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霧來訪
席若虹鎮定自若,笑道:「還不是因為軒主調教人有方,從抱鶴軒中出來的都是乖巧靈順的,讓人不甚憐愛。」
「哪裡話,容某不才,年紀尚輕,不若席坊主的手段高明,目光長遠。」容宿霧自謙之餘,不忘挖苦席若虹。他一面說,一面打開摺扇,輕輕扇著風,雙目卻朝暗香看了過去。「這位姑娘實在眼熟得很,若是容某沒記錯,莫非喚做暗香?」
「是。軒主好記性。」暗香站在席若虹的身後,向他微微一福。
席若虹道:「軒主光臨寒舍,不知有何計較?」
容宿霧放下扇子,慢慢端起茶碗咋了口茶,讚歎道:「好茶!」似乎並不想回答席若虹的問題。不過須臾,又道:「容某久未見裴公子,心中十分想念,今夜望月思念故人,故來叨擾,還請裴公子移駕一敘。」
「小兒偶感風寒,抱恙在床,怕是容軒主要白跑這一趟了。」席若虹嘆道。
「啊呀?裴公子病了?」容宿霧掩嘴驚道。只見他一雙美目微盈,似乎要垂下淚來。「懇請坊主看在容某與裴公子相識一場的份上,讓容某前去探望一番,也好了了容某的思念之情。」
暗香若不是見了他在抱鶴軒中放的那把火,還真會以為容宿霧是裴嵐遲的生死至交。
席若虹面色有異,只得咳了一聲道:「天色已晚,恐怕小兒業已睡下了。軒主一定要去探望小兒,還容老身去喚他起來,打點一二,也不至於失了禮數。」說罷就要佯裝起身。
容宿霧只好用扇子阻止了她。「坊主不必為難。聽坊主這麼一說,容某隻好等待恰當時機向裴兄聊表思慕之情了。」他滿意地看見席若虹又坐了回去,這才打開摺扇,緩緩道:「其實容某今日來,還有一事相告。」
「何事需勞煩軒主親自來?」席若虹淡淡掃了他一眼。
「四個月之後,是一年一度的制書出版大會。各地的書局都會派得力的活計前來放鶴州訂購各種各樣的書籍,不知今年,坊主準備拿去出版大會參展的書目是?」
席若虹心下已然明了。容宿霧是來探聽她的口風。「仍舊與去年相仿。」她模稜兩可地應答。
「我怎麼聽說,坊主準備出版志怪類的書籍,似乎要與抱鶴軒一爭高下?」他一邊撣了撣身上的灰塵,一邊低眉留意暗香手上新長的繭。
暗香見容宿霧一直望著自己,忍不住向後縮了一縮。儘管已不在抱鶴軒,她仍然是有些怕他。
容宿霧將她的舉動看在眼裡,仍然想起三月前暗香在自己面前曾經緊張得連大氣也不敢喘,一雙腿不住戰慄的模樣,心中暗自嘀咕:「我並未看走眼,她仍舊與抱鶴軒的丫頭毫無二致。」
原本聽說席若虹將這位跟隨裴嵐遲而去的丫頭視為己出,還教她習文之道。如今看來,席若虹與裴嵐遲將寶壓在這個姑娘身上,仍然是可笑之至!
他甚至為探聽此人的消息親自來了這麼一趟。若是這就是他以後要面對的敵手——他也不得不感嘆《江湖奇俠傳》中的明大俠,就要如此孤獨一世了。
正在思慮之間,他聽見席若虹的笑聲:「容軒主真是年輕人,酷愛說笑。老身精力有限,那些神神怪怪的東西,是碰也不想碰,一看見就頭疼。這種題材,也只有抱鶴軒能做得大好前景來,若是放在老身手中,實在是糟蹋了。」
「既然如此,晚輩也叨擾這許久了,就此告辭。」他站起了身。
「老身腿腳粗笨,恕不遠送。」席若虹揚了揚手。
「不必客氣。」容宿霧慢慢地,露出編貝之齒笑了一笑。那笑容似幻夢迷境,有著看不清的深意。
暗香摒了長長的一口氣,終於在他走了之後吐了出來。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害怕這個人,儘管他表面上禮貌有嘉,暗香總覺得他的笑容背後藏著一把刀,稍不注意就要捅得人鮮血淋漓。出雲的死,也必然與他有牽扯不盡的關聯。
「夫人,他到底來做什麼?」
「怕是聽說你在研習寫作,特意來打探消息的。」席若虹若有所思,方才容宿霧一定要堅持見嵐兒,也想必是要乘此機會奚落一番。
「我覺得他總是陰陽怪氣的。」碧如在旁邊嘟了嘟嘴抱怨道。
「他的眼睛看得我心中發涼。」暗香發覺自己的手心居然汗涔涔的。雖說如此,她卻覺得只要有容宿霧在場的時候,心就綳得緊緊的,腦子也不聽使喚,血液無端往面上湧來,連呼吸都忘記了。
她這是怎麼了?那天被裴嵐遲擁入懷中,也是這樣的感覺。只是裴嵐遲的懷抱那麼溫柔而舒適,她閉上眼睛只覺得呼吸都與他相溶在一起,心臟隨著他的一齊跳動,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的手將她緊緊抱住,似乎鬆開手就會被黑暗吞噬。那個絕望的擁抱,讓她有些心馳神往起來。
啊,她的臉孔上浮出紅暈,怎麼會突然想起那天的事情?
「母親?誰來了?」裴嵐遲踏入前廳,看見桌上放著兩杯茶。
「沒有誰,我與暗香在這邊說話。」席若虹道。
暗香抬起頭,眼神與裴嵐遲在空中對視,她忍不住別過頭去,低聲道:「我回房中休息了。夫人,裴公子,晚安。」說完,頭也不抬,急匆匆走了出去。
碧如跟上前,叫道:「小姐,小姐……慢點兒,天黑路滑,小心腳底。」她匆忙往裴嵐遲的身邊經過,小聲嘀咕了一句:「小姐的臉為什麼那麼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