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迷路
「這是古代的壁畫啊……」張選喃喃地說道。
幾個人的手電筒光聚在一起,那一面洞壁立刻明亮了許多,一大片壁畫不規則地分佈在洞壁上,分外的醒目。壁畫中以人物為主,大小不一,有的人物線條粗獷古樸,完全以紅色顏料勾划,有的卻極其細密精緻,不僅顏色繁雜,首飾穿戴清晰可見,甚至面部表情等細節都表現的神韻十足。這一大片壁畫詐一看去似乎是混在一起的一大幅畫面,仔細分辨卻是一個段落一個段落的有規律可循,自左至右,場面越來越宏大壯觀。
各種媒體的壁畫圖片我也看過許多,但和身臨其境的觀感根本不同,用震撼人心都不足亦來形容此時的心情。我們幾個都獃獃地看著壁畫,忘記了被瘴氣堵在洞里的窘境,完全沉浸在滄桑古老的歷史遺迹面前。
我轉過背包拿出裡面的相機,借著手電筒光和閃光燈,照了幾張。這次出來我帶了一個卡片機,雖然不是什麼攝影愛好者,但是難得有一次青山綠水四季如春的雲貴免費「考察」機會,本來打算要多照點相什麼的,這幾天實在是很累,沒拍幾張,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看我用相機照起了壁畫,張選反應過來,拿出了一架單反相機照起來,專業的器材果然比**絲裝備好的多,效果沒得說,看張選的架式也略懂點攝影,我訕訕地收起了相機。
「這不是一整幅,是按時間順序來的。」顧光明的手電筒光這時指向了最左邊。
前面幾幅線條簡單,繪畫風格很是寫意,人物或者挑水種地,或者狩獵,或者用簡單的捕魚,壁畫當中反應的基本上是一種原始部落式的生產生活。自左至右,風格開始逐漸變的更加寫實,色彩不再單一,而是越來越生動,戰爭場景佔了大多數的篇幅,刀槍弓馬,畫中人物動感十足,對峙雙方你來我往,最右邊的部分,從戰爭結束人們的慶賀開始,敵酋跪拜臣服,然後是幾幅古代君王登基祭祀的場面,中間一人,坐在一所金碧輝煌的宮殿里,下面群臣百官躬身行禮。最後一幅登基的君王後面跟著一群人,正朝向著畫中另外一人,而那個人一身連頭部也罩住的黑色長斗篷,背著身,看不見面目長相,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還記得羅滇王嗎?」張選忽然說道。
「羅滇王不是傳說嗎?」顧光明問。
「真有這個歷史人物,不過時代太久遠,苗族沒有中原政權那麼詳盡可查的信史,流傳在民間更多地是神話傳說,其實羅滇王是苗族歷史第一位統一整個苗疆的國王,王國疆域非常龐大,從今天的湖南南部,包括雲貴二省和一部分廣西,直到泰國北部,苗人從羅滇王時代開始,才結束了刀耕火種的部落形態,過渡到了封建王國的形式。」張選的歷史知識也很淵博。
「看來這是苗人用來紀錄羅滇王時期歷史的壁畫了。」顧光明自言自語。
「那個黑衣人很奇怪,別人都是正面的,只有這個人背對著畫面。」大頭指著最後的黑衣人說道。
大頭這麼一說,我也才查覺到剛才感覺的不對勁原來是這樣,「這裡也有這個黑衣人,」張選指著中間的一幅說道,「也是背對畫面。」我們幾個人也湊過去仔細看去,一幅不大引人注意的畫面夾在幾幅規模宏大的戰爭場面中間,畫面中的羅滇王畫的比較清晰,好象站在一條甬洞之中,正面朝著那個黑衣人。
「牛耳嶺的苗神?」大頭嘟嘟囔囔地道。我們三個人也同時想到了族長說的故事,傳說突然和山洞中的壁畫聯繫了起來,這個背對著畫面的黑衣人,越想越讓人感到詭異。
「看這裡,」張選的手電筒光指向羅滇王和黑衣人獨處的那幅不起眼的畫面下方,幾個好象粉筆寫的白色字跡很突兀的出現,字跡已經很模糊了,仔細看也還是能夠辨認出來,是幾個數字:「828」。
「這是什麼意思?古代苗族人記的帳?」我順口說道。
顧光明「呸」了一聲,「你將來死的時候一定是笨死的,古代苗族人會用阿拉伯數字?」
我搔了搔腦袋,這倒也是,阿拉伯數字在中國普及恐怕是晚清以後的事情了。大頭說道:「那就是說前些年有人來過這裡?」
這次我動了動腦筋:「採藥人是不會到這裡來的,苗人本來就敬畏山神。就算走迷了路也不會進到這裡,山洞可沒什麼藥材采。」
「是不是其它科考隊什麼的來過?」張選說道。
「嗯,我問過老林,他說七十年代以後,這一帶曾有過一次科考,這字跡是不是他們留下的?」我接著說道。
「不管那些,咱們還是出去吧,看看瘴氣是不是散了。」大頭的話讓我們清醒了一點,對啊,還沒脫困呢。
幾個人略微整理了一下行裝,正要往外走,我忽然聽見山洞深處傳來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什麼聲音?」顧光明臉色有點發白,「好象是小孩的哭聲,我也聽見了。」我的聲音明顯發著顫,不能確定是真的聽見了還是自己的幻覺。
張選沒說話,皺著眉頭靜靜地聽著。大頭也豎起耳朵等了半天,洞中突然沉寂下來,過了好一會兒,笑罵道:「你們兩個笨瓜,自己嚇唬自己。」
話音剛落,一陣凄厲地嬰兒哭聲清晰地從山洞深處傳來,這一次,明顯每個人都聽見了。
「**,」大頭膽子再大,也嚇得臉發青,「趕緊跑,這洞里有古怪。」
說著,大頭轉身一腳深一腳淺的往回跑去,我們幾個急忙跟上,稀里嘩啦腳踩著地下碎石的動靜在山洞裡聽著很響。
暗無天日的洞穴裏手電筒光亂晃,眾人慌裡慌張跑了不知道多久,張選忽然氣喘吁吁地喊道:「別跑了,這是哪兒?」
我們幾個大眼瞪小眼,為了躲避瘴氣一路急急忙忙地衝進來,現在又拚命地往回跑,根本沒注意這山洞是不是有岔路,進來容易出去難,一定是不知道走進哪個岔洞口了。
「怎麼辦?」大頭問道。
張選沒有說話,低著頭似乎在想著辦法。
「右手規則?」顧光明有點底氣不足地小聲說道。
「你是rpg遊戲打多了吧,這每一條岔洞都不知道有多遠,右手摸著洞壁走進一條岔洞可能不知道走上多久也到不了底,餓也餓死了。」張選有點氣急敗壞。
「還是摸索著往回走吧,」張選說,「慢慢往回走,看看能不能沿著咱們腳下留的痕迹走出去。」張選的手電筒光照到我們腳下,果然地上被我們踩過的碎石,仔細看還是有一些痕迹。
雖說脫困只能往壁畫洞廳方向走,但大家心裡還是對嬰兒的哭聲有些發毛,彼此都沒說話,一邊照著地上被踩過的碎石印跡,一邊慢慢地確定往回走的路。半路休息了一次,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鐘,從進到壁畫洞,到現在已經有兩個小時,還是沒有找到回去的路。這洞穴好象一個巨大的迷宮,迷宮的設計者用盡所有的智慧編製了不知道多少條相似的岔路,讓陷入其中的人到處奔波,卻毫無頭緒,悲觀的情緒開始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瀰漫。
儘管並不光明的前景象陰影一樣越長越大籠罩在眾人的心間,我們還是努力先別讓自己慌了神。大家開始胡亂的聊著天,張選一邊走一邊給我們講著他經歷的一些往事,略微緩解著沉重的氣氛。
大概又過了半個小時以後,大頭停下腳步,前後左右看了看,然後說道:「怎麼感覺越走越向下了?」張選低頭看著腳底,手電筒光指向一小片水窪,「嗯,剛才進來的時候地上沒有這麼多水。」
「聽,好象有流水聲。」顧光明側著耳朵說道,我集中了注意力,果然聽到有滴滴答答的流水聲從前方傳來,張選想了想,說:「走,就按這個方向去看看,這山洞空氣新鮮,出口肯定不止一兩個。」幾個人都沒了主意,現在算是徹底迷了路,不知道往哪兒走,就往前摸索吧。
越往前方,濕氣似乎越重,洞壁水滴也越來越密集,腳下逐漸嘩啦啦地淌成了小水流。
張選走在最前面,拐過一個彎停下來,照向前方,說道:「水流在這裡匯成了一個潭。」順著他的手電筒光看去,只見前面一處洞廳,中間一方潭水,清澈而深不見底,大頭撿起一塊石頭咕咚一聲拋進去,大概意思是想看看這水的深淺。就在這時,潭邊忽然響起了一陣讓人頭皮發炸的聲音。
一陣凄厲的嬰兒哭聲驟然傳來,在山洞的四壁碰撞迴旋著,迴響聲一波一波地消失在山洞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