧福郡王。」
「……是。」
皇帝以為兒子時時把這女子帶在身邊,必然是喜歡和信任她的,自然而然的就讓金麒過來照顧花繁縷了。他哪裡知道眼前這名女子的身體里才是他真正的兒子。
御醫很快過來,比御醫晚一步到的是太后。
「母后怎麼了來了?」
「先別管哀家,君澤怎麼樣了?」
「您別擔心,御醫正在看。」皇帝慶幸殿內已經收拾過了,沒讓太后看到那攤血和血里的東西,趁著太後過去看孫子,皇帝把御醫叫到了一旁,「段御醫,結果如何?」
段御醫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在宮中做了這麼多年的御醫,早就學會了一個道理:不要多看,更不要多問,想要活的長,就得學會沉默。
但有時候不是他想沉默就能沉默的。
望、聞、問、切,他檢查的很仔細,等手指離開花繁縷的手腕時,額頭已經見了汗。
不光是他,同僚的吳御醫臉色也一樣差。
他們恰好都知道血里的是什麼東西,有恰好很了解福郡王中的這種毒。
「是蠱。」段御醫只能實話實說,「一種貪吃蠱,中此蠱者極容易感到飢餓,吃再多也不覺得飽,不出幾個月,中蠱者就會被撐死。」
「有多久了?」
「福郡王中此蠱……」段御醫小心翼翼的說道,「應該和中毒的日子一樣,有三至五年。」
皇帝皺起了眉頭。
段御醫慢慢地說道:「福王殿下所中之毒並不致命,服用初期,會使人食慾下降,精神不濟,喜眠嗜睡。長此以往,服用者會日漸消瘦,暴躁易怒,再繼續下去,服用者會鬱鬱不樂,意志消沉……這種毒對人的情緒有極大的影響,中此毒最明顯的癥狀就是食欲不振,在極短的時間內消瘦下來,所以一直到十年前為止,這種毒都會被宮中的女子用來瘦身,但十年前——」
「十年前朕就已經把它列為禁藥,下令全部銷毀。」皇帝勃然大怒,「混賬東西!」
「皇上息怒!」眾人紛紛跪下扣頭,「皇上息怒!」
「讓朕怎麼息怒!」整個大殿之內都充斥著皇帝憤怒至極的咆哮聲,一旦解開了毒和蠱的秘密,再聯繫金麒中蠱毒的時日以及性情和身體變化的時間,就什麼都明白了。
這是個陰謀,針對他的繼承人,更糟糕的猜測是針對他和他的江山!因為蠱是南方羅國才有的,而這種被他禁用的這種毒則是從西涼傳過來的東西。
就如同他分別往西涼和羅國派有探子一樣,九華之內必定也有這兩國的細作,怕就怕九華出了內奸。
或許是他多慮了,但作為一個帝王任何時候他都不能大意,即使與細作無關,如果是為了爭□□利而上演的兄弟鬩牆互相陷害的戲碼那麼他會更加憤怒。
「看看朕的兒子,朕最驕傲的兒子!你們看看他現在的樣子,讓朕怎麼息怒?!」他來回的走著,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懊悔憤恨過,他的心的確是偏著金麒,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認這孩子之所以會變成今天這個模樣也有他輕信謠言的原因在內,皇帝不能容忍自己長達五年的過失,所以他才更恨設下這個毒計毀了這孩子的人!
誰能想到金麒性情的變化和身體的變化居然是因為蠱毒的原因?所有人都毫不懷疑的把他的一切變化歸為一個皇子、曾經風光無限的太子被厭棄后的正常發展。
這時候才發現這一切,皇帝覺得,恐怕有些遲了。
五年的時間足以顛覆原來的一切,朝中局勢已經徹底改變,大臣們分為幾派,最近讓他立儲的聲音越來越多,他不確定這孩子能不能趕上這落後於別人的五年。
即使他偏向這個兒子,他也不能拿江山來寵他,無論如何,他都會選擇最合適的繼承人。
背後策劃這一切的人必定料到了這一點,他很了解皇帝,所以才策劃了這個陰謀,只要推翻了太子,他們都會有機會,不管是誰做的,他的目的達到了。
不過,金麒和花繁縷兩人的目的也達到了。
皇帝下令秘密徹查此事,事關皇家顏面,自然不能聲張,金麒不在乎結果,如果真是恪王乾的,以他這位三弟的心機和城府,肯定不會留下任何把柄,就算有蛛絲馬跡,過了五年還能查到什麼?金麒要的只是一個翻盤的機會而已,最重要的是,他重新得到了父皇的支持。
另外,皇帝知道了福王府的情況后又發了一通脾氣,不顧良妃顏面貶了周逢吉的官職,任命楊玄義為宗正寺卿,接管皇家各類事務。
麗妃的母族姓楊,楊玄義是金麒的外公,當年受金麒連累,整個楊家都被閑置,皇帝重新提拔楊家,也算是給麗妃和金麒母子補償。
情況都在好轉中,但現在讓金麒抓狂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排毒的後遺症發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