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夏無雲醒來的時候，入目仍是一片昏暗的海水。

他又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總算覺得眼前的景物看起來要清晰一些了。

「你醒了？」左浩軒清冷的聲音從他頭頂上方傳來，夏無雲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枕著的，似乎並不是海底冷硬的石頭，而是……

他猛然翻身爬了起來。

剛準備對正有些不解地看向他的左浩軒說些什麼，夏無雲的視線，立刻便被大師兄身邊那個幾乎有一人高的蛋吸引過去了。

那顆蛋的周圍，也不知被誰撐起的薄薄屏障，將充滿寒意的海水隔絕在了他們幾人所處的一方空間之外。

潔白的蛋殼，正散發著幽幽的光芒，難怪他能在這深海之中看清周圍景物。蛋殼上，一道道藍色的花紋時隱時現，彷彿正繞著蛋殼飛速地旋轉。

「這是……」夏無雲伸手揉了揉眼睛，不太確定地問道：「小龍？」

左浩軒緩緩點了點頭。

「他……」夏無雲張了張嘴，不敢置信地問道，「是受了傷還是？」

「笨蛋！」少年稍顯尖銳的聲音猛然響起在夏無雲的心中，「等我出來再和你算賬！」

「呃……」夏無雲咽了口口水，這聲音他很陌生，但語氣實在是太熟悉了。

左浩軒掃了他一眼，彷彿知道夏無雲已經知道了結論，並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

夏無雲定了定神，小龍的聲音聽起來要比之前的童音成長了許多，難道說他們真的解決掉了九霄霜華麒，它的內丹也被小龍吸收了？

「你已昏迷了一天一夜。」左浩軒眼睛看著夏無雲的眼睛，認真地對他說道。

「噢。」夏無雲有些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目光卻還是牢牢鎖定在那大蛋之上。他突然有些心癢難搔，之前三成水行之力的小龍便已是如此厲害，那如果真的恢復到五成水行之力以上的神獸，該是多麼強大啊？

左浩軒察覺了他的心不在焉，又道：「九霄霜華麒臨死之前，瀾滄海底震蕩，你的身體抵擋不住巨大的衝力，他為了護住你，將它的身體封印在了你的身體里。」

「他？！」夏無雲被嚇了一大跳。

「九霄霜華麒……」左浩軒緩緩說道。

夏無雲這才放下心來，但很快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飛快地掃過自己的全身，還好沒有四蹄黑甲！

他稍稍鬆了口氣，剛想問什麼，就聽那充滿嘲諷的少年聲音又響了起來：「笨！你以為把你變成麒了？虧你還養靈獸，噬骨定魄術竟然都沒聽過？！」

「……」夏無雲看著那個動也不動的蛋，心中鬱悶到了極致，更加確定裡面裝著的確實是小龍了！

少年聲音又道：「不過它的魂魄離體，內丹被我拿了，角便宜了你師兄，剩下的也沒什麼好東西了……」他說到這裡稍微遲疑了一下，聲音再響起時居然顯得有些內疚，「等我恢復了，一定替你找個完整強大的靈獸，連魂帶魄助你重塑肉身。」

夏無雲這才真正被嚇了一跳，他自覺自己身體四肢完整啊，難道自己肉身已毀？

「你的意思是我的身體已經……」夏無雲說不下去了，就連臉色都比剛才白了幾分。

「那到沒有。」那聲音解釋道：「只是七星靈獸臨死反噬，你原本力量太過弱小，抵擋不住。噬骨定魄術能用靈獸之皮毛骨肉，修補滋養你的身體。」他頓了頓，又道：「對修者嬌弱的身體來說，好處挺大。也是你運氣好，遇上我剛好會這門法訣。現在即使在妖魔兩界，會這法訣的也不超過三人。修者十境，估計更是聞所未聞！」

說到後面，聲音又顯得得意起來。

夏無雲「嗯」了一聲，目光終於徹底落在了左浩軒身上。

從他醒來到現在，師兄一直盤膝而坐，幾乎沒有動彈。左浩軒雖然比他強大，但身為小龍口中擁有「嬌弱身體」的修者之一，他毫不懷疑他也在九霄霜華麒臨死的衝擊之中受傷了。

「大師兄，」夏無雲小心問道：「你也受傷了嗎？」

左浩軒搖了搖頭，道：「輕傷。」

夏無雲連忙湊了過去，他了解這個師兄，若非真的受傷，是不會在自己面前這樣坐著不動的。

左浩軒的目光總算流露出一絲暖意，看著夏無雲小心伸手探查自己身上靈力波動的模樣，他就連臉上神色也柔和了許多。

他伸手輕輕按住夏無雲的肩膀，道：「我沒事。」

夏無雲身體一震，檢查的動作一滯，目光微抬，正好和左浩軒看向他的目光對上。

此時兩人的姿勢極其曖昧，呼吸可聞，只要其中一人稍微湊近一些，便能吻上對方的唇。

他心中不由一動，臉上已跟著熱了起來。

左浩軒心情似乎很好，目光都染上了淡淡笑意。

他修長溫暖而乾燥的手緩緩挪到了夏無雲的頸后，將他的腦袋朝自己壓了過去。

夏無雲睫毛微顫，慢慢閉上了眼。

「夏無雲！」

就在這時，潔白的蛋殼上，瞬間出現了一道裂痕，很快就如蛛網般蔓延全身。「嚓」的一聲輕響，伴隨著有些氣急敗壞的這聲「夏無雲」，一道頎長的影子從滿是裂痕的蛋中沖了出來。

夏無雲只覺得腰間一緊，他眼前一花，原本離得極近的師兄的臉一下就消失不見。

等他反應過來時，雙腳已經踏到了實地。一條強健有力的胳膊正牢牢霸佔著他的腰。和他幾乎同高的少年昂然站立，目光炯炯看向仍然盤膝而坐的左浩軒。

光是那張側臉，也已經是夏無雲見過的最英俊的少年。

他的輪廓極其完美，高鼻劍眉星目，薄唇如刀削出，目光凜冽明亮。少年頎長高挑的身體上，充滿力量的肌肉蟄伏在古銅色的肌膚之下，赤|裸的上身，能看見他漂亮的背部曲線，流暢地沒入深藍色的長褲之中。

他渾身幾乎沒有一絲贅肉，橫在夏無雲腰上的胳膊強健有力，正散發著少年特有的力量和熱力。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左浩軒，唇角卻是微揚，半是嘲笑半是自得地對夏無雲說道：「看呆了嗎？」

他容貌當然要勝過左浩軒，關鍵是少年人特有的熱血，是總是冰著一張臉的左浩軒所沒有的。

他微微側頭看向夏無雲，非常滿意地發現對方眼中果然滿是迷醉之色。

夏無雲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蛋殼破碎那瞬間，即使是他，也感受到了仿若無盡靈力的浩然波動，風雲之氣瞬間鋪天蓋地，讓他呼吸都為止一滯——

這得是多麼強大的力量，才能僅僅一個破殼便如此聲勢浩大！？

夏無雲覺得自己心跳得無比得快，他對上少年那琥珀色的，略顯狹長，卻漂亮得驚心動魄的眼睛，有些艱難地咽了口口水，問道：「小龍？」

少年挑眉一笑，緩緩點了點頭。

夏無雲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充滿期待地問道：「你長大了啊！那……原形是不是也……呵呵……我當然知道你剛破殼而出可能力有不逮，但是能像上次一樣，化形讓我看看嗎？」

小龍的臉倏然沉了下去。

夏無雲見對方目光變冷，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以為自己觸到了小龍痛處。

對方驕傲無比，最討厭被人發現弱點，大約每次破殼而出之時，總是力量最弱的時候，自己果然太心急了。

他連忙轉移話題：「既然小龍也出來了，那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這裡？」

他這才反應過來，轉頭又問小龍：「你長大，是因為力量恢復的緣故嗎？」

小龍的表情還是很不好看，他深深看著夏無雲的雙眼，沉默了片刻才道：「不錯，恢復了一小部分。」

他說完轉頭看向左浩軒，問道：「你可以走了嗎？」

左浩軒搖頭，頓了頓又道：「恐怕我們都暫時無法離開這裡了。」

他說著仰頭看向了海面的方向，雖然目光無法透過深深的海水看向天空，但即使是夏無雲，也已經感覺到，天空中突然多出了無數道強大無比的靈力波動。

那一瞬間，好像有很多強大無比的人正在用靈力掃過這片海域。不過他們身周撐起的屏障，雖然很薄很軟，甚至會隨著海水的波動不斷改變形狀。但卻能將那些四處探掃的靈力隔絕在屏障之外。

小龍雙眼微眯，唇角露出一抹冷笑，輕聲道：「嗅覺還是如此靈敏。」

左浩軒慢慢站了起來。

比起剛入海之時，他身上好像有些東西又有了改變。面對這些來歷不明的強大力量，他身上戰意不減，但殺意盡斂。

隨著他的站起，一柄長劍浮起在他身前。

原本秋水般的長劍，也已被一柄細長尖銳的黑色長劍取代。黑色長劍看起來晦澀黯淡，沒什麼起眼的地方。

但夏無雲眼尖，一眼便看出那黑色長劍，和九霄霜華麒額前尖角有幾分相似。

只是更細更尖銳一些罷了。

他想起小龍說的，角便宜了大師兄，大概便是這劍了。

想到這裡，他不禁由衷為師兄高興，七星靈獸身上最堅硬的角，絕對是煉製武器最好的材料，多少劍修求之不得。

左浩軒感受到了他的高興，轉頭朝他看了一眼，對他淡淡一笑。

小龍身上藍色光芒微閃，水之氣息瞬間從他身體內部瀰漫開來，幾乎和周圍大海融為一體。

「一群白痴！」他傲然一笑，道：「也讓他們知道下，在這裡，究竟是誰說了算。」

夏無雲並未看到，小龍話音剛落，海面三十六根巨大的水柱衝天而起，將在這片海域探掃的靈力全部圍困其中。

與此同時，天殘境天鶴門中，東方承宣及四名返虛長老目光都是一亮，掌中若有若無的那團光芒一盛，靈力蜂擁而出。

小龍手一攏，三十六道巨大的水柱突然飛快地旋轉起來，海面上霎那間風雲色變，更多更強大的靈力瞬時間橫掃而過。

就連遠在海底的夏無雲等人，都已感受到了海面上方強力的對抗。

左浩軒黑色長劍陡然躍起，直破海面而去。

小龍看了夏無雲一眼，突然對他說道：「我來教你噬骨定魄術的用法。」

他右手五指輕捻慢攏，操控著海面水柱旋轉著四下亂繞。一邊卻還能好整以暇地對夏無雲說道：「你將靈力散入四肢百骸。」

夏無雲依言而行。

他丹田瞬間變得無比空蕩，靈力散於四肢，渾身上下像是被泡在溫水中一般舒適無比，這是他從前從未感受過的。

小龍又道：「想象九霄霜華麒的模樣，一點一點將靈力收回丹田。」

夏無雲再次照做。

逐漸聚回他丹田中的，原本不算強大的靈力，卻逐漸有了形狀。他連忙閉上眼睛，認真體會著這和從前不同的變化。一頭小小的，但輪廓清晰的透明麒麟逐漸在他丹田成型，夏無雲只覺得神識一片空明，隨著靈力積聚，那透明麒麟似乎逐漸活了起來，掙扎著想要從他丹田衝出。

「就是現在！」小龍好像能完全掌控他體內靈力變化，「用盡全力，將它朝海面打出。」

夏無雲揚手翻掌推出，巨大的漩渦隨著他手掌的揮出從海底猛然朝海面而去。

小龍目光一凜，神色變得無比認真。

他右手一攏，五指虛抓成拳，海面三十六根巨大水柱，忽然齊齊朝夏無雲拍出的漩渦聚集而去。

被它們困在其中的那些靈力，已經被水柱糾纏得有些沒了脾氣，卻在這個時候突然被水柱齊齊朝漩渦逼去，於是又猛烈地垂死掙紮起來！

深在海底的夏無雲突然覺得好些無比巨大的力量像是重鎚一般齊齊朝他丹田擊來，他大叫一聲，身體幾乎站立不穩。

黑色的長劍，突然從漩渦中心飛出，那些被逼入漩渦中的靈力瞬間便被凌厲無比的長劍「唰唰唰」地攔腰斬斷。

小龍腿不彎，腳不動，身體已經平移一丈，穩穩地托在了夏無雲身後。

夏無雲只覺得一個溫暖強健的胸膛緊緊貼在了自己背後，一股浩然綿密的強大力量透背而出，支撐住了他彷彿風中落葉一般飄搖不定的身體。

與此同時，丹田所受衝力也是一輕。

他咬牙，知道這是小龍和師兄雙雙在為自己創造機會，靈力毫無保留完全灌注手掌之中，那些被黑色長劍斬斷的靈力，再加上水柱的強力壓迫，終於緩緩湮沒在了旋轉越來越快的漩渦之中。

夏無雲輕輕吐出了一口氣，丹田壓力頓時又是一輕，無數道純正無比的靈力順著他的手掌慢慢流入丹田之中，讓他覺得舒服無比。

小龍緩緩收回了右手，橫在夏無雲的腰上，將他壓得朝自己的胸膛挨得更緊了些，低聲在他耳邊說道：「這是，先前你奮不顧身替我擋那一劍的獎勵。」

他說話時的熱氣撲在夏無雲的耳朵上，對方耳朵立刻便紅了許多。

小龍好心情地又對著他的耳朵吐了口氣，夏無雲卻一掙扎，從他懷中掙了出來，轉身幾乎有些不滿地說道：「你這次恢復得很好啊。」

小龍一怔，饒是他聰明絕頂，也頓了片刻才明白夏無雲話中之意，對方明明就是在指責他先前欺騙他，不肯化龍形給他看。

他怒極反笑。

他容貌英俊無比，力量強大，乃是妖界一等一的高手，不知迷倒了多少妖族。

此時雖只是少年模樣，但輪廓已成，站出來只怕修者境內，也有無數女修為之傾倒。夏無雲明明喜歡男性，竟然對他視若無睹？！

小龍緩步朝已經不再看他的夏無雲走了過去，在對方感覺到壓迫感終於又轉頭看向他時，收斂臉上冷色，對他露出一個英俊至極的笑容，低聲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