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金鳳王朝二十一年七月二十日。
玉樓歌回來了。
那天晚上,下著大雨,小丫頭跟玉樓歌下了大半夜的棋,他們雙雙歇下了,卻不知道我就蹲守在屋頂上,蹲守了一夜。
那個夜晚,無比地冷。
小丫頭,你可知道,那一刻,我感覺我的心,不會再跳動了。
金鳳王朝二十一年七月二十一日。
我病倒了,小丫頭來看我了。
她就守在我的身邊,我不敢動彈半分,生怕就連這麼短暫獨處的時間都沒有了。
那時,本決定不為難小丫頭,本想成全小丫頭跟玉樓歌的我,再次有了希望。
小丫頭在我身邊說了很多話,我又驚又喜,想要起來抱住她,告訴她,不要擔心,萬事有我在身後。
可是我沒有動,我怕嚇跑了她。
心裡卻下了決定,為了小丫頭有一天能夠無畏無懼地親近我,我要為她成為這個世上最強的男人,那樣,她就不用害怕被人威脅了,任何時候。
……
趙瑞雲一封信又一封信地翻動著,直到翻到最後一封信。
金鳳王朝二十二年一月十一日。
這是西陵絕的最後一封信,可是這封信卻不是他的筆跡,是旁人書寫的。
內容是殘缺不全的,這封信顯然留著被火燒過的痕迹,因而留得不是很周全,趙瑞雲也就能大概看出點內容。
意思也就是西陵絕之所以會去定王府給安樂郡主治病,那是安王妃答應醫治安樂郡主病情的酬勞就是這塊花間玉佩。
這西陵絕原本醫治完安樂郡主得了花間玉佩就該來京城找她贈送花間玉佩的,卻沒想到離開定王府的那天,定王府竟然會發生暴亂,發生暴亂還不算,竟然還有一大批的黑衣人趁亂進了定王府殺人,那黑衣人的目標很明顯,顯然是沖著西陵絕跟梅姑去的,所以在那麼多人圍攻的情況下,西陵絕跟梅姑自然敗了。
這敗了,自然就是支付死亡的代價。
信件的後面趙瑞雲是完全看不清楚了,被燒得一片模糊。
輕輕地,似吹過一陣風,信箋從趙瑞雲的手心裡滑落下去,滑落下去。
果然,哪怕她心裡很不願意這般想,但是事實在前,趙瑞雲也不得不相信,那個人果真是不在了。
這會兒,其實趙瑞雲若是冷靜的話,她是能夠發現信件破綻的,可是這會兒的她心思全亂,自然就不可能注意到那些細節的。
獃獃的她,又去翻開了那一張張的畫卷,面對這些畫卷,趙瑞雲瞬間整個人跌了下去,畫卷隨之散落一地,鋪在她的四周。
此時的她,緊閉雙目,頭微微地後仰著,靠在桌腳上,無聲的淚珠從她的臉頰滑落下來。
在她的四周,是一副副散落的畫卷,每副畫卷上的人物都很熟悉,熟悉得就跟坐在那裡的趙瑞雲幾乎疊影在一起。
畫中的少女,一顰一笑皆很動人,有發脾氣的樣子,有淺淺而笑的樣子,也有冰寒肅然的樣子,自然也有傷心落淚的樣子,那最後一副畫卷,正是趙瑞雲在西陵絕病榻前告別的那個晚上,正是她跟西陵絕說了最多話的那一次,那個晚上,原本她以為他是昏迷不醒的,卻原來那個人一直是清醒的。
若不然,他絕對不可能描繪出當時這樣的一副場景,也正因為這樣,趙瑞雲看到這幅畫卷,整個人都震住了。
原來,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探知了她的心意,可是就因為她的閃避,她的害怕,他沒有因此而追著她,反而當晚就匆匆離開了烈焰門,給她足夠的時間,留給她自由的空間,再也沒有來打擾她。
可是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暗地裡,他卻為她做了很多事情,他為她背了黑鍋,他為她親自下了廚房,他為她差點成了廢人,他為她差點酒後失了性命,他為了她……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在她需要幫忙的時候,那個人,早就默默地為她擺平了一切,比如湘妃竹子,比如慕映雪的暗算,又比如他對鳳飛蕭的所作所為,這一切的一切,他從未讓她知曉,只是在背後默默地付出。
在她以為,她的父母,她的弟弟,她的舅舅還有表哥玉樓歌,他們對她的好已經足夠令她視他們為她的親人,成為她所守護的對象。
可是對於西陵絕,那個人一次又一次的付出,卻只得到了她的閃躲,得到了她的冷漠,她從未想過要守護他,一直認定只要將來為他做事情就可以還了這份人情,可是如今,他已經不在了,再也不會來到她的面前了。
而她,該怎麼辦?
到此刻,她才知道,她的心有多痛。
到此刻,她才明白,她的心早就為他而動,可惜,一切都太晚了,太遲了。
趙瑞雲後悔當初她對西陵絕那般殘忍,她後悔她從來沒有為他做過什麼,她後悔她當初應該對他好一些的。
可是,這個世上沒有後悔葯,她就算後悔,就算想要告訴他,告訴他,她對他的心意,那也已經太遲了。
有什麼比陰陽兩隔的距離更遙遠呢,當她知曉對他心意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嘲諷的。
趙瑞雲驀然抱頭痛哭了起來。
她哭得很壓抑,大概是久未嘗過哭泣的感覺,所以她哭得很壓抑,很壓抑。
因為堅強如她,從來都是流血不流淚的,所以她的哭聲幾乎等於無聲,那串串淚珠,可以算是悔恨的淚珠,也算是傷心痛苦的淚珠。
此時的她,很是希望著,如果,如果時光能夠倒流的話,那時的她,一定告訴西陵絕,告訴他。
西陵絕,我也入了魔障了。
西陵絕,你也成了我的劫數了。
可是,這個世上沒有如果二字,只有後果跟結果。
有如今這樣的結果,是她趙瑞雲活該承受的,誰叫她在那個人在的時候不珍惜,如今那個人去了,她就算千般悔恨又有何用。
趙瑞雲抱緊雙膝,越想那眼淚就越發滴落得一發不可收拾,無聲的淚珠,一滴又一滴地滴落下來,濕了她的一身衣衫,暈出一地的水光。
此時關閉的門,忽然似被一陣風吹過,門,輕輕地開了。
趙瑞雲條件反射地看向門口,那雙紅紅的眼睛裡帶著一抹怒意,雙眉染上了一層戾氣,似不願被人在這個時候打擾。
可是,她看到了誰?
那個人,一身月牙白袍,墨發飄飄,紫眸妖嬈,就那般朝著她一步一步地走來。
她這是出現幻覺了嗎?
「小丫頭,我來了。」西陵絕輕輕一嘆,憐惜地抬起衣袖擦了擦趙瑞雲滿臉的淚痕。
「你為何要來?」她本應該質問他,為何明明沒有死,卻為何要騙她,他已經死了。
「小丫頭,我不忍心你聽到消息之後哭得這般傷心,所以我來了。」他指腹輕輕地揉過趙瑞雲的眉間,看著又心疼又歡喜。
「對不起,小丫頭,這件事情本來瞞得好好的,我本打算回京來見你,那時候就算你得了消息,你也不用這般傷心了。可是,梅姑卻擅作主張,拿了我的東西送到了你這裡,所以,我不得不來。」
「我這般傷心,你不是應該很高興嗎,西陵絕。」趙瑞雲狠狠地瞪著西陵絕。
「小丫頭,你這般傷心我是應該高興的,可是,我卻更心疼你,不忍讓你為我難過。」西陵絕撫著趙瑞雲的眉眼,眼神溫柔得幾乎可以滴出水來。
「西陵絕,所以說,你這般急著趕來就是為了避免我傷心難過嗎?西陵絕,你以為你是誰啊?本姑娘憑什麼一定會為你傷心難過啊?西陵絕,西陵絕,你是個傻瓜,你是個天底下最傻最傻的傻瓜。」
趙瑞雲聽罷驀然一震,在一瞬間她忽然起身將對方狠狠地一把拽了過來,而後將對方撲倒在地面上,手指一描對方憔悴的容顏,剎那紅唇微動,對準對方的薄唇狠絕地咬了一口,咬到品嘗到血腥的味道,她才鬆開口。
以為這樣便結束了嗎?
不,趙瑞雲鬆開對方唇瓣的同時,她又張開了口,扒開對方的衣袍,像個受傷的野獸那般,一口又一口到處地咬著,留下尖銳的痕迹,留下血色的痕迹。
「小丫頭,我歷劫歸來,沒有死在敵人的手裡,這是要死你在你的手裡了嗎?」
「你就應該死在我的手裡,西陵絕。」因為西陵絕,她都入了魔障了,他不應該被她被她咬嗎?
趙瑞雲咬完了,腦袋瓜子趴在西陵絕的肩頭上,深深地埋著。
良久,她方喃喃地開始叫喚著。
「西陵絕。」
「嗯?」
「西陵絕。」
「嗯。」
「西陵絕,西陵絕,你還活著,真好,真好。」趙瑞雲慕然收緊了雙臂,將西陵絕牢牢地抱著,二人之間幾乎沒有縫隙。
「小丫頭,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西陵絕抬起趙瑞雲的下巴,四目相對,西陵絕不容趙瑞雲退縮半步。
「嗯。」趙瑞雲點了點頭,這次她也不矯情了,她趴在西陵絕的肩頭上再次狠狠地咬了一口。「西陵絕,你可以得瑟了,如今你已是我的劫數,我也入了魔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