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無賴
順著蘇通手指的方向,漫不經心的瞥著火爐上溫著的酒,又眼見拉著自己的人抬起另一隻手抓了過去,王景輕輕眯了眯眼。
隨著一道吸氣聲響起,拽住衣角的手終於鬆了去。
王景才極其平靜的接住墜落的酒瓶,放在木桌上,什麼也未看見似的轉過身,撂下一句「你該走了!」
寒冰似的聲音如雪風夾著沙塵刮過眼角,蘇通雙眼微紅,咬住嘴角,趕上前拉起王景的手「你別生氣,我替你吹吹……」
渾濁溫熱的酒氣穿指而過,像撓癢了血脈一樣,修長白皙的五指意外的輕顫著,王景看著蘇通關切入微的模樣,探尋深究的目光凝滯了片刻就如觸到了機關暗器似的被什麼擋了回來冷得陰沉懾人,握起拳將手抽了回來「蘇公子,這裡地方大,借你睡一晚就該回哪兒回哪兒。」
蘇通一聽,立即僵直了身體,像個跟屁蟲似的,王景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惹得王景睨著他好一陣子竟妥協道「好,讓給你。」
「你去哪兒?我不准你走!」蘇通歪歪斜斜的擋住王景的路,一手還抵住王景肩頭,兩腮的微紅被堅定的語氣生生剝掉般,偶有一絲蒼白若隱若現。
這樣近的距離讓王景將蘇通的神色瞧得更加清楚,掃了一眼肩上軟噠噠的手臂,對眼前這個醉漢滿是輕蔑,嘴角掛著一絲冷意,肩頭一頂「有這個能耐,就拿下我。」
蘇通的手便被震開,眸光盡碎,直愣愣的望著王景,訝異他竟要與自己動手,最後竟瞧也不瞧自己一眼的越過離去,慌忙斬斷痛苦糾纏的思緒,一個擒拿手欲將王景扣回。
王景閃身一躲,突然有那麼點興緻似的,出言相激,「就這點能耐……」
從嘴裡吐出的音節還未散去,一隻巨大的暗器猛地扎進了他懷裡,距離太近躲閃未及,王景有一刻像被撞到了心一樣,呆若木雞的望著眼前的一團空氣,還沒反應過來眼前那個人是怎麼消失的樣子。
腰上不容忽視的力量緊扣著,王景回過神,看著那一縷湛藍纓帶綁著的黑髮,堅定而平靜的眼底有些恍惚起來。
被抱住的人終於沒動了,蘇通鬆了口氣,雙手卻不敢松一絲一毫,依舊保持著那個動作,好像他能斷定,這麼做,他就不會走。
可若真是對敵,這個姿勢蘇通非被活活打死不可。
有勇無謀,無能而無賴,王景的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冷喝「放開!」
蘇通的手輕微一抖,將王景勒得更緊,隨即比王景還大聲的一吼「不放,你不走,我就放開。」
一直未動的雙眉向眉心一靠,蘇通的手腕被王景猛力一扣往外一撩。
他可不是什麼大善人有閑工夫與一個孩子瞎鬧耽誤工夫,真不知道這個人的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連對抗都以為是比嗓門兒誰大誰小?
笑話!
蘇通便被整個翻轉。
呲啦……
裂帛之聲清而亮,好生生的一件衣服,一頭掛在王景身上,一頭捏在蘇通手裡。
王景眯眼看著又扣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有些驚又有些怒,抬起那一隻自由的手去脫外衫,厚重的外衣整個墜落,偏偏到了右手臂那兒給人攔住了去勢,「放開。」
蘇通不語,更緊緊了手,盯著王景堅定的目光陣陣發亮,說什麼也不放。
王景心頭煩躁想一掌劈暈這個醉鬼,但他只像教訓著不聽話的小狗兒一樣,佯怒道「你不放開,我如何換衣服?」
「你衣服好好的,換什麼衣服?」蘇通打量了他一眼,一臉青色,他沒有被人這樣嫌棄過,像丟廢物一樣急著扔掉。
王景瞥了一眼蘇通,沉暗的眸子中波光粼粼,一閉眼后再睜開又是一片靜寂,只卻是春雨潤澤下的花顏爛漫明媚的笑著,伸手勾起蘇通的下巴「哦,既然你不放心,那我們同去更衣如何?」
「……」蘇通想別過頭去,卻奈何王景的手鉗制了他的下巴,逼著他去看那雙黑亮的眼睛。
一朵火紅的流雲飄到蘇通臉上,在微弱的燭火下越來越耀目。
王景望著那紅透了天的臉,眼中有了些快意,又忙再添一把火,伸手一攬蘇通腰肢,五指在髖骨上輕輕一扣,湊到蘇通耳邊呵著熱氣,輕柔的笑意在鼻翼下徘徊「時辰也晚了,不如阿蘇同我沐浴就寢好了……」
蘇通不僅手一抖,連身子都猛地一顫,連忙鬆手退了出去,只可惜兩腳走得太慌張,被落在地上的破外衫給攪在一塊兒絆了一下,眼見著一張臉快貼到地上,雙手也及時的伸了出去保護自己,一隻手穿過腰間,往後一帶,他的身子就十分聽話的滾進了人家的懷裡。
「呵呵呵……」王景輕悠悠的笑聲滾過耳側,蘇通臉上的火流雲就燒了起來,身子又是一僵,連動都忘了動。
「阿蘇,長夜漫漫,我們可以慢慢來……」王景湊到了蘇通的耳窩裡,連剛才冰冷的聲音里都是滿滿的溫暖,修長的手順著鮮明的腰線就往下滑去。
蘇通猛地將他推開,嘭嘭嘭,心臟像是被他捧在指尖似的跳動,震得整個身子都在跟著顫抖似的,不敢看眼前的人,低著頭,一手撐著圓桌,「雲初……我……我……」
一聽到「雲初」,王景臉上的笑意全散了,眼中醉人的溫暖也消了,冷眼旁觀著不知所措的蘇通,不勝厭煩甚至充滿厭惡的轉過身,「滾!」
冷厲的聲音在房間滾過,撐在圓桌上的手被吼得一震,蘇通豁然抬起頭不明所以的望著王景的背影,五指扣著桌沿,無處宣洩心中的委屈,只由著那人越走越遠,幾番張嘴,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從舌尖滾落「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那話像是追著王景去的,像一隻忠犬生生咬住了他的腳,怎麼掙扎也掙脫不開,扭頭看過去,還是那個誤闖進來的糊塗鬼,只是那張臉上不是酒氣熏染的緋紅溫熱,而是梨花帶雨的白潤清涼,讓人一瞬間靜了心平了氣,不忍再呵責,一雙被淚澆過的眼睛靈動逼人,在眼前一閃一閃的像是召喚著人去安撫它的不安。
已經傷得那麼深了再多這一次也不算什麼。
王景收回眼,邁開腳,走了幾步,又頓了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