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蘇珊
夏威夷的一家靠海邊的聯排別墅里。
一名身穿紅色短袖T恤的金髮女子坐在床前,床上躺著一個昏迷中的女人,她的眉毛很濃很黑,長睫毛投影下來,眼底有好看的弧度,五官算不得十分出色,但是湊在一起,卻叫人有一種美麗的感覺。
「夫人,要不要送她去醫院?」一名身穿白色襯衣的黑人女子走進來,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齒問道。
「不用了,她已經度過危險期。」紅衣女子道。
「她的命可真大啊,中了四槍,其中有一槍在胸口,又溺水了這麼長時間,她能活下來簡直就是奇迹。」黑人女子嘆息道。
「要活下來的,始終會活下來,要死的,也留不得。」紅衣女子抿了抿嘴唇,眼神若有所思地瞟在床上女子的臉上,「只是不知道我救了她,是對還是錯。」
「中國有一句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夫人心腸好,一定有好報的。」黑人女子拗口地說了一句中國話,但是發音極度不準確。
紅衣女子笑了笑,神情卻是十分的悲苦,「她是阿梁深愛的女人。」
黑人女子一怔,看向紅衣女子的眼神有些憐憫,她道:「不管如何,總是人命一條。」
「是啊,我做不到見死不救。」
紅衣女子便是梁博維的妻子蘇珊,從梁博維第一天來到這裡,她就跟著來了,梁博維一向自詡料事如神,卻不知道自己的行動早被自己的妻子了如指掌。
她也一直命人監視著島上的一舉一動,在飛狐命人把明朗丟下水后,就立刻有人救起送到這裡。
她自己就是醫生,所以在這裡為她做了手術。看似她是為了救明朗,但是她心底明白,她希望明朗死在這一場不正規的手術里。
她做不到見死不救,只希望她的命該如此,但是她活下去了,這是一個奇迹。
她自從知道梁博維喜歡明朗之後,對明朗進行過一番調查,知道這個女人身上,從來不乏奇迹,所以,她能活下來,其實想想,也算不得是什麼了不起的奇迹了。
「她似乎已經沒了求生意志,但是,每一次在她停止心跳的時候,我救她,她都會活下去,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支撐著她。」蘇珊道。
「該如何處置她?」黑人女子問道。
「打給父親,讓父親通知她的丈夫,她有一位深愛她的丈夫,一個女人,應該留在深愛她的男人身邊,這是人間最大的幸事!」蘇珊說這話的時候,面容是複雜的,眼底有一抹說不出是羨慕還是嫉妒。
甄陽是在一所咖啡廳等梁博維的時候接到高先生的電話,他告訴甄陽,明朗在夏威夷,受了很重的傷,但是沒有生命的危險,很快就會醒過來。
他幾乎是立刻拿起手機就要走,但是,在他起身的時候,門口走進來一個人。
是梁博維!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手臂上纏著一圈白布花,神情哀傷。
他很快就看到了甄陽,這一次,和之前好多次看甄陽,給他的感受是不一樣的。
他幾乎忽然間就明白了為什麼明朗會愛上甄陽,他很乾凈,一種說不出的乾淨的氣質,他坐在那裡,神色不動,仿若一尊中國的神詆。
而乾淨,是他這輩子都做不到的。
他一直都輕看甄陽,或許是他輕看任何一個中國人,當然,除了明朗。
他走到甄陽面前,眼神複雜,他承認,他很嫉妒甄陽,即便在明死後,他還是很嫉妒這個男人,因為,明朗到死的時候,依舊愛他。
回想起來,他也不明白怎麼忽然間就有這個男人橫空出世,擋在她和明朗中間的。
「等了很久?」他找不到開場白,只好這樣問。
甄陽確實等了很久,從高先生告訴他梁博維願意見他的時候,他落定了地址后就立刻出門了,在這裡,他已經喝了三杯的咖啡,在接到高先生電話之前,他的心是多麼的焦躁憂心。
但是,現在有了明朗的消息,他那顆一直在風中飄搖不定的心,終於落地了。
「不久!」所以,他這樣淡淡地回答。
梁博維笑笑,臉色有些蒼白,「我想告訴你,明朗死了。」
怎能讓他一個人傷心?總要有人陪著他不是嗎?既然他說那麼的愛明朗,就讓他們兩個人一起都沉淪在地獄吧。
直到現在,他都不喜歡甄陽,打心裡痛恨,所以,即便冒著被甄陽殺掉的危險,他都要來親自見證他的悲痛欲絕。
但是,他很快就失望了,因為,甄陽的臉上,沒有任何悲傷的神色,他甚至以為自己眼花,死死地盯著他看,「你不相信?」
甄陽淡漠一笑,「相信不相信都不重要了。」
「你萬里迢迢地追過來,不就是為了從我手上奪回明朗嗎?現在他
她死了,你竟然無動於衷?你真虛偽!」梁博維鄙夷地看著他,心底的失望強烈到無語言說,明朗,你到底是愛錯人了,他並不愛你。
甄陽看著他,道:「她死了,我也絕不獨活。」
梁博維怔怔地看著他,想分辨他這句話的真實性,甄陽眸子烏黑,眼底沒有任何多餘複雜的情緒,就那樣坦蕩蕩地把心底的想法告知他。
「在我生命里,明朗死過一次,那對我來說,是一段暗無天日的日子,我每日生活在絕望里,每一日醒來,心都會被痛楚蠶食一番,這種滋味,現在想起,都覺得毛骨悚然。所以,我跟你說,如果她死了,我也絕對不獨活,這話你不必懷疑,我知道你打心裡覺得我配不起明朗,覺得她愛上我,是一個錯誤,但是我跟你說,愛情哪裡有分對或者錯?我們相愛了,並且互相覺得合適,這就是正確,如果她沒死,我會愛她一輩子,如果她死了,我找她一輩子。」
甄陽端起咖啡,兩手握住杯身,輕輕地跟他說著這一番話,這一番話,他原先沒有腹稿,因為,並未打算跟他說這樣煽情的話,這不符合他的性格,但是,當收到高先生的電話,得知明朗安全之後,他心底的感情一下子就傾瀉出來,哪怕是對著一個他恨極的人,他也迫切需要宣洩出口。
梁博維的神色有些觸動,心底有說不出的複雜的滋味,他愛明朗,當然希望明朗過得好,她這輩子,受的苦和委屈已經夠多了,而現在,因為他的自私,剝奪了該屬於她的幸福甚至生命。
如果讓他重新選擇一次,他還會這樣做嗎?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認為,她的幸福,該是他給的,任何男人給她的,在他看來都不是幸福,是委屈。
「你很恨我吧?」梁博維苦笑一聲問道。
甄陽道:「沒錯,我恨你。」頓了一下,他又道:「但是,現在我不恨你了,你在我眼裡,就是一個可憐蟲,梁博維,你以前喜歡明朗,但是你不敢接近她,用梁博維的身份糾纏這麼多年,到最後迫不得已傷害了她,對我來說,你這一切才是錯誤的。愛情的錯誤,只在時間的對與不對,你在最好的時間了錯過了她,就不能再強求,你強求的結果,就是現在這樣,兩敗俱傷。」
這番話在梁博維的心中不斷地發酵,不能不說,甄陽這番話是對的,但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去調整自己的心情,他已經回了頭了。
甄陽起身,「我走了,我們的之間的恩怨,總會好好清算一次的,但是現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就不想知道明朗是怎麼死的?」梁博維猛地抬頭看著他。
甄陽莞爾一笑,眸光里注滿了神采,「不想,她沒死,謝謝你的妻子蘇珊,她救了明朗。」
梁博維霍然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眼底有一種光芒在迅速滋生,「你說什麼?明朗沒死?」
甄陽輕輕鬆開他的手,笑了笑,大步而去。
他放心把明朗沒死的事情告訴他,因為,從梁博維的眼底他可以看出,在他以為明朗死了,他其實是很難受的,他自己也經歷過一次,相信失去摯愛的那種感覺,沒有人願意經歷第二次,而他,也絕非是要傷害明朗的生命。
如果他要再次搶明朗,那他等著,現在的他,還有什麼好怕呢?
梁博維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然後整個人一激靈,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撥打了一個很久都沒有打過的電話號碼。
「我以為,你以後都不會給我打電話。」蘇珊在電話那頭,語氣十分的平靜。
「你救了明朗?她在你那邊?」梁博維急問道。
蘇珊沉默了一會,「嗯!」
「你在哪裡?我馬上過來。」梁博維迫切地道。
「我在夏威夷。」
「你在夏威夷?我剛從夏威夷過來。」梁博維愣了一下。
「我知道。」
梁博維繼續愣著,「你跟蹤我?」
「隨便你怎麼理解吧。」蘇珊掛了電話。
梁博維拿著手機,心底的狂喜迅速被一種奇怪的感覺擭住,這種感覺,說不出的奇異和……難受。
他意味到,其實蘇珊很愛他。
在他殺飛狐的時候,他曾想過,一個人如果深愛另一個人,但是她站在原地,不去做任何傷害對方的事情,不去強求,那麼,這人一定很可愛,至少,值得敬重。
而蘇珊,從不曾為難過他。
想起艾琳,想起楊古雪,想起飛狐,再想起自己,他開始意識到,他傷害了一個很好很好的女人,一個他雖然不愛但是卻敬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