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跳樓(上)
每到了夏季,在脫掉臃腫的冬衣之後,街上的漂亮女子便多了起來,她們和其他諸多美麗的事物一起裝扮著每一條街道。|www.|
周正玲也是個漂亮女子,但她今天要做的不是讓人欣賞她的美麗,而是跳樓。
她年紀也不過二十三四歲,原本在某機關招待所做服務員的,不知怎麼的攀上了當時正春風得意的省里高官馮子辰的翅膀,做了他的續弦,馮子辰沒有辜負她,他對這個小嬌妻寵愛有加,百依百順,做派完全不似平時的樣子。因為馮子辰,周正玲在婚前就被機關招干,成為了正式的國家幹部,隨後又被馮子辰塞進了剛剛組建的防災應急辦,但之後馮子辰東窗事發,合著七個多億的建設資金一起人間蒸發,周正玲自然受了牽連,要不是正在哺乳期,還得多受些罪。
時任防災應急辦主任安洪濤上任不到兩個月,正是大刀闊斧的狠抓人財物的時候,發現還有周正玲這麼一號人物存在,也就漫不經心的以『招干手續不規範』唯有做了清退,周正玲前來理論,安洪濤據理不讓,雙方來了一個硬碰硬,於是周正玲就抱著孩子上了樓頂,揚言要跳樓!
當時正是上班時間,這麼鬧騰,沒多久周圍幾個辦公樓平時閑的蛋疼的機關幹部都亂鬨哄的跑出來看熱鬧來了,據說是人生苦短,這種跳樓秀場面是也不常見的。
這可把安洪濤吭苦了,這才上任不久就攤上這事,就算他日後能撇清關係,這也好說不好聽啊,畢竟是人命關天。而且現在網路信息又發達,三傳兩傳的指不定要傳成什麼樣子呢,於是安洪濤讓大家立刻行動起來,報警的報警,圍人牆的圍人牆,還專門有兩個有特長的,立刻上網,準備監視輿情刪帖。
在安洪濤不停的電話求助下,沒一會兒,警察來了,消防隊的也來了,並且按照他的請求在樓下鋪了兩塊充氣墊,(其實安洪濤的意思最好圍這辦公樓鋪一圈兒,因為誰能保證這位跳樓的女子就對準了氣墊跳?而且消防隊也拿不出那麼多來氣墊來,只得作罷)最後警方的談判專家也上去了,可是就是談不攏,忙傳話下來了,說這周正玲可能要玩兒真的,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還在猶豫是不是帶著孩子一起走,等這個決心一下,立馬就會來個高空飛人,所以現在趕緊找著這女子的家人,在這種情況下有家人在場,事情往往會好辦的多。
安洪濤聽了腦袋就是一嗡,這個周正玲是個打工妹出身,家人都在鄉下,就算現在去找沒個一兩天根本趕不過來,而馮子辰早就人間蒸發,兒子又被她自己抱在懷裡,這讓他倒哪裡去找她的家人?
好在領導身邊總會有人會為領導排憂解難的,在簇擁在安洪濤身邊的人中,有個聰明的,立刻對安洪濤說:「安主任,可以找她的兒子,聽說她的兒子已經回來了。」
兒子?安洪濤滿腦袋的黑線,這女子不過才二十三四歲,叫她的兒子來有屁用啊,而且兒子……兒子她自己不是正抱著呢嗎?
好在那聰明手下也知道安主任只是一時急昏了頭,忙提醒道:「是馮子辰的大兒子,她的繼子,當兵的那個。」
「哦。」這下安洪濤才明白了過來。他確實聽說過,馮子辰有個兒子叫馮楠,原本在海軍舟艇學校讀書,受了老爺子的連累被軍校除名了,最近好像回到了省城,他若是來,或許對事態有好的促進作用。於是安洪濤趕緊說:「快!快去找啊。」
可剛才出主意這聰明人也不知道馮楠現在哪兒,他說這話其實只是想向安洪濤表明:「領導,你看我多能為你分憂啊。」誰知馬屁沒拍好,到弄了一塊燙手山芋在手上,現在這塊山芋正好黏在手上了,燙的生疼,可既然領導發話了,再麻煩也得辦,於是這個聰明人一邊暗自埋怨自己多嘴多舌,一邊四下打聽,終於打聽到這個馮楠被軍校除名后,也分配不到工作,自己弄了個小車在市場街那邊賣刨冰,得了這個消息,聰明人立刻就要了一輛車趕過去,結果到了市場街卻只看見了一地的狼藉,又一打聽,馮楠跟城管起了衝突,讓城管給帶走了。
真是事兒都往一次一處趕啊。聰明人一邊罵著馮楠愛惹事一邊又趕到城管局,結果城管都很牛,絲毫不買這位聰明人的賬,理由是馮楠毆打了執法人員,正在進行思想教育。
聰明人知道城管局的『思想教育』是怎麼回事,當時就慌了,那邊是后媽要跳樓,這邊是繼子被『思想教育』,這不都擰到一塊兒了嗎?就趕緊打電話給安洪濤,安洪濤罵道:「你們吶,怎麼事事都要我給你們操心啊!我馬上給他們局長打電話。」
安洪濤說到做到,但是他來省城的時間也不長,還不認識市場街那一片的城管局局長,只和一個叫龔建光的副局長一起喝過酒,當時留了一個電話,這會兒趕緊打了過去,這下算是找對人了。
城管局副局長叫龔建光,雖然干著城管這行,卻是退伍軍人出身。一般凡是當過兵的人,即便是沒在一起服過役,哪怕素不相識的,只要得知對方也當過兵之後,都會特別的親熱。這個龔建光軍人本色不改,對凡是當過兵又在他轄區內擺攤設點的人都多少關照幾分,所以一聽說這事也急了,『這不是不把我的話當話嗎?就因為我的局長前面還有個副字?』他一邊給局裡打電話,一邊匆忙忙的出了洗腳城,趕回到局裡來,現在門口遇到了那個聰明人,就一起到了局後院兒,結果似乎來晚了,馮楠已經給打趴下了,看樣子是昏了。
「都怪傻劉……」一個城管見龔建光滿臉的怒容,立刻跟老鼠見了貓似地獻媚說「本來都說隨便教育教育就得了,誰知他最後照腦袋就是一磚頭,人就趴下了。」
龔建光見地上果然還有碎成兩塊兒的磚頭呢,再看馮楠,鼻青臉腫黑眼圈兒不說,前額還流下一條血線來,趕緊俯下身子探,鼻息。還好,有氣,就是弱,龔建光起身怒道:「你們吶,天天給我惹禍,跟你說了多少遍要注意工作方法,依法行政,依法行政,怎麼就聽不進去啊,趕緊叫救護車啊。」
見他一發火,慌得那群手下趕緊打電話叫車,可龔建光還沒罵夠,又沖著傻劉喊道:「你你你,你他媽的沒事兒在辦公室里放磚頭幹嘛?就為了打人?」
傻劉忙辯解:「不是我放的,是趙玉峰那傢伙放的。」
一直站在屋角的趙玉峰一看火要往自己這兒燒,趕緊說:「我拿磚進來墊桌角的,誰讓你打人了?」
這時聰明人見事情已經鬧到這步了,怕自己的事被耽誤,就提醒龔建光說:「龔局,你看……」
龔建光一邊讓手下先把馮楠抬到沙發上躺著,拿毛巾把血擦了,對聰明人說:「對不住,你看他都這樣了,還是先上醫院的好。」
聰明人一看也是沒別的辦法,只得又打電話給安洪濤解釋,安洪濤說:「那你跟著救護車一塊兒去,他一旦沒事兒了就趕緊弄這邊來!」
聰明人暗自詛咒著自己怎麼攤上這麼個倒霉差事啊,只能是自作孽。好在醫院的效率還是蠻高的,沒多會兒救護車就來了,急救人員用擔架把馮楠抬上救護車,大家也想跟著過去照顧,結果人家說最多只能跟兩個人,於是龔建光就吩咐一個手下開自己的車在後面跟著,他和聰明人一起上了救護車。
聰明人一路都擔著心,生怕自己這邊事情還沒辦法,那邊就跳了樓下來,都說安洪濤心胸狹窄,難免不會因此遷怒於自己啊,唉……說起來也是怪自己太多嘴了,現在他就盼著馮楠沒事,好早點跟他去防災應急辦解決另一個麻煩。就在這時,原本一直躺著的馮楠忽然一下子坐了起來,慌得旁邊的急救小護士「哎呀」一聲,還以為是詐了屍。還是隨車醫生經驗豐富,驚了一下之後還知道說:「你怎麼起來了,躺下躺下。」說著還伸手去扶,卻被馮楠一手擋開說:「我沒事兒,剛才裝暈的。」
腦袋才被開了瓢兒,還說是裝的,這不是倒霉催的加硬挺嗎?龔建光就說:「你別急,咱們都是當過兵的,先治病,其他的以後慢慢商量。」
馮楠在市場見過龔建光,以前也搭過兩句話,但畢竟不太熟,不過他還是對著龔建光咧嘴一笑說:「我真的沒事兒,都是皮外傷。只是你的手下啊,得好好管管了,打人就打人吧,個個都跟軟腳蝦似的,我還沒怎麼地,他們到快累散架了。」
馮楠雖然言語輕鬆,但畢竟是鼻青臉腫的樣兒,應該是被打的挺慘,聰明人認定他是被打糊塗了,不然怎麼會這麼說糊話?
龔建光當了N年城管,從普通巡街的到副局長,當然不是等閑之輩,於是對馮楠說:「兄弟,我那幾個手下確實有點不知深淺,但也都是為了工作,還請你理解,當然了,這並不是說我們就不負責了,就算看在咱們都當過兵的份兒上,也不能讓你吃虧不是?」
馮楠擺手說:「我真的沒事兒,倒是這位兄弟……」他看著聰明人說:「你好像攤上事兒了吧。」
聰明人趕緊說:「哎呀,其實還不是就是你的事兒?你媽……那個就是你父親的……那個,抱著你弟弟要在我們辦公樓頂要跳樓呢。」
馮楠皺眉說:「那還等什麼啊,快拐彎兒了,趕緊的,現在就過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