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 人類的武器

第八集 人類的武器

……大海不斷地向著陸地靠近,而陸地卻是不斷地離海愈來愈遠。資歷最深的船員身上帶有的那份神秘,反而是在於他對陸地的渴望吧。但是人類中有一種人是完全相反的,他渴望大海。那就是漁夫。他們今天又將自己的身體奉獻給大海,而漁夫的妻子是將思念漁夫的眼淚流向大海。在渾沌初開時,世界上的第一位漁夫就是消失在大海中,渴望與海鷗之神的格林。歐西尼亞。他的太太施慕妮安因悲傷而流下眼淚,經歷了數億年的時間,淚水形成了大海。到了今天,血流般的海水仍靜靜地撫觸著埋葬在海底深處的格林。歐西尼亞,並以波濤湧向陸地上的施慕妮安……

摘自《在風雅高尚的肯頓市長馬雷斯。朱伯烈的資助下所出版,身為可信賴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職肯頓史官的賢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國民既神秘又具價值的話語》一書,多洛梅涅著,七七〇年。第三冊五二七頁。

01

「現在惟一的辦法……只有小心地撤離這個地方吧,大家覺得如何?」

卡爾十分鄭重地提出這個意見,但是護衛隊長的臉上馬上就出現了為難的表情。卡爾靜靜地把手指向在我們前面排成一長條成群結隊的,半獸,該死!半獸人。

「它們的數目實在太多了。」

護衛隊長蘇凱倫。泰利吉的語氣有些不太贊成。他說:「我們如果走回頭路的話,繞一個大圈子很浪費時間的。」

「那麼您認為我們要如何對付這麼多的半獸人呢?」

「把它們全都殲滅不就好了。」

卡爾搖了搖頭。把它們殲滅掉?哎,說點有建設性的話吧。啊,雖然他是國王陛下欽點的使節團護衛隊長,是名門武將泰利吉家族第十一代子孫,有騎士素養與實踐精神的蘇凱倫。泰利吉,我沒有資格去批評他什麼,但是這也太誇張了吧!怎麼會說出把它們殲滅這種話來呢!我方人員一共不過才三十個人左右,他難道不知道嗎?

但是卡爾並沒有數落他的話毫無意義,而是很有禮貌地回答說:「沒有必要做無意義的流血犧牲。」

蘇凱倫。泰利吉嚴肅的表情加上沒有感情的聲音,他說:「我的職責是保護卡爾先生和各位的安危。我無法接受他人侵犯到我的職權範圍。」

「我當然沒有侵犯泰利吉大人職權的想法……」

「杉森!」

妮莉亞大叫著。

「呃啊啊啊……」

聽到了杉森慘叫聲的卡爾,當然也沒把話說完。我嚇了一跳,轉頭一看。

在我們所站著的山坡下方的平原上,杉森突然跌倒在地。滿山遍野的枯萎雜草和沙石灰塵快速地翻滾著,瀰漫在秋天的平原上。然後在這片風暴前,一名身著白衣,美到令人屏息的女子舞動著一雙翅膀升起。她升空后翻了個身,以向下倒插著的姿勢,想用她尖銳的手指按住杉森,杉森就這樣倒在地上,用長劍狠狠地揮砍著。噗噗噗嗡!

那名女子好像是被推回去一樣,順著杉森揮砍長劍發出的氣勢,張開翅膀,再翻了一次身子,升上了天空。那名女子為了躲避杉森的長劍揮砍回到了空中,杉森也趁這個空檔,身子一滾就站了起來。挺挺直立的杉森用兇狠的眼光瞪著那名女子。然後,然後,沒兩下,杉森的眼神就柔和了下來。這個沒用的食人魔!

妮莉亞再一次急得跳腳地高喊著:「杉森!你這個大笨蛋,拜託你快醒醒吧!」

「哦,哦啊!」

杉森一聽到妮莉亞氣得跳腳的高喊聲,馬上就醒了過來,千鈞一髮地躲過了往他胸前飛來的那名女子的尖銳手指。杉森差一點就沒命了。所以為了不看到對方的眼睛,他只好垂下眼皮往下看,用一種奇怪的姿勢站立著。那名女子一看,馬上集中火力,向前一刺。

「呀啊!」

「嗯?」

杉森不經意地抬頭看,就在那一瞬間看到了那名女子的眼睛。

真是的!杉森的嘴角又輕輕地往上揚了。那名女子馬上用手指抓破了杉森胸部。

「咯呃呃!」

「啊啊啊!」

妮莉亞一邊慘叫,杉森也一併倒了下來。如果換做是別人,肋骨一定斷了好幾根。杉森倒下之後,在地上打了幾滾,就站了起來。雖然杉森的胸前,有三道可怕的血痕在汩汩地流著鮮血,但更讓他生氣的,似乎是他沒辦法專心和對手對決這件事。

「***,不要猛送秋波頻眨眼,你跟我好好地打一場吧!」

那名女子看到杉森被她擊倒后又再站了起來,而且還能那樣高聲地大喊,感到有些訝異,不過她還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把手插在腰際,抬頭看著在山坡上的我們。

「我看這個傢伙不行了。還是怪物蠟燭匠出來現身吧?」

那名女子的後面馬上傳來了上百隻半獸人的吶喊聲。半獸人拿著大刀,向空中大喊大叫:「哇啊!吱吱吱吱吱!好啊,打啊,打斷他的鼻樑!」

「怪物蠟蠟匠!吱吱!躲到哪裡去了?快給我出來!」

「吱吱吱吱!嘿嘿!怪物蠟燭匠也是個男的!他輸定了!」

那群瘋掉的混球。它們是說因為我是個男的,會打不過這個獄魔女,其實那隻能算是第二個理由,重點是我現在沒有了OPG,所以我絕不是獄魔女的對手。我只能拚命做出看起來非常冷酷,嚴峻的表情。

※※※

在稍早之前,護衛隊員中有兩名在前方偵測的偵察兵告訴我們,草原上擠滿了半獸人的軍隊,擺好了陣式,就等著我們過去。所以我們非常小心地繞過半獸人聚集的地方,跑到更高的山坡上,以便可以在高處察看半獸人的情形。可是半獸人的數量並沒有他們說的那麼多。看到了排成一列的半獸人軍隊,我和杉森還有卡爾瞬間爆笑開來。

「這一次真的來了很多呢……?」

「嗯嗯……沒錯啊。呵呵呵。」

就在我和杉森像個樂觀主義者哈哈大笑的時候,護衛隊長蘇凱倫。泰利吉還說出自己總算找到可以報答國家大恩大德的機會等等的話,令我們和護衛隊覺得很是作嘔。奇怪的是,那些傢伙明明發現了我們在山坡上,它們卻仍舊停駐在弓箭發射距離以外的地方,沒有攻進來。我們正訝異地看著它們的時候,半獸人中的一個傢伙走了出來,提議讓我們進行一對一的對決。

「一對一的對決?」

「沒錯!吱吱!我們的數量是你們的三倍以上!但是一旦打起來,兩邊一定都會受傷。吱吱!」

「所以說呢?」

「一對一的對決!吱吱!所以我們輸的話就撤退!吱吱。但是要是你們輸了的話,吱吱吱!你們要交出怪物蠟燭匠和另外二個人類。」

我這隻怪物蠟燭匠和杉森、卡爾彼此看了看,互相嘆了一口氣。

然後杉森抬頭望著天空大笑兩聲之後,就威風凜凜地走下山坡。

蘇凱倫護衛隊長有著優先保護我們安危的職責所在,所以他硬是要自己先出去迎戰,不過卡爾只是搖了搖頭,把弓箭舉了起來。這是因為一對一也沒什麼太大的危險,或許一次就可以衝過它們去也說不定。蘇凱倫看到卡爾舉弓的模樣,也指示屬下準備好弓箭射擊。不過半獸人卻仍是杵在射箭距離之外,一動也不動。

已經下了山坡的杉森拿出了長劍,說道:「我先來吧。喂,你們派誰出來?」

杉森一下到平原地,半獸人個個慌張了起來。

「為,為什麼不是,吱吱!怪物蠟燭匠先下來?」

杉森怔了一下,然後大笑說:「什麼?幹嘛,你們想和怪物蠟燭匠對決啊?」

杉森一說完,半獸人之中就起了一陣騷動。什麼嘛,那些傢伙們?他們以為我會當代表出去迎戰嗎?反正過了沒多久,突然就有一隻半獸人從同類堆中走了出來。

走出來的是一隻比其它同伴身材都來得矮小,體型瘦弱的半獸人,杉森非常地訝異。然後那隻半獸人回頭掃視了一圈;隨後緊咬著牙,瞬間拔起了匕首往自己的心臟刺了下去。

「它,它在幹什麼?」

不只是杉森,在山坡上的我們看到了這一幕,全都嚇呆了。那隻半獸人刺了自己的心臟,不知在喃喃自語些什麼之後就倒了下去。

半獸人們看著它們的同伴自戕的樣子,一點驚訝的表情也沒有。這一瞬間伊露莉雙眉深鎖了起來。

「這股氣息……?」

然後這隻自戕的半獸人身體開始陷入了地底。就好像丟了一塊銅版在泥地上,土地像流動的液體般,把半獸人的身體給吸了進去。

土地染成一片血紅色,在這片血紅土地的中間破了一個大口。杉森緊握著長劍,目標瞄準了那個洞口。而從那個洞口裡升起了一名如同巨型飛鳥正要起飛一般,有著藍色翅膀與紅色翅膀的女子。

那位出現在我們眼前,有著一對漂亮華麗翅膀的女子正是地獄之女,獄魔女。

半獸人們八成是為了要抓到我,才提出一對一對決這種提議。

它們一定是以為我會代表出戰!然後讓獄魔女先擊退我這個可怕(呵嗯,嗯!)的怪物蠟燭匠,再採取立即突擊戰,把我們一舉殲滅掉。

半獸人們的想法大概是,怪物蠟燭匠畢竟是個男的,在可以把男人迷得神魂顛倒的獄魔女面前,一定也會變成像個廢物一樣。實在是太高明的戰術了。以半獸人的水準,居然能想出這樣的戰術來看,真的可以稱它們為天才。那些半獸人要是知道我早就沒有了OPG,不會氣得槌胸頓足才怪,想到這裡不禁暗自竊笑起來。

我是如何猜出半獸人的戰術的呢?因為如果事實不是我猜想的那樣,它們那副模樣也不像是在旁觀一對一的對決。所有的半獸人都在舞弄著大刀,舉起來旋轉著,一副準備突擊的姿勢;為了提振彼此的士氣,半獸人們把它們心裡想的話,像是「吱吱!加油!吱吱!集中精神!等怪物蠟燭匠出來就動手!」都大聲吶喊了出來,我即使沒有卡爾的聰明才智,這種程度的戰術也大致猜得出來。

「啪!」

就在我的腦子還沉浸在剛才那些想法的時候,杉森又再次被獄魔女打了一拳。杉森近乎發瘋似地亂叫,一面往後退。這實在是件令人頭痛的事。雖然杉森打算無論如何,都要以不看對方的方式來進行這場對決,但是天底下哪有不看對方還能打贏的道理呢。

所以伊露莉才會站了起來。

剛才杉森因為害怕路太滑,小心翼翼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走下去的山坡路,伊露莉只走兩三下(應該說飛了兩三下)就走完,落到平地上。獄魔女看到伊露莉,嚇得向後一退,而杉森看到了伊露莉,就像見到了十年未曾謀面的母親一般痴望著她。而連伊露莉也是一副看到兒子在夕陽西下時風塵僕僕歸來的樣子,深情地望著杉森。

她對杉森說:「你休息吧。杉森。這種對決一點也不公平。」

「伊,伊露莉小姐。那麼……」

杉森的臉上似乎寫著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算了。他對著獄魔女做了一個非常令人害怕的表情,然而看到獄魔女之後,馬上又轉為高興地微笑。伊露莉搖了搖杉森的肩膀,他才好不容易神智清醒一點,然後退了下去。

半獸人們此時開始群情嘩然。伊露莉是一名女子,而且還是一個精靈。這樣一來引起了半獸人們的公憤。

「吱吱吱吱!怎麼可以逃跑!要打就打到底啊!」

「吱吱吱吱!膽小鬼,膽小鬼!」

伊露莉面無表情看著獄魔女,說道:「所謂的一對一對決,是要對決的雙方都使出全力才行。你的戰術是讓男性的對手沒有辦法完全發揮他們的實力,這是不公平的。所以現在由我代表出戰。」

伊露莉真有兩下子。妮莉亞佩服得張開了嘴。可是接下來還有一件更令人驚訝的事。獄魔女喘著氣,用從喉嚨里硬是擠出來的聲音說:「精,精靈!精靈!」

現在和剛才的情勢完全對調了過來,伊露莉帶給獄魔女很大的威脅感。哦?這真是神奇呢?獄魔女之前那種自信滿滿的態度已經消失不見,雖然她咬著牙,相當兇猛地地揮舞著手臂,但是完全沒有往前跨出一步。伊露莉慢慢地拔出穿甲劍和左手短劍,兩手持劍垂放在兩邊,緩緩地看著獄魔女。獄魔女就像碰到了貓的老鼠一般害怕。她甚至發出了像笛聲般塞塞搴搴的呼吸聲,全身都不停地發抖著。半獸人們也慌了起來。

「吱吱吱吱!黑暗之女啊!」

「吱吱!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半獸人們見到了這光景,全都慌了手腳。我把剛走上來的杉森一把拉了過來,用放心的感嘆口氣說:「卡爾,沒事了。我們現在不必擔心怎麼逃跑了吧?」

蘇凱倫和討論中的卡爾再一次走向山坡邊上。他們兩人訝異地看著下面的情況,不久后卡爾點了點頭。

「沒錯。精靈是優比涅的幼小孩子。那個既不協調也不合理的產物獄魔女看到精靈,哪有不害怕的道理。」

蘇凱倫那副表情像是完全陷入了感動,直視著下方。伊露莉雖然一直冷冷地盯著獄魔女,但是獄魔女終於受不了大叫出來:「啊啊啊啊!」

獄魔女突然向天空升起。

唰地一聲,獄魔女把翅膀全力張開,在空中開始奮力地旋轉她的身體。不一會兒,從獄魔女紅藍色的美麗翅膀里,湧出了如暴風雨般的羽毛。啪啦啪啦。

伊露莉開始向旁邊閃了過去。羽毛幾乎像下雨一樣,一直落個不停,要是我的話絕對早就沒命了。可是伊露莉輕輕地跳開,一面開始施法。獄魔女的周圍馬上開始吹起風精帶來的大風。那陣風吹開了獄魔女的羽毛。就在這個時候。

「呀啊啊啊啊!」

獄魔女趁著羽毛暴風混淆了視線之時,緊抓住時機,往伊露莉的方向俯衝過去,就像老鷹看到小雞時,自空中俯衝下去捕捉的樣子。

由於快速的移動和風精帶來的強大風勢,迅速在空中形成一個漩渦,漩渦吸附了獄魔女的羽毛,捲起如巨大的帷幕一般。伊露莉己不見蹤影。

「啊啊!」

妮莉亞和我幾乎同時發出了慘叫聲。不久后,羽毛慢慢地墜落下來,才讓我們看到了獄魔女和伊露莉。

「我的天啊!」

在我聽到蘇凱倫這句嚴謹的評語之際,眼裡看到的是伊露莉站得直挺挺的側面,還有被甩得遠地,落在地上的獄魔女。臉埋在地面上的獄魔女,美麗的翅膀血跡斑斑,血水凝固在羽毛上。這是一副凄慘得令人無法卒睹的景象。伊露莉贏了!我和妮莉亞開心地活蹦亂跳、手足舞蹈起來。

但這一瞬間,獄魔女開始笑了。

「哈哈哈哈,你們以為我輸了嗎?」

伊露莉慢慢地把頭轉了過去。這個時候,我們才看到了伊露莉另一邊的肩膀上有一處很大的傷口。那凝固在獄魔女翅膀上的血是……?伊露莉跪了下來,將自己的臉頰用手蒙住。

「伊露莉!」

妮莉亞一邊叫著,一邊打算要跑到山坡下去看看伊露莉的傷勢。

但是卡爾快速地一把抓住了妮莉亞的腳。

「千萬不要跑下去!半獸人們會一涌而上!」

妮莉亞眼眶裡充滿了淚水,一面看著卡爾一面猛搖頭,可是卡爾為了顧及情勢,緊咬著雙唇,非常嚴厲地不讓妮莉亞下山。杉森雖也氣憤地大叫,但他的吶喊聲早被半獸人們的叫喊聲給淹沒了,根本就聽不到。伊露莉跪在地上,就像銅像般動也不動。你們這群混蛋!

「吱吱吱!你看到了沒!給我出來,怪物蠟燭匠!嘿嘿嘿!」

「怪物蠟燭匠!快滾出來!吱吱吱吱!」

好啊,我就聽你們的話出去,我說我會出去的!只要蘇凱倫放下抓住我肩膀的手,我當場立刻飛奔下去!獄魔女從地上站了起來,看了看伊露莉,馬上就抬起頭,朝我們山坡上看了過來。

「不要再派一些不起眼的傢伙來了!怪物蠟燭匠倒底是哪一個?伸出脖子受死吧!」

卡爾對忿怒地直發抖的我們,很快速地說!

「現在那些混蛋仍然對尼德法老弟有所恐懼,不敢隨便出手。但是我們當然也不能送尼德法老弟去對決的,泰利吉大人。」

蘇凱倫用沉重的眼神看著卡爾。卡爾語氣堅決地說:「男子是無法和獄魔女對決的。我們必須要逃走。你能理解吧?」

蘇凱倫用像是有什麼東西卡住了喉嚨,好不容易才清掉的表情說:

「讓我出去對決吧!」

「您也是一名男子啊!拜託您,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呢?」

蘇凱倫一聽,咽了一口口水。山坡下獄魔女和半獸人們對著我們喊罵與嘲諷的聲音仍舊不斷傳來。蘇凱倫搖了搖頭。

「但是,就算我們現在逃跑也不能解決問題。那些混蛋一定會追著我們不放的。而且我的使命就是將使節團安全又迅速地送達伊斯公國,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絕對不能耽誤時間。」

接著蘇凱倫用手指著下方。

「而且下面的伊露莉。謝蕾妮爾小姐怎麼辦呢?」

卡爾很惋惜地看著下方的伊露莉。蘇凱倫語氣堅定地說道:「讓我出去對決。」

「一定得出去嗎……您也是一名男子。說不過去的。」

「要去做了才知道。」

就在這個時候。妮莉亞突然大叫起來。

「讓我們派他去吧?」

妮莉亞一面說一面把手指向了我們的後方。卡爾嚇了一跳,蘇凱倫也不例外。妮莉亞說:「他雖然是一名男子,但是有些地方有點奇怪。而且如果是要用眼神對決的話,那不是他最拿手的嗎?」

卡爾一時搞不太清楚狀況,但看了一下妮莉亞之後,馬上啪地擊掌,領悟了什麼似的。

「對呀!我們有他啊。泰利吉大人。」

「不可以!」

「您別誤會了,妮莉亞的話絕對沒有錯。我以人格擔保。我們沒有其他辦法了。」

蘇凱倫就是一副絕對不肯妥協的表情。卡爾也等不及了,就即刻轉身下了一個手勢。但是護衛隊員們都很惶恐地看著他們的直屬長官蘇凱倫。

「卡爾。賀坦特先生!」

「我不是在跟您開玩笑。我比您還要了解他啊。而且就算他要逃,在這個荒野上,也會遭受到半獸人的攻擊,逃不掉的。算我求您吧,泰利吉大人。」

蘇凱倫看了卡爾好一會兒,又看了看山坡下的伊露莉。他的臉上雖然閃過了異常擔憂的表情,但馬上就顯現軍人的果決,不再擔心。蘇凱倫向護衛隊員們點了點頭。

護衛隊員們馬上就跑向了馬車。那輛馬車為了運送罪犯,構造非常堅固,護衛隊員們拿出了鑰匙,把門打開來,發出嘎吱聲。

「快下車!」

馬車的鐵門打開了,護衛隊員大聲高喊著,不久后,一名為了遮陽把手放在眉毛上方的男子下了馬車。男子表情鬱悶地看著護衛隊員,護衛隊員把手往我們所在的方向指了一指。所以男子就往我們的方向走了過來。

「溫柴。除了你以外別無他法了。」

溫柴面無表情地看卡爾說:「剛才你們說的話,我在馬車裡都聽到了。我知道該怎麼做。」

※※※

杉森以信賴的動作將長劍交給了溫柴。溫柴拿著長劍揮了幾下。將武器拿給罪犯,蘇凱倫的臉色非常地難看,但是他仍然嚴格堅守著自己的威嚴,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只是用嚴厲的眼光觀察著溫柴每個動作大大小小的細節。

溫柴向我們點了一點頭,馬上就輕快地跑到山坡下去了。

一直在嘲諷著我們的獄魔女,這個時候看到了一名男子跑了下來,馬上就警戒了起來。獄魔女立即轉身向半獸人問道:「那個就是怪物蠟燭匠嗎?」

「吱,吱吱?不,不是怪物蠟燭匠啊!」

獄魔女用失望的表情看著溫柴。我們其他人全都緊張地咽著口水,聚集到了山頂來。

下了山坡的溫柴,正瞪著獄魔女。獄魔女一副認為溫柴沒什麼看頭的表情,對著他說:

「喂!你回去,叫那個怪物蠟燭匠出來,聽到沒?難道你想死嗎?」

溫柴理都沒理她,走向了伊露莉。伊露莉當時還是一動也不能動地跪坐在地上。溫柴看了看伊露莉,用非常低沉的聲音說話。在山坡上的我們要非常仔細地聆聽才聽得他低沉的聲音。

「原來是麻痹了。」

麻痹了?是說中毒了嗎?卡爾皺著眉頭,自言自語著:「沒錯。獄魔女的羽毛會引起極大的麻痹效果。」

溫柴將伊露莉留在原地,走向了獄魔女。在適當的距離停了下來,慢慢地深呼了一口氣。然後溫柴開始大聲地喊叫。

「喂,修奇!你告訴她,我對她的美貌讚嘆不已,但對她傷人的手段不敢領教!」

蘇凱倫驚訝地看著我,我也回給他和他差不多訝異的表情。我用真的一副想去死的樣子,對著山坡下大喊:「他這麼說!」

杉森開始打隔,妮莉亞對他投以心有戚戚焉的視線。於是兩人徹底發揮了同袍愛,一起打起嗝來。嗝,嗝!

獄魔女現在的表情是有些超乎紙筆可以形容的。獄魔女無力地垂下肩膀,嘴巴驚訝得大開。她看了一下溫柴,再看了一下山坡上的我。獄魔女手指著自己的胸前,問說:「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修奇!你告訴她我是在跟她說話!」

「他這麼說了!」

獄魔女後面那群吱吱喳喳愛亂叫的半獸人,半句也不敢吭聲,現場一片寂靜。那些半獸人全都張開了嘴,露出了尖銳而閃閃發光的犬齒,連口水都流了出來。獄魔女大呼了一口氣,鎮定下來之後,說道:「那,等一下。你是不是不和我面對面說話,而是要透過那名少年來傳話?是這樣的意思嗎?」

「修奇!你告訴她,我本來一直很好奇,為何一位地獄之女會去答應半獸人的要求,而我現在才終於知道原來是她的眼光太差,不論是誰叫她,她都會應聲好,跑出來搗蛋。」

「他這麼說!」

獄魔女開始慢慢有了憤怒的表情出現。本來就是嘛,遇到了這樣荒唐的事情,也不能責怪她不馬上生氣的啊。

「你這傢伙!你在跟我開什麼玩笑!」

「你告訴她,開玩笑是要和彼此水準相當的人才會開的!」

「他這樣說了!」

「呃啊啊!什麼呀,哪有這種事!」

獄魔女一陣狂怒,馬上向溫柴的方向走去,而溫柴也立刻拿起長劍對準了獄魔女。獄魔女看到了長劍上反射的銀光,停頓了一下,但是馬上就嘻嘻一笑,看著溫柴。想用眼神把他給看穿。兩個人如此地互看,對峙了一陣子。

獄魔女突然往後一跳,向後退了。幾步。她訝異地說:「怎,怎麼會這樣?」

溫柴笑得非常冷酷。獄魔女慌張得不知如何是好。獄魔女想要再次用眼神將溫柴看穿,而溫柴依舊是眼光銳利地與她對看,絲毫沒有被她影響到。獄魔女萬分恐懼,幾乎喘不過氣來。獄魔女說道:「你,你!」

獄魔女用真的非常害怕的神情,說:「……是女的嗎?」

「噗哈哈哈!」

最後妮莉亞拍了一下杉森的肩膀,爆笑開來。溫柴則是淡淡地笑著,放下了長劍,說道:「你跟她說,她的眼神模糊而讓人感到迷惑,我真的知道她的眼力非常的糟糕。」

「他這麼……」

「夠了!你們到底在幹什麼!我現在沒有心情和你們開玩笑!你,你這傢伙,到底怎麼回事?」

我還沒說完,獄魔女就扯著喉嚨大喊大叫著。溫柴沒有回答她,而是閉上了眼,慢慢地調整他的呼吸。

02

突然間,溫柴睜開了眼睛。獄魔女隨即露出難以呼吸的表情,一屁股坐在地上。溫柴像是覺得噁心似地看著獄魔女,用咆哮的聲音低沉說道:「Ahnchoudarii。NanysancheeamaRekiJarklapi……Peeaii!」

獄魔女好像還沒察覺到自己已經被嚇得坐在地上。她的姿勢像是介於坐著與躺著之間,一直維持著這種姿勢,用蒼白的驚嚇表情看著溫柴。突然間,溫柴舉起長劍指向她的胸前。獄魔女露出像是被劍刺到的表情。

「Ahechoudarii!」

「呃啊啊啊啊啊!」

獄魔女開始刮著地上往後匍匐前進。我的天啊!她明明有翅膀,竟然會沒想到用飛的!溫柴立刻往前跑去,兇悍地揮舞著長劍。

從銀制的長劍閃現出殺氣騰騰的劍光,使獄魔女感受到更加強烈的恐懼感。溫柴看起來像是為了讓她害怕而揮劍,反而要讓她中劍的意味不大,不過這樣對這個早已被驚嚇到的獄魔女已經很足夠了。

她無神地往後爬了一會兒,就跌倒在地,整個人滾了一圈之後站起來,瘋狂地開始逃跑。她在翻滾的時候羽毛亂七八糟地散落了一地。蘇凱倫驚訝地張開嘴巴看著這一幕。

那些半獸人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情況還尚未反應過來,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獄魔女一看到半獸人的大軍擋在她前面,這時她才展開翅膀邊跑地飛了起來。她好幾次都沒能順利飛起,然後才岌岌可危地拍著翅膀,好不容易才沒有衝撞到那群半獸人,飛上去之後立刻消失在天空遠方了。

那些半獸人呆愣地看著飛走消失的獄魔女,然後一面感到一股新的恐懼,一面看著溫柴。溫柴已經是長劍垂在旁邊的自然姿勢,有些歪斜地站著,用歪斜的眼神瞪視著那些半獸人。我可以聽到就站在我身旁的蘇凱倫,聲音低得像在呼吸似地說:「路坦尼歐大王和羅克洛斯海岸的……」

嗯。他好像是在說路坦尼歐大王的著名冒險事迹。可是在羅克洛斯海岸與三百多隻半獸人對峙過的路坦尼歐大王,當時是處在背後有亨德列克這個強大勢力支援的狀態。如今卻是溫柴獨自面對一百多隻的半獸人。

他的腳步移動了。

溫柴自己走過去,他並不是朝向敵人走去,只是像散步似地輕鬆走著。他就只是這樣走著。但是他的可怕眼神卻讓那些半獸人退後。半獸人剛才看到逃跑掉的獄魔女的模樣,而現在則是看到讓獄魔女逃跑的人走向他們。

接著,就傳來一陣刺耳的尖叫聲。

「吱!眼,眼珠怪來了!」

那些半獸人驚慌地往後退了幾步。護衛隊員們發出很大的讚歎聲。雖然半獸人們向溫柴伸出顫抖著的大刀,但是根本不敢往前走。

其中的一個半獸人終於忍不住大喊:「吱!只有一個人!打倒他!」

可是沒有一隻半獸人敢動,而且還有另外一隻半獸人喊著:「不行,不行!吱吱吱!怪物蠟燭匠都還沒,吱,出來!吱吱!」

隨即,那些半獸人就用敬畏與恐懼摻半的眼神(雖然這只是我自己的猜想),抬頭望著站在山丘上的我。我儘可能看起來很兇惡,用力發出鼻息聲,肩膀使力之後抬頭挺胸昂然地看著那些半獸人。妮莉亞一看到我的模樣立刻閉嘴捂住往後跑掉了,但是其他的護衛隊員則是一動也不動地緊拉著弓。

如果說半獸人比較怕的是我,而不是山丘上這二十多把瞄準半獸人的弓箭,那一定可以增強我的自尊心。我實在是不了解半獸人內心的想法,但不管怎麼樣,那些半獸人因為對於怪物蠟燭匠和眼珠怪有心理上的恐懼,再加上對二十把弓箭有現實上的擔心,所以不敢撲上來。那些傢伙開始緩緩緩地、慢慢地後退了。就在那一瞬間,溫柴大聲吼道:

「Peca!」

那些半獸人叫出怪聲,就都很勇猛地往後轉身跑走了。

「吱咿咿咿!」

蘇凱倫。泰利吉護衛隊長應該要對他押送的犯人致以最高的敬意才對。因為這個犯人獨自一個人只用眼神,就把一百多隻的半獸人給擊退了。雖然這種情形有些奇怪,但蘇凱倫還是不失風度地鄭重向溫柴道謝。真是一個有風度的軍人啊!

那時,尼西恩陛下一聽到卡爾說他決定擔任前往伊斯公國的使節,非常地高興。可能他是以為他已經讓卡爾變成自己的人了。卡爾並沒有說他是為了要去戴哈帕港見紅髮少女才答應出任,只是說他不想違逆陛下隆恩。

接下來進行一連串新任證書授與、任命權狀授與以及感謝祈求亞色斯的祈禱儀式,叭叭叭!叭叭叭!有些吵吵鬧鬧的,甚至是有些轟動,閃光耀眼,然後我們才得以在稍微陰霾的天氣里從拜索斯皇城出發了。

我們的成員很簡單。根據卡爾的說法,不對,是費雷爾說的,我們拜索斯一定要守住盧斐曼海岸直到十二月,所以與伊斯公國的會談務必要儘快才可以。而且我們自己本身也很急,克拉德美索的蘇醒期限一天天地逼近。所以暫時先不講究體面和禮貌,只求儘速行動,所以很簡單地就成行了。卡爾對我們解釋:「本來國家使節團不只有商人、學者、留學生,還要有音樂家、美術家、作家等各種具備藝術涵養的人員隨行。這樣可以提高使節的體面,同時負責促進兩國之間的文化交流。但是現在的事態使我們無法這麼做。」

我們的成員,首先,是一位名叫蘇凱倫。泰利吉的護衛隊長,以及二十名的護衛隊員隨行,擔任我們的護衛。然後當然還有拜索斯使節卡爾,以及杉森、我、伊露莉、妮莉亞。

亞夫奈德因為巫師隨從死去,心理受到嚴重打擊,需要休養,所以無法和我們一起去。而艾賽韓德則是留下來看護亞夫奈德。卡爾也勸吉西恩一起去,但吉西恩堅守自己說過的話,他說過他一離開首都就會有人暗殺他!所以在首都以外的地方他就無法和我們一起同行。因此我們只好跟吉西恩分開了。

為了能夠到伊斯公國之後做證言,傑彭間諜溫柴也與我們同行。

其實正確地來說,雖是押送溫柴,不過那只是蘇凱倫的想法而已。我們則認為他是與我們同行的夥伴。

現在是晚餐時間,杉森和溫柴還互相干杯,由此可知我們把他看成是同行的人。蘇凱倫看起來像是忍不下那口氣,帶著僵硬的表情。

雖然無法招待溫柴好好吃一頓晚餐,但是杉森用酒替代,拿著酒杯走到馬車遞給溫柴,就在鐵窗前乾杯了起來,讓蘇凱倫快看不下去了。

「對犯人……不可以給他喝酒。」蘇凱倫如此說道,但杉森聳聳肩,說:「喝醉酒的人怎麼可能會逃跑?」

蘇凱倫簡直快氣炸了。

老實說,我、杉森、妮莉亞和伊露莉都沒有正式的職銜,只是統稱為隨行人員。所以蘇凱倫對杉森根本沒法確定他自己的地位,才會氣成這樣。蘇凱倫嚴格說來是隨行武官,但杉森的言行舉止也是隨行武官(嘿嘿,我好像也是哦)的樣子。但是蘇凱倫是正式的護衛隊長,因此他也應該要護衛杉森才對。於是乎,這位軍人,蘇凱倫對於這種模糊不清的關係好像不怎麼高興的樣子。

他企圖想去接近那些上下關係非常明確的護衛隊員。嘿,嘿嘿。

當然啦,可憐的蘇凱倫先生不久就確定他這個長官是不可能插得進士兵們的談笑,只好回頭來找我們了。所以現在他愁眉苦臉地坐在我們圍坐著的火堆旁邊。

除了伊露莉,其他人的臉都是暗紅色的。

從火堆里迸出的火花,在空中刻畫出短暫的自由與極度的熱情。

火花誕生、飛揚躍動、發出熱情、燒盡。如果那也堪稱是一個生命周期的話,那麼火花應該會認為我們人類動作慢吞吞且令人不耐煩。我一邊想這些東西一邊喝茶,結果這個笨想法的代價就是讓茶從嘴邊不小心流出來了。

「你需不需要一個圍兜兜啊?」

妮莉亞突然爆出這一句,呵呵。妮莉亞甚至還拿出手帕幫我擦了下巴。我怎麼覺得我好像一個獃子。卡爾正在喝著炊事兵端給他的咖啡,他首先開口對蘇凱倫說話:「泰利吉大人,您去過伊斯公國嗎?」

「是的。我去過那裡。」

「那裡風景美嗎?」

「是的。凡是海風吹拂的地方,都感受得到船員的那股神秘,但伊斯公國卻是那股神秘色彩特別深刻之地。」

卡爾聽到如此高深的、文學式的回答,先是嚇了一大跳,呵,呵呵呵。這個軍人叔叔何時變成這樣的?不過,我立刻察覺到他是在背他看過的句子。因為我看他臉上沒有任何感動的表情,我才知道的。

卡爾微笑著說:「泰利吉大人您的感想如何呢?」

「咦?」

「您喜歡那個地方的什麼呢?」

「我……您是說我嗎?」

蘇凱倫立刻沉思了起來。

我們很有耐心地各自喝著咖啡、酒、茶,等他回答。而在另一頭,杉森和馬車裡的溫柴不知在聊什麼有趣的話題,我可以聽得到杉森的大笑聲。哇哈哈!在我們附近的怪物一定都逃走了,所以我們現在很安全了。妮莉亞因為編不成頭髮,結果手指把頭髮弄得糾纏在一起,就在此時,蘇凱倫說:「我很喜歡他們的漁夫。」

卡爾睜大著眼睛問道:「漁夫?您是說釣魚的漁夫嗎?」

「是的。他們是一群和最巨大的敵人交戰的人。而且他們忘記自己是在戰鬥,一點都不認為那是種戰鬥,我對這種沉默的人印象很深刻。」

「是嗎?嗯,那農夫不也是和巨大的敵人交戰嗎?」

「除了老死的農夫以外,大地是不會吞噬農夫的。」

卡爾對於蘇凱倫意外地出現有才氣的回答,露出了高興的表情。

「說得也是。哈哈哈。」

原來蘇凱倫也不是那種一定得冠著軍人稱號的人物啊!看看杉森,他像個警備隊長嗎?分明是怪物嘛。看看我,我……哎……我實在是無話可說。

「噗哈哈哈!眼珠怪!」

杉森倚靠著馬車,和馬車裡的溫柴有說有笑,他又大笑了一聲。

我看到他那副樣子,不禁笑了出來。卡爾拿毛毯披在身上,然後拿出了書。伊露莉立刻召喚出光精,幫卡爾照明。

「啊,哎呀,真是謝謝你。」

「在昏暗的地方看書有害眼睛。」

伊露莉因為白天受了傷,在肩膀上纏了繃帶,手臂則是固定著。

但她仍然像是面無表情之中帶著溫暖的微笑。我想即使她被掛在懸崖峭壁,或者快被送進龍的嘴裡,她也會帶著近似無表情的微笑吧。

對她而言,人生到底是什麼呢?數百年的故事……不對,她說過她是一百二十幾歲。那麼一百二十年來有些什麼回憶呢?

對於擁有十七年的回憶的我來說,我就算問了應該也無法理解吧。東想西想了好久之後,我用稍微笨拙的語氣隨口問伊露莉:「對了,伊露莉你是去戴哈帕港做什麼呢?」

伊露莉轉頭面對我。我會不會問得太冒昧了?

「啊,對不起,我太失禮了。」

「不會,沒有什麼好失禮的。我是去那裡尋找某個人的形跡。」

「形跡?」

「是的。」

她好像不怎麼想說的樣子!我作罷,決定睡覺。要是不睡明天早上一定又會痛苦萬分,所以趕快去睡比較好。啊啊,好累哦!我一躺進毛毯里,不一會兒就看到杉森回來。卡爾把杉森叫去。

「喂,費西佛老弟。」

「咦?」

「我跟你說一下以後你要做的事。你聽好不要忘記。」

「啊,是。」

然後卡爾繼續說了一些話,但是我已經呼呼大睡了。呃呃。我深怕早上的到來。

「你一定要欺負我的腳嗎?」

「哎唷,你是用屁股在跳舞啊,搖搖擺擺的。眼睛不能睜亮一點嗎!」

實在是太過分了!為什麼人類向食人魔學劍術,還得聽它斥罵?

護衛隊員表情糊裡糊塗地看杉森示範之後,立刻對我投以覺得我真是可憐的那種眼神。而蘇凱倫則是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對杉森投注充滿好勝心的眼神。

我們紮營的地方是在一片樹林裡面。在這瀰漫著晨霧的十一月樹林里,每踩一次落葉,就聽到薄霜碎裂的嘎吱聲音。妮莉亞像是被凍到了的小貓,在毛毯里只露出一個頭看著我們,伊露莉則像平常一樣,在稍遠的地方看書,做記憶咒語的動作。卡爾表情認真地看著炊事兵。炊事兵有什麼好看的?事實上,卡爾站在炊事兵旁邊的位置,可能是因為那裡最為溫暖。雖然如此,你也來這裡勸勸杉森吧,卡爾!

「這是什麼呀?我說過幾次了?我叫你好好轉!」

「低!高!不對,更輕一點!不是,更用力一些!」

我到最後害怕地大喊:「呃啊!拜託教我簡單一點的啦!我是人啊!」

我是人類。所以我沒辦法做出像食人魔那樣的動作。不對,怎麼可能用相同的力量上下左右地刺、切、拍打,一下子連做八次?就算有OPG也只能勉強做到,以現在的我更是不可能做到的。

杉森對我說「你沒了OPG,不可以讓傑米妮還沒嫁人就守寡」這一類不像話的話,還拉著我的耳朵叫我練劍。還是在故鄉時向透納學劍那時候比較好,這一回我可是死都做不來。但杉森把我所有抗議的話都當成是耳邊風,繼續威嚇我:「接連做三次,連續動作再做一次!」

好,我做!我來做!首先準備從肩膀上面拔劍,往前跳起來打擊,往右劈,往左劈,右劈,左劈,往上之後跳起來打擊,腳抽回來,再把劍拉到肩膀上端阻擋,從這個姿勢,變到這個姿勢,再從這個姿勢……砰!哎唷,挨了一拳,***。

「反方向轉過去,往後!」

嗡嗡嗡!是杉森的示範聲。是卡爾發出的聲音嗎?不對,是馬車裡面的溫柴正在笑著。護衛隊員則是出神地看著杉森。我狠狠地揮了劍。咦?為什麼我的劍比較大,卻一點也沒有聲音?

我又反覆做了好幾次,終於好不容易可以從頭到尾很平順地做完動作。杉森隨即用很平淡的表情說出不得了的話。

「你叫我做一百遍?」

「對,做一百遍。」

「那今天不繼續前進嗎?」

「當然要。你如果想跟我們,就趕快做一百遍!要是不行,就丟下你不管了。」

「五十遍!不管有什麼事發生,我也絕對只做五十遍!」

杉森根本不聽我說,但是我又動用了所有卑下的手段之後,才好不容易達成五十遍的妥協。我在冰冷的冬季早晨,汗流浹背地做著那個生硬的連續動作。

蘇凱倫的表情像是在沉思什麼似地,看著這幅光景,他沉穩地點了點頭之後,立刻大聲喝斥那些在看我的護衛隊員,說他們怎麼這麼閑著沒事做,於是那些護衛隊員也全都開始做槍術訓練。所以我和二十名護衛隊員可以說都一條心對杉森投以憎恨的眼神,我可以感受得到和他們之間的同志情誼。

「要不要我喂你?」

「如果可以的話,那真是太謝謝你了。」

妮莉亞隨即笑嘻嘻地舀湯給我喝。我喝了之後感覺悲從中來。

爸爸,我想到你那時候的槍術訓練了。嗚嗚。手臂痛得都拿不起湯匙了。妮莉亞還很親切地撕麵包送到我的嘴邊……結果就在我要咬下去的那一瞬間抽走了。呃。我被玩弄了,真是悲慘。妮莉亞咯咯笑著繼續捉弄我,伊露莉的表情變得很訝異地看著她的模樣,說:「妮莉亞,你要是不打算給修奇麵包的話,為什麼裝做要給他麵包的樣子呢?」

妮莉亞沒有說什麼,把麵包丟到我的嘴裡。我趕緊接住嚼了起來。

※※※

我們橫越過東部林地,朝著綿延在東部林地外圍,廣大的紅色山脈前進。聽說越過紅色山脈之後,便是夾于山脈與海洋之間的伊斯公國了。

卡爾對我說明關於伊斯公國這個國家的一些事。

伊斯公國位於山脈與海洋之間的狹小地帶,或許是因為位在戰略性低落、無需并吞的地點,因此以沒有軍事價值這個理由而得以存活。不過還好,聽說伊斯國人民是說拜索斯語的。但是聽說他們也有不少人會說傑彭語和海格摩尼亞語。

「他們是說拜索斯語的?」

「是啊,尼德法老弟。事實上,是一些祭司和巫師不斷往返,用我們很難想象得到的手段去促成,才使整個大陸大致上可以使用同一種語言。嗯,你有沒有聽過『方言』這個名詞?」

「方言?那是什麼呢?」

「就是同種語言,但是因地方不同而稍有差異。」

「同種語言也會有差異?」

「是啊,例如在有些地方,媽媽是說『阿母』,笨蛋是『憨人』,這樣應該可以懂了吧。」

「咦?那不是很奇怪嗎?為什麼要這樣說呢?」

「那是因為人們生活在相隔很遠的地方,日子一久就會形成方言。你想想看,兩個地區如果相隔著海洋或山脈而無法互相往來的話,是不是語言會變得不同?」

這是什麼意思啊?我皺起眉頭說:「真是奇怪的一句話。小孩子不是直接跟父母學語言嗎?那語言怎麼會變不同呢?」

卡爾點點頭說:「當然會變不同啊!只要日子一久,一點點的差異就會變成很大的差異!」

「可是……在我們國家沒有這種情形,不是嗎?」

「我要說的就是這個。儘管距離非常遙遠,一些巫師還是能夠互相對話。祭司也是一樣。而且巫師和祭司們大概都扮演著以學問或其他方式來傳遞文化的角色,所以我們國家才會沒有方言。可是聽說在魔法發達之前是有方言的。從路坦尼歐大王的傳記里就可以看到有關方言的故事。」

卡爾這番話真是怪異。竟然有方言這種東西。呵呵,真是的。

不管我再怎麼費腦筋去想還是想不通。有方言的時候,人們到底是怎麼溝通的?哼嗯。會不會就互相不把對方當成人?卡爾繼續說道:「事實上,有好幾次,一些巫師和祭司都曾提議創造大陸的共通語言。我們雖然沒有機會到外國去,但是他們卻常需要用語言溝通,所以他們知道有共通語言會很方便。」

「哦,好像不錯!然後呢?」

卡爾瞄了一下伊露莉,然後笑著回答:「結果只是發現到學問上的要求,是很難突破政治上的障礙的。」

「咦?」

「祭司們是為全體人類服務的人,和一般人不一樣,一般人都比較喜歡使用和外國人不一樣的語言,也因此才能感受得到民族情感。」

「嘿?這個我就比較懂了。哼嗯。可是伊斯公國為什麼使用三國語言?」

「因為他們的人民盡量不想和三國中的任何一國起紛爭。」

現在的伊斯公國君主雖然向拜索斯、傑彭和海格摩尼亞三國朝貢,但是朝貢的數量並不是非常多。三國都對伊斯公國不作干涉,因此伊斯公國可以對貢物有少許埋怨,或者對三國的商人偶爾課關稅課得很重,他們國家對這一類事情是有其自尊心的。啊,當然三國之中的任何一國都不可能佔據伊斯公國,所以伊斯公國對任何一國都顯示伊斯公國的自尊心,可是會明智行動,不會觸犯到對方國家的自尊心。

「是嗎?」

「是啊。」

「嗯,那麼伊斯公國既然是沒有價值的一塊土地,那他們人民是靠什麼過活的?」

「靠三角貿易啊,尼德法老弟。他們買進三國各自盛產的商品,再賣給生產不足的地方。也因此他們能通三國語言。特別是最近幾年,他們從海格摩尼亞和傑彭的貿易之中獲得很多的利益。我們和傑彭戰爭,因此海格摩尼亞的商人無法通過我國到傑彭去,好像都經由伊斯公國去傑彭。」

「哼嗯。是哦。嗯?等等。那麼在伊斯公國也能遇得到傑彭商人嘍?」

「當然啦。要是真的遇上了,我們可得小心一點。那裡不是我們國家,所以要小心行事才可以。」

「哼嗯。是,我知道。」

我和卡爾在馬匹上愉快地聊了這些話。在我們旁邊的妮莉亞把身體傾靠向卡爾,問他:「可是,我們還剩下多少路程要走呢?」

妮莉亞身體傾斜得太誇張了,卡爾驚嚇地說:「啊!危,危險啊!」

「沒關係的,卡爾叔叔。不要擔心。我們還有多少路程呢?」

「啊,明天就可以到了。」

「咦?伊露莉不是花了十幾天往返嗎?可是我們騎馬三天就到了?是因為我們騎馬比較快的關係嗎?」

「啊,明天早上可以到達伊斯公國,如果要到戴哈帕港,還需要再花一些時日。」

「嗯。那麼時間就差不多嘍。哇!伊露莉用走的,竟然和騎馬花費的時間一樣!」

在後面跟著的伊露莉聽到這句話微笑著說:「因為我是在森林中奔跑的關係。」

「好厲害啊。」

這時候,從馬車那邊傳來杉森的大叫聲:「喂,眼珠怪!」

溫柴並沒有馬上頂回去。事實上,他現在應該是在比較輕鬆的立場。即使他還是被監禁在馬車裡,但馬車裡既可以坐又可以躺。

跟同杉森綁著腳踝的那時候相比,現在確實是很幸福,所以在馬車裡面傳來了溫柴有點悶的聲音:「幹嘛?」

「你的那個專長,教我一下吧。」

馬車裡面發出了沙沙響聲,隨即,溫柴從鐵窗探頭出來。他看了看杉森,說道:「什麼專長?」

「會讓人害怕的那種眼神。是不是叫殺氣呀?」

溫柴冷冷地笑著說:「像你這麼遲鈍的傢伙,是做不來的。」

「什麼呀!」

杉森雖然瞪眼看他,但隨即垂下眼皮。他是想對誰瞪眼啊?

馬車發出喀啦喀啦聲,馬匹發出噴叭噴叭聲。東部林地在我們的腳下不停息地向後飛逝,接著我們講入了紅色山脈。

03

「是海大耶!」

「你說什麼?」

「不,不是啦,是大海海!」

「修奇……」

「呃啊,是大海耶!」

是海呢。那個就是大海啊。哇啊,好神奇哦。海里有好多好多水哦。多得不得了。在水平線上向著港口航行的小小帆船,遠遠看來就像許多的小白點灑在海面上一樣。實際上的小小帆船當然不小。但是從山邊看下去,寬闊的海平面和點綴在其中的點點帆船,就好像在草原上開滿了嬌巧的小白花一般。跟在船後面,綿延不斷的水痕像在水上開了一條白色道路。但是航行在這條白色水道盡頭的船隻,小到幾乎都看不見了。朝陽升起於海平面上,陽光盡情地灑落,隨著波濤翻滾,掀起陣陣浪花。呃啊,美麗的海洋!

迎面而來的風,摻雜著一股奇怪的味道,那好像是種腥味似的濃烈味道。真是奇怪了。為什麼淡水魚就不會有這種味道呢?聞到腥味,感覺好像是魚發出來的,但卻又不是。那到底是什麼味道呢?這裡吹著和草原完全不同的風。

我和杉森對這股味道好奇地東聞聞西嗅嗅,而伊斯公國的國境守備隊長和卡爾很沉著。他笑著說道:「您的隨行人員們好像是第一次來到此地的樣子。」

「是的,您說的沒錯,這真是一幅美麗的風景啊。」

「啊,請您說話不用太拘束。您是貴國的使節團代表,而我只是一個負責守備國境的人員而已。我已經得到上級的指令。請跟我來。」

這雖然是山中一間小小的房子,不過仍然可以看得出來國境守備隊的紀律森嚴。屋子裡有馬廄,兵器庫,以及接待使節的餐廳等等,設備相當完善。簡單地用過早餐后,我們在國境守備隊長的帶領下,進入了伊斯公國。

從山上看到的海邊,覺得距離不是很遙遠,不過就是怎麼走也走不到。不斷地翻山越嶺到快要不耐煩的時候,才終於到達了平地。

「那裡就是戴哈帕港嗎?」

伊露莉對我提出的問題搖了搖頭。

「不是的,修奇。要延著這條海岸線走到更遠的地方才是戴哈帕港。這裡只是靠近國境的一個小海港而已。」

「啊,是這樣子的嗎?這裡只是小港口而已嗎?」

這麼大的港只稱得上是小港口嗎?嘖嘖。

「是的。這裡雖然也很大,但戴哈帕港才是更大的港口。」

「呵呵。」

這個漁村的名字是賽多拉斯。

一到了村子口,就看到為了歡迎使節團,成群結隊、夾道歡呼的村民們。雖然村民的人數不是很多,不過這還是一件挺有面子的事。

村民們頂著十一月份吹得人刺痛的海風,全身裹得緊緊地,只露出凍紅的鼻頭,站在路旁為我們歡呼喝采。哎唷,真是承受不起呀。

村民們好像也對我們這個國外來的使節團如此獨特的模樣,而感到好奇不已。使節團一行里有一位美麗的精靈,和一位騎在高大馬匹上的嬌小女子,這種景象當然是有點奇特了。所以村民們紛紛用驚訝的表情看看我們,然後交頭接耳地在討論著。

「拜索斯王國好像有很多女騎士的樣子。」

「可是,精靈騎士這倒是連聽都沒聽過啊。」

我聽到村民們的說話腔調與發音,嚇了一大跳。

剛才國境守備隊長說話的時候,操著一口完美無缺的拜索斯口音。但是這些村民們講起話來,卻和我們的發音有些高低不同的腔調。啊啊!那個就是所謂的方言嗎?但是其實也沒什麼太多相異之處嘛,反正使用的單字和文法都一樣,感覺不出有任何的差異。

村民們個個感動莫名的表情,使得整個歡迎隊伍的情緒升高許多。伊露莉還是面無表情,而妮莉亞則是開心地笑著向群眾們揮手。

杉森要不是因為想要貫徹到底,堅守著他的面子,大概也早就揮起手來了。

在賽多拉斯村民的夾道歡呼下,我們一路行走到村中大路的盡頭,國境守備隊長引領我們參觀了賽多拉斯村一座很大的公會堂。

不知道稱不稱得上是公會堂,反正就是一棟大型的兩層樓建築物,蓋在沿著海邊大馬路再往上走一點的海岸斷崖上。建築物有一面是完全向著海而建造,內部的視野也相當不錯,釘在牆壁上的厚木板抵擋住了強勁的海風。我刺一下杉森的腰,問他:「屋頂上為什麼綁著繩子啊?」

杉森也是一副不解的表情看著屋頂,然後他回說:「就是啊?啊!一定是拿來防止颱風或海風把建築物吹倒用的。」

「啊,是這樣嗎?」

這也難怪,風勢真的大到嚇人。我甚至覺得連狹窄的巷子里,都會有三種以上不同氣流的風在竄流著。把這裡叫做風之城,應該也不為過吧?

帶我們參觀公會堂里裡外外的國境守備隊長說話了。

「等用畢午餐后,我會帶領各位前往那吳勒臣。從首都來的迎接團正在那吳勒臣等待各位。」

「啊,是。謝謝你。」

卡爾一臉疑惑地回答了。用午餐?哼。這是另一種客套的說法吧。你講吃午飯我們也聽得懂啊?

公會堂的一樓是寬敞的大廳,現在整個大廳都排列著整整齊齊的桌子。我們表情不是很愉悅地在桌子旁坐了下來。因為桌上各式各樣的料理,雖然很豐盛地排放在桌子上,不過第一個抓住我視線的料理是置放在桌子正中央的巨型怪物。那是一隻頭長得像蜥蜴的怪物,看看它的腳,哇,那麼大的腳要怎麼走路啊?而且它的背上還背著一個堅硬的盾牌。我不得不再戳了一下杉森的腰。

「那,那個是什麼啊?」

「不知,不知道耶?為什麼要把怪物放在桌子上呢?」

接著我看了一下坐在對面的妮莉亞,不過我馬上就把頭轉了回來。妮莉亞一臉的蒼白,張著大口,屁股沒有緊貼著椅子的坐姿,是為了防止那隻怪物萬一起身攻擊時,可以搶第一時間跑掉。蘇凱倫的一句話解救了大家。

「那是海龜。」

「海龜?」

「嗯。伊斯公國的有名料理之一。」

伊露莉一臉非常難過可惜的表情,看著那隻海龜。我們整隻都要吃掉嗎?過了一會兒,服侍我們用餐的年輕女僕們都到齊了之後,我才知道那隻海龜的吃法。女僕中的一位輕輕地剝開海龜背上的盾牌,裡頭冒著熱騰騰的煙,全都是烹煮過,調了味的海龜肉。可是,可是……這種吃法實在太奇怪了。為什麼要保留食物完整的原形呢?

伊露莉臉色凝重地從頭到尾沒看那隻海龜一眼,直到用餐結束。

不久后,女僕們端出下一道菜,把盤子放在我們每個人的桌前。

哎唷,我的天呀!這個地方的人是不是認為,吃東西一定要很有把握地知道自己在吃些什麼?我眼前的魚,幾乎是被完完整整地保留住它的原形躺在盤子里,還看得到它眼睛突起的白色部分。當然這是一道魚肉已事先切割好,放了調味料,烹調得非常美味的料理。可是這隻大魚的頭和尾巴都還是完整地被保留著,讓我不得不去想,為什麼我要和食物先來個眼神的對決才能享受美食呢?真是奇怪的癖好!被這樣嚇了幾次之後,接下來盤子上放了一隻巨大(我以優比涅和賀加涅斯之名發誓!真的非常超大!)的龍蝦被端出來的時候也不怎麼訝異了。那隻龍蝦雖然已經成為桌上佳肴,但它的外型一點也沒有被破壞到。

「這個國家的人……大概很不喜歡用嘴巴去嘗味道吧。要馬上看,馬上知道那是什麼料理吧?」

「嗯。很有可能。」

蘇凱倫認真地為我們介紹這隻海龍蝦料理有多麼珍貴稀有,營養價值有多高,而且特彆強調其與眾不同的極品美味,但是我們只能用一副快要暈倒的表情,瞪著那隻龍蝦瞧。妮莉亞聽蘇凱倫說這是一道昂貴的料理,膽怯地沾了沾味道,就開始吃了起來,伊露莉則是白著一張臉,小心翼翼地說道:「這裡的人們,不只是喜歡食物本身的美味,連原生物的外觀也愛不釋手啊。」

「好像是這樣子。」

杉森慎重地點了點頭,說:「這也沒什麼嘛,我們不是也有烤乳豬這道料理嗎?」

「那個至少沒有保留太多原來豬的樣子了,不是嗎?而且我們是整頭豬都吃的嗎?當然是撕下可以吃的部分來吃的嘍。」

「這有什麼,他們大家都吃得那麼健康,我們當然也可以吃呀。」

杉森不愧是杉森,只簡單地說一句,表示他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然後就埋首在食物堆里了。我則是想盡辦法,儘可能讓別人看起來以為我不是因為食物不合胃口,而是我原本的食量小所以才剩下食物,並且很有禮貌地離開餐桌;儘可能看起來不像是嚇得發抖而逃跑,而是很有禮貌地離開大廳。

一走到外面,就是一陣猛烈的海風打在我的臉頰上。哇啊!通體舒暢,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

「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呵。」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是蓋在斷崖上的建築物的關係,房子前面有一個寬闊的廣場,從那裡環視周圍所有的景物,都成了水平線一般地筆直。再加上天空的烏雲好像沒有盡頭般地恣意灑開來,看起來更像是無限寬廣的天與地,令人嘆為觀止。我被周圍的景象給震懾住了,身體因而稍微晃動了一下。我向停在廣場另一邊的馬車走去。

馬車那裡坐了兩名士兵。他們為了監視溫柴而沒能參加宴席,正坐在馬車的馬夫位置上吃飯。不知道是不是村民們帶來的食物,他們兩個吃著麵包,一些蛋糕,一盤烤肉,手裡拿著一瓶酒,很開心地互相把酒言歡,逍遙自在地用餐。他們看到了我,笑著問道:「哦,您這麼快就用完餐了嗎?」

「請您說話不用這麼客氣。我是修奇。修奇。尼德法。」

那兩位並沒有對我也自我介紹一番,只是一徑地笑。但是他們把喝過的酒拿給我,我很感激地接過酒瓶,喝了一點。

「你們二位還是進去用餐吧?反正馬車是鎖著的,不是嗎?」

「啊,這是命令啊。」

護衛隊員簡短地回答,我也無言以對點了點頭。把酒瓶還給他們以後,想起溫柴不知道怎樣了,於是繞到馬車後面,透過門窗的格子往裡頭瞧了瞧。溫柴拿著麵包、一瓶酒和一盤菜,隨意地吃著,突然發覺窗戶黑了一邊,他才看到了我。

「讓開一點,很暗,我看不到。」

我聳了聳肩膀,就在馬車後門的踏板上坐了下來。馬車冷冰冰的銅鐵外壁,讓我的背涼颼颼的,而我的眼前是一片廣大無垠的浩翰海洋。還有從水平線盡頭開始,延伸到我觸目所及的天空,一層疊的烏雲潑灑無止盡的灰色,任它漫延著。

「你還在那裡吧。」

在我背後,從馬車裡傳來了溫柴的聲音。

「你怎麼知道的?」

「你每動一下腳,馬車就會發出聲音。」

嗯哼。這麼看來,我是坐在踏板上,抖著腳的嘍。

「馬車裡,不冷嗎?」

「當然沒有母親的懷抱那樣溫暖。還有外頭的烏雲滿布,光線很弱,很暗。」

我把頭一轉,耳朵靠在馬車門上,茫然地望著另一面海洋。

「外面也不亮,暗暗的。」

「好像快下雨了!」

「什麼?」

溫柴可能是換了一個姿勢,馬車晃動了一下。然後溫柴的聲音從上面傳了過來。

「等一下你就會看到一幕很壯觀的景象。」

我抬頭一看,溫柴把頭擠出窗戶的格子,雙手則是靠放在窗沿邊。會看到什麼很壯觀的景象呢?不過,不久后我就知道是什麼了。

嘟嘟嘟嘟下雨聲、我聽到了坐在馬車前面的護衛隊員在嘟嚷說話的聲音。不過是毛毛雨嘛。然後我坐在馬車踏板上,晃著腳,看到了溫柴所說的壯觀景象,真的是令人嘆為觀止的場面。

這是冬季里,一場在海邊下的雨。

唰唰唰唰!……

在我頭上,雨水從馬車屋頂,嘟!嘟!一滴滴地滴下,不過我根本沒有時間去在意它了。真是太令人驚訝了。那是滂沱大雨下在汪洋大海上的景像。起初像是從海面上升起了白色的霧氣一般。涮咧涮涮……周圍的景物全都糊掉了,灰濛濛地一片。然後雨水開始拍打海平面。海平面雖然被雨水打得漣漪不斷,但是遠在此處的我,看到的只是一陣陣朦朧神秘的灰色和灰色間,水乳交融般的天旋地轉。

在濃灰色的雨水之間,瞥到一眼早已沒有焦聚,朦朧一片的海洋,在那寬廣的水平面上,任由滂沱大雨不斷墜落。數也數不清的雨水。

觸目所及之處都是白絲和銀絲般的雨線,把所有的景像都筆直地切開來一般。

掉落在海面上的雨水聲整個混雜在一起。但就像是無數的豎琴,同時撥動琴弦一般,從很遠的地方隱隱約約地傳來涮涮咧涮……又暢快又憂鬱的雨水聲啊。下在冬季泛著灰色光影海洋上的一場雨之旋律。不知不覺間水平線已經越來越模糊,消失不見了,周圍一片乳白光線的世界。我好像超脫了現實,飛到另一個有著舒適輕爽的空氣晶瑩的雨水墜落的世界。

噓噓噓,噓噓,噓噓噓。

溫柴把臉擠在窗格子中間,吹著口哨,而坐在下面踏板上的我,則是看著還在下著雨的天空。溫柴說道:「我的故鄉是沙漠。今天這樣的光景,是在我的現實世界範圍以外的。」

「你覺得幸福嗎?」

「現在覺得幸福。」

「除了現在,不想別的嗎?」

「想了也沒用。」

唰唰唰涮……

「我要重頭開始,重新生活。」

「是這樣子嗎。」

「你的話對我有很大的幫助。雖然不知道未來會過得怎麼樣,但是要努力去看看。」

「去看看什麼?」

「我的人生。」

唰涮涮涮……

「昨天晚上我看著營火,有了一個想法出來。如果一個火花也堪稱是一個生命周期的話,那麼火花應該會認為我們人類動作慢吞吞,且令人不耐煩。不知道如果比喻成雨水會怎麼樣?」

「那比喻做海呢?」

「什麼?」

「比喻做神怎麼樣?」

「我無話可說了。」

「怎麼可以無話可說呢。你是人類啊,有話就要說出來。不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你和國王陛下約定好了吧?只要肯配合做口供,國王陛下會放了你的。」

「除了我的命以外,很多事都約定好了。我一旦到了伊斯公國的首都巴拉坦以後,我只能說我的祖國是一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罪惡淵藪。然後可以得到一些代價。我會把它當成是祖國給我的最後禮物吧。」

腳的前方,不知道什麼時候積了一小池的水窪。馬車車輪滾過的轍痕,也積滿了水。然後雨滴在那些水面上畫起了一圈圈小小的波紋來。掉落在水面上的水滴再胡亂地往四處飛濺出去。下在鐵皮做的馬車車頂上的雨滴,墜落時發出當,咯噹,噹噹的聲音。

「還有,我會到一個不是傑彭也不是拜索斯的地方去過下半輩子。」

「歡迎來我們的故鄉。」

溫柴突然低下他的頭來,俯視著我,我也將頭傾斜了一下,抬頭看著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頭髮被水淋濕了,所以我一面撥著淋濕的頭髮,一面說:「我們的故鄉雖然是在拜索斯,不過沒什麼關係的。是個生活還過得去的村子。而且你到了那裡之後會成為一個有用又受到歡迎的人。」

「為什麼?」

「因為我們村子里有很多怪物。」

溫柴突然笑了出來,抬起頭直視著前方,所以我現在只看到他的下巴。我也低下了頭,盯著腳邊的雨水。溫柴緩緩地向我再做了一次確認:「你是邀請我到你們家鄉的意思嗎?」

「是呀,如果按照卡爾所說的話,因為有這些怪物的存在,我們的村子才會是個不錯的村子。」

溫柴的表情看起來很訝異,但我沒有再多說些什麼了。這場大雨下得很好,模糊了原來的視線,村子看起來有些透明,又有些不太透明。

涮涮涮涮……

溫柴又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說了話,那些話傳到我耳朵時,我已經全身都濕掉了。

「反正,我會考慮一下那個有很多怪物的地方。不過最兇猛的那隻怪物現在應該還在餐廳里吧?」

這個時候,有人打開了公會堂的大門。我和溫柴同時轉頭望了過去。

「哦哦?下雨了呢?」

原來是那隻最兇猛的怪物獃頭獃腦的說話聲音,於是我和溫柴同時一起竊笑了起來。

雨停了。天空放晴了。白雲些許,如棉絮散了幾塊,飄蕩在午後的天空。

國境守備隊長又再次帶領我們一行人出發了。賽多拉斯的村民也出來為我們送行。這不是什麼特別值得高興的事,只不過送從其它國家來的客人走是一件禮貌性的歡送儀式。村民們認為這種歡送的方式是在適當的範圍內的,他們送行之後會回到自己原來的崗位上認真工作。

離開賽多拉斯村后,我們便一直沿著海岸線走。我回過頭,往港口的方向看去。

雨停了,一些船隻馬上做出準備出航的模樣。那些都是一兩個人就可以打理一切的小船,他們只帶了必要的一些釣魚工具。啊哈,大概是要去捕捉拿來當晚餐的魚吧?嗯。這裡的村民家門口,就有一個享用不盡的食物倉庫啊。他們踏著符合擁有豐富財產的人的步伐,用滿足的神情駕著小船,向大海航行而去。白雲片片,往水平線的方向靜靜駛離遠去的那些小船,現在已經變成在海面上移動的小點點了。

我們繼續沿著海岸線走,這是一個令人感到疲倦的午後。

「啊啊……」

妮莉亞打了一個哈欠,動了動身體。

「吃太多了才會想睡覺。嗯呀。」

雖然風中帶著鹹鹹的味道,不過微風徐徐吹來,很是舒服。下過雨之後,上午和下午的天氣竟然有這麼大的差別。妮莉亞伸了一個懶腰,騎著黑夜鷹,往溫柴的馬車靠了過去。然後她一下子就跳上了馬車車頂,她在車頂上對著黑夜鷹說:「你、自己也可以好好走吧?」

坐在馬夫座位的士兵們苦笑一番,妮莉亞在車頂上的行李堆里找到了一個位置,就開始打起盹來。黑夜鷹好像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辦,不過伊露莉笑笑地吹了一下口哨。

「嗶。」

然後黑夜鷹也沒有發出任何嘶鳴,就乖乖地走到伊露莉身邊,和她一起行走。

杉森和蘇凱倫,他們兩個人一起和國境守備隊長走在我們的前面。蘇凱倫。泰利吉仍舊是板著一張臉(他大概以為自己表情嚴肅的時候最有魅力吧),眼神銳利地直視著前方。對蘇凱倫來說,現在這段護送國家使節的旅程,不僅會在他的經歷上添上一筆新記錄,和自己的自尊心也有很大的關係,如果要說這會是他的一項既創新又會令世人印象深刻的事也不為過,可是現在正被護送當中的使節團一行人散漫的態度,把所謂的國家使節團該有的莊重氣氛都給稀釋掉了。蘇凱倫大概對這種情況很不滿意,所以既使是自己一個人也堅持要嚴守著莊嚴正直的表情吧。

可是這畢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現在和蘇凱倫一起騎在前方的杉森,一隻手抓著韁繩,另一隻手在把玩著穿了線掛在脖子上的戒指。那是在拜索斯皇城買的那隻戒指。用充滿著神秘又幸福的眼神看著戒指的杉森,他那種高興的神情和蘇凱倫嚴正的表情恰好成了對比,把蘇凱倫的心情弄得非常沉重。

為什麼我感覺這麼疲倦呢?

我忽然有了一個想法。儘管有二十多名的護衛隊員和我們隨行,我們竟然完全放鬆了緊張的情緒,這真是有些奇怪。為什麼會這樣呢?為什麼我們會這麼地疲累,燥熱,還有一點點厭倦的感覺呢?

我問了卡爾。

「我覺得很疲倦呢?」

「嗯?啊,因為海風吹拂的關係。」

「是這樣的嗎?」

「因為大海是永遠的父親。」

是伊露莉從後面傳來的回答。

一直跟在後面的伊露莉,突然快步地跟了上來,騎在我們的旁邊,黑夜鷹也隨即優雅地跟過來。我很確定這匹巨型黑馬隨便走走也一定是很優雅的。因為現在妮莉亞沒有騎在馬上,所以這一點我非常肯定。

卡爾笑笑地說了:「是啊。你說的是世界上第一位船員,也是第一位葬身於海底的格林。歐西尼亞吧。」

「因為大海流著格林。歐西尼亞的血,它以無止盡的愛在聲聲呼喚著施慕妮安的兒子們。」

「所以也可以說,這世界上最嚴格又最令人害怕的東西在向我們靠近。」

我雖然不想打斷卡爾和伊露莉極富情感的精彩對話,不過應該可以問一下他們在說什麼吧。

「施慕妮安的兒子是指什麼呢?」

「是指船員,尼德法老弟。」

「船員?」

「沒錯。不過這個稱呼並不只是意指實際坐船的那些船員。因為所有人都是航行於人生這個大海上的船員。所以船員其實是一種概括性的說法。」

這種比喻很奇怪。可是卡爾接著說道:「船員拋棄了他們的母親施慕妮安,而奔向父親格林。歐西尼亞。這世界上所有的兒子們都是如此的。但是一旦太陽西下至水平面時,所有的兒子沒有例外,都是要回到母親施慕妮安身邊的。他們和嚴格又令人畏懼的大海父親搏鬥之後,心底深處的故鄉還是不論何時都張開溫暖懷抱,等待他們歸來的大地母親——施慕妮安啊。但是因為太過溫暖,使他們無法一直待在大地上。」

「……請你偶爾想想和你對話的人的年紀好嗎?」

「嗯?」

「我都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卡爾笑了一笑。

「那換成這種說法好了。這世界上所有的兒子,對母親是又撒嬌又愛,對父親則是又懼又愛。在母親面前是雖然不聽話,卻還是乖乖照著做的兒子,在父親面前則是處處反對他,卻又模仿他的兒子。」

「我沒有母親,我沒有辦法體會。」

卡爾愣住,看了我一眼。可是他沒有對我說一些沒啥用處的安慰的話,他只是微微笑著說:「對你來說呢,你就把史麥塔格小姐當做你的母親一樣……」差一點!我差一點就從馬背上跌落下去了。怎麼可以,你這個叔叔!

你現在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卡,卡爾!你告訴我這種還未釐清事實,深度妄想性的奇怪言談的意圖是什麼?」

「你如果要我再說一次的話……」

「我當然不會要你再說一次。」

伊露莉歪著頭聽著我們的對話,卡爾又笑了。伊露莉表情變得很專註,她說:「是的。反正所有的人類,不,所有踏在大地上的被造生物體,都具有船員的性格,他們走向大海的父親,覺得沒有氣力是理所當然的。」

她在說什麼?我把頭轉向伊露莉。

「等一下。你說在父親的身邊會變得沒有氣力?」

在另一邊的卡爾回答了我的問題。

「她的意思是說,因為父親是兒子第一個遇見具有神格的對應物吧。」

「啊啊啊!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時間會讓你了解一切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好吧,那就等吧。伊露莉往水平線方向看了看,自言自語地說著:「永遠的父親……踏在大地上的我們,永遠又懼又愛的大海。愛它卻又害怕得不敢靠近它的大海啊。」

真是的,連伊露莉都說了一些讓人摸不著邊際的話。我鼓起了臉頰,問她:「伊露莉。」

「怎麼了?」

「你之前是去戴哈帕港看你大海的父親嗎?」

伊露莉把頭轉向我這邊。

「不是的。我記得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不是嗎?」

「啊,你說過你是去見某個人。還有,前幾天你還說,你是去尋找某個人的形跡?」

「是的。我是為了尋找某個人的形跡,才去見某個人的。」

「是這樣啊。那麼那個你要找的正是大海的父親嗎?你到底是去找誰啊?」

伊露莉一時間什麼話也不說,所以我也不大好意思,正打算要跟她道歉。當我正要開口的時候,伊露莉說話了。

「我是去尋找**師亨德列克。」

※※※

因為只有我和卡爾聽到伊露莉所說的話,我們兩人的表情都很茫然。卡爾說:「你是去尋找亨德列克的形跡的嗎?」

「是的,沒錯。」

卡爾稍微皺了一下眉頭,接著說:「去尋找亨德列克……我十分好奇你為什麼要去尋找三百年前的人物的形跡。你願意告訴我們嗎?」

伊露莉看了看卡爾,又再一次轉過頭,往水平線的方向望去。我們三人的三匹馬,加上第四匹的黑夜鷹,當然對我們人類三百年前的歷史漠不關心,馬兒們正在寫著它們自己的歷史,而騎在馬上的我們暫時脫離了現實世界,縱身一躍到三百年前的歷史大海中了。

「你非常了解亨德列克是怎樣的人物嗎?」

伊露莉一面看著水平線一面說。所以卡爾是看著伊露莉的臉頰回答她:「是的。我對他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這樣的話,你應該知道他是在大陸上的巫師之中,惟一一位絕無僅有,修鍊到第九級魔法的**師。可以使用到第九級魔法的**師過去雖有幾位,但是卻沒有一位是可以純熟運用第九級魔法的。」

卡爾深思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說:「是的。曾經擊退過一百名死亡騎士的那位彩虹的索羅奇,他雖然也使用第九級的魔法,但是他一次也沒有說過自己是可以純熟運用第九級魔法的**師。敢這麼自稱的只有亨德列克一人。」

伊露莉用小心翼翼的口吻說:「是的。而且,可以純熟運用某一等級魔法的人,就能創造下一個等級的魔法。」

「你是說……創造?」

「現在所有的人類都還不知道這件事。不,正確地說,應該是即使知道了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因為在亨德列克之後,沒有人可以純熟運用第九級魔法,所以巫師們只對前輩們已經創造出來的魔法,加強其使用的純熟度,也就沒有辦法去創造新的魔法了。」

卡爾想了一會兒,說:「這是只有爬到梯子最頂端的人才可以做出下一格階梯的意思嗎?」

「是的。你比喻得很好。現在的巫師只有在類似的魔法等級里稍做改造,或做變化的動作,並沒有創造出一個完全不一樣的魔法出來。當然,相關的研究有很多人投入。因為他們一直持續不斷地在研究新的魔法。可是所謂那些新的魔法,只是在既有的魔法上做了再加工的處理罷了。完全創造出一個全新的魔法,已經是太久以前的事了。」

「是這樣的嗎?」

伊露莉點點頭說:「所以可想而知的是,亨德列克知道自己可以再創造出下一個第十級魔法。」

「是的。我聽說過他努力鑽研創造第十級魔法的故事。可是並沒有聽到他創造成功的故事。」

「但是也沒有聽到創造失敗的故事吧。」

卡爾點點頭說:「是的。有關他的記錄太少了,這是很難任意去推斷的事。」

「是啊,在清楚地調查相關資料之前,是無法知道亨德列克到底有沒有創造了第十級的魔法:」

卡爾一臉迷惑的表情,說:「這樣的話,謝蕾妮爾小姐尋找亨德列克的形跡,是要確認他有沒有創造第十級魔法的嗎?」

「是的。」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確認第十級魔法有沒有被創造出來呢?你是好奇還是為了學問上的需要?」

「都不是。我是想要學習第十級魔法。」

「什麼?」

卡爾又問了一次,伊露莉沒有回答。她說要學習第十級魔法?

卡爾歪著頭用激動的聲音對伊露莉說:「你說過不要過問精靈所做的事情背後的含意。」

伊露莉笑了笑。卡爾也是笑著說:「我知道。你有需要使用第十級魔法的理由。你好像說過什麼新的魔法對巫師來說是非常珍貴的東西。我好像可以理解。啊,當然嘍,如果真的有第十級魔法存在的話,那些魔法你都能使用嗎?」

「我知道你的意思。要創造出新的魔法,是純熟運用魔法的**師才有辦法做到的,但是已經存在的魔法,是可以直接學習后再來使用的。」

伊露莉輕輕地點了點頭。但是卡爾滿腹狐疑的表情,說:「可是……你如果需要第十級的魔法……這真是奇怪。」

伊露莉對卡爾的話很有興趣似地看著他。

「哪裡奇怪了?」

卡爾做了一個很專註在思考的表情。他開始喃喃自語似地說了:「亨德列克是個努力不讓自己的記錄留在世上的人。即使不是如此,以現有極少的資料,再加上經歷了三百年的殘酷風霜,還會有什麼關於亨德列克留存下來的記錄嗎?難道會有值得去確認亨德列克是否創造了第十級魔法的資料留下來嗎?」

「可能性當然是很低嘍。」

「而且……亨德列克即使創造了第十級魔法,我們也可以確定他沒有傳授給任何人。謝蕾妮爾小姐剛說過,即使能力不足以創造出魔法,但卻有可能學習過魔法之後再去運用的吧?因此亨德列克如果想要將它傳授給即使資質比他低的人,他是多少可以傳授一些魔法下去的。但是如果傳授給了某人,那個魔法應該會流傳到今天才是啊。」

「你說的當然沒有錯。但是第十級魔法並沒有流傳下來。」

「是啊。所以那是因為亨德列克沒有傳授給任何人的緣故。這麼說來,即使他創造了第十級魔法,結果也還是失傳了,不是嗎?」

「是有可能這樣沒錯。」

「那樣的話,亨德列克創造的第十級魔法還有必要去做確認嗎?亨德列克沒有創造第十級魔法的話,第十級魔法當然就不存在。還有萬一他創造了第十級魔法,也會因為沒有傳授給他人的關係而失傳,就跟第十級魔法不存在是一樣的意思。謝蕾妮爾小姐你說過不是要確認第十級魔法的存在與否,而是需要學習第十級魔法。那麼你有沒有想過第十級魔法不存在的話,要如何學習呢?」

啊,怎麼會變成這樣?伊露莉微笑著點點頭。

「你的見解很正確。正是因為這個理由,沒有任何的巫師會去留意亨德列克的第十級魔法這件事。不管亨德列克有沒有創造第十級魔法,他們也會覺得不可能有機會學習。因為亨德列克賓士過的原野和今天我們所賓士的原野中間,有一道三百年的時光之河,橫亘在我們和亨德列克之間。」

「是的。這麼說來,確認亨德列克有無創造第十級的那些神秘魔法,這件事雖有其意義存在,但在實質上的意義……」

「但是如果第十級魔法真的被創造了的話,即使亨德列克沒有傳授給任何人,也學得到這個魔法的。」

「即使沒有傳授給任何人?你是說可以期待留下的魔法符文嗎?」

還沒等伊露莉回答,我就搶著說:「應該不是這樣的吧。」

我突然插了進來,卡爾很驚訝地看著我。我看著伊露莉說:「伊露莉不是常常那樣說嗎?只知道符文是不夠的,魔法所運用的,那個,什麼,複雜無比的什麼,反正你不是說還有很多要傳授的?」

伊露莉點點頭。我繼續說:「那樣的話,只有符文是不夠的。萬一亨德列克沒有傳授給任何人,那必須要有巨細靡遺,記載詳細的使用方法之類的東西,伊露莉才可以學得到。如果有那樣的記錄本存在的話,應該就會有人把它學起來了。但是因為第十級魔法不存在,也就不會有那樣的記錄本了。

「沒錯。」

「那麼你到底打算如何學習第十級魔法呢?」

「向創造第十級魔法的本人學習。」

卡爾睜大眼睛看著伊露莉。等一下,她說仟么?她說要向創造第十級魔法的本人學習?意思是說要向亨德列克學習第十級魔法嗎?我吃驚地笑了笑,說:「那個,那個,伊露莉。哈,哈哈哈。你不能用精靈的角度想,要用人類的角度想才對。我們人類是沒有辦法活那麼久的。」

伊露莉輕輕地笑了笑,卡爾卻仍是一副非常訝異的樣子。他用發抖的聲音說:「巫妖……你是說,亨德列克是巫妖嗎?」

「啊?」

我也不自覺地吞了一口氣。巫妖?伊露莉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靜靜地看著我們。卡爾非常驚訝地說:「當然,亨德列克是第九級魔法的**師,如果他願意的話,也是可以把自己變成不死的巫妖。但是看看他生活的態度,他所流傳下來的一些話語……啊,當然,人類有時會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可是亨德列克變身為巫妖這件事我無法相信。你是說他放棄了他自己本身的人性了嗎?」

伊露莉回答了。她說:「他希望他還保留著自己的人性。」

「什麼?」

「必須這樣做才……」

伊露莉停了一下,先撫摸著她騎跨的理選的鬃毛。我和卡爾靜靜地等待著。但是伊露莉隔了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她在想要怎麼說嗎?一會兒過後,伊露莉很快地接著說完剛才的話:「亨德列克一直希望自己永遠是個人類,永遠不放棄自己的人性。希望自己還記得無法遵守的約定。希望自己還記得在綠色的山裡頭形成一池黑色湖水的原因;還記得倒塌的塔上覆蓋了苔蘚的原因;也還記得和神龍王之間的盟約。」

一口氣把話通通說完的伊露莉沒有一點喘氣的樣子,她接著把最後一句話說出口。她說:「他希望自己永遠是亨德列克。」

卡爾臉上充滿了強烈的疑問表情。我心裡想問的事,多到數不清,連喉嚨都在發癢。她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伊露莉的話里有強烈暗示拒絕回答任何其它疑問的感覺。結果,我喉嚨癢到最後忍不住咳了一聲出來。

04

我覺得卡爾既然要說話,就應該正面看著對方說,這樣會比較好。但其實我現在也無法正面看著對方。對方是從伊斯公國首都巴拉坦來到那吳勒臣這裡,等著要來歡迎我們的迎賓團。卡爾無法讓這個迎賓團的人覺得他是一個很有禮貌的人。

他仍然還是一副側著頭看旁邊的姿勢,說道:「各位不辭辛勞……不辭辛勞地前來此地……愚昧的在下……嗯……深覺高興而且感激……不盡……在陽光的普照之下……祈願兩國的未來……建立於更加誠實與善意的……」

然而,來到那吳勒臣等待迎接我們的迎賓團團長並沒有責怪卡爾的無禮。卡爾雖然沒有專心跟他說話,但他依然還是對卡爾露出了微笑。他面向卡爾的臉,說道:「很漂亮吧?」

卡爾嚇了一大跳,正面看著他,說:「什麼?啊,真是對不起。我失禮了。」

迎賓團的團長微笑著說:「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們先看日落再說吧。住在此地的人,也很少能在如此晴朗的天氣里,觀看到這麼美的日落。」

這位團長說完之後,就先行走向懸崖的方向。卡爾隨即尷尬地笑著走向懸崖邊。我們一行人跟著站在卡爾旁邊一字排開,而迎賓團員們也笑著從團長旁邊一字排了開來。

天空真的是一片火紅。

天空猶如燒了起來,波紋極像是黃金絲線織成的絨毛毯。所有人的臉孔全都變成暗紅色,每個人臉上輪廓都變得更深了。我們在那吳勒臣白色懸崖(現在就算是稱做火紅懸崖也不誇張)的頂端排成一列,看著即將要下沉的太陽。在東方的國家伊斯公國,能觀看到落向地平線的日落景象是很稀有少見的事、不過,我們卻在那吳勒臣的大湖錫奇安湖的東邊山麓上觀看到了。

迎賓團的團長用柔和的聲音說:「我們看到的是由海上升起、向湖面落下的太陽。也就是說,它是由水面升起、向水面落下的太陽。我並沒有意思貶低其他地方,但是,我確實對於我們擁有大陸最美的日出和日落,感到自豪不已。」

「貴國有如此美麗的日落,確實值得為此自豪不已。望著這從黃金之海升起,朝黃金之湖落下的太陽。這種生活想必一定很棒吧。」

真的好美!我往後看了一下。後方是一片海洋。而前方則可以看到錫奇安湖的寬廣的水平面。我們站著的白色懸崖是位在海洋與湖之間,彷彿是一面圍牆般矗立著。在湖的這一邊,懸崖四面都是白色的扁柏叢生,而海的那一邊,四面則都是白松樹。真是漂亮極了!我大概知道為什麼要叫做白色懸崖了。

我吞吞吐吐地說:「真是奇觀……要是沒有出來旅行的話……」

杉森也是一副感動的表情,他點點頭,看著朝向西方地平面落下的太陽。在這個只見得到紅色的世界里,妮莉亞的頭髮隨風飛揚,像是一團火一樣。妮莉亞的眼睛美麗地眨著,她的嘴唇很自然地張開,兩手緊握在一起。她對我說:「修奇?實在實在是很漂亮吧?」

「是啊。嗯,這景象真的好漂亮。」

迎賓團團長咯咯笑著說:「我很高興能讓西方來的客人看到我們故鄉的壯觀景色。好,現在我們進去吧。太陽完全落下之後會變得非常冷。」

我們是西方來的客人?

我的心臟突然間猛跳了一下。為什麼呢?西方,如火般的太陽。

像是連水都快被燃燒掉的火紅。

……真是的。

我們表情焦急地想要再看一眼那個幾乎已全部落入地平面的太陽。不過,可能因為是在懸崖上,海風和湖面的風同時吹來,真是有夠冷。不對,是快凍死了。

我們進入伊斯公國后看到的第二座都市是那吳勒臣,同樣也是個一直刮大風的都市。有趣的是,都市裡幾座突出的尖塔上面都掛著風向計,沒有一座例外。我還看到有些房子,在長長的柱子上立著風向計。坦白說,柱子上面立個風向計在我眼裡看來真是奇怪不已。

「卡爾,那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柱子上要掛著一個袋子呢?」

杉森很快插嘴說道:「哎呀。那個會不會是要用來抓鳥的?」

「那麼這裡的鳥可能都活得很無趣嘍!才會把自己的身體塞到那樣的袋子里啊!」

卡爾微笑著說:「啊,那個是風向計啊!風從那裡進去的話,袋子就會鼓起來。它同時也是風速計。風愈強就會鼓得愈挺。」

「然後有時候盲眼鳥也會飛進去?」

「哈哈哈。」

說的也是,這裡的人一定得時常注意風的動向吧。這一回,因為現在是傍晚時分,都市裡的人沒有聚集夾道歡迎,這樣反而比較好。

但還是有一些準備晚餐的婦女們,以及被那些婦女拉著耳朵進城的男孩子用驚訝的眼神看著我們。

天空在剎那間變成紫色之後,馬上又轉換成暗藍色。

我們跟著迎賓團到了那吳勒臣的領主城堡里。杉森和我稍微靠在一起,開始批評城堡。

「哼嗯,你看,賀坦特警備隊長。你覺得那吳勒臣城堡怎麼樣?」

「原來你也感覺到了。就陸路來看,是座不堪一擊的城堡。但是我不太清楚海軍戰術,說不定就水路而言就不會很弱了。」

「可是它三面臨海,只有一條陸路而已,不是嗎?所以就陸路來看,應該不會很弱吧?」

那吳勒臣城堡像是掛在海岸懸崖似地,城的三邊城壁都一直連結到海里,剩下的一面是和陸地銜接在一起。通向城門的那一整條路兩旁種滿了海松樹,很是雅緻。這條路並不是很窄,如果要由陸路攻擊城堡的話,就一定會由這條路正面攻擊。其餘三面都必須從海上進攻。但杉森只是嗤之以鼻地說:「只有正面一條路,而這條路又這麼容易被攻下。左邊的那座山也有問題……如果從山丘上面射箭下來就傷腦筋了。站在守備的立場,它根本沒有所謂高地的優勢。賀滋里他曾歸納出理想的城堡需具備三要件:垂直面要高水平面要窄、自給自足。可是這座城堡首先就已經不符合垂直面要高的這個要件了。」

「什麼是水平面要窄啊?你的意思是城堡必須蓋得窄小一點嗎?」

「不是。是通往城堡的路必須要窄。可是這一條簡直就是大路啊。從弓箭射程外到城門,不到一分鐘就可以跑完。要是我的話,士兵……」

杉森沒有說完就打住了。我跟隨他的目光看去,也嚇了一大跳。

不知什麼時候,那個迎賓團的團長已經在我們旁邊,一直以感興趣的目光靜靜聽著我們在七嘴八舌。他說:「嗯,士兵不用很多就可以攻下這座城堡了,是嗎?」

杉森慌張地回答:「啊,不是,真是對不起。我是在開玩笑的。請原諒我的失禮。」

「不,沒有關係。您不會丟下大陸戰士的自尊心吧?請您以一位戰士的立場繼續說。我不會做任何追究的。」

杉森差點就講了。我要是稍微再慢一點就大事不妙了。呼!我精神恍惚地說:「我們並非前來從事間諜或暗探軍情之事。我們乃是為了和平使節的任務而來到這光榮的國家。希望我們這些無知者的戲言不會破壞更加充滿善意的兩國關係。我們在此鄭重道歉。請閣下您原諒我們的失言,請不要再追究而讓我們愚蠢的嘴巴造出更大的罪過。」

我的額頭都快流汗了。杉森要說話的前一刻,我竟能一下子講出這麼長一段話。哎唷,呼!迎賓團的團長用奇異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後鄭重地接受道歉之後,就走了。卡爾一聽到我這麼快速反應,點了點頭,隨即笑著說:「好了!杉森。你欠我這一次。給我準備好好地還債吧。」

杉森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一蒼白。他結結巴巴地說:「呼。真的不管你要我做,做什麼,我都無話可說。真是的。我都忘了這裡是在別人的國家。喂,混蛋,你幹嘛提城堡的事啊!」

「好啦,是我提的,可是一直批評個不停的人是誰呀?」。

「唉!可惡。」

杉森嘟嚷著走進了那吳勒臣城堡。

我們首先把武器和馬交給城堡傭人,然後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整理好服裝儀容之後,被引導到大廳里。大廳里有穿著正式的騎士,和家臣們排成兩列,還有一位看起來像是城主的人,坐在一張高高的椅子上。嗯,我見識過莊嚴大廳之後,現在對於這大廳雖然不覺得很是壯觀,但也算是不錯的了。

我大概都是在觀察牆上掛著的蠟燭。這裡靠近海洋,應該會使用魚類的油脂吧?魚類油脂就蠟燭材料而言,算是較低級的。當然啦,最高級的油脂是那個叫什麼來著?鯨脂!除此之外,其他魚類的油脂都不怎麼好。不過,在這裡牆上掛的蠟燭火光竟然都十分漂亮。

哼嗯,一定是進口的東西,應該是吧。

我們一行人,也就是卡爾、我、杉森、妮莉亞、伊露莉和蘇凱倫一走進去,城主大人便從位子上站了起來。我們該不該下跪呢?不對,等等。這裡是在外國,所以我們沒有必須表達忠誠的義務吧。果然,我們沒有一個人跪下來。

那位城主行了一個注目禮,說道:「歡迎拜索斯的使節團來到此地。我卡米安。那吳勒臣謹以友誼與信賴歡迎各位。以遍及正義之處的薔薇祝福各位。」

卡爾先是露出訝異的表情,但隨即優雅地回答:「城主大人的溫馨歡迎不僅使我卡爾。賀坦特已經忘卻旅途的疲憊,更令我對貴國與拜索斯的光輝未來感到無限希望。以猶如熱情花瓣般的溫暖之心祝福您。」

卡米安領主聽了之後,臉上浮現出高興的表情。那種表情就好像是從意想不到的人身上發現到友誼的樣子。他走來和卡爾握手,並且說:

「薔薇紅得令人喜愛,猶如正義受萬人尊崇。拜索斯的山川確實宛如一座智慧的寶庫啊!」

「伊斯的海洋,堪稱是深遠智慧日復一日波濤來往之處。城主大人的福德浩翰無垠。」

卡米安城主欣喜地看著卡爾,興緻勃勃地說:「好,能夠認識拜索斯各位賢士真是太高興了。我想認識一下各位光榮的名字。」

於是,我們就一個接著一個自我介紹。每當有人介紹完自己,卡米安城主就會適當地給予回話答禮。可是對於使節團的成員里有少年、精靈、還有一個活潑的短髮小姐,他的神情像是看不出我們是什麼角色。不過,他沒有說什麼,只是親切地笑著說:「各位遠道而來,在此消除一下旅途的勞頓吧。想必在拜索斯一定聽說伊斯的食物很怪吧?今天我就來打破那些不實的傳聞。請跟我來。」

幸好,宴會裡有許多拜索斯的食物。我本來已準備好要面對在賽多拉斯吃過的那種完全伊斯風味的食物,但這裡的食物讓我得以高高興興地走向餐桌。

在用餐的空閑時候,卡米安城主對卡爾說:「我想明天送各位到首都巴拉坦。要是還很疲憊的話……」

「不。我們順著美麗的海邊一路走來,一點也不會累。我們明天就可以出發了。」

「是。其實我們君主陛下也很急著想見各位呢。」

「是嗎?」

「是的。貴國與傑彭國的戰爭已經打太久了,我們身為誠實的鄰國,焦急企盼兩國早日結束戰爭。而今拜索斯既然有使節團親臨,我們君主期待此次會談能夠促成大陸和平。」

卡爾的眼神變得有些小心翼翼,同時蘇凱倫的眼睛有點在興奮地閃爍著。嗯,這就是外交嗎?對我來說,我不知道到底什麼是重要的話,什麼是有隱含其他意義的話,但是由他們兩人的態度可以看出,現在卡米安城主說的這番話是有重要涵義的。卡爾溫和地說:「和平乃是非常珍貴的。可是傑彭國竟不知其珍貴,實在是令人遺憾。」

這一次,卡米安城主的眼角稍微上揚了一下。這個呀,真傷腦筋。我來到這個國家好像很難好好享受食物哦?我和妮莉亞都用緊張的表情集中精神聽著兩人的對話。伊露莉還是面無表情,至於杉森則是忙著吃。卡米安城主說:「是。所以您不認為現在正是誠實的調停者出來協調兩國意見的時機嗎?」

「是。如果不能為了和平而犧牲正義的話,我認為那樣的調停者是不會受兩國歡迎的。雖然為了維護正義,有時不得不犧牲和平,可是絕不能為了和平而犧牲了正義。否則和平就只是建立於假象與虛偽之上,等於是海市蜃樓。」

「所謂正義……您說得沒有錯。但是正義不可淪為自我滿足的工具吧?」

「沒錯。所以在我們國家,儘管戰士們的母親和情人悲傷,他們的知己哀痛著,我們國家也不能放棄正義。」

卡米安城主露出有些彆扭的表情。他們兩位後來還繼續聊著,看起來像是很和氣地在談話。但其實這頓晚餐並不是吃得很溫馨。

真是的。我覺得消化不良耶!

蘇凱倫微笑著說:「我終於了解為何國王陛下一定要派您這位從荒野村落來的賀坦特大人了。坦白說,我以前護衛過的使節,都是性格溫和的使節,但我認為他們都很難算是有能力的使節。」

說得也是。他會這樣說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卡爾平常都只是一副呵呵笑臉,只要一有時間就像現在這樣拿著書不放,這樣一個中年人,誰會認為他是一個有能力的外交官啊?卡爾仍然還是一副呵呵笑臉,他合起書本,答道:「我聽了覺得很慶幸。但是一個官吏有沒有能力,這是很難在當代就評斷出來的。」

「不,您太謙虛了。今天晚餐,卡米安城主隱約提起調停問題的時候,您回答得非常好。而且您還在薔薇與正義之神歐雷姆的追隨者面前,以正義為回答的主軸,真是太妙了。」

我們現在正坐在那吳勒臣城堡內的一間卧房裡聊天。伊露莉兩腳平直地伸著,坐在地板上的地毯,她的表情一副很困惑不解的樣子。她也和我一樣,聽不懂蘇凱倫和卡爾說的是什麼意思。其實,趴在暖爐前搖著雙腳的妮莉亞也是一副糊裡糊塗的表情。我把她的腳搖得更快,而且像是要把她的腳塞進暖爐似地捉弄之後,說:「卡爾。」

「嗯?什麼事,尼德法老弟?」

「剛才晚餐時,那些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談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卡爾笑著拿起放在桌上的茶杯。他突然說出毫不相干的話:「這茶真香。是伊斯產的茶嗎?」

「卡——爾!」

「好啦,我知道。哼嗯。其實我們並沒有說到什麼重要的事。不過在外交關係上,那種不是很重要的事有時候卻可以演變成重大的問題,很可笑吧。」

「哎呀!我喜歡聽可笑的事。請您說吧!」

「咯咯。嗯,我要怎麼說明好呢?」

卡爾用手敲了敲放在桌上的書本,說道:「我這樣比喻吧。在某個村子里有兩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吵了起來。兩個年輕人都勢均力敵,難以分出勝負。一開始不知是為了什麼而吵了起來,但是吵久了,卻變成是為了自尊心,怎麼也要戰勝另一方。」

妮莉亞開始好奇了起來,聚精會神地聽著。她用趴著的姿勢,慢慢地爬近我們坐著的桌子附近,那位嚴謹的蘇凱倫護衛隊長看了則是皺起眉頭。不過,卡爾繼續說道:「好了。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再繼續吵下去,兩個人恐怕還得再痛苦好幾個月,說不定還可能會有一方喪命。但是兩個人都有自尊心,不可能會有人先認輸。那到底該怎麼辦呢?」

「當然要有個夠份量的人出來阻止他們嘍!」

「沒錯。有人出來阻止的話,兩個青年就應該會在無法打贏的情況下接受和解。」

「好。我聽懂了。那麼說來,你的意思是,伊斯公國想在拜索斯與傑彭的中間做那個有份量阻止的人,是嗎?」

「好像是吧。」

「那麼我們為什麼不要接受那種和解調停呢?」

蘇凱倫聽了,用啼笑皆非的表情看我,可是我不在乎。他用低沉但有力的聲音說:「你這個不懂事的小子……和邪惡的傑彭有什麼好和解的?我們惟一可行的辦法就是打贏他們。」

「你的意思是,即使會弄得兩方千瘡百孔、兩敗俱傷,也在所不惜嗎?」

蘇凱倫聽了我的話,真的生起氣來了。他像是針對我說話似地說著:「我們會打贏的。雖然你年紀小,但是身為一個拜索斯國民怎麼可以說那種話呢?」

我又想再說話的時候,卡爾很快地說:「尼德法老弟,你聽我說,這其中有好幾種理由。而且,泰利吉大人請你不要責怪這個小孩子。」

我事實上是氣得臉頰漲鼓鼓的,蘇凱倫則是看起來像是很火大的樣子。卡爾對我說:「如果雙方和解了,當然是可以暫時解決燃眉之急。而且在前線作戰的士兵們也可以回到企盼他們的家人身邊。但代價就是,我們國家等於是欠了伊斯公國一筆債。伊斯公國就是貪圖這個,所以想要擔任調停者。伊斯公國原本便是不會做那種充滿愛心與慈悲之事的國家。」

「可是,只要把它想成是一種心理上的負債,就可以了吧?」

「是沒錯。但是在外交這種你來我往的辦家家酒遊戲上,那種心理負債卻是很沉重的。簡單地舉一個現實的例子,他們可能會趁著拜索斯和傑彭的戰後混亂而侵吞兩國的商權,這或許是他們的目的之一。」

「侵吞商權?」

「沒錯。戰後會需要許多物資,說不定會形成一個新的經濟圈。伊斯公國會在混亂之中侵吞掉兩國的經濟圈。因為兩國不能虧待調停國的商人,只好善待伊斯的商人,如此一來,伊斯的商人就可以從中獲得很大的利益。」

我點了點頭,但同時又搖了搖頭。結果弄得我的脖子疼痛。我說道:「我大概知道是什麼意思了。可是我聽起來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的。只要努力不被侵吞到商權,不就好了。重要的是,在前線的人可以平安無事地回家,光是這點就很值得了吧?」

蘇凱倫好像又想說什麼,但是卡爾先開口說:「你說得是沒錯。但是我們如果放棄可以打贏的戰爭,這樣也是很奇怪的事,不是嗎?你想想費雷爾的那些建言。」

「嗯。說得也是哦。」

蘇凱倫露出驚訝的表情,看了看我們。他吞吞吐吐地說:「您,您的意思是確定可以打贏?」

啊!他應該是不知道我們說的那些建言吧。他只是我們的護衛隊長,因為費雷爾的沒航路戰略是最高機密。卡爾靜靜地點頭說:「是的。我們擁有能夠確保戰爭勝利的戰略。而且我就是因為這個戰略而出使伊斯公國的。因為這個戰略需要伊斯公國的幫忙。當然,這是機密事項,無可奉告,請您諒解。」

蘇凱倫面帶喜悅的表情,點頭說道:「是,我知道。我現在才知道我護衛著如此重要的使節團。我一定不惜犧牲生命護衛賀坦特大人。」

「啊,夠了。沒關係。我們明天就會抵達巴拉坦了,不用太擔心。」

「是。可是我還是不會鬆懈警戒的。」

「可以不用太過警戒。只要照目前做的方式就可以了。對了,泰利吉大人你是說你沒有聽說我此行是負有什麼任務嗎?」

「是。」

蘇凱倫簡短地回答之後,好像還想再說些什麼。

「軍人是不必問為什麼的。我們要做的是一接到任務就執行。」

「是。應該要這樣才對。因此只要照目前所做的來做就可以了。」

卡爾微笑著說完之後,蘇凱倫點了點頭。這時候,我覺得腳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碰我。我低頭一看,妮莉亞不知何時已經悄悄爬來刺一下我的腳。

「修奇——啊——?」

「不要這樣!你剛才聽到了吧?機密,這是機密啊!」

「哼嗯。原來真的是那時候在大暴風神殿你們指的那件事。咦,我真是好奇耶!」

「我知道你為什麼好奇想知道。所以請你了解我為什麼不告訴你。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妮莉亞看了看我,說道:「知道了啦。」

「很好。還有,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在地上滾來滾去啊?」

「什麼話!如果小孩子在地上滾來滾去的話,會被大人罵。我又不是小孩子,所以可以隨我的意思翻滾。」

我向妮莉亞伸了伸舌頭,然後很快地跳起來。因為她想抓住我的腳踝。蘇凱倫看到我和妮莉亞鬧得這麼瘋,乾咳了幾聲,一面走出去一面說:「夜深了,我去找費西佛先生回來。」

「啊,可以不用去找他……」

但蘇凱倫還是徑行往外走去。幹嘛找杉森呀?他現在這個時候應該是高高興興地與那吳勒臣城堡的大廚在一起,要不然就是在威脅酒庫的負責人吧?這時候,妮莉亞一個空翻,站了起來。她差點就踢到桌子,讓卡爾嚇了一大跳。

「修奇,修奇。我們也去找杉森吧?」

「幹嘛找他啊?他才不會去什麼危險的地方呢!」

妮莉亞把頭往兩邊搖晃,說道:「不是不是,我是怕杉森會對別人怎麼樣。」

「那趕快走吧!」

我趕緊站了起來。我怎麼沒有想到這個!我們是使節團,不能在外國的城堡製造騷動。呵。而且我又想起今天白天和迎賓團團長的那段驚險對話。真是的,要趕快找到那傢伙才可以。卡爾又一心意在讀書了,我想問伊露莉要不要一起去,不過我看算了。她正陷入沉思當中……一副完全獃滯的臉孔。可能她是在苦思剛才不久前我們的那段對話吧。精靈懂不懂外交是辦家家酒的遊戲呢?

妮莉亞和我各自在硬皮甲上面披了一件斗篷。冬天確實是到了,天氣冷得不得了,只要一離開有壁爐的房間就覺得脖子後面都凍僵了。妮莉亞把斗篷拉到下巴,說道:「他會在哪裡呢?」

「第一個可能,佔據廚房。第二個可能,偷襲酒庫。」

「他會不會在那吳勒臣城主的獨生女房間窗戶下面唱求愛小夜曲啊?」

「你是說誰會做這種事?」

誰會在十一月這種天氣里唱求愛小夜曲啊?嗯,杉森應該是做得到啦。但杉森不可能會去做那種事的,他掛在脖子上的戒指可能都被手垢弄得黑黑的了吧。我咯咯地笑著走向廚房。

※※※

果然不出我所料!可是場面比我想象的還更奇怪耶!

「怎,怎麼可以不經上面的人允許就把犯人從押送馬車裡放,放出來啊!」

「這個嘛……喂,溫柴,你會逃跑嗎?」

溫柴沉默地指了指自己的腳踝,露出無辜的表情。蘇凱倫看了一眼圈圈纏繞捆綁著的那條繩索之後,才稍微安心了下來,杉森則是張嘴笑了起來。

那吳勒臣城堡的廚房裡聚著這裡的一些傭人和女傭,還有一些看起來像是見習騎士的人,他們都在和杉森、溫柴一起喝著酒,蘇凱倫搖著頭說:「喂,杉森。費西佛!就算你有綁著繩索,但你這樣做,還是侵犯到了我的許可權!」

杉森把酒瓶靠到嘴邊喝了一口,然後搔著後腦勺,說道:「哎呀。泰利吉大人是護衛隊長吧?」

「什麼意思啊?」

「所謂的護衛隊長就是要保護我們使節團的每一個人,不是嗎?而溫柴也算是某種的使節,是吧?溫柴是我們拜索斯的戰俘,所以現在他的安危應是由拜索斯來負責。我們並不是要把他帶來留在伊斯公國的吧。所以說,在伊斯公國里即使是溫柴,你也應該負起護衛責任,是吧?」

蘇凱倫睜大眼睛看了杉森一眼。杉森嘻嘻笑著說:「簡單地說,有句話說:男人在喝酒的時候,連國王也不能干涉。傳說路坦尼歐大王去見烏塔克和查奈爾時,看到兩人在喝酒,然後就等了他們一整天。我會道歉的,你不要站在那裡,過來一起喝酒吧。你在這裡的話,溫柴如何能逃跑呢?」

蘇凱倫面帶一點固執的表情盯著杉森看,但這時候在他旁邊的妮莉亞悄悄走近勾起了他的手臂,說道:「去吧,隊長大人。」

蘇凱倫嚇得甩開手,然後有些靦腆地笑著,最後還是被拉到餐桌那裡。那吳勒臣城堡的傭人、女傭和見習騎士們都歡呼著歡迎蘇凱倫。杉森高興地笑著說:「哎呀,你們也來了呀?來這裡坐著。」

我只好搖搖頭,走了過去。

這樣真是不錯。比起剛才和城主的那場宴會,現在一些做屬下的在一起開這種宴會確實比較適合我。杉森甚至還把腳翹到桌子上。而溫柴因為杉森的關係,也不得不跟著一起翹腳,有個女傭乾脆踢開椅子,直接坐在桌上,漲紅著臉,用兩手拿起酒杯一直喝著酒。

結果那些傭人和見習騎士都鼓掌叫好。妮莉亞咯咯笑了起來,而蘇凱倫那傢伙則是用嚴謹的表情稍微皺了眉頭。不過他在這種場合當然是不至於笨到會說這是不合禮儀、沒有禮貌之類的話。

我走近溫柴的身旁,想要敬他一杯酒。

「溫柴,你是不是被杉森拉來的?」

「是啊。這個王八蛋。他想喝酒就自己喝嘛。」

當場,杉森用手肘撞了一下溫柴的腰,溫柴發出呻吟聲。杉森說道:「這傢伙,你這麼會喝酒,就不要再羅嗦了。我把你帶到這裡……」「我知道,我知道啦!媽的。謝謝。這樣可以了吧?」

「好。知道我這個人好就要說嘛。」

杉森在那邊高興嘻笑著,溫柴則是使用臉部所有的肌肉,做出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喝著酒。妮莉亞向蘇凱倫勸酒。我一面把手伸向剛才宴會的那些豐盛剩菜,一面說:「可是那些看守馬車的士兵為什麼會開門呢?」

蘇凱倫隊長詫異地看了看杉森,說道:「對哦,是他們開馬車門的嗎?」

杉森笑著回答:「是啊。他們每個人手抱一瓶酒,然後確定溫柴捆綁了繩索之後,當然也就沒說什麼了。」

「這些個混蛋!」

蘇凱倫隊長馬上就往外跑去了,我們看了一會兒他的背影,然後我問杉森:「是真的嗎?」

「假的啦。我是趁著那些兵暫時離開位置的空檔把溫柴拉下來的。」

「你真是惡劣……那些可憐的看守兵。」

杉森他像食人魔般地笑著,妮莉亞則是捧腹大笑著。溫柴噗嗤笑著,一邊倒酒一邊說:「我是看守我自己的兵。我要是不想逃,我就絕對不會逃跑。」

「其他人可能很難以相信吧。」

「或許吧。」

溫柴輕輕地點了點頭。妮莉亞從剛才就一直在玩著餅乾,把餅乾往上丟,再用嘴巴接起來,她一聽到溫柴的話,驚訝地說:「為什麼你不想逃呢?」

溫柴稍微轉頭瞄了一下妮莉亞之後,對我說:「修奇,你跟她說逃跑對我來說沒有好處。」

我都還沒有說話,妮莉亞就說:「如果回到故鄉可以見到親人,要是有情人或老婆在等他,他應該會想見他們吧?」

溫柴內心裡那股難受的感覺都在他臉上浮現了。可是他苦澀地微笑著說:「你跟她說,我回去了只會對他們更增麻煩,修奇。」

這一次也是我還沒開口,妮莉亞就先說了:「喂!不要再這樣了。既然你都放棄祖國了,就該連習慣也放棄才對呀!我的意思是請你直接跟我說話。」

溫柴看了看妮莉亞。他嘆了一口氣,乾咳了幾聲,握了手又攤開手之後,整張臉都紅了起來,然後他轉頭對我說:「跟她說習慣需要慢慢地改過來才行。」

杉森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我覺得我沒有必要在中間傳話了。妮莉亞跳著跳著跑來,彎著腰站在溫柴前面。溫柴趕緊轉過頭去,但是妮莉亞跟著他轉的方向移動身體,一直面對著他的臉。溫柴轉頭轉了好幾次,想要避開妮莉亞的目光,結果索性把頭往下低垂,說道:「修奇!問這個女人為什麼要這樣子!」

「看著我說話,看著我說話,看著我說話。」

妮莉亞像是在念什麼咒語似地喃喃自語著,溫柴開始變得坐立焦躁不安。他生氣地想站起來,但杉森不讓他把腳從桌上放下來。

不知何時起,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看著妮莉亞和溫柴。溫柴可以說是臉紅到耳根了。他慌張地說:「修奇,只要你叫這個女人走開,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跟我說話,跟我說話,跟我說話。」

「我好像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我其實也是蠻惡劣的人。溫柴隨即轉頭對杉森說:「你不是想學殺氣嗎?我教你。只要你讓她走開。」

杉森的眼睛立刻閃閃發光。妮莉亞驚嚇著,趕緊冷酷地瞪著杉森。杉森的嘴角突然上揚,他說道:「真是奇怪耶!」

「什麼意思?」

「用你那個殺氣把她趕走,不就行了?」

溫柴彈了一下手指頭。然後他開始瞪起妮莉亞。妮莉亞嘻嘻哈哈地對看著溫柴。

哼嗯。真是奇怪的一幕。溫柴坐在椅子上用可怕的眼神瞪視妮莉亞,而妮莉亞則是彎著腰微笑對看溫柴。兩人的表情完全不一樣,然而鼻子相隔不到一肘距離,他們互相無言地看著對方。

砰!

結果妮莉亞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一面顫抖著,一面慌張地躲到我背後。溫柴得意揚揚地笑著,廚房其他人都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我的背後傳來妮莉亞顫抖的聲音:「可,可怕死了……哎唷!」

「溫柴好像很難改掉數十年來養成的習慣。你不要再刁難他了。」

「可,可是也實在是太嚇,嚇人了。呼呼。」

妮莉亞就連坐在椅子上也無法挺直身體。而且手還不斷顫抖,根本無法拿起酒杯,只能緊握著雙手。

「真是的……可能是你對抗太久了。」

「嗯,嗯。就算可怕,我也一直,一直撐著……」

「你真是太固執了。溫柴那雙眼睛讓翼龍昏過去,還讓獄魔女嚇得逃跑,你以為你有辦法對抗得了啊?」

「不要再說了。我現在都沒對抗了,還是顫抖,抖得很厲害。」

那吳勒臣城堡的人們都一副驚訝的表情,個個不敢再看溫柴一眼。溫柴噗嗤笑著拿起酒杯,並且說:「修奇,你跟她說我很抱歉。但我覺得她太固執也有錯。」

「聽到了吧?」

「這個……討厭!你這個傢伙。」

溫柴以更深邃的眼神做出一個笑容。四周圍好安靜,所以酒變得很沒味道。

「為妮莉亞乾杯。」

「為了我?為什麼?」

「你唱一首歌吧。愛亞。伊克利那的鞋匠米德比。」

「咿呀嘿咻!」

過了不久,大家全都站了起來,盡興地唱著這首歌,還有人把酒倒在別人的頭上。其中一個見習騎士和女傭跑到桌上,把盤子清到一旁,就開始跳起舞來。

一陣狂亂結束之後,大家的衣服都被酒淋得濕透了,就在酒杯漸漸都空了的時候,有個那吳勒臣城堡的見習騎士不知從何處拿來了一個詩琴。那吳勒臣的人都給予歡呼,連我們也笑著拍手叫好。

「今天我們很榮幸地歡迎從遙遠西方國度來到這個太陽升起的國家伊斯的美麗之城那吳勒臣的賓客們……」

「哦!哦!」

「哈哈哈。很好。我要開始了。」

見習騎士輕輕地撥弄詩琴的弦,並立刻唱了起來:

古老的大地上吹著新揚起的風。

宛如隨風飛揚的草籽般的人生里,只會出現一次的神秘之風。

那正是魔法之秋啊!

**師亨德列克的秋天是多麼短暫,妖精女王達蘭妮安的秋天卻無窮無盡。

這是什麼歌呀?還提到亨德列克和達蘭妮安呢!我又再集中精神聽這首歌。

細美那斯平原上,連風也迷失方向,一顆星落下。兩顆星升起。

但是在唱著歌的歌手記憶里,有一顆逐漸暗淡的星。

**師亨德列克的目光是多麼高昂,妖精女王達蘭妮安的腳步卻消失無蹤。

妖精的歌,再也聽不到,他們翅膀上的閃亮光芒漸被遺忘。

在波濤蕩漾湖水下的城堡里,回憶是美好的。

往前行進的是人類的背影。

妖精卻在影子下停住腳步。

到底是什麼意思啊?可不可以解釋一下!我滿懷緊張地等著,可是那個騎士只是繼續唱一些我聽不懂的內容。一顆星落下?這應該是在說神龍王吧。那麼升起的兩顆星鐵定是指路坦尼歐大王和亨德列克嘍?而逐漸暗淡的星星是不是指妖精女王?她是一顆逐漸暗淡無光的星星吧?

失去翅膀的女王也失去了光輝,失去光輝的女王背負愛情的鎖鏈也太沉重。

不再回頭的目光,甚至連胸口的溫暖也失去了。

歲月在樹上添加的是年輪。

被遺忘的名字卻只能漸漸冰冷。

冰冷的冬風刮盡了樹上的樹葉,落在大地的枯乾落葉之中。

可以感受到稀微萌芽的氣息里,被置之不理的愛情。

亨德列克彎腰看了大迷宮。

神龍王的刀刃卻轉為暗紅色。

突然間,廚房裡的氣氛變得有些凄涼。那種氣氛是帶點嚴肅而且悲壯,甚至是有點恐怖的氣氛。有個女傭害怕地想捂住耳朵,另一個傭人突然乾咳了一聲,結果被自己的咳嗽聲給嚇了一跳。神龍王的刀刃卻轉為暗紅色?

此時,突然間傳來詩琴的聲音。見習騎士嘻嘻笑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接下來的我忘記了。」

「噗哈!真是的!」

所有人都爆出了笑聲。見習騎士尷尬地笑著,其他人大都對他嘲弄又斥責了一番,可是好像沒有人因為歌曲沒唱完而覺得可惜。

為什麼呢?

我想問那個見習騎士,正想走過去的時候,突然間在廚房門那裡跳進了一個黑黑的東西。那個黑黑的東西正是蘇凱倫隊長。他一進來就指著我們大喊:「有眼睛的就給我看這邊!你們這些笨蛋!」

隨即,他身後就出現了兩名看守溫柴馬車的士兵。他們一看到從他們手中脫逃的犯人竟坐在廚房喝酒,都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但是他們根本沒機會表達難堪。因為蘇凱倫很兇狠地說:「出去我再跟你們說。現在馬上把犯人帶回原來的地方,集合!」

「是!」

護衛兵甚至還對他敬了禮,於是廚房那些人都對他們投以糊裡糊塗的目光。溫柴嘆了一口氣,解開腳上的繩索。杉森則是無奈地讓護衛兵把溫柴帶走。護衛兵一帶走溫柴,蘇凱倫就走近杉森,說道:「聽說,你是在那些護衛兵暫時離開位子的時候把犯人帶走的?」

「嗯。是的。」

蘇凱倫像是氣得說不出話來的表情,看了看杉森,然後沉重地說:「我不容許再有這種事發生。」

「我知道。我會注意的。」

杉森簡單地點頭道歉,蘇凱倫不再說什麼,就往外走出去了。杉森嘆了一口氣,跟廚房裡的人說抱歉:「好了,真是對不起!我們這樣一搞,把這裡的氣氛都搞壞了。我要走了,各位繼續待在這裡吧。托各位的福,今晚過得很愉快。」

05

「他到底打算講到什麼時候啊?」

這是妮莉亞的抱怨聲。杉森一副看不順眼的表情,正彎著腰往下看。

蘇凱倫是刻意要讓我們看到這一幕才那樣做的。蘇凱倫正把所有的護衛兵集合起來,進行一場演說,從我們房間的陽台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們現在站的位置。再加上蘇凱倫鏗鏘有力的高喊聲,站在陽台上的我們和在他前面排成一列的士兵一樣,只好低著頭,一副畏怯的樣子。士兵們在三更半夜被叫起來集合在國外某個陌生城裡的練兵場,個個都感到荒唐不已,但是在蘇凱倫恫嚇演說之下,也不敢有所怨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

「懂了嗎?這裡不是拜索斯!你們快給我清醒過來!馬上打起精神,張大眼睛,隨時都要處在備戰狀態!你們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是軍人該有的態度?你們應有的戰戰兢兢精神,都被大海的氣息給衝掉了,完全放鬆警戒,你們到底能做什麼呀!」

我將蘇凱倫對他們的喊叫聲拋諸腦後,轉身進了房間。

「哎唷。他真是令人頭痛呢。」

「你們不要怪他。這其實是費西佛老弟你的不對。」

杉森歪著頭問說:「是我的錯嗎?」

「是啊。不管怎麼說,這裡是別人的國家,護衛隊長的神經當然會綳得像織布機上的絲線一樣。然而由他負責押送的溫柴,竟然出他意料之外地不在馬車上,他當然是會很不舒服,且不高興啊。這是你的錯呀!」

「是,我了解了。可是這裡又不是拜索斯,是在別人的國家的城市裡,他這樣教訓那些士兵們實在是……」

卡爾抽了一口氣后說。

「是啊。希望他儘快結束掉。這多丟國家的臉啊。」

伊露莉一副越來越迷糊的表情。她坐立不安地陷入了沉思。不久后,她小心地問了一句話:「那個,我這樣問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照你們說的話,蘇凱倫有做錯什麼事嗎?」

「什麼?」

「溫柴就是拜索斯王國的俘虜,而身為武官的蘇凱倫先生有護送戰俘的責任在。因此我可以理解杉森在這件事情上的錯誤,但是我不了解蘇凱倫在這件事情上做錯了什麼。」

「啊……蘇凱倫先生有沒有做錯不是很重要的事。我們是在談論他現在在其他的國家,公開責罵他的屬下這件事。這對身為同胞的人來說是有些丟臉的事。」

「他的屬下做錯事了,不是嗎?因為他們怠忽職守。」

「是,沒錯。可是他可以小聲地責罵,並不是非要讓其他國家的人看到這種尷尬的場面啊。再怎麼說,天底下也沒有父母願意讓家醜外揚的吧。所以小聲地說也……」

「這不是做表面功夫嗎?」

「什麼?」

「這不是讓壞事只在自己內部解決,而好事才大肆向外界宣揚的手段嗎?」

「從某些角度來看,你說的沒有錯。」

「可是不管是好事,壞事,這兩個都是真實的,不是嗎?為什麼一定要做表面功夫呢?」

「因為他那樣做,只會讓他的屬下更加難堪而已。難道一定要這樣傷害他們嗎?不管是誰,被罵了一定心裡多少會不舒服的。而且如果是在外國人看得到的場地被這樣罵的話……」

卡爾說明到這裡,做了一個微笑。

「呵呵呵。真是的,我竟想為不需要說明的東西做說明。對於優比涅的幼小孩子來說,將好的一面呈現給外國人或其他人,或是……恐怕你是不會懂的。」

「我真的不懂呢。」

伊露莉點了點頭,卡爾只好開始抓頭皮,一面看著妮莉亞一面點頭說:「可能我怎麼說,你都無法體會的。因為這根本不是可以用話來解釋的。」

伊露莉凝視著卡爾一會兒,靜靜地說:「我會再詳細地觀察,好好思考一下的。」

「謝謝你的體諒。」

卡爾再一次打開了書本,而伊露莉也是安靜地翻開書本。到底這兩個人是怎麼做到溫和地結束一場激辯,然後再馬上打開書本閱讀起來的呢?比伊露莉更奇怪的是卡爾,他根本不像人類呀。我眼神獃滯地伸直雙腳坐在椅子上,杉森則在沉思中。

卡爾突然合上書本,說道:「費西佛老弟,你還記得我告訴你的話吧?」

剛才在沉思的杉森被卡爾的突來一問,嚇了一跳,他回答道:「什麼?啊,是啊。我記得很清楚。」

「嗯。那樣就好。」

※※※

「那,祝你們一路順風!」

卡爾揮了揮手便啟程了。蘇凱倫護衛隊長仍然有些猶豫不定的樣子,失望地說:「真的不需要護衛隊員護送你們嗎?」

杉森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沒有關係的。我們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不過稱得上是某一類的旅行家罷了。真正的使節是卡爾,不是嗎?請您好好照顧卡爾。」

「可是我的職責也包含了保障各位的安全。」

「您不用擔心的。」

蘇凱倫搖搖頭退了下去。最後我們走到押送溫柴的馬車那裡。

「喂,溫柴啊!」

溫柴探出頭,看起來永遠都是一副沉默寡言,冷淡無比的表情。

杉森笑笑地說:「到了巴拉坦要小心行事,注意你自己的身體。」

「不用你操心。」

我也笑了笑,向溫柴打了招呼,伊露莉要我代她向溫柴問候。妮莉亞則是用鼻子呼了一大口氣,跟溫柴說「祝你在旅行的路上最好得到眼疾算了」這種咒罵式的祝福。溫柴冷冷地笑了笑,叫我幫他傳話,向伊露莉和妮莉亞答話,然後再次整個人定坐在馬車的底板上。

在錫奇安湖邊,我們為要離開的卡爾和溫柴,還有原來的護衛隊員們、以及到了那吳勒臣市才加入的護衛隊員們送行。太陽從東邊的海上升起,準備開始要為旅行者照射一整天不知盡頭的旅途,而西邊的神秘湖水泛著藍色水光。卡爾一行人在錫奇安湖邊出發,已經走得好遠,消失不見了。他們離去的身影,在林子里忽隱忽現,最後消失在松林樹影間。

杉森稍微揮動了一下臂膀,輕輕地說道:「來吧,出發吧。往神殿前進!」

妮莉亞一面笑,一面拍了一下黑夜鷹的屁股,輕盈地跳上了馬兒。面對巨型大馬,妮莉亞竟可以那樣毫不費力地一躍而上?真不簡單。其他人也全都騎上馬後,妮莉亞問道:「要花多久時間?」

伊露莉回答:「如果今天騎一整天的話,大概最晚在晚餐時候可以到達。」

「好吧。那沿著海邊賓士吧!咦呀啊!」

妮莉亞立刻開始從山坡邊騎下山了。杉森搖了搖頭,跟在妮莉亞後面,我和伊露莉則按照順序接著跟上。妮莉亞騎著黑夜鷹,衝進了海水浪花不斷來去的白沙海灣。在黑夜鷹狂奔的馬蹄下,沙灘上白沙飛散,水花四濺。妮莉亞又是尖叫又是笑地喊著:「呀啊哈哈哈!」

※※※

「哈啾!」

「濕著身子,一面吹寒風,一面騎著馬兒跑,不感冒才奇怪昵。」

妮莉亞想要回說些什麼,不過馬上就打了一個噴嚏。杉森一邊念叨,一邊還是把放在背包里的斗篷拿出來給妮莉亞。妮莉亞不斷地打噴嚏,用眼神謝了杉森的好意,接過斗篷。

「啊呃呃……好,好冷,哈,哈啾,哈啾。」

「反正已經在往神殿的路上了,你就忍耐一下吧。」

「嗯!如果走進神殿里一次的話,三,哈啾,三個月的運氣都會不好耶。」

「那你坐在神殿外面等好了。」

妮莉亞沒有回答,瞪了我一眼,又開始連續不斷地打噴嚏。哈啾!哈,哈啾!

正是接近黃昏薄暮時分,我們按照在進入伊斯公國前,所調查的資料一路找來,最後終於看到了德菲力神殿。那是一間座落在那吳勒臣往戴哈帕港半路上的美麗神殿。

德菲力神殿建造在山脊上稍微高一點點的地方,夕陽暮色將神殿正面染上一片紅光。剛才我們走過的平原已經漸漸暗黑下來,而位置在較上方的德菲力神殿仍是紅光一片,看起來像是飄浮在半空中的光之建築。

妮莉亞用敬畏的表情抬頭觀看著建築物。

「好像是只會發生好事的建築物……哈啾!」

杉森搖搖頭,沿著通往神殿的小路走去。

夕陽斜照在山腰的神殿之時,大概也正是結束了午後的經典頌讀,開始晚餐的時間吧。烤麵包的香味飄散開來。雖然越往神殿的上方飄去越淡,但是從高聳堅固的煙囪里依舊不斷冒出香氣四溢的白色煙霧。這座神殿不像大暴風神殿那樣壯觀,外觀看起來並不起眼,會給人一種錯覺,以為只是一棟在山村中的長老宅邸一樣的建築物。伊露莉開心地笑了,說:「這神殿一看就知道是德菲力神殿。」

「什麼?」

「因為有兩個門啊。」

伊露莉的好眼力,好像已經看到神殿的正門了。她說神殿有兩個門?啊,真是的。這樣的話,兩個門之中有一個是假的嘍?

伊露莉說得沒錯。小路的坡度逐漸變緩,靠近了神殿才確定看到了在正面牆壁上的兩個門。因為這裡是岔道之神德菲力的神殿,所以才會有兩個門吧?兩道門都以結實的木門板關著。

「我總覺得有一道門是開不了的。」

「真是的……拿著神之權杖者所做的事,怎麼有時看起來好像在開玩笑的感覺。是吧?」

我和杉森一邊閑聊,一邊看著那兩道門。來猜猜看吧。

「哈,哈,哈啾!是右,右邊啦。」

我們全都回頭看了妮莉亞。妮莉亞一面捂著鼻子一面說:「從,從附在門上的把手就可以看出來了吧,哈哈啾!」

杉森聳聳肩,從馬上跳下。然後去推右邊的門,發出了嘎吱聲。

「嚇我一跳呢?」

那個時候伊露莉笑了起來。她從馬上跳下來,走到左邊的門。

我們正看著她的時,伊露莉就跑去推門。嘎吱。打開了呢?

「有一邊是對的,並不表示另一邊是錯的吧。」

杉森和我一副鬱卒的表情。妮莉亞訝異地說道:「好奇怪。右邊的門比較常使用,使用,哈啾!」

「因為右撇子比較多啊。」

伊露莉簡單地回答,牽著韁繩走到門內。杉森驚嘆地看看左門,再看看右門,然後自言自語地說:「真有趣啊。我想他們不是故意要做了兩個門,是有什麼含意才這樣做的吧?」

「有什麼含意?」

杉森認真地在思考著,然後用瞭然於胸的口吻說道:「有一個門故障的時候,可以用另一個門比較方便。」

一走到裡面,便看到一個寬敞的庭院,修鍊士們從建築物里跑了出來。他們看到我們開了兩個門站在那裡,覺得很好笑的樣子。然後在他們後面有一位祭司走了出來,上臂有點粗的祭司摸著鬍子說道:「歡迎從神殿大門進來的客人。以必要時所需之小幸運祝福各位。」

杉森頓了一下,看了看伊露莉。伊露莉馬上站到前面回答:「隨心所行之路即是正路。我們是過路旅行者。太陽下山後,風冷露水寒,我們在想是否可借住貴神殿一宿。」

那位長得像山寨頭目的祭司,輕輕地點點頭告訴修鍊士們:「帶這幾位客人入殿,用餐及梳洗。」

此時杉森慌張地跑到前面。

「啊,那個,等一下。呃……」

然後杉森敲了一下腦袋瓜,突然在流星的馬鞍上東翻西找。一團線球,紙張碎片,咬過剩下的麵包塊和一小片火腿,因為懶得洗隨便亂洗一番的杯子之類的食器,幾個斷掉的弓箭頭,沾到了油漬的骯髒小袋子等等,全都攤在祭司的面前,修鍊士開始竊笑起來。我覺得太丟臉了,只好抬頭看著天空,妮莉亞一面打噴嚏,一面在咯咯發笑,結果竟然開始打起嗝來,變得更嚴重了。

杉森終於拚命地找到了在卡拉爾領地,莎曼達給我們的介紹信,杉森看到了介紹信上沾到了麵包粉和油漬,不好意思地臉紅起來,畏懼地走到前面。

杉森一呈上介紹信,祭司先是一副很失望的表情。杉森愣住不知該怎麼辦,祭司沒說什麼,接過了介紹信開始讀起信來。

讀信讀了好一會兒的祭司,這時臉上才有了不一樣的光彩出現。

「原來是我們姐妹教友的介紹信啊。」

「是,是的。啊,那個,對不起。旅行真的是會讓人愈來愈不注重體面,把介紹信給弄髒了……」

「啊,沒關係。信只要能傳達到心意就夠了。各位是我們教壇的朋友,我們要好好接待各位。請先入殿稍做休息。有事我們再慢慢談吧。」

「好。謝謝您。」

在修鍊士們帶領下,我們進入了建築物內。

簡單梳洗了一下,他們分配了兩個房間給我們。杉森和我一個房間,然後伊露莉和妮莉亞到另一個房間。我們把背包行囊卸了下來,脫掉甲衣,放下武器,等了一會兒后,修鍊士們就來找我們了。

「請跟我來!一天中最重要的活動現在開始了!」

看了看杉森的臉,我想我的臉可能也跟他沒兩樣。我們兩人一臉茫然地看著那名修鍊士,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就站了起來。修鍊士們笑了笑帶著我們出來。一出來往女孩子住的房間望去,沒見到妮莉亞,只看到伊露莉走出來。

「妮莉亞呢?」

「她說她沒有胃口……躺在床上。」

「啊,是這樣嗎。嗯。不舒服才要多吃點啊。」

帶我們出來的修鍊士聽到我們的對話,說道:「啊,剛剛那位小姐,看起來臉色很不好呢。是感冒嗎?」

「是的,好像沒錯。」

「嗯。那麼用完餐后,我會拿葯給你們。如果吃了我們給的葯,大概明天早上就會像春天的小馬一樣健康了。哈哈哈。」

杉森很勉強地表示了一下謝意。春天的小馬?這神殿的人使用的語彙好低級哦。春天的小馬在我們拜索斯就是指喜歡紅杏出牆的女人,在這裡也是嗎?

餐廳里的感覺和山上神殿的氣氛差不多。四方牆壁上,看得到用松木做的柱子,牆壁雖然厚,卻不華麗。可以把它看做是巨大的茅舍。可是非常地舒適。

但是祭司們看起來卻不怎麼舒服。他們全都在喧嘩地大吵大鬧用餐中。帶我們進去的修鍊士,果然一到餐廳也笑笑地高聲喊起來:「喂!讓開讓開!哈哈。客人們到了。」

「哦!請各位快入座!」

一時間歡呼聲四起,使得我們必需向各處行禮致意。不久后,我們以神殿朋友的身份被帶到和高階祭司一起用餐的桌子坐下,在那裡第一次見到了高階祭司。

「我看過了女祭司莎曼達的介紹信了。我是林格司特。」

還好杉森還算機伶,不至於會說出像「您好。林格司特先生。」這種話來。所謂經驗,跟所謂時間累積的歷練,真是種很可怕的東西。

「是的,高階祭司。我們非常感激貴神殿對荒野中的流浪者雪中送炭,伸出友誼的手。」

高階祭司笑了笑,拿了食物給我們,彼此簡單地打了招呼。當然了,連簡單地打招呼也要用高聲嘶喊的方式才聽得到。這裡真的是神殿嗎?我看到那些開懷大笑,拿著叉子和刀子勇猛無比地玩起刀叉大賽的修鍊士們,都傻掉了。在那旁邊有一位年輕祭司,一邊笑還一邊幫他們加油。呵呵,真有一套。

在略遠的另一邊,有一名修鍊士跳到桌子上,被其他修鍊士追著跑,一臉嚴肅的祭司看到這一幕,嚴謹地舉起手,把修鍊士絆倒。修鍊士跌在桌子上滾,再掉到地上翻了好幾個筋斗,周圍的修鍊士們開始捧著肚子,爆笑開來。我問杉森:「我們什麼時候逃跑?」

「我想一吃完飯……馬上閃人……」

杉森一個箭步,立刻開始把麵包往嘴巴里塞,他的模樣就是要把放在他眼前的食物一股腦地吞下去。高階祭司看到我們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非常開心。然後他向四周大喊:「喂!你們給我安靜點!我正在講話!聽到沒!」

高階祭司喊完後接著對我們說:「好了,各位來到我國是有什麼事要辦嗎?」

杉森快速地吞下麵包,心跳有些緊張。他說:「啊,是的。我們是和拜索斯王國的使節團一起來到貴國,但是其實我們有個人的任務要辦。我們要在貴國找尋某個人。」

高階祭司聽到我們是和使節團一起來的話,表情有些驚訝,他再一次問我們:「你們說是來找某個人?哼嗯。」

「是。正因如此,希望德菲力神殿可以助我們一臂之力。」

「有我們可以幫得上忙的事嗎?請說來聽聽吧。」

「希望德菲力的聖職者中有一位可以與我們同行。」

這是卡爾交待杉森的計劃。

因為我們並不是龍,也不是龍魂使,我們當然不可能知道那名紅髮少女是否真的是哈修泰爾家族的女兒。但是如果有一位德菲力的聖職者與我們一起走的話,就能夠用神的力量來確認紅髮少女是否為哈修泰爾家族的女兒。因此我們會向隨行的德菲力聖職者提出問題。那就是看到那名少女后。只要回答像「這個孩子是龍魂使,或不是龍魂使。」那樣二擇一的答案給我們就可以了。卡爾果真聰明。

高階祭司歪著頭說:「你們是說需要一名冒險的同伴嗎?」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們打算明天向戴哈帕港出發,在那裡需要德菲力的權杖幫我們做確認,所以才做了這樣的要求。一旦做完確認,完成我們要辦的事後,我們會再次將與我們同行的聖職者護送回德菲力神殿的。所以最晚在後天左右就可以完成。」

「啊……是這樣嗎?我儘快幫你們問問看。」

「那,太感激您了。」

※※※

「你喝下這服藥吧。是祭司親自做的葯。聽說喝了這服藥以後,就可以像春天的小馬一樣,活蹦亂跳起來嘍。」

妮莉亞用奇怪的眼神看看我,又看了看那碗湯藥。

「啊……(吸鼻子的聲音)。哈啾!冷得我牙齒直打顫。」

裹在毛毯里的妮莉亞一面發抖,一面坐了起來。她先探頭看一看碗里的葯,馬上皺起鼻頭來。

「這個顏色怎麼這麼怪?味道也不對勁……」

「不然葯看起來都很好喝的嗎?趕快喝下吧。」

妮莉亞一手捏住鼻子,一口氣喝完那碗葯。然後整個臉頰鼓了起來。我焦急地說道:「快吞下去!」

咕嚕。妮莉亞艱辛萬分地吞下那口葯,放開了鼻子。她馬上伸出舌頭,在哎哎叫著:「呃啊,啊,哎,好苦哇。」

接著杉森笑笑地說:「哦?這樣表示藥效很好啊。」

伊露莉微微一笑,在背包里東翻西找的,掏出了一個不得了的東西,拿給妮莉亞。妮莉亞一陣歡呼:「是砂糖耶!」

「不要吃太多哦。小心吃壞肚子。」

妮莉亞點點頭,把手放到砂糖袋子里,然後拿出手來開始舔手指頭。杉森嘻嘻笑著,坐在椅子上,說:「看她這個樣子,明天馬上出發是沒問題的。」

忙著舔手指頭的妮莉亞做了一個甜得受不了的表情,手抓著袋子,回頭看看伊露莉,問道:「那,怎麼樣了?哈啾!他們願意派一名聖職者幫我們嗎?(吸鼻子——)」

「嗯。我們見到高階祭司了。他說會幫我們詢問一下。」

「那他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復我們?」

「他沒有說呢。」

這個時候聽到了門外叩叩的敲門聲。妮莉亞說:「請進……哈啾!」

門一打開,是高階祭司和一名年輕祭司走了進來。這名年輕的祭司年紀大約在二十四,五左右,有一頭黑髮,是個看來很爽朗的年輕小夥子。水汪汪的眼睛好像很調皮,嘴角一直掛著微笑,不過除了這些以外,看起來就像一名普通的年輕人。如果他不是穿著祭司的服裝,而是穿修鍊士的服裝,應該會更合適他。

高階祭司一進來先向妮莉亞行了一個注目禮,然後說道:「啊,這一位是身體微恙的同伴吧。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了?」

妮莉亞馬上把沾著砂糖和口水的手,迅速地藏到下面,輕輕地點點頭說:「已經好——很多了。謝謝你。」

「好很多了嗎?真是太好了。」

高階祭司說完話,馬上指了指站在身旁的年輕祭司。

「這個小夥子下過功夫學習成為德菲力的權杖,我想你們帶他去的話,會有幫助的。就算你們沒有提出要求,他也每天吵著要下山去看看別的地方,真是太巧了。可能要麻煩你們了,願意帶他去嗎?」

呃。好奇怪的開場介紹。可是那名年輕祭司為什麼很面熟的感覺呢?啊,原來是這樣。他就是那個剛才吃晚餐的時候,在修鍊士們的刀叉大戰旁,加油打氣的那名祭司啊。

杉森一副不知到底該怎麼回答才好,很尷尬的表情看著高階祭司。但是他的煩惱很快就消失了。那名年輕祭司先是用失望的表情說:「真是的!你們是兩個男的,兩個女的嘛。我加入不就是落單的那一個嗎?」

啊啊!這一幕好像在哪裡常常上演。高階祭司拳頭一揮,往那名年輕祭司的後腦勺,輕快地敲了下去。年輕祭司抱著頭,在屋裡竄來竄去,高階祭司用一向嚴肅的表情向嚇到的我們解釋:「他的德行就是各位現在看到的樣子。如果你們覺得他這樣也可以的話……」

杉森非常擔心地說:「啊,那個,不好意思,這位祭司真的擁有德菲力的權能嗎?」

然後這位年輕的祭司嘻嘻笑著說:「當然啊。嗯。要不要我猜猜看?你呢,沒錯,一定是個男的。而且未婚,有女朋友,還是個習慣用右手的人。」

杉森在聽到他說「是個男的」時,心臟快要停了下來,等到說到後面的時候,表情漸漸地訝異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的?」

「是不是男的看了就知道,沒有戴結婚戒指就代表未婚,不過在脖子上掛了一個戒指就表示有女朋友了,插劍的吊環掛在左邊的皮帶上就知道你是習慣用右手的人。」

杉森表情又更為訝異地看著高階祭司,高階祭司大大地嘆了一口氣。這個時候妮莉亞快速地接上話。

「喂,那你來猜猜看這個吧。哈啾!你看到那個靠在牆壁上的三叉戟了嗎?那三叉戟是這裡這位年輕人的還是那名少年的?」

年輕祭司想也不想,很快就回答:「我不知道呢?」

「答對了。因為是我的。」

妮莉亞嘻嘻笑了一下,從口袋拿出一枚銅板。她把錢往上一丟,再接住它,用手蓋住。

「是正面,哈啾!還是背面?」

年輕祭司仍是笑笑地,很快就回答:「我不知道呢?」

什麼?然後妮莉亞嘻嘻一笑,把手放開。手裡沒有銅板。好快的手法。銅板藏到哪裡去了?年輕祭司點點頭走向妮莉亞。妮莉亞仔細地瞧著他的時候,年輕祭司合起雙手在祈禱。那位年輕朋友連祈禱都在笑呢?突然間,他的手上發出了光芒。我和杉森正驚訝地看著這景像的時候,年輕祭司把手伸向妮莉亞。

「請不要害怕。」

他按住了妮莉亞的前額。過了不久,他手上的光芒就消失不貝了。妮莉亞眨著眼睛,臉上滿是欣喜的表情。

「不會再打噴嚏了!也沒有流鼻水了!」

我和杉森非常讚歎地看著那名年輕祭司。伊露莉靜靜地說:「他擁有德菲力的權能。」

高階祭司嚴肅地點點頭。他說:「就是啊。真是德菲力的不幸啊。」

我們應該同意點頭嗎?

06

被說成是『德菲力神的不幸』的那個年輕祭司介紹他自己,他的名字是傑倫特。欽柏。傑倫特不停地笑著,並且還說:「啊,就算沒有各位,我也早就因為厭倦了神殿如此節省飯量,正想離開這裡去做宗教巡禮的旅行。現在能和這麼厲害的冒險家一起出發,真是太好了。」

杉森微笑著說:「那個,我們並不是什麼冒險家。我們只是想請你到戴哈帕港去確認一件事。然後我們就要再回去我們國家了。」

「是嗎?真是太棒了!我也正想到拜索斯去看看。拜索斯是一個蘊藏著妖精女王和亨德列克的傳說的國家,一個富有魅力的國度。

雖然有些像是我在低頭哈腰求各位,但有我在確實是可以幫助各位的。可以讓我一起旅行,直到拜索斯為止嗎?到了拜索斯之後,我會借著教會活動去遊覽各地。拜索斯的風景很漂亮吧?我已經對於帶有鹹味的海風厭倦了。拜索斯那裡應該是充滿草木的香味吧?「

「咦?啊……是。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和我們一起去。至於拜索斯,我覺得那是個很美麗的地方。」

「謝謝。真是太高興了。我終於可以去看雷伯涅湖,簡直像在作夢一般!在山林里的海洋,傳說那是一片落到地上的天上明鏡。我真是期待。拜索斯有很多德菲力的信徒嗎?我是不太清楚當地宗派的情形,但是對於那邊的教會活動時有所聞。」

「是。我們就是經由德菲力的祭司介紹才找來這裡的。」

「太好了!德菲力的權杖將各位引導到我這裡,而你們將我引導到冒險之路!」

「啊,我們只是……」

「哇!你的劍看起來真漂亮。對了,冒險家們都會隨身拿著武器吧?我想想看,我帶著什麼武器好呢?我不會使用任何武器。啊,杉森你是戰士吧?你可以幫我選一樣武器嗎?」

「咦?啊,我是可以,但是要在那裡選?」

「倉庫里好像有幾件看起來像是武器之類的東西。那時候我是跑去那裡躲著喝酒,所以記憶很模糊。請跟我來!」

然後傑倫特就立刻拉著杉森走了出去。真是的。這位傑倫特祭司可真是太誇張了!妮莉亞看到他那副模樣,咯咯笑著說:「要是和這個人一起旅行的話……我以後可能就會少說很多話了。」

「哈,是啊。那你好好保重身體。我要回我房間去了。」

我向伊露莉及妮莉亞道晚安之後,就回到我和杉森的房間躺著。

這個神殿的床鋪倒是有點像在故鄉的我家床鋪。它下面是用堅硬的木板鋪做的,上面是用稻草做成的床墊,然後還覆蓋一層布,完全是鄉下風味的那種床鋪。我真的已經好久沒有睡過這種床鋪。這下子一定可以做個好夢了。

可是,就在我要進入夢鄉的那一剎那,傳來一陣吵雜聲,杉森和傑倫特進了我們這間房間。傑倫特一進來,就對我說:「你的名字是修奇嗎?你看,這個適合我嗎?」

我揉著眼睛站起來,立刻爆笑開來。傑倫特在這黑暗的神殿房間里製造出一股荒野的氣氛,也就是那種荒野之中與龍對峙的戰士的那種氣氛。這未免也太厲害了吧。他拿著這種武器,居然能營造出此種氣氛來?傑倫特兩手各拿一個悶棍,氣勢宏偉地張開手臂,營造出這種氣氛。想拿悶棍來和龍對峙,應該是沒有什麼不好的吧。

不過,旅行途中拿那個來當作保命的武器,好像有些不切實際。傑倫特換了好幾個姿勢,並且問我:「怎麼樣?我這個悶棍傑倫特看起來怎麼樣?」

我姑且不說這個荒唐的綽號,我問杉森:「杉森,你怎麼會幫他選了這個呢?」

「拿釘頭槌或鏈枷之類的東西是比較恰當,可是傑倫特先生完全都舉不起來。」

我吁了一口氣,告訴傑倫特我的意見:

「這個,是很不錯,但不太能派得上用場。」

「可是其他的都太重了,我無法使用啊,不行。」

「你如果用這種武器,必需速度很快才可以。傑倫特先生你有自信可以快速接近怪物身後,然後用這東西擊打它們的後腦勺嗎?」

「啊!說的也是!這東西很短,必須接近對手之後才能打擊是嗎?杉森,走吧!」

「啊,是……」

杉森很無奈地又被傑倫特拉走了。現在我已經睡不著了。我想去看一看傑倫特是怎麼挑武器的,所以就跟在他們背後走了。

果然,傑倫特帶我們去的地方,是位在神殿角落的一個倉庫。那裡地上堆放著一大堆看起來像是穀物袋的袋子,還有,天花板上懸挂著一捆捆的各式藥草,以及各式各樣的小袋子,透出一股倉庫特有的味道。傑倫特在提燈上點了火,跟我們走到有農具和幾樣武器掛著的地方。

杉森說:「正如同我剛才說過的,這個是最不錯的東西。」

我和傑倫特同時搖了搖頭。杉森他輕輕舉起的是一根重量少說也有二十磅的釘頭槌。嘖,真是的。我伸出手想要接過杉森拿的那個釘頭槌,結果差點就砸到自己的腳。

「傑倫特先生,你沒有像杉森那種食人魔般的力氣……所以還是找個長的武器比較適合你。這一根手杖怎麼樣?」

「這個?我拿看看。」

傑倫特氣喘吁吁地舉起長長的手杖,揮了幾下,結果就把懸挂在天花板的藥草給打落了下來。於是我們趕緊把藥草撿起,又再捆綁好,懸吊到天花板上。這麼一弄下來,引來外面有人在喊道:「是誰在裡面呀?」

「啊,是我。傑倫特。」

「你是不是又在那裡喝酒跳舞啊?」

我和杉森用懷疑的目光看了看傑倫特,而傑倫特則是用尷尬的表情說:「我沒有常常喝酒。我只是偶爾為之而已。」

「是。」

我們一推開倉庫門,便看到一位年老的祭司。他看到我們,很是驚訝,聽完我們解釋之後立刻笑了起來,說道:「傑倫特這傢伙連農具都不會用。沒想到他竟然會想用武器。你們實在是太好心了。我實在應該真心祈禱你們與德菲力神同在。」

傑倫特面對明顯針對自己的指責,也只有尷尬地笑著。這個……我們好像找了一個非常奇怪的人做同伴。

隔天早上,高階祭司為了傑倫特以及我們一行人舉行了特別的祈禱會,這使得我們用更加憂鬱的心情坐在禮堂里。

祈禱的內容大致是祝福我們的旅程,並祈望傑倫特成為優秀的德菲力權杖這一類教誨性的、有修養的內容,但是傑倫特卻笑著和教友一起聊天,讓我們看了非常不安。

「喂,傑倫特。你要去冒險了啊?」

「是啊,小子。過幾年後就會有我的詩歌被流傳開來了。」

「嗯,歌名應該會是這樣吧。『傑倫特的破壞』,要不然就是『大陸的厄運傑倫特』。」

「你羨慕我就坦白說一聲,哼,混蛋!」

在這嚴肅的祈禱時刻,傑倫特不停地在和教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所以高階祭司用發怒的表情很快地結束了祈禱。傑倫特連祈禱結束了都不知道,還在不停聊天,接著就受到高階祭司一次神聖的懲罰。啪!

修鍊士和祭司們送我們送到前院。他們的表情像是在說『和傑倫特一起旅行一定是你們的不幸』那樣地悲傷,但又像是帶些苦笑,所以營造出來的反而不太像是送行的氣氛。不過,怎麼不見傑倫特的蹤影呢?高階祭司環顧四周之後,說道:「傑倫特到哪裡去了?」

此時,傳來一聲喊叫聲:「這裡,我在這裡!現在可以走了!」

我從喊叫聲傳來的方向一看。看到傑倫特從馬廄牽出了一頭騾子。高階祭司面帶啼笑皆非的表情看著他,但他還是很堅決地拉騾子出來,然後語氣昂然地對高階祭司說:「請把這個送我,謝謝您!」

「你這傢伙,你帶著這頭騾子要怎麼載行李啊?」

「我冒險成功之後,應該會被稱做『大迷宮的掠奪者傑倫特』,或者『深淵魔域的勝利者傑倫特』。要不然『炎魔的厄運傑倫特』,這個名字也不錯。然後我會將那些古代的寶物全部都奉獻給教壇的,所以送我這麼一頭騾子應該不會有問題吧?要有投資才會有所得哦。」

杉森發出一聲怪異的呻吟,妮莉亞則是突然低頭一直盯著黑夜鷹的馬蹄。她應該是想忍住不笑才會這個樣子。這個傑倫特好像真的把這次出發當做是古老詩歌里出現的那種冒險的開始。他完全無視於我們找他,是對他有非常現實性的要求,而是把我們當做只是一群冒險家。他說他會被稱是「炎魔的厄運」?我的天啊!這讓我想起了進去過深淵魔域迷宮,差點沒死掉的特克他們一行人!

高階祭司面帶著頭痛的表情說:「帶走吧。你帶走吧。我想錯了。我讓你走的代價如果是一頭騾子,那真是太便宜了。你帶走吧。」

「謝謝您!」

「傻瓜。我還有一樣禮物要給你,怎麼可能僅僅只有騾子。你就把騾子帶走……」

「請趕快給我。」

傑倫特很快地伸出手,高階祭司則是狠狠地瞪了他那隻手。不過傑倫特還是一直微笑著。高階祭司用氣餒的表情把手伸進袍子的衣角里,隨即拿出了一枚聖徽。傑倫特睜大他的眼睛。

高階祭司很有力地把聖徽遞給他,並說道:「拿著這個走吧!」

傑倫特獃獃地看著自己手上的聖徽。這枚聖徽雖然和莎曼達的那枚模樣很相似,但是比較精緻漂亮,甚至還用寶石加以裝飾。傑倫特突然間開始哭喪著臉。哦,我的天啊!

「呃,這一枚是教壇本部送給高階祭司您的……謝謝您。」

「不要啰嗦了。趕快走吧。」

「是。嗯,我會努力做一個不違背德菲力旨意的權杖的。」

「只要不引發德菲力的憤怒就很好了。你這傢伙。」

連高階祭司的眼眶也開始紅了起來。這些人真是令人受不了。

是不是因為他們常年居住在山上,而且再加上宗教理由而比較樂天,所以才會如此?其他修鍊士們也是表情感動地看著這一幕,於是,接近庸俗之人的我、杉森和妮莉亞都不禁露出了非常彆扭不習慣的表情。當然啦,伊露莉則是面帶著洋溢溫馨的微笑。

終於,傑倫特騎上了幾乎是半強迫得來的騾子,和我們一起出發了。真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冬季早晨,我們就在這麼一場奇怪的送別之下出發了。

「不要再回來了!」

「你要是回來,我們一定不會放過你。」

「如果你一定要回來,那你回來的時候,就反穿袍子,脫下鞋子咬在嘴裡,背後掛上寫著『請打我吧』的木牌子!」

傑倫特對於這種送別的話都一一回應,所以花了不少時間。不管怎麼樣,我們好不容易出發了。杉森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對於往後我們旅行的黯淡未來陷入了很深的苦惱之中。

多了一頭騾子,使得我們無法像昨天那般快速賓士。傑倫特騎在騾子上,手持一根手杖,想要裝出一副槍騎兵的模樣,如此一來騾子就不跑了。這頭看起來很固執的灰色騾子,不論騎在它上面的人做了什麼,也不管走在它旁邊大它兩倍大的巨馬,總之就是走它自己的,堅決保持它自己的速度。

傑倫特嘴巴不停地說話,我們就算不想知道,也知道了他許多事。

他原本是一個港口的普通少年,常常都得望著暴風雨來襲的大海,看著臉色蒼白害怕的母親,曾是一個過著這種歲月的港口少年。

母親總是擔心出航的父親會回不來。結果有一天父親真的就沒有回來了!母親則是躺卧床上,沒多久就進到墳墓里去了。傑倫特看了一眼大海之後,就往山裡走了。所以他可以說是在山中的德菲力神殿里長大成人的。

他的人生經驗,大致就是藉由在德菲力神殿里讀的書和小說得到的間接經驗。所以他認為男性就該像小說裡面的那種充滿正義感勇猛不屈的男性,而女性應該都很美麗善良而且優雅。每天一成不變的宗教生活,使他這些樸素的情感更加穩固紮實。因為他有很多思考的時間,所以更容易使他這些想法穩固紮實下來。

難得的是,因為信仰獨特的關係,他對於自己內心的世界觀和與其不同的現實,並沒有感覺很痛苦。他的想法簡單地說就是:

「總之,人性本善,我不論何時都已準備好要助人。一有機會,我隨時會幫助他人。」

這種信仰雖然很樸素,卻堅定不移。妮莉亞雖然微笑了,但是騎在騾子上的傑倫特卻只看得到妮莉亞的腰,無法看到她在微笑。他接著說:「對了,我要去確認的到底是什麼呢?我實在是很好奇。」

杉森轉過頭去看了傑倫特一下,開始苦惱了起來。好像是在煩惱是不是該告訴他的樣子。杉森看了看我,說道:「怎麼辦才好?」

「當然要說啊。我來說吧?」

「哼嗯,好。你要是有說錯,我就糾正你。」

「好啊。」

傑倫特聽到我們這麼說,眼睛一直在打轉著。那種眼神看起來像是在期待著非常有趣之事的頑童眼神。真是的。我開口說:「是這樣的……嗯,傑倫特先生。你聽過克拉德美索這頭龍的故事嗎?」

傑倫特的臉變得很蒼白。

「德菲力神啊!你們是要去殺那頭龍嗎?想要當屠龍者……」

「不是的!你到底想到哪兒去了?」

「哦,不是嗎?啊,請不要為了擔心我而說謊。在深遠的地底下,恐怖變成掠過皮膚的風,在龍的洞穴里颳起時,也有德菲力的加護與我同在。事實上,我是不會因為害怕就丟下同伴不管的。」

傑倫特的莊嚴臉孔可還真是好看。我說道:

「……你可能不擔心,但是我們卻很擔心。嗯,你好像知道克拉德美索的事。」

「嗯,就是把你們國家弄得都變成了廢墟的那頭深赤龍,是吧?」

「是的。那麼你也知道什麼是龍魂使吧?」

「當然知道嘍。就是使喚龍的人,是吧?」

「咦?嗯……你要這麼說也是可以。不管怎麼樣,你—定也知道沒有龍魂使的龍是很危險的吧?」

「是啊是啊。嗯。這好像是不怎麼輕鬆的話題!」

傑倫特的臉完全不是害怕的臉孔,所以他這句話在我聽來實在是很奇怪。不管怎麼樣,我喘了一大口氣,對騾子上的祭司解釋著:「我們經由某個管道,得知克拉德美索即將再度進入活動期。」

傑倫特用糊裡糊塗的聲音說:「不可能的!」

傑倫特發出如尖叫般的喊叫聲。我點了點頭。

「是啊,這真是一件令人焦急的事……」

「不是的!克拉德美索怎麼會蘇醒呢?難道克拉德美索像人類一樣得了失眠症嗎?」

這一回變成是我和杉森糊裡糊塗了。杉森表情慌張地問傑倫特:「這是什麼意思啊?傑倫特先生是覺得睡眠期太短了,是嗎?」

「是的。它才進入睡眠期沒多久,竟然就要蘇醒了……啊!所以你們才會去尋找龍魂使,是嗎?我知道了。我懂了。嗯。因此我要去確認的是……」

我趕緊揮動著手臂,阻止傑倫特繼續說下去,我說道:「等等!請等一下。傑倫特先生能夠理解實在是太好了,但是我們卻有一點不懂。」

「什麼?」

「你剛才是說,克拉德美索已經蘇醒是不可能的事嗎?」

「嗯。當然是不可能的。克拉德美索怎麼可能這麼快又要進入活動期呢?如果是真的,那只有一個原因。就是它感受到龍魂使的存在,才會蘇醒。」

「感受到……龍魂使的存在?」

傑倫特看了看我們每個人的臉孔,歪著頭疑惑問道:「各位好像不知道的樣子?」

「更糟糕的是,我們還是不知道我們不知道的是什麼事。到底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呢?」

「沒有什麼難的。克拉德美索在不該蘇醒的時候蘇醒,表示龍魂使正在呼喚它啊!」

「龍魂使呼喚它?那你的意思是克拉德美索的龍魂使已經存在於大陸了?」

「應該是的。咦?難道各位不是要去找克拉德美索的龍魂使嗎?」

「是,是沒錯,但是順序反過來了。」

「順序相反了?」

「我們是先知道克拉德美索蘇醒,為了要使它鎮定,我們才會開始尋找它的龍魂使。」

傑倫特很高興地說:「啊,是嗎?雖然順序相反了,結果卻還是一樣啊!這正是德菲力的岔路之道理啊!岔路它本身是岔路,但不是終點、結果啊。如果因岔路而忘記結果,才應該要煩惱呢!各位還記得我們神殿有兩個門吧?」

傑倫特露出他萬事太平式的笑容,不過杉森隨即緊張地問道:「等一下,傑倫特先生。這麼說來,克拉德美索的龍魂使早就知道自己是龍魂使,然後呼喚克拉德美索這頭龍的嗎?」

「應該不是這樣吧。龍魂使本身應該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吧。反而是原本正在睡眠之中的克拉德美索它感受到那個龍魂使的存在,才蘇醒過來的吧。」

「啊,是嗎?」

此時,伊露莉說:「問題變得更加複雜了。」

我們全都望向伊露莉。她思索著,然後說:「如果說克拉德美索的蘇醒一定是因為它感受到龍魂使的存在……那麼它一蘇醒就應該會去尋找龍魂使。如此—來,我們就沒有必要去找了,不是嗎?」

「啊?」

杉森吃驚錯愕了一下,把韁繩都給放掉了,可是我卻在驚訝之餘。竟踢了一下傑米妮。結果它跑了好一陣子,我還得再折返回去。

杉森試著冷靜下來,並且說道:「傑倫特先生,請問你是從哪裡獲得這些知識的?」

「這個嘛,我已經記不得是從哪一本書還是哪個文獻裡頭讀到的。各位可能很難想像在神殿里可以看到的書籍是多麼的多吧。只要提到書,人們好像都會想到巫師,但其實他們反而沒有讀很多書。只是他們看的都是一些很難的書。而聖職者們在世界上做宗教巡禮時,同時會接觸各式各樣的書籍,於是就會帶那些書籍到神殿來。當然,他們離開的時候就會帶那些書離開!所以神殿就像是書籍的十字路口。雖然會有很多書,但是存放得不多。」

「那麼,對於你剛才說的有關克拉德美索的事,你能夠確信是正確的嗎?」

「嗯……這是很重要的事,我不敢妄做確定。」

「看來你並不能確定嘍。」

「是的,真是抱歉。」

傑倫特點頭說道。杉森又再陷入了苦惱之中。他不斷點頭,並且說:「看來話題只是在那裡打轉而已。我們還是進行我們原來的計劃吧。」

「原來的計劃好像很好啊。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我直覺上覺得很好。」

杉森聽到傑倫特這麼說,笑著說:「是。我們打算尋找一位很有可能是龍魂使的少女。如果你幫我們確認那位少女是龍魂使,我們要帶她到褐色山脈去找克拉德美索。」

「帥斃了!我了解了。」

伊露莉看了看杉森,於是杉森解釋道:「如果克拉德美索能自己去找龍魂使,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但是傑倫特先生說他並不確定他所說的。所以與其不顧一切懷著希望,倒不如繼續採取可行的辦法。」

「我知道了。杉森你說得對。」

妮莉亞第一次開口說話了:「嘿,終於說到要賓士到戴哈帕港的事了!那走吧!呀啊!」

「等等!請你想想有人騎著騾子啊!」

我們連午餐時間也省了,就直奔戴哈帕港。於是我們在下午過到一半的時刻,太陽還未下山之前就趕到戴哈帕港了。傑倫特認為他是史無前例、空前絕後,第一個騎著騾子和四個騎士一起賓士的人。不過他怎麼想並不重要。我在一座小山坡上看著眼前豁然開朗的地平面,吸進了一大口鹹海風。呼嗚嗚嗚嗚!

啪!誰呀?我被妮莉亞拍了一下背,結果害我差點嗆到口水。

我怒瞪著一看,妮莉亞正呆愣地指著一個方向。

「修奇,修奇!那裡,你快看那艘船!比一座宮殿還大耶!」

妮莉亞指著的是位於港口的一邊,正在乾燥中的一艘大帆船。

呵,放到地面上來,確實看起來很大!在它旁邊緩慢移動的東西,是人吧?哇啊!真是令人驚嘆!在它旁邊的建築物屋頂都只不過是到它船身的一半。鏗鏘,當!鏗鏘,當!遠遠地隨風傳來槌著槌子的輕快鏗鏘聲。在船塢的一邊甚至還做了一個露天的熔爐,在那裡製造船隻要用的各種鐵製品。而另一邊則是堆著像山一般高的木材和木桶。真的堆了好多好多。

傑倫特笑著說:「有人說,打造一艘船等於是在創造一個世界,一點都不為過。航行中的船隻就是一個被大海完全包圍的孤立世界。在船裡面必須能處理所有船員的生活。如果是一百個人搭乘的船,就必須建造設計成一個世界。」

伊露莉看著船,說道:「真是美麗啊!一個世界的縮小版……」

杉森也正以感動的眼神看著那艘船。如同城堡及宮殿般巨大的東西確實會像一個世界的縮小版,這不怎麼奇怪。然而,奇怪的是,這巨大的東西是會移動的物體。如此龐大的船竟能在水上浮著並且移動,我實在是愈想愈奇怪。

「船為什麼不會沉下去呢?」

我這句自言自語,有四個人同時回答。

「因為它是船啊。」

「因為它是做成可以浮起來的。」

「因為它已經穩固地浮在那裡了。」

「因為有水撐住它。」

我看到他們互相對看著,嘻嘻笑著說:「好了,下馬吧!那個少女是在哪個酒館呢?」

伊露莉帶我們朝戴哈帕的港口前進。圍著這個港口都市周圍的是一道低矮的城牆,這城牆建造在比都市還要稍微高的地方,所以我們沿著城牆走的時候,也順便欣賞到都市的全景。感覺像是沿著碗緣走著,碗的底部都一覽無遺。

我們很容易就通過了城門。可能因為我們一行人裡頭有精靈,而且還有祭司,所以沒有任何人懷疑我們。城門警備兵沒有盤問我們,就讓我們通過了。確實,這個國家不像我們是在戰爭時期,所以比較不那麼嚴格管制出入人員。除了我們之外,同時也有許多商人和旅客通過城門。

我們沿著鋪有鋪路石的道路嗒嗒地前進,往愈來愈低的地形走去。

港口的男人確實感覺就是不一樣。天氣已經十分冷颼颼了,但是他們只把船員用的厚外套披在肩上,有的乾脆只穿一件襯衫。或許是因為這裡常年吹著鹹海風,都看不到鐵制的甲衣。大部分的男人都留了濃密的鬍鬚,頭上戴著船員帽或頭巾,眼角則是因為迎風看著航道而有很多魚尾紋,緊閉著的嘴唇給人剛毅的感覺,剛毅得好像當場就能咬開酒瓶蓋。至於身材,每個人都不是普通的高大。像杉森這樣的塊頭,竟然只算是普通的體格……所有人好像都是乘風破浪,和暴風與浪濤奮戰過,才站在這裡的樣子,長得都很像是在水裡用腳打水之後才上來陸地上的熊。妮莉亞環顧四周圍,說道!

「這裡所有的人怎麼都這麼高大魁梧?」

「因為跑船是需要力氣的。」

杉森簡單地回答之後,妮莉亞噘起嘴巴。這時候,傑倫特回答說:「因為這些男人把對抗大海的試煉當做是生活的關係。」

「這樣的回答就比較讓人滿意了。」

伊露莉看了一下四周圍。這裡的男人不像拜索斯的男人,他們看到精靈並不怎麼在意。精靈是森林裡的種族,而他們則是大海的男子漢。

伊露莉隨即點點頭說:「我記起來了。是這邊這條路。」

伊露莉開始在前頭帶路。

港口的建築物看起來都建得很堅固。這是我到伊斯公國之後一直感覺到的,牆壁真的很厚。是因為海風的緣故嗎?還有,建築物大多看起來矮墩墩的,這應該也算是一個特色吧。到處都聞得到一股魚腥味,而且我們還看到讓人眼睛圓睜的各種海產。好幾個大漢抬著一個長得很奇怪的「魚」,從我們身旁經過,還讓妮莉亞大驚失色。

那個東西是魚嗎?形狀長得有些微彎,兩邊長有漂亮的翅膀,整個像是一個巨大的坐墊,不過後面卻拖著一個像長槍的尾巴。妮莉亞的表情看起來像是怕這東西會飛起來撲向她,她說道:「這,這是什麼魚……是魚嗎?」

傑倫特嘻嘻笑著解釋:「這是大海的惡魔啊。」

「惡魔?」

「這是紅魚。會被稱做大海的惡魔,是船員取的綽號。聽說紅魚有時會張著巨大翅膀飛到海面上。這時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圍著黑斗篷的大海惡魔。這個季節不好捕得到這種魚,可能是從傑彭那邊的海域捕到的吧。」

傑彭……哼嗯。這裡是伊斯公國,當然可以航行到傑彭那邊的海域嘍。伊露莉也是一副驚訝的眼神,看了看那條叫做紅魚的魚,然後又再帶路。

我們沿著一條充滿了風,而不是充滿了人的路,走了好一會兒。

嘎吱。

眼前這個酒館的招牌被風吹得嘎吱作響。這棟只有二層樓的建築物招牌上面寫著「鯨魚墳墓」。怎麼會取名為鯨魚墳墓呢?杉森下了馬,在酒館前面猶豫了好一陣子,因為沒有可以綁馬的柱子。杉森往裡面喊道:「喂,老闆!鯨魚墳墓的老闆在嗎?可以把馬綁在哪裡呢?」

「好!請等一下!」

從裡面傳來清脆的少女聲音。在這個有點沉悶的港口都市,這聲音聽起來竟有些清脆得奇怪。我們都不禁緊張了起來。是少女的聲音?那麼會不會就是她?

過了一會兒,門被打開來,從裡面跑出一個看起來像是十五到二十歲左右的少女。她穿著一件樣式簡單的毛衣裙,圍著圍裙。少女的頭髮整個綁在後面,我們一直盯著她的頭髮瞧個不停。

是火紅色的頭髮!

少女先是看了看我們一行人,然後露出非常驚訝的表情。一定是因為我們是外國人,首先服裝就已經和當地不大一樣。而且也是因為我們看到那個少女的頭髮之後都大為緊張。所以就這麼靜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人開口說話。

妮莉亞先開口說道:「你好!」

這一句雖然不是最為恰當的話,但也沒有什麼不妥的,是一句相當自然的話。這個少女好像這時候才察覺到自己的身份似的,她說道:「啊,你們好!您上次有來過這裡。是吧?」

她對伊露莉說道。伊露莉微笑著回答說:「你還記得我嗎?」

「是的。因為您是一位精靈,我印象很深刻。可是其他幾位我以前沒有見過。」

傑倫特很快地說:「啊,我是伊斯人,這幾位則是從蘊藏著傳說的草原之地拜索斯來的客人。

蘊藏著傳說?嘿嘿?那個少女隨即用羨慕的眼神看著我們。然後突然間,她輕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說道:「啊,請帶著馬跟我走。這裡是港口,沒有什麼馬,不過我們酒館還是建了一個馬廄。馬不喜歡風,是吧?馬廄是在後面。」

「啊,是。」

我們用緊張的步伐跟著那個少女走。一轉到建築物後面,果然就看到一個像馬廄的地方。哼嗯。那個少女的眼神像是在問「這個馬廄是不是很棒」,於是我們就露出「這真是個不錯的馬廄」的表情。

我們是不知道馬心裡是怎麼想的啦。

把馬系好之後,我們進到建築物裡面。一進去,妮莉亞就張大嘴巴說道:「呃啊啊啊……!」

建築物裡面全都裝飾著一些巨大的骨頭和牙齒。我大概知道為什麼要叫做鯨魚墳墓了。這些可能都是鯨魚骨。牆上有一具巨大的肋骨(一看就知道那隻鯨魚一定很巨大)宛如建築物的棟樑般立在那裡。然後我一看吧台,真的說不出話來了。從吧台那邊通往餐廳的門,竟然是用巨大的頭骨(應該是鯨魚頭骨吧)裝飾而成的,通向廚房的入口簡直就像是進入鯨魚肚裡的感覺。可還真是令人嘆為觀止呢!

裡面只坐著兩三個客人,蠻安靜的。我猜那幾位客人應該是船員,他們都喝著看起來似乎十分烈的黑色酒類,全都沒有說什麼話,只顧安靜地喝著酒。就連我們進來了,他們也沒有抬頭看我們一眼。

那個少女很快地用抹布把一個空桌子擦一遍,讓我們坐在那一桌。

「請問各位要點些什麼?」

杉森像是不知點什麼好的表情,說道:「這家酒館的招牌酒是什麼呢?」

「我們這裡什麼酒都很不錯。啊,我是沒有喝過,所以不太清楚。不過我們的客人都很喜歡。」

「請問有啤酒嗎?」

那個少女用一副很好笑的表情看著我們,令我們訝異了一下。

她說:「各位果然是從草原國家來的。在伊斯,並沒有出產釀啤酒的大麥。」

「啊,原來如此。嗯,那麼就給我那邊的客人在喝的那種酒。」

伊露莉笑著說:「我就喝我之前點的那個。你還記得嗎?」

「是葡萄酒吧?我當然還記得。」

接著,妮莉亞和傑倫特也點了葡萄酒。哎呀,他們也未免太沒有好奇心了吧。我和杉森一樣,點了那個名叫「那邊的客人在喝的那種酒」的酒。

那個少女動作輕快地走出去了。這時候杉森很快地用低沉的聲音說:「好了,好像就是哦!十五到二十歲,頭髮真的很紅!」

妮莉亞點點頭說。

「那麼現在只要確定她是孤兒就可以了!」

接著,伊露莉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杉森很快地說:「啊,請不要擔心。伊露莉。我們之中有人很適合去問。嗯,修奇?我知道你最行了。」

「嗯?什麼意思啊?」

「不管用什麼手段和方法,去確認她是不是孤兒吧?」

「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是我們之中臉皮最厚的一」

杉森為什麼會這麼怕和小孩子說話呢?而且那個少女已經不是小孩了,是個大女孩了。傑倫特聽到我們的對話,露出了糊裡糊塗的表情。我對杉森做出一個埋怨的表情,然後點了點頭。伊露莉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很傷腦筋的樣子。嘿嘿。問人家是不是孤兒當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過了不久,那個少女端著一個端盤走過來,然後放下了杯子。杉森有些誇張地對我送了一個眼神,要我快說,我問那個少女:「啊,嗯,請問你現在忙嗎?」

「咦?不會。我現在不怎麼忙。」

「我們是旅行者。對戴哈帕港有許多事想知道一下。請問可以問你嗎?」

「可以啊,我會很樂意幫各位解答的。」

她一邊說一邊把椅子拉了過來。隨即,在吧台那邊,一個像是老闆的中年男子就望著我們這一桌,說道:「喂!我不是跟你說過不可以煩客人!」

那個少女馬上很大聲地說:「好吵哦!爸,你安靜一點!是這幾位外國客人說有事要問我啦!」

那個老闆這才笑著又開始做他自己的事。可是,她叫他爸爸?

杉森一副很泄氣的表情。哦,可惡!我們遠道來到伊斯尋找她,結果竟然不是!妮莉亞有些不悅地看了看伊露莉,不過伊露莉還是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孔。呵,這可真是的。我雖然已經提不起勁了,但既然已經開口跟她說話了,那就不能不說下去。我一副死心的表情說:「我叫修奇。修奇。尼德法。」

那個少女笑著說:「哼嗯。拜索斯人的名字都好奇特哦。啊,我並不是說很奇怪。嗯,是有些不習慣。我的名字叫蕾妮。」

「蕾妮,真是好聽的名字。那你的姓呢?」

蕾妮輕輕地笑著說:「我沒有姓。因為我是孤兒。」

07

連我也嚇了一大跳,可是杉森卻是一副讚嘆不已的表情。杉森偷偷在蕾妮的後腦勺那邊對我豎起了大姆指,那副不敢出聲的歡呼模樣,害我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妮莉亞很興奮地向伊露莉做了一個不好意思的表情,伊露莉回以淡淡的笑容。啊哈!原來伊露莉早就知道蕾妮是孤兒了。所以從剛才就一直想說出來的樣子。

我鼓起勇氣,向蕾妮問道:「啊,不好意思。你剛才不是叫那裡的那位先生爸爸的嗎?」

「是的。不過他不是我的親生父親。他是領養我、撫養我長大的父親。所以我叫他爸爸。」

「啊,那麼蕾妮小姐知道你的親生父母在哪裡嗎?」

「我也不清楚。我小時候就被帶到這裡來了。聽說是一個不知從哪裡來的旅行者把我帶到這裡的。那位旅行者也不是我的父母,啊,對不起,我說得太多了。」

「沒有,沒關係的。你繼續說。」

「哦?啊,是的。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故事。那名旅行者把我留在這間酒店,就搭船離開了。而且再也沒有回來過。呵呵。很普通的故事吧?」

蕾妮面對自己坎坷的身世,也可以談笑風生地侃侃而談。真是一位堅強的女孩子啊。是大海的強風孕育了她這樣堅毅的性格嗎?

「那你的名字蕾妮,是怎麼來的?」

「聽說那名旅行者就是這樣叫我的。」

旅行者……到底會是什麼樣的旅行者呢?嗯。無論如何,現在是進行確認的時候了。杉森和妮莉亞緊張的地步,是到了不論是誰看到他們兩個現在的樣子,都會以為他們要對我和蕾妮進行攻擊似的。我特意清了清喉嚨,問說:「那個,蕾妮。恕我冒昧,我想跟你談一下。」

「咦?有什麼事嗎?」

「事實上,我們正在找尋一名少女。一名孤兒少女。我們一聽到這一位精靈說的話,就立刻前來這裡找你。」

「是嗎?」

蕾妮非常驚慌的樣子。我在她可能想太多之前,就緊接著說:「請不要害怕。我們認為你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名少女。所以才會找到這裡來的。」

「我,你們要找我嗎?」

蕾妮又驚嚇又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要怎麼讓她冷靜下來呢?

對啦,就把她帶出去就是了。

「我們絕對不是壞人。我們身負一定要找出那名少女的任務。而我們手上掌握到有關那名少女的線索只有紅髮,年紀在十五到二十左右,而且是一名孤兒。」

「和,和我一樣呢?」

「是呀。所以才會找到如此遙遠的伊斯公國來。」

「那,你們為什麼要找這樣的少女呢?」

「我們現在沒有辦法告訴你實情。因為我們還未確定你是不是我們要找的那名少女。」

「那麼,那麼你們要如何確認呢?我對小時候的記憶一點都不記得了。我也沒有什麼有力的證據之類的東西可以證明我的身世……」

我手指了指傑倫特,說:「這裡不是有位德菲力的祭司嗎?」

傑倫特驚訝地看著我,然後再看看蕾妮。蕾妮果然也是看看我,再看看傑倫特。他們這樣看來看去的表情,實在是好笑極了,不過我還是裝做一臉正經地說:「德菲力的祭司會運用他的神力來對你做確認的動作。」

傑倫特對蕾妮做了一個靦腆的笑容,然後再往我這裡看了過來。

「啊,修奇。所以你們是要我做什麼樣的確認呢?只要確認她是不是你們要找的那名少女就行了!是嗎?」

「是的,沒錯。」

這個時候蕾妮很快地說道:「那,應該是不會痛的吧?是不是要準備什麼……」

不過傑倫特笑笑地回答她:「不需要。沒有要準備的東西。已經確認好了。」

「已經確認好了?這麼快?」

妮莉亞的驚叫聲。蕾妮也是訝異的表情看著傑倫特。傑倫特嘻嘻笑著點點頭。說:「我不確定。」

「你說什麼?」

這一次是杉森的驚叫聲。我也嚇了一跳看著傑倫特。酒店裡其他的客人亦向我們投射了異樣的眼光,不過他們一下子就回復原來的狀態,談論著他們自己的事。

傑倫特一面笑一面又很誠懇地說:「我真的不知道。我一點主意也沒有呢?可能你們提出問題的方式是錯的。」

「提出問題的方式是錯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們應該有確定的尋人對象吧?如果你們要找的是紅髮少女,十五到二十左右,孤兒,而沒有其他再要確認的事情,我可以說就是這名少女沒錯。這樣一來,就沒有必要透過德菲力做確認的動作了。」

杉森表情非常地訝異。這個時候伊露莉說話了。

「啊……是這麼回事啊。這樣的話再問一次好了。」

伊露莉舉起手,將手指向了蕾妮。蕾妮慌了一下,不安地看著伊露莉指向她的手指。伊露莉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問傑倫特:「德菲力的權杖啊,我依靠持杖者的神能來詢問你,這名少女是否有龍魂使的資質呢?」

傑倫特點點頭。

「她有。」

※※※

回答太簡短了,我一時間好像處在非現實的,意識不清的狀態。

就好像是聽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後那種恍惚的感覺一樣。可是傑倫特回答得很清楚。「她有。」

我們現在應該歡呼慶祝一番嗎?還是應該要高興地手足舞蹈起來呢?但是杉森只是輕快地點點頭。他說:「可以了,好了。」

妮莉亞失了神似地看著傑倫特,聽到杉森的話才醒過來。她拍起了手。

「什麼呀,這麼簡單!沒問題了耶!那蕾妮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名少女嘍!」

杉森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才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這樣啊。真是太好了。」

伊露莉也笑了,我也開懷大笑。只有蕾妮什麼都還被蒙在鼓裡,只是一臉的吃驚。看到我們大家都放心地大笑的模樣,蕾妮止不住好奇,小心地問我們說:「等,等一下。你們說什麼龍魂使?說我嗎?」

杉森一面笑一面點頭說:「是的。你就是我們要找的龍魂使。」

「龍魂使是……呼喚龍的那個龍魂使嗎?是我嗎?我不相信!」

蕾妮開始異常地驚慌起來。她從位子上站起來說:「我嗎?你們說我是龍魂使?」

酒店裡的客人再次將異樣的眼光向我們投射過來。但是這一次沒有再轉移視線了。他們聽到了蕾妮說的龍魂使,個個都瞠目結舌。待在吧台里的酒店老闆也吃驚地看著我們。我有些驚慌地說道:「蕾妮,你等一下。我們會說明給你聽的。請你坐下,不要那樣站著。你靜靜地聽我們解釋就會明白了。」

蕾妮不知如何是好,瞧著我們這幾個人看。她似乎要立刻轉身逃離的模樣。這個時候伊露莉說話了。

「蕾妮小姐。」

「是,什麼事?」

「這件事雖然會讓你感到意外,但請你冷靜下來,坐下來聽我們說。我們會竭盡所能把知道的事都告訴你。然後你再來判斷我們的說明是不是合理的。所以你願意給我們一個說明的機會嗎?」

蕾妮盯著伊露莉的臉孔瞧了好一會兒后,身體晃了一下,馬上坐回了原來的位子。我環顧了一下四周,客人們隨即投以訝異的眼神,然後又把頭轉了回去。可是我確定他們對我們這邊一定是非常非常地感興趣。

此時,一直待在吧台的酒店老闆往我們這裡走了過來。

「抱歉打擾了。我是葛雷頓。」

杉森馬上站了起來回答:「啊,幸會。葛雷頓先生。我是杉森。費西佛。即使您沒有過來,我們也該過去跟您說明。請您也坐下吧。」

葛雷頓果然就拉了一把椅子,緊靠在蕾妮的旁邊坐下來。他開口說道:「各位是從拜索斯來的吧?你們剛才說的龍魂使是怎麼一回事?」

「就和您聽到的一樣。我們認為這位蕾妮小姐就是一名龍魂使。」

蕾妮就好像碰到了蠻不講理的醉漢,希望父親替自己解危般地看著葛雷頓。然後葛雷頓也像父親要保護自己的女兒般,身體稍微地前傾,他說:「你們有什麼證據證明你們的想法?」

「我們已經向這一位德菲力的祭司確認過了。」

葛雷頓看著傑倫特。傑倫特點點頭說:「我的確認就是德菲力的確認。蕾妮小姐具有龍魂使的資質。」

葛雷頓不安地看著傑倫特一會兒,又看看蕾妮。蕾妮用凄切的眼神看著葛雷頓,而葛雷頓搖搖頭說:「我無法相信……我無法相信啊。這種事情怎麼會……」

葛雷頓帶著挑戰性的口吻,看著杉森說:「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杉森點點頭說:「我跟您解釋一下。我們是受大波斯菊與暴風之神艾德布洛伊的總神殿——大暴風神殿的委託,前來尋找具有龍魂使資質的少女。」

這一次,葛雷頓的表情訝異了起來。杉森沉穩地接著說:「在我們國家,有一個家族被承諾得以擁有龍魂使的血統。」

葛雷頓點點頭。

「我知道。你是說哈修泰爾家族?」

「原來您知道。哈修泰爾家族過去曾經失蹤過一名少女。我們為了要尋找這名具有龍魂使資質的少女,東奔西走,到處走訪,最後終於在這裡找到並確認蕾妮小姐就是我們要尋找的少女。」

我和妮莉亞用佩服的表情看著杉森。杉森竟是如此地鎮定。

嗯。他表現得很不錯耶!杉森肯定的語氣里沒有一絲可讓人反駁的餘地。葛雷頓拍了一下額頭,說道:「那麼,你的意思是說蕾妮是哈修泰爾家的女兒嗎?」

「是這樣想的,沒錯。」

葛雷頓突然一股腦兒從位子上站了起來。他向坐在另一邊桌子的幾名男子高聲喊:「喂!今天營業結束了。你們快出去吧。」

那幾名男子們一副不甘心離開的眼神看著葛雷頓,不過看到葛雷頓不肯讓步的樣子,他們也就悻悻然地沒有多說什麼,就站了起來。他們付了酒錢離開后,葛雷頓就把酒店的門給關上,然後再往我們這裡走過來。

「現在很安靜了,我們就坦誠來談吧。這樣一來,按照你們說的,蕾妮是哈修泰爾家的後代,所以也就是你們國家的貴族的意思嗎?」

「是的。沒錯。」

「我的天呀……蕾妮。太棒了,是不是?」

葛雷頓茫然地看了看蕾妮,但蕾妮依舊是因受驚嚇而失控的表情。葛雷頓眼神兇狠地看著我們,他說:「這到底算什麼?」

「怎麼了?」

「你們過了這麼久之後才來找蕾妮,這到底算什麼?為什麼一直沒找她,而是等了這麼多年後,才跑來找我們呢?對呀,我是說我們。蕾妮和我雖然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兩個人,但是我們是在一起生活超過十五年的父女呀。蕾妮就像是我的親生女兒一樣。」

杉森沉重地點點頭。

「我可以理解。」

「你可以理解?好啊,你說得簡單。你們能理解什麼?你們什麼都無法理解!」

葛雷頓盛氣凌人的氣勢把我們壓了下來,我們好像做錯事一樣,只能退縮。杉森想再多做解釋的時候,葛雷頓嘆了一口氣,說:「你們什麼時候要帶她走?」

「爸!」

蕾妮向葛雷頓發出不願意的吶喊。但是葛雷頓握起了蕾妮的手,說:「蕾妮呀。」

「我不要!我不要走!我不要!」

葛雷頓默默地看著蕾妮,他說:「蕾妮呀,為什麼我到現在都沒有給你冠上我的姓氏,你應該可以理解了吧?」

蕾妮看著葛雷頓,淚水快要奪眶而出。葛雷頓說話了:「我是把你當做親生女兒一樣撫養你長大的。關於這一點,我可以像出海的人發最毒的誓之時一樣,用令人絕望的可怕海洋來發誓。

但是我把你當親生女兒對待,並不表示我有自信可以給你幸福的生活。說不定你找到你的親生父母,會更幸福的。「

蕾妮搖頭,開始哭了起來。我們靜默地看著這對父女,葛雷頓拍拍蕾妮的肩膀,說:「所以,我決定在你找到親生父母之前,不讓你冠上姓氏。還好,你是貴族的女兒呢。呵呵。我連做夢都沒想到。真是太好了呀。」「什麼,什麼太好了?爸,爸爸,你就是我的父親啊!」

蕾妮用又哽咽又堅定的語氣說。但是葛雷頓搖了搖頭。

「我想了很多。我當然也想過或許一輩子都不會找到你的親生父母。這樣的話,你就是百分之百的孤兒,我也擔心過這樣是不是將來對你有不好的影響。可是,我的決定是對的。呵呵,大概這是德菲力對我的恩寵吧。」

葛雷頓的眼角,斗大的淚珠就快要滾落下來,卻反而不在意似地笑著說:「不對,我現在講話口氣要尊敬一些吧?蕾妮小姐。」

「爸!」

蕾妮突然大喊一聲,馬上站起來,一溜煙地跑掉,在用鯨魚頭蓋骨做的廚房入口處消失不見。葛雷頓看著蕾妮的背影,粗魯地搓揉雙眼,看著我們說:「不用擔心。她會回到自己的房間的。」

「啊,是嗎?」

葛雷頓再一次眼神銳利地看著傑倫特,他說:「德菲力的祭司所做的確認,應該是沒有什麼疑問的。那樣的話,好吧。可是有一件事要再確認一下。」

葛雷頓狠狠地看著杉森問道:「為什麼現在才找來?你們擱置不理、不聞不問,讓我們一起幸福地生活了十五年,現在卻又來破壞這分幸福,即使你們是貴族也沒有這種權利!」

杉森結結巴巴地回答:「那個,那個,我們不是貴族。」

「你說什麼?那你們不就是替貴族辦事的人嘍?」

「啊,那個,不是的。就像剛才我們所說的,我們是受了大暴風神殿的委託來找人的。」

葛雷頓整個人慌掉了。他仔細地端詳著我們每個人的面孔,說「等一下,那你們是什麼意思?你們不是哈修泰爾家的人來找蕾妮的?」

「是的。我們和哈修泰爾家的人沒有關係。」

「那你們來找蕾妮做什麼?你們不是說和哈修泰爾家沒有關係的嗎?」

杉森的表情尷尬了起來。呵,真是的。這樣一來,我們的立場就有點站不住腳。和哈修泰爾家一點關係也沒有的人來找他們失蹤的女兒?那理由是……

因為卡爾並沒有告訴我們原因。為什麼父親不能跟女兒相會的理由。

難道是這樣的嗎?難道卡爾已經猜測出蕾妮在這段歲月中,過得非常幸福,因此若是告訴她有關她親生父母的事,對她來說是一件相當殘忍的事情,是這樣嗎?不會吧。應該不是。應該不至於如此。

那麼理由到底是什麼呢?

杉森開始緩緩地說明這一切。就好像是為了要讓他信服似的,杉森說話的態度既小心又誠懇。

「我國有一頭名為克拉德美索的龍。那頭龍曾經帶給我國非常大的災難。萬一當時那頭龍有更多時間的話,也許我國早就因此而滅亡了。」

葛雷頓突然聽到這個好像毫不相干的故事,訝異地說:「這故事我也聽過。不過它不是進入了睡眠期了嗎?」

「是的。它正睡在褐色山脈里它的巢穴之中。不過在褐色山脈的矮人們已經得知克拉德美索正在準備蘇醒當中。」

葛雷頓像是喘不過氣來地說:「它會再度蘇醒過來嗎?」

「是的。矮人們已經確認這一點。那頭龍如果再次醒過來的話,不僅僅是我國的問題,那頭兇猛的深赤龍會危及到全大陸。所以要有對策才行。而許多賢能之士意見交換討論出的結果是,決定讓我們去尋找可以成為克拉德美索龍魂使的人,是最安全的對策。」

「所以你們找了蕾妮?」

「是的……不曉得您知不知道,現在大陸上已經很難再出現龍魂使了。但是我們很確定哈修泰爾家的後代蕾妮小姐是龍魂使,也可以說是資質最強的龍魂使。所以我們才會千里迢迢來這裡找蕾妮小姐。」

葛雷頓臉色蒼白,口齒不清似地看著我們。然後他突然看著伊露莉,問道:「對不起,請問您的尊姓大名?」

「伊露莉。謝蕾妮爾。」

「是,精靈是不會說謊的。聽說你們是寧可不回答,也不會說謊的吧。他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

伊露莉太過簡單的肯定回答,讓葛雷頓像泄了氣的皮球。他突然搞住了臉,說:「哈,真是的……今天來了一群連吵架也吵不起來的人。德菲力的祭司,精靈……是我最倒霉,最倒霉的一天嗎?不然的話是我……是我碰到了最凄慘的秋天嗎?……這是我的魔法之秋嗎?」

葛雷頓有一段沒一段地在自言自語著,我們看著他,無言以對。

葛雷頓擊掌一拍,突然走掉。他走到吧台里,拿出一瓶酒來,就這樣整瓶咕嚕咕嚕地往嘴裡灌。我們愣愣地看著他灌酒的模樣,葛雷頓拿著酒瓶又走了回來。

「這樣的話,你們要帶著蕾妮這孩子到褐色山脈去找那隻龍嗎?」

「是的。」

「瘋了……你們全是神經病!這簡直就像是亨德列克和妖精女王那個時代的故事情節啊!蕾妮,在我廚房裡洗空酒瓶長大的蕾妮,要她跑到草原之國——拜索斯,去見那頭龍克拉德美索嗎?去見最殘暴的深赤龍?」

「您雖然很難置信,但是……」

「夠了!精靈和德菲力祭司都確認過了嘛!***。如果我現在說不可以,那我不是成了瘋子了。」

葛雷頓又拿起了酒瓶開始灌,我們都不安地看著他。葛雷頓突然放下酒瓶說。

「會變成什麼樣呢?」

「什麼?」

「萬一克拉德美索不接受蕾妮的話,會變成什麼樣呢?」

我們突然啞口無言。杉森眼睛張得大大地。咦,真是的。我們怎麼沒想過這樣的問題呢?杉森合上了嘴巴,不過馬上又接著說:「請您不需要擔心蕾妮小姐的安全。我會拼了命來保護她的。」

「是這樣嗎?所以是不是有很多像蕾妮一樣的女孩子,在你們這些騎士拼了命的保護之下死掉的呢?」

葛雷頓這一番憤世嫉俗的言詞,不知為何和卡爾的感覺好接近。

杉森雖然一副愧疚的表情,不過他還是再次開口說話。

「再次向您保證,我們一定會……」

「不必了!沒必要。那樣的話,這孩子還會再回來嗎?」

「什麼?」

杉森不知葛雷頓話里的含意,一臉茫然。真是的。這樣要怎麼辦?萬一克拉德美索不接受蕾妮的話……不,這不是接不接受的問題。而是以後蕾妮要回到什麼地方去?回到哈修泰爾家嗎?不然的話再回到葛雷頓這裡嗎?我突然有一股衝動想把所有的事都說出來。哈修泰爾家不是要找回蕾妮當女兒的。他們只是在找品種改良下,被當做道具的蕾妮!蕾妮一定要回到葛雷頓的身邊。這是非常確定的。

這個時候妮莉亞首先發言。

「我們都沒有權力決定蕾妮未來的去留。」

「你說什麼?」

葛雷頓看著妮莉亞,我們大家也看著妮莉亞。妮莉亞冷靜地說道:「我認為這是蕾妮自己要決定的問題。她畢竟不是孩子了嘛。不,就算是孩子也可以做決定的吧。再怎麼說,孩子會不知道誰才是更愛她的人嗎?」

葛雷頓獃獃地望著妮莉亞。妮莉亞對自己說的話,同意般地點點頭繼續說道:

「是啊。蕾妮會知道的。我們會尊重她的決定。所以您已經掌握了很好的機會。呵呵呵。」

「你的意思是什麼呢?」

「我們說過,我們來找蕾妮是和侯爵家一點關係也沒有的。因為我們和侯爵家沒有關係,我們會尊重蕾妮的意願。蕾妮如果願意回到這裡,我們當然會負責護送她回到您這裡。但是蕾妮如果願意回到貴族家的話,您也必須要尊重她的意思。我想您應該懂我說的話。這就是您獨自擔心了十五年,也沒有給她冠上姓氏的原因吧。」

葛雷頓的臉上出現了欣喜的表情。妮莉亞沒有停頓下來,她接著說:「可是蕾妮必須和我們一起離開這件事是不變的。克拉德美索實在是太危險了。這是關係到大陸的存亡問題,這一點不管是您或是蕾妮,甚或是哈修泰爾家都沒有逃避的借口。您可以理解吧?」

「啊,哦,我知道啊。那麼蕾妮如果成為克拉德美索的龍魂使的話呢?」

妮莉亞其中的一隻眼,輕輕眨了一下說道:「我雖然對龍魂使不是很了解,蕾妮說不定會騎著克拉德美索回到這一里來也不一定。不過僅限於萬一她想要回來的情況下。」

杉森驚嘆地望著妮莉亞。我也著實為妮莉亞的表現大為讚歎。

妮莉亞的口才竟然這麼好。葛雷頓下定了決心的模樣。

「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這是有關大陸的存亡問題。呵呵!聽起來真像是從前的故事情節啊。簡直就像是出現亨德列克和妖精女王的那種故事情節啊。」

「您的意思是答應了?」

「可以不答應嗎?蕾妮那邊我會去跟她說。你們什麼時候出發?」

妮莉亞看看杉森。杉森快速地回答:「當然是越快越好。明天就立刻出發也……」

葛雷頓斜眼看著杉森說道:「我知道了。那麼就這樣決定吧?呵,至少你們還給了我們最後一個晚上相處的時間。」

「啊,是的……」

葛雷頓再一次投射出嚴肅的眼神,他說:「你們很確定吧?你們確定只會尊重蕾妮的意願吧?」

「我以我的榮譽發誓。」

杉森以堅定的口吻說著。即使是路坦尼歐大王的八星復活排成一列在此宣誓,也比不上現在信念如此堅定的杉森吧。

我們從「鯨魚墳墓」酒館走了出來。當然蕾妮沒有出來,葛雷頓也沒有出來。我們把馬牽出來騎上,再一次回頭看著這間鯨魚的墳地。我們商量好今天晚上讓他們父女倆好好靜靜地秉燭夜談,到明天早上再來接蕾妮。

杉森對妮莉亞說道:「喂,妮莉亞。你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

「嘿嘿。真的嗎?可是不要再說那件事了。我心裡頭會不舒服。」

「是嗎?嗯。可是你表現得很好呢。我也對你說的話十分贊成。」

妮莉亞瞧了杉森一會兒,又繼續望著前方說:「我說的話?當然是好的話嘍。是非常,非常正確的話呢。但是我說讓那個小孩自己做決定,難道你們不認為這個本身就是一件很殘忍的事嗎?」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啊。」

「對,是無可奈何的。還有,這是一件令人悲傷的事,也是無可奈何的。」

妮莉亞冷淡地回應,令杉森的處境相當地尷尬。

騎在騾子上的傑倫特一臉非常虔誠的面容,將頭低了下來。好像在祈禱什麼似的表情。而伊露莉則相反,她是面無表情地望著天空。我呢……

我再一次回過頭看著那間鯨魚墳墓。說不定這就是他們父女倆的最後一夜。

這讓我突然想起了我爸。

爸爸在最後那一天,就像是要到朋友家去拜訪一樣,沒有什麼負擔地就離開了。然後我也跟爸爸一樣地離開了拜索斯。但是我們會再見面的。把蕾妮帶去見克拉德美索,讓它鎮定下來后,準備好寶石再交給阿姆塔特,爸爸就會回來了。

但是蕾妮呢?

※※※

「你說沒有海景的房間!我們是特地找這種房間才會進來的耶!」

「二樓都客滿了。」

「那三樓呢?」

「那是我和家人使用的房間。」

聽到旅館老闆說的話,妮莉亞氣得說不出話來。杉森嘻嘻笑著說:「再去找別的地方已經太晚了。就在這裡睡吧。看不到海景夜色,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哼。我不要!走吧。」

「什麼?喂,妮莉亞。」

「我們什麼時候會再來這裡!不可以,我們快走。」

妮莉亞丟下這句話就走了出去。所以杉森和我向旅館老闆說聲對不起才走了出來。一出來就看到妮莉亞踮著腳尖,在尋找著有面對海景的建築物。傑倫特嘆了一口氣,伊露莉則是笑笑的,杉森雖然在做無言的抗議,妮莉亞卻是一副非找到那樣的旅館不可的樣子。

後來我們走進了一家叫做「青旗魚之歌」,名字有點怪異的旅館。

位於港口的一側,長長的海岸線上,這樣的旅館一定有夜色迷人的海景,不過就是建築物老舊了一點。哼嗯。而且距離市中心很遠。但是妮莉亞興奮地走進這家旅館,我們也因為懶得再找其它的旅館,不說二話就跟著走了進去。

不過,旅館內部倒是看起來是建造得很堅固的建築物,還有,老闆也像這間旅館一樣,是外表看似邋遢,眼神卻相當堅毅的一位老人。老人看著我們說話了:「要幾間?」

好利落。杉森在訂房間的時候,我流覽了一下四周圍。在某一面牆壁上,掛著一個巨大的車輪,抓住了我的視線。哼嗯。這個老闆年輕的時候大概是名馬車車夫吧?可是那個車輪相當奇怪。為什麼在那個輪子的外圍圓周上還有一個個好端端的把手在上面呢?那樣不就不能轉了嗎?

傑倫特看到了我的眼神,說道:「那是舵輪。老闆年輕的時候大概是一名操舵手吧。」

呃。還好我沒有大嘴巴亂說話。

總之我們訂了二間房間,妮莉亞拉著伊露莉要去沐浴,兩人就消失了。我真是受不了她們。

「怎麼會有人這麼興奮想要看夜晚海景呢?」

杉森抱怨著,然後開始對廚師固執己見。廚師雖然對杉森點的食物份量感到荒唐,不過杉森一副無論如何他一定會吃光的表情。要廚師準備超過四人份的食物,杉森向廚師大力保證他一定會掃光所有食物,一丁點兒也不剩。

不久后,一些酒醉的船員一塊擁進了旅館。船員們都是逛遍了市區,又輪流喝了幾攤的酒,現在才在找睡覺的地方的模樣。我們因為大廳很吵鬧,於是就帶著一瓶酒和幾個杯子上樓進了房間。

房間里有二個床,不過卻是上下鋪的床。呵呵,真是的。有什麼床像擺架子一樣這樣疊在一起放的?傑倫特看到了我們狐疑的表情,馬上在房間內察視了一番,看看是那裡的問題。然後他拍了一下頭,說:「啊,這個是模仿船上使用的床。船里因為空間狹小,沒有辦法放下很多床位的關係。所以才會做成上下二層疊在一起的床。」

「啊啊,是這樣的啊。」

杉森點點頭,馬上做勢要往上鋪爬上去。我為了把他攔下來,和他耗了好一段時間。他這種大型體型怎麼可以睡在上鋪嘛!

把杉森攔了下來后,我脫去了甲衣,走到窗戶邊。

「因為妮莉亞,累垮我們了,不過也不是什麼壞事的樣子。」

杉森馬上走到我背後,和我一起俯視著夜晚海景。

我們看到黑色的墨黑海水,不對,是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的無盡大海,還有月光的影子閃閃發光地浮在海面上。月亮之神露米娜絲和雪琳娜雖然高掛在夜半的空中,隱約地發出藍黑色的光芒,但是除了海面上反射的閃閃月光以外,什麼也看不到。而且閃閃發亮的月光也在那一片包圍著大海的廣大黑暗之下,變得黯淡,褪了色。就像是到了虛幻的空間境界。漆黑的海水打破了遠近距離層次,空間的界限已是晦暗不明,像不存在了一樣。掛在夜空中的星星好像就在我們的面前盤旋一般。

「景色不錯嘛。」

這真像是杉森的口吻……!啊,對哦,因為講話的人就是杉森。

杉森把放在房間角落的桌子拉過來靠在窗邊,把床當做椅子坐在上面。傑倫特就只是坐在床上,而我為了滿足自我追求獨特事物的傾向,當然就爬上了上面的床鋪,看著窗外的風景,喝起酒來。完美的房間,完美的夜晚。應該可以做個好夢吧?

窗外突然有個黑影子一閃而過。是海鷗嗎?

「嗯?蝙蝠!」

杉森探出窗外看著說道。我打算在床上轉個身子,一探究竟,卻差點滾到地上。是蝙蝠嗎?杉森鬼鬼祟祟地往窗外觀望一番,自言自語地說了起來。

「不曉得亞夫奈德怎麼樣了。」

啊,對啊。亞夫奈德。因為巫師隨從蝙蝠之死受到莫大打擊的亞夫奈德。那隻蝙蝠……

伊露莉。

杉森開始嗤嗤笑了起來,我也在床上苦笑了一下。傑倫特雖然一臉的訝異,杉森卻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把酒杯傳給了我。這個時候聽到了敲門聲。叩叩。

「是誰?」

開門進來的是妮莉亞和伊露莉。杉森突然爆笑了開來。妮莉亞和伊露莉一副無辜受驚的表情,連我看到她們的樣子也止不住笑了起來。

「噗哈哈哈!」

「你們在笑什麼?」

「啊,哈哈哈。就,就是很想笑。嘻嘻嘻嘻!」

妮莉亞生氣到前額都堆起了皺紋。她說:「笑什麼笑成這個樣子?不管你們了,晚安啦。」

「啊,好哇,晚安。嘻嘻嘻。」

媽莉亞在向我們道晚安的時候,杉森還是笑個不停。伊露莉只是笑笑地走了出去,完全不知道我們在笑的就是她。我和杉森一面笑一面喝酒,所以傑倫特一臉不安的表情,看著我們倆個像瘋子一樣的行徑。

※※※

「匡匡匡匡!」是有人在敲門嗎?還是在敲我的頭呢?我猛力地甩甩頭,打算要起床,差點撞到了天花板。呃啊。我是睡上鋪的吧。所以離天花板當然近了。往窗外一看,眼睛被光線刺得快張不開來。好毒辣的陽光啊。已經是早上了嗎?哦?可是刺眼的陽光放射的角度卻很低。冬天快到了嗎?

「匡匡匡匡!」

「喂!你再敲,門就要裂掉了!」

我生氣地大叫,從床上跳了下來。杉森一腳懸在半空中,還在呼呼大睡著,傑倫特則和杉森的睡姿完全相反,是縮著身子在睡的。這個時候聽到門外急喘吁吁的聲音。

「喂!醒醒啊!你們是拜索斯來的那幾位客人吧?」

咦?怎麼會是那名少女的聲音呢……這不是蕾妮的聲音嗎?

我把衣服一件件撿起來穿上,跳開地上散亂的酒瓶,走到門口。

杉森和傑倫特也揉揉眼睛,起床了。

一打開門,蕾妮沖了進來。她一看到我,就不停地搖動著我的肩膀。哇!我的宿醉好像更嚴重了。

「我求求你們,我求求你!我會和你們一塊去的!請你們救救我爸爸!」

呃啊,頭好痛。可是蕾妮在說什麼啊?

「喂,等一下。伊斯公國里可能沒有這項法律條文,但是我認為。在一大早被人挖起來的人,應該有權利聽事件的前因後果吧,這一點你認為如何呢?」

杉森揮了一拳,要我停止胡言亂語,他問蕾妮:「蕾妮小姐。你是說葛雷頓先生出了什麼事嗎?」

蕾妮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爸爸變得好奇怪,他病倒了,沒錯,就是生病了。他全身發熱卻又說他冷得不得了。而且不斷地在發汗。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傑倫特站了起來,被陽光刺得皺起眉頭,披上了抱子。他打了個哈欠說道:「為什麼不找醫生呢……?」

「醫生也病了!」

「什麼?」

傑倫特吃驚的表情。蕾妮像發了瘋似地飛快地解釋:「拜託你們!快一點!求求你們幫忙,嗯?我已經去找過醫生了。但是醫生也生了重病!這個村子里只有惟一的一名醫生。拜託你們!你們不是冒險家嗎?還有這位祭司也在……」

「啊,好吧。我們知道了。走吧。」

傑倫特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我們也拿起甲衣和武器。這時,妮莉亞和伊露莉也走到外面來。妮莉亞揉揉眼睛說道:「我們在隔壁都聽到了。我們快出發吧。」

「嗯。走吧。」

托蕾妮的福,我們像是跳樓似地,下到了一樓。大廳里只見到老闆趴在桌子上動也不動。真是的,怎麼從忙碌的早晨就開始打起瞌睡來了呢。

杉森搖搖老闆的肩膀,說:「你早啊,我們要出去了。旅館的費用……」

匡當!

「呀啊啊啊!」

是蕾妮的慘叫聲。什麼呀?杉森才碰了一下,老闆就整個從椅子旁跌落下去。蕾妮嚇得渾身發軟,跪坐在地上,吃了一驚的傑倫特急忙地扶住她。伊露莉和我慌慌張張地走到老闆躺下的地方。老闆昏厥在地,並不斷地在發抖。牙齒不停打顫的旅館老闆,臉上出現了紅黑色的班點。這是怎麼一回事?此時伊露莉緊急大叫:「傑倫特!馬上做Protectfromdivinepower!快!快!」(防護神力效果!)

「什麼?啊,是。」

傑倫特一臉訝異狀!把蕾妮交到伊露莉手上,立即進入祈禱過程。傑倫特祈禱之後,馬上就形成了一道泛著藍色光的薄膜,把我們圍了起來。杉森用失魂喪膽的表情看著伊露莉。

「難道是……?」

伊露莉點點頭說:「這個景象似曾相識吧?」

我氣極敗壞地看著窗外。我從剛剛就一直被強烈陽光照射著的窗戶望出去。

窗戶外的都市景象里,看不到任何影子。

※※※

杉森先將旅館老闆背了起來,移到房間里。我們到旅館的每個房間巡查看看投宿客人的情形。雖然投宿客人不是很多,但是全都各自患了不同的病症。我真是快瘋掉了,這裡又不像卡拉爾領地,可不是一個小領地啊!是一個非常大的港口都市!杉森雖然面帶著恐懼的表情,但還是很快地指示大家:「將他們都移到同一個房間去。不對,大廳比較好。修奇,把床墊、被子都拿出來。傑倫特先生,請你用神力將這整個旅館都保護起來。妮莉亞和伊露莉,你們和我一起來搬病患吧。」

伊露莉搖搖頭說:「不行。我們必須立刻出去。」

「咦?」

「這裡是個很大的都市!可是我們才只有五個人。今天早晨開始發生這種事,由此看來,可能是在昨天晚上進行儀式的。然後今天早晨太陽一升起,就開始有人發病。到目前為止,病患還不是很多,但是我們如果只是治療,消耗掉時間,那病患可能會愈來愈多。所以,我們應該趕緊去找出聖徽比較好。」

「啊,是。」

傑倫特看著我們,表情看起來像是不懂我們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對他解釋道:「你是祭司,應該知道神臨地吧?」

傑倫特的臉整個轉為蒼白,說道:「天啊,這裡變成神臨地了?我冒險的開始也太過激烈了吧?」

「現在不是談冒險的時候。時間拖得愈久,就會有愈多的人死亡。快!你是德菲力的祭司,請你指引我們。要趕快找出神臨地的證物,並且將它回收。」

傑倫特點了點頭說:「好,我知道。可是你們怎麼對這種事這麼了解?」

「我們幾個星期前,經過了一處這種神臨地。」

傑倫特的眼睛浮現出羨慕與憧憬,可是我現在卻無法得意洋洋。

我們催促著他往外面走出去。妮莉亞害怕地環顧了四周,說道:「影,影子……!」

港口城市特有的那種厚實石材建築物現在卻是燦爛明亮、無陰影的灰色。灰色竟能如此燦爛明亮!可是,沒有陰影的那股怪異,讓看到的人簡直快瘋了。傑倫特也是一副嚇壞了的樣子,在看著四周圍。就在這時候。

「呃啊啊啊!」

我很快地轉頭看了旁邊。有一個男子從距離我們稍遠的建築物里跑了出來。不過——我怎麼看都覺得他好像已經瘋了。他口吐白沫,頭髮散亂,手則是瘋狂地揮舞著。他看了看四周,隨即朝我們這個方向跑過來。杉森拚命大聲喊道:「可惡!他患了癲病症!」

「嗚哦哦哦!」

杉森本想拔出武器,但隨即搖了搖頭,劍在劍鞘里,就這樣舉起了他的劍。並且立刻用驚人的速度揮著劍鞘。啪!那個男的被打中之後就整個人倒下,昏過去了。

「真是對不起,沒有時間,所以只好如此了。」

杉森對這個已經昏過去的男人道歉,傑倫特則是用很敬佩的表情看了看杉森。傑倫特舔了一下嘴唇,說道:「這,這是真的冒險啊。」

杉森用鼻子哼了一聲,接著從馬廄把馬牽出來,並且對我說:「修奇!找小柴棍給所有的人。不可以用武器。也給我一根小柴棍。」

「知道了。」

我很快找來一些小柴棍,遞給每個人,蕾妮一面顫抖著,一面接過棍棒,伊露莉也是帶著一副不太想拿的眼神,接了過去。妮莉亞把三叉戟反拿著,傑倫特用力緊握他那根手杖。杉森騎上馬,然後說道:

「蕾妮!你……不,你得跟我們在一起,這樣會比較安全。」

「咦?」

「我沒有時間解釋了!你一定要緊跟在我們身旁才可以!」

妮莉亞隨即把蕾妮拉上去,讓她坐在黑夜鷹上頭。蕾妮好像是第一次騎馬,不知道該怎麼拉好裙子,費了一番功夫才坐好。所有人都坐上馬之後,杉森說:「傑倫特,不對,蕾妮!請問這個城市的正中央在哪裡?」

「咦?什麼?」

「正中央!也就是城市的中心位置!」

蕾妮的眼眶裡淚水汪汪地,根本就慌張得無法說話。

「等,等一下。你們不是要去我爸那裡……」

「不是!可惡。我們現在就是為了要救你爸爸!請相信我們所說的。」

蕾妮整個人完全六神無主,心亂得很。杉森則是一副焦急的表情。這時候,伊露莉靜靜地說:「你暫且先跟我們走吧。我們現在是在城市的外圍,所以那邊應該是中心的方向。」

「呀啊!」

杉森焦急地出發了,不過立刻就察覺到我們之中有人騎的是騾子,無奈地咋舌,減低了速度。我們雖然心裡焦慮,但還是只用馬匹疾走的速度跑著,並且環顧四周圍。

真是令人慘不忍睹的景象。

沒有影子的建築物里,傳出陣陣的慘叫聲與呻吟聲,我還看到有些人苦喊著乾熱口渴,跑進海裡面去。可能是因為高熱引起的精神錯亂。我也看到有些人朝建築物的門搖搖晃晃地爬出來。他們這樣爬出來之後,喊了一些我聽不懂的話,然後就倒下去了。杉森一面跑過去,一面向其中一個情況比較好的人,那個人得了惡性腳氣病,杉森對他喊道。

「拜託!你跑去市政府,叫他們快點集合所有的祭司!跟他們說這個城市已經變成神臨地了。」

那個男的聽不懂杉森的意思,用糊裡糊塗的表情看了杉森好一陣子,說道:「什麼?你在說什麼?什麼地呀?」

「神臨地!」

雖然他還是一副很懷疑的表情,但還是挺機靈的,立刻轉身跑了起來。杉森咬牙切齒著。這時候,傑倫特心急地說:「你知道這是誰下的詛咒嗎?」

杉森點了點頭,但隨即用驚訝的眼神看了看傑倫特,說道:「傑倫特!你跟我們說話的時候,是如何繼續形成防護膜的?」

哎呀!我一看,我們一直被淡藍色的一層保護膜給包圍著,但是傑倫特都沒有繼續祈禱。那時候艾德琳在祈禱期間,不是都無法做其他的事嗎?我也表情驚訝地看了看傑倫特,他隨即說道:「咦?啊,是。我是拜這個東西所賜。」

傑倫特把手伸進袍子衣角里,拿出那枚散發著燦爛光芒的聖徵。

所有人都感覺耀眼得不可思議。特別是傑倫特,他一副非常驚訝的表情,說:「哇!怎麼變得這麼閃閃發亮?」

我們覺得有些怪異地看了看傑倫特。嗯,這個,啊。德菲力的高階祭司送給他的正是這個東西。杉森表情驚訝地說:「這個東西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傑倫特笑著點了點頭。杉森看起來像是覺得很幸運,他又再往前行進。

戴哈帕是一個很大的城市,但在心急之下行進,竟變成是短時間內就能橫越過去的距離。杉森環視周圍之後,說:「應該是在這附近。那麼傑倫特……可惡!」

杉森話說到一半就生氣了起來。我一看,我們站著的地方是周圍有五條岔路的廣場。德菲力的祭司只有在出現兩個選擇時才能使用她的權能。真是的,竟然有五條路!我們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四周圍。此時,伊露莉說:「應該是埋在土裡面。這裡都鋪著鋪路石,我們趕緊找出鋪路石被挖開,露出泥土的地方。」

「啊!你說得對!那麼……」

「呃啊啊啊!」

怎麼了?我們很緊張地看了看妮莉亞。她正看著某個方向尖叫著。怎麼了?那裡有什麼嗎?我們望向妮莉亞看的方向。

「哦,我的天啊。德菲力啊!」

「可惡!」

在遠遠的港口方向那邊,有一股水勢正在移動著。可是並不是波浪。從水面下方有一大堆東西正在移動著。而且這些東西正朝向海邊走上來。

「是被水葬的屍體!都變成不死生物了!」

杉森大喊著。對了,這裡是港口城市。人們都是怎麼處理屍體的呢?他們對於那些終生與大海為伍、既愛又恨大海的船員們,最後是把他們送往何處呢?

「哇啊啊!」

從港口那邊傳來了很大聲的慘叫聲。伊露莉皺起了眉頭,說追:「請你們在露出泥土的地方找一找。快!」

接著,她把理選調過頭。杉森驚訝地喊道:「你在做?……不行,你如果離開防護膜的範圍,就會染上疾病!」

伊露莉搖了搖頭,說:「我不會有事的。請你們趕快回收那個聖徽。」

伊露莉說完之後就騎馬跑了。杉森生氣地說:「真是的!傻瓜!你怎麼可以一個人跑去!」

「你生氣,我也可以生氣,你如果為伊露莉著想,就趕快找泥土。」

是妮莉亞尖銳的大喊聲音。然後我也喊道:「沒關係!伊露莉在卡拉爾領地也沒有染上疾病。那時候艾德琳並沒有祝福伊露莉,不是嗎?」

杉森這時候才點了點頭,但又再搖了搖頭,說道:「可是那麼多不死生物,她怎麼有辦法?」

我們全都慌張地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可惡。要是有卡爾在就好了。我們就像一群沒有領導者的老鼠,不知該怎麼做。這時候,我看了一眼蕾妮。她費力地想說什麼的樣子。妮莉亞看到我的目光,隨即低頭看了一下坐在她前面的蕾妮。

「你說什麼?喂!大家都安靜一下!」

妮莉亞把身體傾向蕾妮。蕾妮吃力地說:「泥土……那邊公園裡有泥土……」

「快走!」

我們開始奔向蕾妮所指的方向。傑倫特深怕我們會離開防護膜的範圍,死命地跟著跑。我們經過一些建築物和巷道之後,果然就看到一個很大的公園。它是位在包圍著這個碟狀城市的環形道路的中央,是個稍高的地帶,往下方看可以遠眺到港口。這個公園也有鋪著鋪路石,但是樹木和草生長的地方則是露出了泥士。不過,這麼大的地方,要怎麼找呢?我們用茫無頭緒的眼神環視四方。這時候,我看到杉森的臉孔,嚇了一大跳。

杉森的眼裡正迸出火花。

我嚇得循著杉森的目光方向看去。早晨,在這個快燃燒起來的大氣里,裊裊上升的遊絲之間,公園的另一頭站著一個人。那個人坐在公園一邊的岩石上,一副很悠哉的臉孔。

「涅克斯。修利哲!」

※※※

涅克斯。涅克斯!這個該死的混蛋。這混蛋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涅克斯抬頭瞄了一下熾烈的太陽,然後轉頭看向我們,說道:「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啊!你們來得很快嘛。」

我大聲嘶喊著:「你到底在這裡做什麼?是你把這個城市變成神臨地的?」

涅克斯微笑著站了起來。杉森哆嗦地抖著下巴,下了馬。我下馬之後,做手勢要妮莉亞繼續騎在馬匹上,因為我擔心蕾妮。妮莉亞點了點頭,傑倫特表情訝異地下了騾子。傑倫特悄悄地問我:「這個人是誰?」

「我們國家的叛徒。他想要串通傑彭叛亂,結果事迹敗露,就逃走了。可是他怎麼會在這裡?」

杉森拔出劍來,陰沉地說:「你在這裡幹嘛?」

「當然是在等人嘍。」

「等我們?你跟蹤我們來這裡?」

「不是。不過怎麼這麼巧,看到你們在這個城市。」

我心裡頭突然想到昨晚在窗外看到的那隻蝙蝠。

「那隻蝙蝠!」

杉森表情詫異地看我。我咬牙切齒,喊著:「原來那個吸血鬼也來了,可能因為現在是大白天,所以無法出來。原來如此。原來這個城市的疾病又是她的傑作!」

杉森眼睛睜得大大地,兇悍地瞪著涅克斯。涅克斯歪著頭說:「真令人驚訝。你們未免也太厲害了。好像無所不知哦!」

「為什麼?為什麼要在這個和傑彭拜索斯之間的戰爭毫無關係的國家做出這種行為?」

涅克斯嘻嘻笑了起來。然後慢慢地拔出劍來。

「我沒有義務要跟你們解釋。」

「什麼?」

這時候,杉森往前站了出去。我看到杉森握著長劍的手臂都爆出了青筋。強烈的熱氣和強烈的情緒激蕩,使公園看起來很是怪異,所有的東西都是熾熱地冒出遊絲熱氣,在這些遊絲之間,兩人互相對望著。

杉森說:「你應該知道聖徽的位看吧?你說了,我就不殺你。」

涅克斯噗嗤笑著說:「你們妨礙我好幾次了。我也曾經想過要對你們報仇,我是想在更莊嚴高尚的場面殺了你們。沒想到會是在這種小地方。不過,機會既然來了,我就該報仇。」

「那就不用再說什麼了。」

杉森往前沖了出去。傑倫特害怕地大聲喊道。

「杉森先生!你出去會染上疾病的!」

可是杉森沒有往後看,直接揮舞著劍。

鏘鏘!

涅克斯這個該死的傢伙仍然一直戴著我的OPG。他用可怕的力量向杉森揮劍。但是杉森並沒有正面抵擋那帶有巨大力量的劍。杉森輕輕地移動腳步,避開涅克斯的劍。然後杉森開始使出看起來平凡不已的刺擊動作。

涅克斯驚慌地往後退。杉森的攻擊看起來雖然極為平凡,可卻是難以躲避的攻擊招式。是單純的中段刺擊。然後又一個輕輕的上下段砍擊招式。涅克斯表情非常驚嚇地往後退。而杉森則是輕輕地往前移動腳步,他的手臂一直不斷在揮動。好像在趕蒼蠅的那種輕揮動作。可是涅克斯卻對這輕快的劍的形影驚慌不已,繼續在後退著。

妮莉亞不禁讚歎著:「真了不起……」

我根本沒空去擦掉額頭冒出的汗,只是一直盯著杉森和涅克斯的對決。杉森仍舊像是在驅趕煩人蒼蠅的老人一樣,用劍東揮西砍著。面對這種攻勢,涅克斯卻只能一步一步地後退。涅克斯有好幾次都像要反擊似地移動肩膀,但每次都放棄,只能後退。妮莉亞吞了一口口水,說:「杉森擋住了涅克斯的所有進路……可是杉森只是簡單地隨便揮劍而已呀。」

因為杉森已經是個劍術能手了。他現在是在隨便攻擊涅克斯。

他可以說是按照他經常練習的教本里的招式照本宣科而已。可是光這樣就已經讓涅克斯招架不住了。

一直被逼得往後退的涅克斯突然喊了一聲:「呃啊啊!」

涅克斯一邊喊,一邊往後邁開一大步。隨即往後邁步的那隻腳直接又再踢了一下地面,就沖向杉森了。他好像打算純粹用力量來衝擊。杉森猶豫地退了一步。嗚嗡嗡!

我感覺脖子後面一陣毛骨悚然,在這熾熱的太陽底下,突然感到一股寒氣。從涅克斯揮出來的劍上傳來難以置信的嗚聲,杉森一面緊咬著下唇,一面往後退。沒辦法用劍格擋住了。要擋住這粗暴蠻橫的力量是不可能的事。杉森一面後退還一面為了牽制而劈擊下方。然而,涅克斯無視於此,繼續揮砍他的劍。

「呃!」

「啊啊啊!杉森!」

是妮莉亞的尖叫聲。血!流血了!涅克斯的大腿被刺了一個很大的傷口,但他還是朝杉森的肩膀揮了下去。這個傢伙完全瘋了!

因為是往下深深地劈砍下去,所以杉森的脖子才沒有被整個切砍下來。而是肩膀負了重傷,他往後退了幾步。杉森緊抓著肩膀,說道:「什麼呀……你不想活了嗎?」

涅克斯微笑了起來。腿上的傷口使他的褲子被血沾濕,但他還是笑著。在白熾的火熱陽光底下,他的笑容銳利地閃耀著。

「傷口只要治療就行了。如果擔心犧牲的話,就不會得到結果。」

「犧牲……是啊。這種行為正是你的風格。隨時都把小犧牲的話掛在嘴上。那個小孩也算是小犧牲,是吧?」

杉森表情輕蔑地看著涅克斯,涅克斯的臉都皺在一起了,變得很難看。涅克斯大聲吼著:「去死吧!」

涅克斯開始無情地揮劍。我再也忍無可忍了,正想衝出去。可是在那一瞬間,杉森突然吐血,往後退去。

「喀呃……喀!」

杉森急忙掩住嘴巴,妮莉亞和蕾妮同時尖叫了出來。杉森臉色蒼白地說:「我好像得了肺病?可惡。偏偏在這個時候……」

杉森冷冷地笑著。***,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出去了。杉森回頭一看,面帶驚訝的表情說:「修奇!你這小子,不要出來!」

「不要再說了!嘴裡都吐血了,還講一些傻話!你快後退!」

我穩穩地橫握住巨劍,擋在涅克斯的面前。可是杉森粗暴地抓住我的肩膀,想把我推開,我搖晃了一下。***,這種時候我也得和杉森斗嗎?然而,就在那一瞬間,涅克斯沖了過來。真是的,可惡!

「轟隆隆隆隆!」

大地撼動了。

馬匹的嘶鳴聲,咿嘻嘻嘻嘻!我被杉森推了一把之後,步伐不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而沖向我們的涅克斯因為大地搖晃而無法再沖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妮莉亞回過頭,看了一下,便喊道:「海上面!」

海上出現了巨大的漩渦。

好像我在卡拉爾領地看到的那幅景象。不同的是,此時不是火旋風,而是水漩渦。是伊露莉!伊露莉在海上捲起了巨大的漩渦,將那些不死生物給席捲了起來。從海上直伸到天際的那漩渦,看起來直徑有數十肘之大,即使是從這個距離看,也感受得到那股壓迫感。傑倫特被那幅景象嚇得發抖。連涅克斯也表情獃滯地看著這一幕,說道:「那個精靈。真是令人驚訝。她好像跟那時候一樣,召喚了那兩種……好像是風精和水精?」

我很快地站起來喊道:「沒錯!現在她就要來了。那麼你鐵定完蛋!現在是大白天,所以那個吸血鬼也幫不了你!一向緊跟在你身旁的那個……咦?」

那個馬夫呢?總是跟在涅克斯身旁的那個沉默不語的馬夫到哪裡去了?突然間,涅克斯的眼裡閃著異常的光芒。什麼意思?

「啊啊啊!」

我被尖叫聲嚇得往後看。我看到妮莉亞從馬匹摔了下來。而且換成是一個男的騎上黑夜鷹。是那個馬夫!妮莉亞的手臂受了一個很深的傷口,傑倫特慌張地揮著手杖。可是那個馬夫一揮劍,就輕而易舉地打掉了手杖,隨即想騎馬跑掉。杉森喊道:「你,想帶走蕾妮?」

這個該死的傢伙原來是在覬覦蕾妮!涅克斯嘻嘻笑了起來。不過,此時傳來了妮莉亞的虛弱聲音:「失策啊,失策。」

什麼意思啊?接著,下一刻就傳來蕾妮的慘叫聲。

黑夜鷹,這匹勇猛的馬不認同這個新主人。它前腳一抬,就把馬夫和蕾妮都給甩了下去。我和杉森互望了一下,立刻跑向蕾妮。此時此刻蕾妮最重要。她是克拉德美索的龍魂使,絕對要保護到底!

在我身後,涅克斯吼著:「不要動!」

真可笑!即使杉森的肩膀和嘴巴都流著血,他還是費力地跑過去,而我,我一面胡亂喊叫一面跑了過去。馬夫因為從馬上摔下來,受到撞擊,所以一時無法起身,我們趁機緊抓住蕾妮。蕾妮幾乎已經被嚇得快昏過去了。我和杉森擋在她面前,而傑倫特和妮莉亞則是圍在她的兩旁。涅克斯跑了過來,搖頭說道:「真是一群很會撐的傢伙!」

當然啦!我們可是純種的賀坦特男人啊!杉森全身血跡斑斑地笑著。哈哈。我也冷冷地笑著看涅克斯。涅克斯歪著頭對我們說:「笑?有什麼好笑的?」

我噗嗤笑了出來,說道:「雖然有時會遇到一些令人不高興的傢伙,但我的人生是很快樂的。」

杉森咳嗽著,但還是笑著說:「喀,喀喀。是啊。死在這種情況下也不錯啊。喀。我的人生散發著薔薇光芒!」

涅克斯好像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這時候,那個馬夫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走向涅克斯,低下頭。涅克斯說:「算了。這是意料之外的事。」

涅克斯說到一半,突然身體搖晃了一下。馬夫趕緊扶住涅克斯。

這傢伙!腿上的傷一定不輕吧?

涅克斯咬牙切齒地怒視了我們一眼之後,在那個馬夫耳邊不知說了什麼耳語。馬夫隨即把手伸到懷裡。他想拿什麼?那個馬夫從懷裡拿出一個捲軸。什麼呀,一個捲軸?涅克斯被馬夫扶著,他說道:「今天真令人惋惜,又得說再見了。」什麼意思啊?那個馬夫一隻手扶著涅克斯,用牙齒和另一隻手撕了捲軸。隨即,霎時問,在炎熱的太陽光底下,又再出現那道可怕的光芒。等到我再睜開眼睛,就已經不見涅克斯和馬夫的蹤影了。

傑倫特無力地說:「是空間傳送術……」

杉森突然跪了下來。蕾妮和妮莉亞都嚇得趕緊跑去扶他。可是杉森靜靜地揮著手臂,說道:「傑倫特先生。這傷可以治療得好嗎?」

「啊,是的。」

「那就好了。修奇,你在這裡找一下聖徽。」

我無法看著像是全身流著血的杉森,所以我轉過頭去,說道:「我知道。」

但,但是要到哪裡找呢?可惡,我開始像發了瘋似地跑來跑去。

到底在哪裡呢?只要有泥土的地方,我全都跑去看。可是都得一一挖開嗎?***!到底該怎麼尋找可能在地底下的東西啊?

就在這時候,遠遠地傳來噠噠的馬蹄聲。我一轉頭,看到賓士而來的理選和伊露莉的模樣。伊露莉在馬匹還沒有完全停下之前,就跳下來,說道:「剛才這裡怎麼有亮光?哎呀,杉森!」

「涅克斯……那個狗崽子剛才在這裡。」

妮莉亞的回答讓伊露莉的臉整個暗沉了下來。她很快地環顧四周圍。

「這裡有泥土。會是在這附近嗎?」

「是,好像是。」

伊露莉環顧了四周之後,也跟我們一樣不知該如何是好。公園都是一些樹木,所以到處可見泥土。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在卡拉爾領地,聖徽只是埋在一個不大的十字路口。可是這裡的範圍實在是太大了!

此時,傑倫特對我說:「修奇,我們是在找聖徽吧?」

「咦?啊,嗯,是啊。」

「那你早該告訴我呀!」

傑倫特咋舌說道。接著他立刻舉起他自己的聖徽,說:「請各位暫時忍耐一下。一下子就好了。」

傑倫特隨即讓藍色防護膜消失不見。他兩手舉著聖徽,開始祈禱。我們全都屏息以待,他結束祈禱之後,喊道:「Detectdivinepower!」(偵測神力!)

他舉著聖徽舉了一會兒,然後表情慌張地說:「哎呀?怎麼會是這種感覺?」

伊露莉聳肩說道:「這裡整個城市都是神臨地。所以當然到處都有神力存在。用偵測是無法找出聖徽的。」

我頭一次察覺到,原來伊露莉的說話聲音里也是會有煩躁感的。

不對,會不會是因為我很煩躁的關係?傑倫特趕緊又再形成防護膜。

我們無言地看了看四周圍。時間很急迫,可是卻沒有方法。我又再到處跑來跑去,檢視泥土。

「修奇!真是的,趕快回來!」

傑倫特高喊著。但是要趕快找到才可以!不論如何一定要找到。***!但是這樣找,何時才能夠找得出來?這個城市會不斷有人死掉的!我瘋狂地跑來跑去到處找。

「喀,喀呵!」

突然間,我覺得難以呼吸。這是怎麼一回事?我才跑了一會兒,怎麼就喘不過氣來了?我按著暈眩的頭,彎下腰。

「喀呵,喀呃!喀喀!」

真是的,是氣喘病嗎?這是什麼病呀?難以呼吸。連我也得病了。我喘息著一屁股坐到地下。伊露莉跑來扶起我,可是我還是呼吸不順暢。

「嗚……喀!喀呃呃!呼嗚,呼。」

從我的喉嚨里發出了哮喘聲音。可惡,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得病了?不行,我要趕快找到聖徽!可是眼前怎麼一片黑暗啊?

08

我頭痛欲裂。現在眼前除了一片昏暗外,更令人無法忍受的是這股熱氣。我喘著氣想努力張開眼睛。可是怎麼努力,就是張不開。

我的頭還在嗎?我的腳還在嗎?我已經分不清上半身和下半身了,連我的手臂在哪裡,也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修奇?修奇呀。」

這是妮莉亞的聲音。我還感覺到妮莉亞的手在撫摸著我的額頭。我是憑著這股感覺,好不容易才感應到我的頭部的存在,然後再經由頭部位置推測,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張開了眼。

我看到了妮莉亞的臉。

「妮,莉亞。這裡是?」

「這裡是臨時救護所。是市政府搭建的。」

「臨時救護所。真是的……那麼聖……徽呢?」

妮莉亞撫觸著我的臉頰說道:「不要擔心。現在市政府召集了許多祭司和都市警備隊員在找尋當中。有大批人力投入在那座公園裡搜索,很快就可以找到的。」

「還沒……找到啊。那麼……一定死了很多人了吧。」

妮莉亞沒有回答。我極力睜開快閉上的眼睛,說道:

「杉森……?」

「嗯。傑倫特已經幫杉森做了治療了。現在是傑倫特在守護著這座救護所。」

「是嗎……傑倫特也……使用了相當多的神力啊!」

「還不至於吧。可能是傑倫特所持有的那枚聖徽,力量相當驚人吧。不過,也不可以因此就抹滅了傑倫特的辛勞才是。現在傑倫特正在全力投注於照顧病患。伊露莉也是。我也該去照顧病患了。修奇。好好睡一覺吧。」

「好的……」

※※※

我再度清醒的時候,已是晚上時分。

四周一片漆黑。大概這裡沒有人留意照明設備吧。耳邊傳來的儘是呻吟的聲音,偶爾摻雜著刺耳的哀鳴聲和哭泣聲。我感覺好像張開眼睛看到世界未日了。

我起身。

坐在鋪於地板上的床墊上,這裡不曉得是不是公會堂之類的地方,反正就是一個有著很大的天花板和寬敞室內空間的地方。這個寬敞的室內空間,到處都擺滿了床墊和病患。

我雖然差一點就因為手臂無力而躺卧在地,不過還是努力地不讓自己倒下。我們其他的人都到哪裡去了?

我看到了不遠處有一群人聚集在那裡。裡面有一位有著一頭紅髮的人轉過了身子。是妮莉亞。我搖頭晃腦地站起來往那邊走去。

用不像是我自己的腳走過去的。

「修奇?」

這是伊露莉的聲音。然後馬上有很多人在看著我。妮莉亞起身跑到我這邊來扶我。

「真是的,你幹嘛起來?怎麼不躺著呢。」

「不是的。沒關係。半夜裡疾病果真不會蔓延開來吧?」

「什麼?你怎麼會……對了。你說過你之前也經歷過這種事。」

妮莉亞扶著我,把我帶到人們坐在一起的地方。在那裡看到肩膀纏著繃帶的杉森,也看到伊露莉,還有滿臉憔悴的傑倫特。傑倫特費力地對我擠出了一個笑容,我點點頭坐了下來。其餘的人都不認識。我猜想大概是這個城市的市政府相關人員吧。

在這群陌生人裡面,有一位乾咳了幾聲后,說道:「所以,照你們所說的話,只要找到那枚聖徽就可以讓這所有的疾病都痊癒,消失不見嗎?」

杉森點了點頭。他用無奈又無力的口吻說道:「是的。您說的沒錯。就像我們剛才所提到的,現在必須持續進行搜尋行動。晚上雖然很暗,但如果到了白天,疾病會蔓延得更加嚴重。所以說今天晚上一定要找到聖徽才行。」

「我了解了。」

然後剛才說話的人和其他的人就一塊起身離開了。這裡只剩下我們一行人。我很辛苦地挺住一直不斷快要倒下的身子,說道:「原來還沒找到啊。」

「嗯。」

「蕾妮呢……葛雷頓呢?」「蕾妮在照顧葛雷頓。傑倫特費了很大勁兒治療他,現在應該沒什麼大礙了。」

傑倫特再次對我露出了難得的笑容。我為了要強打起精神,用力地甩甩頭,說道:「那麼……為什麼他們要在這個國家進行這種惡行呢?並不是傑彭和伊斯公國在戰爭,不是嗎?」

杉森非常疲倦地苦著臉說道:「可惡。我怎麼會知道。」

「我們該怎麼辦?」

「嗯?」

我一直努力不讓我的頭往前傾。可惡。我緊按住膝蓋,說道:「雖然我們說要留下來,卻不能保證可以把聖徽找出來給他們。在卡拉爾領地是因為有費雷爾和莎曼達的幫忙才輕易地找到的,但是這裡是大都市啊。我們一點忙也幫不上。」

杉森沒有接話,默默地直視著地板。我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說:「我們要不要明天就出發?」

「蕾妮有可能答應嗎?」

她應該是不會答應。要她放下病危的父親和我們一起離開,她一定不會答應。我一面點點頭一面說:「我正想說的就是這句話。我們是不是應該說服蕾妮?」

杉森再度默默地注視著地板,不說一句話。我的眼前又是一片暈眩了。我試著闔上了眼睛再睜開。但是視野仍是朦朧一片。我的口氣非常急躁。

「蕾妮在哪裡?」

「喂,修奇。現在先稍安勿躁吧。」

「杉森。」

「暫時……暫時先等待尋找聖徽的人找出聖徽為止吧。如果找到了聖徽,葛雷頓先生也會好起來,就比較好跟蕾妮說了。現在先等等吧。」

「嗯……」

※※※

到了隔天早晨,昨晚出發前往公園的人終於找到了那枚聖徽。

從他們的談話中聽到,好像是幾乎把整個公園都翻了過來才找到的樣子。我們一行人全放下了心上的一塊大石頭,吁了一口氣,市民們向我們撇了一眼,然後就馬上不安地看著東方的天空。即使在極度的緊張感之中,最後當然東方還是升起了太陽,身體健康的人們都急忙地奔向自己的親戚或家人。

人們發出了抱怨的聲音。他們大概以為太陽一升起,那些病患的病就會痊癒的樣子。杉森雖是一臉的無力感,不過仍是做了一個有條理的說明。他向人們解釋說,如果回收了那枚聖徽,是不會再有疾病蔓延開來的,因此病患們只要好好治療,就可以痊癒了。他們雖然眼神里還是有些不滿,但都點了點頭。

我們拖著疲累的身體,向蕾妮說明天要出發的事。但是蕾妮猛力地搖著頭。她說:「以爸爸現在的情況,我不可能離開他。」

我落寞地俯視著葛雷頓,然後再看著傑倫特。傑倫特雖是筋疲力盡的模樣,不過他仍是咬著牙開始祈禱。

蕾妮很驚訝地看著傑倫特,傑倫特手裡發出了光芒,然後馬上就替葛雷頓做了治療。傑倫特感到一陣暈眩就坐了下來。我們在觀察讓傑倫特累倒的葛雷頓。

葛雷頓的呼吸更加地平穩了。我們看了看蕾妮。

「爸爸現在已經好了嗎?」

「是的。」

「……爸爸說過了。他說我不跟你們去的話,大陸會有危險。」

「他說的沒錯。」

蕾妮難過地看著天空。她對著天空說話:「好吧。我知道了。我會和你們一道走。但是千萬不要拆散我和爸爸。我一定會再回來的。」。

「我們會尊重你的意願。」

「謝謝你們。你們要趕著上路吧?」

「是呀。」

「那麼,現在就要出發了嗎?」

「如果你可以配合的話,是最好不過了。」

「我知道了。……有沒有特別要準備什麼東西?」

「只要帶幾件換洗的衣服就可以了。」

「好的。那我得先回家一趟。」

蕾妮說完了話,還是沒有改變姿勢,看著天空好一段時間。我們很替她擔心,雖然在看著她,不過我們都沒說什麼話。不久后,蕾妮彎下了腰,親了一下葛雷頓的臉頰后就站了起來。

「我們走吧。」

我們一行人之中,一位是接近昏睡狀態的傑倫特,一位是受傷的杉森,另外兩位是因熬夜照顧病患而全身無力的伊露莉和妮莉亞,最後還有得病後現在已幾乎痊癒的我。非常狼狽的一行人。真是狼狽到極點了。不過這一行人之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還是會被人誤以為是帶了一副假面具,板著一張臉在行走的蕾妮。

我們為了不帶給戴哈帕的市政府或者其他單位麻煩,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后便出發了。蕾妮和妮莉亞同騎一匹馬。她的行囊真是小得可憐。

「我沒有什麼外出的機會,所以沒有像樣的衣服。只有一些家居服。」

「什麼?哦。」

如果再拖下去的話,好像會有什麼麻煩事發生。連我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座城市會發生這樣的事。當然我們知道罪魁禍首是誰,不過這是一件國際案件,因此我們也沒有辦法談論這個連我們自己也不知全貌的事件。

所以我們是倉惶地離開戴哈帕的。雖然大家都很疲累了,但是我們決定要完全離開戴哈帕之後才休息。傑倫特有好幾次差點從騾子上掉下來,杉森則是因著受了傷的關係,似乎十分吃力的樣子。我也是處於神智不太清楚的狀態。

也不知到底哪來的力氣,可以讓我們克服萬難一步一步向前邁進,最後終於遠離了戴哈帕港。

蕾妮是第一次離開自己的故鄉。她的臉上充滿了對四周景物不安的表情。高山也是,森林也是,野草也是,樹木也是,對蕾妮來說全都是陌生而不熟悉的東西,如果現在讓她做一件自己最想做的事,恐怕就是當場掉頭,跑回去找她的爸爸吧。蕾妮緊緊抱著妮莉亞的腰,頭是任意垂著的。

妮莉亞的表情雖然看起來也是非常疲憊的樣子,但她還是偶爾試著和蕾妮說話。可是沒多久她就放棄了。不論妮莉亞說了什麼話,蕾妮的反應都是異常地冷淡,很沒有禮貌。妮莉亞神情相當不悅,拉著韁繩,不說一句話地坐在馬背上。

伊露莉沒有什麼改變。她只是偶爾有些不舍地看著蕾妮而不發話。疲勞到極點的我們已經無法再向前行走,大約是在下午的時候就不得不停了下來。大家的心情已經累到谷底,根本就忘了什麼午餐之類的事了,所以沒有人有力氣說話,只是一徑地用沉重的手拿出了墊子隨便鋪在地上,就地睡了起來。杉森雖然說了他要負責守望,不過後來是伊露莉輕輕地讓不敵睡意的杉森躺下,她自己代替杉森靠在樹榦上守望了起來。

我把自己的身體裹在毛毯里,一直努力想讓受到天氣影響,又尚未痊癒而顫抖的身體,無論如何要振作起來。不過後來我的耳朵里聽到了伊露莉說話的聲音。伊露莉似乎一些疲倦的氣色也沒有,她輕柔地說:「蕾妮小姐。你不累嗎?」

然後過了一會兒才聽到蕾妮說話的聲音。

「什麼?哦。我不累。只是……」

「只是什麼?」

蕾妮過了好一段時間才接著說:「我不知道您是怎麼想的……不過我覺得我們不像是要去拯救大陸的人,而是像一群邋遢的遊民。」

「你是這樣想的嗎?」

嘻,嘻嘻!我們是遊民?就算我們不是遊民,也是全身病痛、精筋力竭又突然逃走的一群人。我們現在這副德行,別說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地方了,連一點接近悲壯的氣氛都沒有的。我們現在的樣子,像是在護送拯救大陸危機的重要少女的英雄們嗎?噗哈哈哈!

突然聽到傑倫特說話的聲音。

「人生中不會有什麼了不得的事,也不會有像英雄敘事詩里的那種事。特別是在自己的人生里。」

「是這樣的嗎?」

這是蕾妮的回答。我包裹在毛毯一隅的身子,只露出了眼睛向外窺探。傑倫特雖然看來一副疲憊的表情,他仍在做睡前的祈禱。

他微笑地說:「即使你要拯救的是整個宇宙,你的人生和其他難以計數的人生比起來,並不會有特別的價值存在。因此大部分的人們認為只要平凡地過日子就可以了。可是他們錯了。」

「他們錯了!」

「因為每一個人的人生都是非常可貴,所以沒有人特別優秀,而不是每個人的人生都很平凡,而沒有人特別優秀。」

「像這個遊民般的旅行也是嗎?噗哈。」

「哈哈。我們現在的情況反而像是冒險中的英雄在受苦受難一樣,不是嗎?亨德列克敗給神龍王而逃走的時候,比我們現在還可憐呢。」

我差點笑出了聲音來。傑倫特啊,傑倫特。我真是受不了你。

這樣受苦受難,你卻可以沉浸在冒險的幻想中,苦中做樂啊。我可以放心地睡個好覺了。

※※※

叩叩叩,叩叩叩!

「啊,天啊,我的骨頭呀。」

蕾妮一副怎麼會有這種聲音從人體內發出來的驚嘆表情。完全被蕾妮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的妮莉亞正噘起了嘴。然後妮莉亞揮舞著手臂開始準備吵醒大家。

杉森睡了一覺后,醒來的氣色好了許多。杉森對著還在香甜睡夢中的大夥笑了一下,不一會兒馬上就對著我大叫:「我要吃飯!」

「啊!啊!啊!」

我一邊抱怨一邊翻找水桶,收集石頭。蕾妮走到我這裡來。

「那個,我雖然不太了解野炊的方法,不過我很想幫忙……」

「你要幫忙?謝謝啦。你到那裡坐著看我怎麼做,然後下一次煮飯的時候照著做就可以了。」

「什麼?哦,我知道了。」

「啊,你說話太客氣了吧?我也不過十七歲而已。」

蕾妮和善地點點頭。她說:「嗯。那好。我的年紀是……」

「應該差不多吧?你不用說了。」

然後蕾妮把下巴靠在併攏的膝蓋上,好像很有興趣地看我在煮飯的樣子。

把大石頭堆放在一起,點火后再煮開水,拿出平底鍋,一面吹口笛一面擦拭。妮莉亞相當正確地表現出她應有的態度。她對料理不會特別去注意,而只了解一個單純又明快的道理:那就是找個可以用餐的好位置,安詳地躺在她的毛毯里。伊露莉笑笑地走去看顧馬兒,好似要讓我們知道,我們這一行人里的生命體不是只有人類而已。傑倫特窩在我旁邊,不停地吞口水,一點也不像祭司的樣子。要怎麼說他呢,哎,他把手伸到平底鍋打算偷走煎餅,不過被油燙到之後,痛得哇哇大叫,一面呼喊著德菲力,一面把手指頭放到嘴巴里吸吮著……我的天呀。他真是有製造料理氣氛的本事啊。

一個小時后,我們每個人手裡拿著一張大煎餅(我是以讓大家吃到喉嚨哽住的心情製作了比平底鍋還大的超大型煎餅),騎上馬匹,由杉森帶路出發了。

「走吧。向錫奇安湖出發。向全是水的那吳勒臣出發。」

我們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杉森好一會兒。妮莉亞首先吁了一口氣說道:「全是水的……難道你沒有一些比較有格調的形容詞嗎?」

然後我接替杉森,做了回答。

「就是說嘛。讓我們邁向銀色的大地,傲立在泛藍湖面上的那吳勒臣。」

「還有這一句也可以。讓我們邁向終日照射在由水面升起、朝水面落下的陽光之下的美麗都市——那吳勒臣。」

杉森一大口把煎餅放到嘴裡,鼓著臉頰說道:「所以嘍?我說了沒格調的話,就不去了嗎?」

「當然還是得去的嘛。」

哼。果真就像傑倫特所說的,人生並不會有什麼了不得的事。

不過人生還是要向前出發,開拓自己的視野。走吧。

「向全是水的那吳勒臣出發!」

向伊斯公國的首都巴拉坦出發的卡爾一行人,謁見完伊斯君主後會再回到那吳勒臣和我們會合。所以我們也向那吳勒臣前進。

雖然蕾妮因為對旅行還沒進入狀況,看來有些疲倦,但除此之外,我們一行人沒有發生其他什麼特別的事。如果真要說有什麼事的話,就是傑倫特毫無戒心地說出自己持有的聖徽有多麼昂貴之後,妮莉亞的眼神就不時在閃爍這件事吧。

不管怎麼說,我們已經找到龍魂使少女,任務圓滿地完成了。至於前往巴拉坦的卡爾,我們也應該不用擔心。現在我們只要把蕾妮帶回到褐色山脈去,便大功告成了。哎唷喂呀,真是一段好長的旅程啊。

我們沿著海邊走,今天吹起了和昨天不太一樣,有些冷颼颼的風。繞著山脊往上走的時候,感受到進入冬季的森林那股死氣沉沉的氣息。然後從山上向下俯視,可以看見在遠方無止盡地潑灑開似的湖水。

「是錫奇安湖。」

聽到杉森說的話,靠在妮莉亞背上的蕾妮,抬起頭來向前望去,眼睛圓睜了起來。

「那個是湖嗎?那個,不是和那邊的海水連在一起的嗎?」

妮莉亞聳聳肩膀說道:「是一座湖。是你們國家有名的湖呢!你不知道嗎?」「我沒有離開過家。」

「嗯。好吧。那你好好地看,把它記住哦。等你老了,孫子孫女在你膝下承歡的時候,才有故事講啊。」

蕾妮把嘴噘了起來。

「我不會嫁人的。」

噗呃!我嚇得差一點從馬上掉下來。什麼跟什麼呀?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會說出這種幼稚又可笑的話來呢。杉森也是吃驚地看著蕾妮。你看看,連那隻食人魔都嚇到了嘛。

妮莉亞晃動著手臂,一面笑一面說:「那麼:你要和爸爸一起生活嘍?」

「你怎麼知道?」

蕾妮眼睛睜得圓圓的,我們大家都爆笑了出來。

目的地出現在眼前以後,我們的腳步漸漸地加快。就在湖面的陽光反射得愈加刺眼的時候,我們已經一路走來,到達那吳勒臣了。

站在城門守衛的守門人,認出了我們,走來向我們打了個招呼。

「你們回來了啊。卡爾大人已經在等待各位了。」

「什麼?卡爾已經回來了嗎?」

哦?好奇怪。聽說從這裡到巴拉坦的距離和到戴哈帕港的距離是差不多的,雖然我們多滯留了一天,不過據我所知,卡爾謁見伊斯君主應該會花更長的時間的啊?

我們非常不解地走進了城裡。蕾妮用讚歎的表情環顧著城內,為了可以讓她參觀一下,於是留下她和妮莉亞,我們其他人先行進去會見卡爾了。

我們進入了城內,就在僕人們的帶領下回到我們原來的房間。

卡爾和蘇凱倫坐在那間起居室里,正在等著我們一行人。

「你們回來了啊?」

卡爾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非常歡迎我們的樣子。卡爾一看到受傷的杉森,表情很訝異。然後看了看其他的人,發現了傑倫特。卡爾好像一眼就看出他是誰,點了點頭,說道:「這一位就是德菲力的祭司吧?」

傑倫特點點頭,說道:「久仰大名了。您就是卡爾。賀坦特大人吧?我是傑倫特。欽柏。以必要時所需要之小幸運祝福您。」

「從心所行之路即是正路。幸會了。快請進吧。」

蘇凱倫。泰利吉也稍微打了招呼。這時卡爾是以不安的表情環視四周說道:「那個,妮莉亞小姐呢?還有那名少女呢……沒有找到嗎?」

杉森笑著手指向陽台。我們全部走到陽台邊,朝下面一看。是和妮莉亞走在一起的蕾妮,正驚嘆地到處看著城內每個東西的模樣。

卡爾看了看蕾妮,又看著杉森。杉森點點頭回答道:「那名少女的名字叫蕾妮,是傑倫特先生確認過後的龍魂使。」

「太好了!」

卡爾非常地高興,又再度看著下面的蕾妮。此時妮莉亞發覺到上面在俯視她們的視線,抬頭一看,朝我們揮了揮手。

「哈啊!卡爾叔叔!」

蕾妮嚇了一跳抬頭一看,馬上又低下頭來躲在妮莉亞的背後。

妮莉亞放聲大笑著不知和蕾妮說了什麼,我們聽不見。我們還是笑笑地俯視著下方。這時杉森說話了:「可是,這是怎麼回事?您怎麼這麼快就返回了呢?」

卡爾的臉上掠過一層陰影。但是卡爾仍是一面笑著一面說:「啊,這件事我會再慢慢地向你們說明。大家看起來都是經過一番長途跋涉了吧?還有這些傷口是怎麼回事?好像有不少話可以說來聽聽,不然先好好休息再來聊吧。」

杉森歪著頭,又點了點頭說:「是。知道了。」

※※※

我們梳洗了一番,換上乾淨的衣服,吃過飯,睡了一覺,然後在用完晚餐后再一次回到了起居室。妮莉亞和蕾妮兩個人不知道是不是關在房間里聊天,根本沒有要出來的意思。妮莉亞好像是擔心蕾妮對不熟悉的陌生環境會害怕,一直跟在蕾妮身邊。所以現在在起居室的人只有卡爾、我、杉森、伊露莉、蘇凱倫和傑倫特。卡爾先發言了。

「好吧,先聽聽你們的事。」

杉森點點頭開始說道:「好的。我們首先先去了德菲力神殿,見到了傑倫特先生,然後到戴哈帕港找到了蕾妮。傑倫特先生確認了蕾妮就是龍魂使,所以我們得到了蕾妮的監護人葛雷頓先生的允許后正打算要折返回來。

啊,那位葛雷頓先生是養育蕾妮十五餘年,把蕾妮當做親生女兒一般對待的人。但是他可以理解克拉德美索的危險性,所以答應我們讓我們帶回蕾妮。關於蕾妮往後的去處……不,這件事以後再慢慢說。

是的,在那個出發的早晨,我們才驚覺戴哈帕港已經成為一塊神臨地。「

「神臨地!」

卡爾和蘇凱倫同時發出了驚嘆聲。他們突然彼此互相對看了一眼。杉森以沉重的口吻繼續道:「是的。我們判斷原本要離開的那天早晨,正是戴哈帕港被神臨地化的第一天,所以我們去找都市的中心點。為什麼呢?因為那個時候在卡拉爾領地也是如此的,不是嗎?」

卡爾又看了看杉森,點點頭說:「沒錯,是這樣子的。然後呢?」

「是呀。但是我們在位於都市中心點的公園見到了涅克斯。修利哲。」

「你說什麼?」

卡爾的反問非常的低沉,好像聲音快要發不出來的樣子。傑倫特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那天早晨的事,臉色很難看。我也是起了全身的雞皮疙瘩。

杉森握緊了拳頭,說道:「我雖然和他展開一場戰鬥,但是在神臨地里是沒有辦法全力攻擊的。很可惜我只能打到讓他受了傷向後退的程度。可惡。那個傢伙戴著OPG,在我身上留下了這個難看的傷口。可是最後是不分勝負,那傢伙就逃走了。」

「怎麼會這樣……我的天呀。他竟然在伊斯公國。好吧,你的傷勢怎麼樣?」

「是的。沒有什麼大礙。總之在戴哈帕市政府的幫助下,找回那枚聖徽后,就帶著蕾妮回到這裡來了。」

「啊。很好。真是辛苦你們了。謝謝你。傑倫特。」

傑倫特一副無論何時都開心地笑著的表情,說道:「請別這麼客氣。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冒險是要和英雄們在一起才安全。我只不過是努力地跟在這幾位後面隨行罷了。哈哈哈。」

然後換杉森問道:「那麼,卡爾你們為什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呢?」

卡爾吁了一口氣。他先看了一眼蘇凱倫,才開口說道:「我們很順利地到達了巴拉坦。是座很美麗的城市,不過這不是重點。反正我們是以使節的身份謁見了伊斯君主。然後我就開始向他遊說,說明此行的目的,溫柴也一五一十地全部招供。剛開始的時候一切都很順利。伊斯君主曾經非常地震怒,也對我說的話相當關心。」

「這都是過去的事了吧。那麼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嗎?」

聽到我說的話,卡爾點了點頭。

「就是說啊。就在隔天,伊斯君主突然叫人通報我們中止會談。

我們非常訝異。到處打聽的結果,我們才得知在那天早晨,伊斯公國各地都已經成為神臨地了。「

我的頭好像被猛然地一擊?我覺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似地看著卡爾。傑倫特開始吁著氣。卡爾繼續說道:「我聽了你們的經歷,更加確定這件事情。他們說的果然是真的。」

「天呀……」

杉森咬著雙唇搖頭說道。我有一種可怕的預感。我說道:「這樣說的話,那個希歐娜的實驗可以肯定是成功了……」

卡爾看著我說道:「你繼續說,尼德法老弟。」

「好的……因為希歐娜在卡拉爾領地的實驗成功了……她現在可以在任何地點埋好聖徽,就把那個地方變成神臨地……她製造了這樣的武器。」

卡爾沉重地點點頭,說道:「我的想法也一樣。」

「天呀,這樣的話,為什麼選了伊斯公國?」

大家都很緊張地看著卡爾。卡爾深呼吸了一口氣說道:「這理由很簡單不是嗎?當然是要威脅伊斯公國不可以協助拜索斯啊。」

杉森嘴巴張得大大的。

「是這樣的啊!」

「沒錯。拜索斯派遣使節前往伊斯公國的事也不是一件秘密。

可以說傑彭非常不高興我們和伊斯公國聯手合作這件事……所以他們使用了那種武器,我們要怎麼稱呼那種武器呢?可以說疾病武器嗎?反正他們是順便做個實驗,開始實行這些惡行的。「

蘇凱倫恨恨地磨著牙說道:「一切都完了。如果傑彭開發出了這種可怕的武器……我們快回去祖國,找出對策才行!」

「現在問題是有沒有對策可想。只要任何一個人偷偷地在都市的中心點埋下聖徽就可以了。這樣一來,隔天這個都市就會依循疾病的律法成為一個被設定的神臨地了。等到所有的人都病倒后,不需戰爭就可以開始進行佔領,然後再把那枚聖徽挖出來,就可以使這塊地方恢復原狀了……這真是一個可以進行加工的武器啊。」

蘇凱倫沉鬱地大叫出來。我的天呀。這是一種非比尋常的武器。大概連蘇凱倫這樣的戰略高手,碰到這樣荒唐的武器也聽不下去吧。室內的溫度突然驟降了下來一般。好冷。卡爾開口說話:「沒有辦法了。我看我們先回去吧。可以做的對策,就是在都市中央位置做好警戒工作,然後努力找出間諜,此外別無他法了。不管怎麼說,我們先回去向陛下稟告這件事吧。」

「好。那是要明天就出發嗎?」

「就這麼決定吧。」

「好,知道了。我會指示屬下們做準備。」

然後蘇凱倫走出了房間,但不是雄糾糾氣昂昂地走出去的。卡爾深吁了一口氣。他像是在自言自語般說著:「就算是亨德列克也沒有辦法對付這種武器吧。戰爭的規則已經改變了。」

我們大家的表情都非常地沉重。傑倫特似乎對自己突然捲入了一個極端嚴重的事件里感到驚恐不已的樣子。即使不確定人生是不是一首偉大的詩歌,但卻是有可能在一瞬間成為壯烈的悲劇,傑倫特啊。

我看著伊露莉。她緊緊地握住自己放在桌上的雙手。伊露莉臉色蒼白地說道:「人類……到最後竟然連神的權杖也能拿來當做武器使用!」

卡爾看了看伊露莉,整個頭都垂了下來。

龍族名詞解說

武器匕首Dagger:此武器由來已久。甚至摔破石頭就可以製作,由於製作極度簡單,可以說只要有人類的地方就一定有這種東西。匕首攜帶方便,容易隱藏,所以即使在火炮發達之後,仍然還是軍人無法離手的原始武器。因而型態也是千差萬別。一般說來它的長度是介於小刀(knife)與短劍(shortsword)之間,但其實很難明確地區分。由於長度短,幾乎只能對近身的敵人使用,但危急時可以作投擲攻擊也是其很有魅力的特點。

長劍LongSword:與斧頭同為使用於肉搏戰中流傳最久的武器之一。在人類學習運用金屬的過程中,劍也漸漸顯露出大型化的趨勢,依據戰鬥時有利型態的要求,有人在匕首上加上了長柄,走上了轉變為槍的另一條道路,而在渡過漫長歷史之後,長劍終於在十世紀左右真正登上了歷史的舞台。長劍可以說是站在劍類武器的歷史顛峰,劍身長約三——四尺,寬度約一寸,直而具有兩刃,但不像東方的劍上有血槽的設計。從劍的型態上就可以知道,它的機動性高,適合施展各種劍術。所以它是在金屬的冶鍊技術進步到能製造出輕而強韌的金屬之後才出現的。

巨劍BastardSword:劍的大型化——甲胄大型化——劍的大型化形成了惡性循環,最後出現的就是這種巨劍。這種劍的特徵是,可以像長劍一樣用單手握,也可以像雙手劍一樣用兩手握,所以它在四尺長的劍身上加上了一尺左右的劍柄。馬上的騎士可以一手握住韁繩,另一手揮動此劍,如果下了馬,則可以兩手握劍,對敵人施以強力的攻擊。同樣地,使用此武器時,可以一手拿盾牌戰鬥,或是丟下盾牌,用雙手給予對手一擊必殺的猛攻招式。

三叉戟Trident:本來是抓魚的工具。魚叉可以說是它的祖先,為了能夠在水中使用,所以特意做成阻力很低、頭部有三叉,一旦插中物體就不會掉落的型態。人魚跟其他的水中怪物都很喜歡用這種武器,就像閃電是宙斯的象徵一樣,三叉戟則是海神波賽頓的象徵。波賽頓想要折磨奧德賽的時候,就是揮動著三叉戟來引起暴風。

半月刀Falchion:刀身是彎是直,與所使用的刀法有直接的關係。如果要刺或割,那麼應該會採取直刀身的型態,但如果是要揮砍,則彎曲的獨刃刀更為理想。代表性的彎刀有回教徒用的彎刀以及日本刀。半月刀的彎度一方面適度保持了適合揮砍的特性,另一方面也給人重量感。刀的寬度非常寬,過度沉重,讓人有不適合戰鬥的感覺。韓國人在森林中開路時所用的刀就是這種半月刀,東方的游牧民族所用的寬月刀也是屬於這一類。(雖然也會讓人聯想到三國演義中關羽的青龍偃月刀,但那是屬於大刀類,不像這個是屬於劍類。)

衣物/防具鐵手套Gauntlet:指整套甲胄中保護手的手套部分。如果是連身鎖甲的鐵手套,甚至會用鐵皮一直包到手指的關節部分為止。最誇張的情況則是將拇指以及其外的四隻手指分別包住,幾乎不太能動。

袍子Robe:寬鬆的連身長衣。中世紀的修道士常作此打扮。

食人魔力量手套Ogrepowergauntlet:簡稱OPG。戴上此手套,就會有食人魔般的力量。

怪物/種族龍Dragon:歷史最久遠、結合兩種原型而產生的最強大怪物。這兩種原型是鳥跟蛇。鳥極度自由,甚至可以飛向眾神,帶有向天的性質;蛇藏在地底,行動敏捷,帶有向地的性質。結合了這兩種特性的龍不管在古今中外,都是最有名的怪物。例如伊斯蘭神話的巴哈姆特,中東地區的提爾梅特,北歐神話的米德加爾德蛇,亞瑟王傳說中出現的凱爾特紅龍與白龍,「尼布龍根之歌」中出現的吉克夫里特之龍,猶太神話中(最後也進入了基督教)出現的古蛇(撒旦),中國的龍……它們是寶物的看守者以及掠奪者,擁有強大的力量、無限的知識,是處女的掠奪者(跟獨角獸屈服於純潔成相反,龍則會抓純潔的少女來吃。這是很值得詳細考察的差異點),又同時是英雄的試煉與救援。

矮人Dwarf:起源雖在北歐神話之中,但我們目前所熟知的矮人面貌卻是透過J。R。Tolkien確立的。在北歐神話中,諸神透過巨人伊米爾的身體創造大地之時,這個種族就鑽到了地里。他們是手藝極佳的鐵匠,擁有無盡的黃金與寶石,用其做出連諸神看了都訝異不止的寶物與武器。例如擲出必定命中的袞尼爾的槍,托爾所持有擊中目標後會回到手上的神錘穆勒尼爾,會自動複製自己的德勞普尼爾的戒指,可以上天下海的金豬格林布爾斯提,西芙的黃金假髮,折起來以後可以放進口袋的船斯基德布拉德尼爾等等,全都是矮人的作品。(北歐神話中,如果把矮人製作之物拿掉,那麼諸神簡直就是一無所有)。若依照J。R。Tolkien所描寫的矮人來看,這一族是由偉大的鐵匠奧勒所創造出的,他們是天生的鐵匠、建築師與石工,能製作很精細的工藝品,也是礦工,善於一切需要靈敏手藝的工作。他們對寶石擁有跟龍一樣的貪慾,個性絕對不願受人支配。他們的象徵標誌就是小個子與濃密的鬍子。

史萊姆Slime:型態像是果凍的一種不定型怪物。因為身體不固定,所以可以黏附在洞頂上,等敵人經過時落下把他罩住,然後分泌消化液將其溶解。只要有一個小縫,它就可以鑽過去,但移動速度甚慢。

不死生物Undead:不是存活狀態的怪物的總稱。死後還在活動的所有怪物都屬於不死生物,所以幽靈也是不死生物。

精靈Elf:跟矮人一樣都是源自於北歐神話,但還是因為《魔戒之王》一書而廣為人知。在北歐神話中,他們跟矮人一樣是從巨人伊米爾的身體中出現的種族,但矮人鑽入地下時,精靈則是留在地面上。北歐話叫做Alfeim。他們生活在紐爾德的兒子豐裕之神福雷的領地中,擁有美麗的故鄉「精靈之鄉」Alfleim。甚至有人說福雷本身也屬於精靈之一。身高跟大拇指差不多,個性善良而愛開玩笑。但是在《魔戒之王》一書中,精靈的性格卻有了很大的轉變,最早誕生的生物精靈可說本來是大地與世界的主人。身形瘦高,長得都很好看,追求無限的知識與品格、勇氣、善良等等。基本上精靈是不會死亡的。

(在《魔戒之王》一書故事發生的舞台「中土」上,精靈是可以被殺害的。但是被殺的精靈能夠帶著原有的記憶復活。)他們是中土其他生命有限者無法理解的高尚生命體,會因世界的混亂和敗壞而痛苦。他們喜愛詩歌,但也不忌諱拿起劍來對抗敵人。從魔戒一書(正確說來應該是Silmarillion一書)出現之後,精靈與矮人間的仇恨變得眾所周知。他們的特徵是讓人驚艷的容貌與尖尖的耳朵。

食人魔Ogre:凶暴的食人怪物。身材高大,力量非常強。長得比巨人更像是怪物,智力薄弱,但是很會使用武器,戰鬥技巧很好。主食是迷路的旅行者,如果突然想吃宵夜,就會到村莊里抓熟睡的人來吃。

半獸人Ore:是一種人形怪物,因為J。R。Tolkien而變得有名。

一般人的印象中,它的頭是豬頭。地精這個概念是從地底的妖怪而來,相反地,半獸人的概念則既是怪物又是一種近似,甚至有一種說法說它們可以跟人混血。(在《魔戒之王》一書中,有一段暗示到白魔法師沙魯曼想要做出人與半獸人混血的混種半獸人。)

巨海妖Kraken:是一種巨大的海怪。只要是有海的地方,都可能會冒出巨海妖的腳。也就是說,巨海妖可能同時會在波羅的海附近和馬達加斯加近海伸出它的腳。因而無法確切得知其身軀大小與形態。

深赤龍Crimsondragon:這種龍會將維持均衡與中庸當作自己生存的目的。它的身體是深赤色,很容易跟紅龍搞混,但是因為身上有黑色的條紋,所以近看的時候就可以區別出來。(不過先決條件是,你要大膽到敢走進龍的身邊。)它的興趣是在自己的住處欣賞自己,性格上會努力跟善與惡都保持距離。所以它不喜歡戰鬥,到了它判斷只能用暴力手段來解決事情的時候(雖然它的判斷常失之於武斷),它就會凶暴到連紅龍都相形失色。在龍當中,它可以飛得最高,很喜歡俯衝攻擊。

巨魔Troll:起源於北歐神話的食人怪物,智能比食人魔還低。最有名的巨魔是跟惡神洛基結婚,生下了三個孩子(趁著諸神黃昏之時將主神奧丁咬死的狼芬利爾,圍繞地球的大蛇裘孟干達,代表地獄的海爾)的女巨魔安格波達。因為皮膚很堅硬,所以防禦力非常高,就算受傷,也能夠在短時間內再生而恢復(據說可以用巨魔的血加工做成治療藥水)。雖然也會用棍棒等簡單的武器,但是更會利用自己的身體進行肉搏戰。

妖精Fairy:他們的個子很小,有翅膀,心情好的時候,會在香菇附近盤旋飛舞,因為喜歡開玩笑,所以常常搞得人類很困窘。特別它們不是跟事物有直接關連的妖精,而是身為單獨客體的存在物。在《龍族》當中的設定是,由於他們不隸屬於任何東西,也不隸屬於任何次元,對於神與人的差異,也不太感到困惑,對他人的區別力很模糊,因而是自我概念比人類優越的高等存在物。

忠誠犬FaithfulHound:屬於異次元的生物,藉由巫師的召喚而得以存在於現實的次元。雖然它也是一種幽靈犬,但因為是另一次元的生物,所以並不是不死生物。幽靈不是活著的生物,因而無法用武器攻擊;而忠誠犬是屬於異次元的生物,所以無法用現實次元的武器攻擊。它只受限於讓忠誠犬存在的力量——魔法,因此只能用魔法攻擊它。

靈幻駿馬PhantomSteed:由巫師的意念所創造出來的馬。它雖然算是一種幽靈馬,但只是一種意念的存在物,所以不是不死生物。如果是段數很高的巫師所創造出來的靈幻駿馬,甚至可以像雙翼飛馬那樣飛上天空。

魔法次元門Gate:能打開通往異次元之門的魔法。大部分是為了移動到別處而使用的。但是跟空間彎曲傳送術不同,因為它是個門,所以甚至能讓整支部隊一排排地進入。當然這只是理論,實際上要開一個這麼大的門,且維持這麼久的時間幾乎是不可能的。

油膩術Grease:巫師所指定的場所的摩擦力會被降到非常低。如果沒有相當的平衡感,就會摔得很難看。

無意義討論術LamentableBelaborment:此魔法能使一群人熱烈沉浸於毫無用處且無意義的討論之中。在這群人熱烈討論時,巫師可以進行他自己要做的事。

繩索戲法RopeTrick:巫師使用繩索所施展出來的魔法。此法是源於印度與東洋的魔術師丟擲繩索爬上天空的法術,巫師則是讓丟擲出去的繩索能夠垂直堅固地直立,然後巫師就可以爬上繩索暫時藏到異次元。在緊急躲避敵人時,如果找不到適當的避難所,這會是個很有用的魔法,但是在《龍族》里,亞夫奈德則是擅長利用繩索**直立的特點,來勒緊他人的脖子,或者從高處抓著繩子溜下來。

瑪那Mana:在整個世界里均勻分的一種能量。基本上常常因為自然力而重新配置,所以如果達到能量均衡的狀態,也就是某種熱平衡的狀態,這種能量就不會移動。(也就代表著不會發生任何事情。)

但是巫師重新配置瑪那時,自然力為了讓瑪那恢復到均衡狀態,所以在一定時間與一定範圍中,就會造成移動。簡單來說,全體溫度都相等的水是不會移動的。但是將水裝到水壺中去煮,因為水中各處產生了溫度差,所以就會開始對流。也就是說在短暫的時間當中發生了猶如擺脫重力影響的現象。這雖然是自然的現象,但是猛一看會以為它忽視重力的存在,如果不知道水是如何發生溫度差異,換句話說,如果不知道下面點著火,看起來就會像是魔法一樣。魔法就只是這種原理的擴大。

記憶咒語Memorize:巫師在早晨是以記憶咒語做為一天的開始。

巫師一面看魔法書,一面記憶自己能力允許範圍內的魔法。沒有記憶過的魔法是無法拿來使用的。

遍在整個世界的超自然力量『瑪那』會因巫師的力量而被重新配置,這時候,瑪那在與自然力的衝突及協調之下會產生魔法效果(就如同技術在與自然力的衝突及協調之下能轉動風車)。如果是正常狀態,瑪那會處在一種平衡狀態,不會與自然力相衝突。但是在瑪那平衡分佈的狀態下,卻又很容易就製造出最初的一點點不平衡,而巫師所引發出的這一點點脫離平衡的行為,就能帶來全面性脫離平衡的結果,並且造成瑪那整個都重新配置。這種原理和混沌理論很相像。總而言之,重新配置過的瑪那會幹涉自然力,並且扭曲自然力,這就成了魔法。巫師即使無法理解引起這種重新配置的最初的那一點點破壞是什麼東西,但是卻可以『感受』得到。所以每天早晨一邊做記憶咒語,一邊會感受到最初的啟動語。隨著時間的經過,瑪那的配置就會有所不同,所以也必須去感受不同的啟動語,因此巫師每天早晨都需做記憶咒語。

咒語Spell:施法時所念的咒語。

秘密書頁Secretpage:將書里的某幾頁做成用肉眼看不出來的文件。也就是說,此法會讓人不管怎麼翻書去找想看的那一部分,都無法找得出來。如果完全靜下心境,極度冷靜地閱讀,或許可以找到想看的那一部分的內容。

警報術Alarm:在一定的區域里,一有異物進入的時候就大聲響起警戒用的鐘聲。

隱形術Invisibility:能夠透明化的魔法。任何人都會暫時看不到被施法的對象。

時間停留術TimeStop:除了巫師以外,所有世界的時間都會停止。當然,此時只有巫師會變老。

空間傳送術Teleport:施法者可以瞬間移動到想去的地方。

尋找巫師隨從FindFamiliar:如果能成功地使用這種咒語,巫師就可以叫出某一群動物之中最聰明的。也就是說如果要讓蝙蝠成為巫師隨從的話,在附近的蝙蝠之中最聰明的蝙蝠就會自動地飛來巫師這裡。巫師和巫師隨從的關係結合非常緊密,巫師隨從的死亡有可能會帶給這個巫師很嚴重的損傷。

巫師隨從Familiar:巫師的朋友。在西歐的民間傳說里,在巫婆的身旁會有阿諛拍馬屁的黑貓或烏鴉,它們就相當於巫師隨從。巫師與巫師隨從的感覺是上一通的,所以也可以將巫師隨從用來做偵探。

變身術PolymorphSelf:可以變化巫師外貌的魔法。被關在監獄巫師可以變身成為雲雀從鐵窗之間逃出去,也可以變身為田鼠挖洞出去。不過,變身出來的那隻雲雀應該會是世界上最笨拙的雲雀,而變身出來的田鼠則應該會是一隻在滑稽挖洞的田鼠。巫師必須花費很大的努力去熟悉變身後的模樣。

友好術Friend:被施法者會對巫師示以友好,並且對於巫師說的話都認為很合理且聽得很愉快。想在商店裡殺價,或者想要通過警備隊員的時候,這是個很有用的魔法,但是很難將敵人變得像朋友。

這只是要讓傷害減低到最小的方法。例如:如果遇到要殺巫師的半獸人,對其施法,可以讓它們覺得活捉這個巫師可能比較好。

飛行術Fly:可以讓被施法的對象飛上天空的魔法。

其他用語公會Guild:通常都是指中世紀歐洲的同業者團體。但是也可以廣義地指為了共同祭祀、共同酒宴、共同扶助等所組成的古公會,或者以政治目的所組成的政治公會等,都算是公會。像古公會這種組織,可以想成是現代的聯誼會,就可以明白古公會的含意。然而,最為人所知的還是中世紀歐洲的同業公會,也就是指相同行業的製造業者的組織。同業公會的由來,是因為中世紀都市文明的發達,隨著發展過程有一些工匠流浪尋找需要他們的人,後來他們停留在村落或首都圈附近,形成一個可以做為援助商圈的組織。在初期,公會成員死亡時會關照其遺族,或者成員倒閉時會給予援助,相互援助的意味非常濃厚,演變到後來,則是強調商業獨佔性。也就是說,公會都只採用公會成員的商品,在一個商圈裡強制不採用非公會成員的商品。而在奇幻的世界里,比較特別的是有一種叫做盜賊公會的組織。

這是利用治安的弱點,以及魔力和神力等個人所擁有的武力過分高漲的社會裡所出現的現象。盜賊公會同樣也是有公會的基本特性。

也就是說,公會成員遭遇困難的時候(例如被逮捕的情況)會給予援助(幫助逃獄,或者幫忙請辯護律師,或者在意志薄弱的公會成員供出情報之前,會很好心地先把他殺死。)等活動,而且同樣地,在同一個『商圈』裡面規定非公會成員是不能營業(偷竊)的。

公會會長GuildMaster:公會成員們的代表。依照公會的特徵,會長的許可權會有差異,但是大部分的公會會長是鄉村的士紳,且握有非常大的權力(盜賊公會的會長甚至還握有生殺大權)。

夜鷹Nighthawk:指稱夜盜的暗語。

敲門者Knocker:第一個敲打卡里斯。紐曼的鐵砧的人。

騎警Ranger:指偵察兵、游擊兵、特攻部隊等等特種兵。因為是要執行在非正規戰里以特殊技能滲透到敵人的後方、擾亂敵人的後方、偷襲據點、暗殺重要人物等的任務,所以會接受生存技能、暗殺技能、格鬥技能、各種武器技能等特殊訓練。在奇幻的世界里,也是具有與上述相似的含意。也就是說,他們是在無法運用大部隊的森林或山嶽等地形,做快速移動及游擊戰的部隊。所以擅長使用弓箭和空氣槍等武器,熟悉陷阱,並且有很強的近戰技術和生存能力。

噴吐攻擊Breath:龍以及某些四足物所使用的特殊攻擊方法。簡單來說,想成是吐火就行了。從以前開始,為了表現出怪物的恐怖,常會將破壞力強的火跟怪物連結在一起。使用噴吐攻擊的怪物中,最有名的還是龍,所以噴吐攻擊通常都是指龍吐出火焰。一般來說,最有名的是紅龍會吐火,白龍會吐冰氣,藍龍吐電,黑龍吐酸,綠龍吐毒氣。據說像中東神話中提爾梅特那種七頭龍,甚至可以同時使用各種的噴吐攻擊(還真可怕……)。

騎狼兵WolfRider:騎乘狼只的士兵。騎狼兵相當於人類的騎士。

蘇醒Wakeningsound:原本處於睡眠期的龍醒來,要進入活動期。

祭司Piest:是指得到神的許可,能夠行使神的能力的聖職者(修鍊士是無法行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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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人類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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