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反出高陽
說話的人正是縣令雷覺民。
雷縣令一舉手中信箋,「這是奴酋寫給李信的親筆信,早間被姦細混進難民中帶進城來,好在高陽命不該絕,被本官的護兵發覺。」
「一張紙而已,俺們怎麼知道是不是你偽造的?」
被出言頂撞,雷縣令竟然少有的沒有動怒。
「這一點魯典史與周教諭可以作證!」
魯之藩真想大聲質問雷縣令,早間他們是怎麼商量的,又是怎麼決定的,那些證據能直接指證李信通敵嗎?如今他和周瑾兩個人一通亂來,這件事再也捂不住,被翻到檯面上來,現在真真是覆水難收。李信能理解自己壓下此事的苦衷嗎?
李信能否因此生了嫌隙而產生二心?
事到如今,魯之藩能選擇的未必是真相,卻一定是信任,所以他的天平倒向了共事多年的同僚!於是他鄭重的點點頭。周瑾自然是連不迭的說這封信箋千真萬確。
老營的軍卒們沉默了,他們畢竟是淳樸的鄉民,縣太老爺原本就是天一般的存在,只因與李信曾有過同生共死的信任這才聚眾要討個公道,可如今縣衙里三個位高權重的官吏都說此事是真的,他們原本堅定李信不會通敵的心防開始動搖了,崩塌了。
「這裡還有李信通敵的罪證!」
剛才挨了李信一腳的小校由李信的屋子裡走了出來,手中同樣舉著一封信箋,交給雷縣令。
「剛剛搜出來的,請大人過目!」
雷縣令接過信箋看了幾眼,又從懷中抽出一張紙,是張揉皺了又被攤平的紙,沖著高陽軍老營的軍卒喊道:「此前在北城當值的軍卒可能還記得,韃子曾射了一箭入城,這張紙便是隨箭一同射進來的。你們知道上面寫了什麼嗎?這李信……」雷縣令一指李信,厲聲道:「他乃是奴酋多爾袞的包衣奴才,是個逃奴,如今奴酋以高陽滿城的百姓相要挾……」
李信氣的的七竅生煙,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自己什麼時候又成了多爾袞的包衣奴才,他想辯解卻被人塞了團東西到嘴裡。
眾人中又是一陣騷動,雷縣令拿出的證據實在太過震撼人心,老營的軍卒們一時間也分不清真假了。
「剮了姦細……」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人群又沸騰了!
魯之藩苦笑,韃子射進城中的信分明是信口雌黃。但那些通敵的信箋又確有其事,一樁樁一件件還真有些搞不懂。他見老營軍卒的態度出現了轉變,知道一場兵變危機總算是化險為夷,立即抓住這個機會向周瑾使了眼色,還是雷縣令腦筋轉的快,又向那小校一使眼色。
小校心領神會揪著李信便進了身後屋子,雷縣令也跟在後邊進了屋子。
雷縣令拿出李信口中的布團,又命令那小校去門外守著,沒有他的許可任何人不許進來。
「李信那李信,沒想到吧,一月時間你繞了個大圈子,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本官想,你應該明白,像你這種通敵的姦細都會在陣前斬了祭旗,本官也相信會有人建議使用磔刑的!」
說到磔刑兩個字的時候,雷縣令故意加重了語氣,然後便緊緊盯著李信,他試圖在李信的眼睛里找到些許恐懼。李信當然清楚什麼是磔刑,千刀萬剮,僅名字都讓人不寒而慄。不過,他更在意的是究竟誰在幕後要把他推倒如今這步田地。
李信盯著雷縣令一字一頓道:「是你陷害我?」
豈料那雷縣令並沒有如李信預料般得意洋洋的承認,而是一臉的可惜。
「你還真看得起本官,本官要收拾你何須如此大費周章……」
雷縣令話沒講完便一頭栽倒在地,竟是剛才的小校將其一拳擊昏。這番變故看的李信目瞪口呆,那小校則道:
「我知道你很好奇,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想活命就按照我說的去做!」
「不把事情說清楚,休想我配合你!」
李信冷冷的回道,到了此時此刻他已經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落入了一張無形的陰謀之網裡,在生與死兩邊選擇,由不得自己不按照幕後之人謀划好的道路前進。但他不想糊裡糊塗的就這麼走下去,至少要清楚幕後之人處心積慮謀划自己究竟有何打算。
那小校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到了現在也不妨直接告訴你,我乃是大清睿親王多爾袞殿下的包衣奴才,我家主子仰慕先生已久,希望先生出城一會!」
李信只覺得好笑極了,自己竟然成了滿清韃子口中的先生,成了籠絡的對象,自己何德何能勞動一個堂堂的親王如此大費周章,再說自己不過一介無名小卒,他多爾袞又是如何得知的?
「好!我又當如何信你,你又能助我出城?」
小校神秘一笑:「你只能選擇相信我,至於如何出城自然要著落在這雷縣令身上,你只需假扮我,劫了他去南城,一旦出了城門,自然有人會在城外接應先生!」說罷便要將雷縣令弄醒。
李信眼中充滿了諷刺,諷刺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他李信滿腔熱血一心一意為了高陽,到頭來換回的就是如此一個結局嗎?同袍的不信任,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這些都讓他有種前所未有的難過。
僅僅一瞬間,李信眸子便再次變得堅定,一把攔住那小校。
「想不想聽聽我的建議?」
那小校神色間滿是真誠,全不同此前飛揚跋扈的模樣。
「願聞先生其詳!」
「隔壁院子里有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只要李某人振臂一揮,他們當可助我反出高陽城,但我卻有言在先,出城是一回事,見不見你家主子便是另一回事了!」
「如此大好!出了城見與不見自然全憑先生」
那小校眼睛一亮,似乎對李信肯定會見多爾袞充滿了信心。隨即神色之間閃過一抹惋惜,「可惜沒能與主子約好,否則裡應外合,這高陽城豈不是輕鬆的便拿下了。」
李信再瞧地上死豬般的雷縣令,這貨八成也是多爾袞的姦細,如此一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便都想通了,早該想到這一節才是,自己被人有心算無心,當真是小瞧了古人。
雷縣令與那小校既然是裡外勾結,小校又何必擊昏了他,演戲給自己看嗎?李信壓制著心頭怒火,看似心有不甘,「你就不怕我把你們的勾當告訴魯典史?」
小校哈哈大笑。
「典史大人相信你多些,還是相信這蠢貨多些,你心中肯定已經有了答案!」隨即又贊了句:「先生當真心思玲瓏。」這一句有些意味深長,莫名其妙。
小校正想進一步探討該如何反出高陽城的細節,一名軍卒探頭進來,「快著點,那典史遣人來了!」小校反應也快一腳便踢醒了雷縣令,又沖李信使了個眼色。
雷縣令起身揉了揉後腦腫起的大包,神色迷惘,自己這是怎麼了?直覺有人襲擊了自己,卻又沒有聲張,而是以乾咳掩飾自己的尷尬。
來人是老營的軍卒,直接將李信關進原來縣庫後院新建起的一座禁閉室中。李信被反綁雙手趴在滿地茅草上,心中無限感慨,卻聽一個聲音傳了進來。
「李信兄弟,魯某也沒想到事態會如斯發展……」
是魯之藩,話到一半竟似難以再說下去。李信則冷冷回道:「只求魯大人看在李信這一個月苦勞的份上,給我一個痛快!」
窗外再無動靜,李信雙手雙腿被綁整個身子陷在茅草堆里,任何行動都因為難以著力而困難的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身子翻了過來,再看木欄窗子外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迷迷糊糊間,李信只聽得有人再喚自己,睜開眼來竟然是同鄉陸九,身邊還跟著那小校。
「十三哥,官軍對咱不仁,也別怪咱兄弟不義,不如就反了他娘的,」
那小校則道:「險些誤了事,還好那典史將處置先生兄弟的事宜交給了雷縣令,兄弟這才得著機會。事不宜遲,要趕在被發現之前抵達南門,到那時任誰都攔不住你我!」
說話間,陸九已經拿刀割斷了李信身上繩索,李信再不遲疑,帶著人直奔南門而去。剛走沒多遠,突見縣庫方向竄起了火苗。一旁陸九呵呵笑道:「這是兄弟們為十三哥出口惡氣!」
李信皺著眉,低聲斥道:「胡鬧!燒了百姓可如何是好?」
「十三哥為百姓做的事還少嗎?到如今又有誰念著十三哥的好了?」
前邊突然奔過一隊高陽軍士卒,那小校迎了上去。
「奉縣令大人,送這些人去民夫營地!兄弟們這是去哪?」
「縣庫有火警,我等去救火!」
其中一個頭目模樣的人說完便帶著士卒急急奔縣庫方向而去。
火警也是李信提出的概念,事先也針對不同的假設火警做過多種預案,並多次演習,此番反應迅速,足見此前的數次演習之功。
火警一起,城中多數不在當值的軍卒都被調動起來,李信身為火警演習的制定人對此深為了解,陸九無意間放的火竟然為他們的出逃打開了方便之門。
一行人到了南門,城下已經被火把映的通明,早有嚴陣以待的火槍手排成了三列橫隊,數百支火槍正面目猙獰的等著他們。小校一咬牙,剛要過去寒暄。
誰知火槍橫隊竟然下了收槍的指令,為首的軍官赫然便是張石頭。
「開城,縣令大人的護兵要出城執行特別任務!」
張石頭的命令讓那小校驚訝不已,李信讓陸九等人繞過橫隊魚貫出城,自己則墜在隊伍最後,臨出城門,只聽身後一個哽咽的聲音傳來。
「教習保重!」
李信身子一振,轉了過來,火槍手們一個個面色凝重。
「兄弟們,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