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30分,黃天成終於體會到什麼是夜涼如水了。現在他正漫步在B市的大街小巷,儘管身上穿著一件略顯臃腫的羽絨服,那股頭骨的含義還是之鑽到他的心底。
B市就全中國而言僅僅市一座中小型城市,這裡的夜晚市無法與北京上海那樣的大城市相媲美的。在這裡,過了十點鐘,除了市中心裕華路一帶還有些熱鬧之外,其餘的地方已然陷入了沉睡。而此時的黃天成則會給你走在一條幽靜的小街上。接到顯得十分狹窄,兩邊大多市翻新過的三四十年代的建築,在路燈溫柔而曖昧的光暈下,竟顯得陰森詭異了。
要不是兒子不見了,黃天成市不會來到這裡的。
他的兒子的名字叫做黃泉——確切地說,黃泉只不過市他的養子,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這個名字市黃天成給他的,只因為他市幽靈的兒子——黃天成不禁苦笑,在最近他剛剛讀過一本精彩的懸疑小說,那裡面也有這樣一個幽靈之子。故事雖然很美,可他心裡依舊不踏實,這個故事並沒有給他多少實質性的安慰。
他邊走邊想著給孩子這樣一個名字是不是有些殘忍,他可以想象到孩子在著將近十八年來所承受的痛苦,那他自己呢?這十八年來對他來說簡直比一百八十年還要漫長。他不知道生活在自己身邊的黃泉究竟是天使還是魔鬼,或是像小說中說的那樣是「天使與魔鬼的結合體」。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愛這個孩子,就如同這個孩子愛著他一樣。
與小說不同的是,黃泉與別的孩子沒有本質上的區別,他的性格很正常,僅僅是有些內向,當然更不會說出什麼可怕的話或是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但唯一令黃天成感到不安的是,黃泉似乎有多夢的毛病,即使是短短三十分鐘的午睡也會做夢。更重要的是,他做的夢幾乎都是噩夢。黃天成常常見到黃泉被噩夢驚得滿頭冷汗。這個時候,父親的懷抱便成了黃泉避風的港灣。令黃天成頗為不解的是,黃泉幾乎每次夢醒都說自己夢到的是這條老街。所以,在向學校詢問而沒有結果后,他便有些神經質地來到了這裡——他甚至連報警都沒有想,就來到了這裡。這時候,前面已經沒有燈光了,從四面八方襲來的黑暗令黃天成感到渾身不自在。
「黃天…成…,黃天…成…,黃天成……」一個幽幽的聲音忽然回蕩在他的耳畔,如同來自另一個世界。黃天成轉身環顧,四下里空無一人,只有幾縷清冷的夜風吹動其地上的紙屑。
他驚呆了,他本不該來到這裡的。
忽然,他覺得背後襲來一陣陰冷之氣,於是他迅速迴轉過身來——這次轉身市致命的!
「不!」十八年後,黃天成有一次聽到了自己的尖叫聲。
他,……看見了魔鬼!
23:35,老街的另一個角落。網吧的大門打開了,兩個人終於又呼吸到了新鮮空氣——網吧的空氣向來都很渾濁,甚至令人窒息——他們無法想象在網吧里奮戰幾個通宵的人是如何撐下來的。
一陣冷風吹來,兩個人不禁發起抖來。
他們不喜歡這條夜幕下的老街——這條街的許多商戶都是做壽衣生意的,因此,他們常常把這裡稱作「壽衣一條街」——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們兩個的膽子都很小。
「真可惜偉哥沒來——他一定喜歡這裡的氣氛。」還是吳健先開口了,「——他不是在構思一部懸疑小說嘛,這小子簡直痴迷到用自己嚇自己的方式找靈感了。」
「那是他,要是我可沒那興趣。」李漢康笑了笑,但還是本能地加快了腳步。
這條老街除了壽衣之外還有另一個標誌——髮廊——確切地說應該是「地下第三產業」。再通俗的話就無法擺在檯面上說了。因此,一路上常常有一些只要風度不要溫度的主兒倚門而笑,向他們抱送著引誘和挑逗的目光。兩個大男孩只得苦笑著離開。
「唉,我聽說最近三中出事了?」李漢康忽然問,目光里充滿了好奇。
「是啊,這事被傳得挺玄的。」吳健的語氣忽然變得很神秘,就好像要透露什麼國家機密似的,「聽說好像還鬧出妖怪來了!」
「扯淡!」李漢康向來都是個十分現實的人,他連鬼魅都不信,莫說市什麼妖怪了。他認為蒲松齡筆下的故事只不過是他個人的意淫——儘管這樣說有些殘忍。他接著說,「你們學校不是也有人失蹤了嗎?」
「聽說市因為父母離異而離家出走了。」吳健說。
「最近似乎很不太平呀,」李漢康隨即沒心沒肺地笑了笑,「不過這樣也好,我倒巴不得學校里也像美國一樣來一回『槍擊事件』呢。如果這樣,學校鐵定聽課證頓了。」
忽然,李漢康發現吳健的目光有些獃滯,他的嘴唇有些發紫。只見吳健顫抖地伸出右手食指,指向那個致命的地方。
李漢康也呆住了!
——他們看見了一個躺在地上的人——確切地說,是一具屍體,一具穿著壽衣的屍體!
那個紅衣女子再一次出現在他的夢裡,和以前一樣,她依舊背對著他,用那潔白如玉的手梳理著那黑瀑般的長發。她要轉過身來了!可是,在同樣的關鍵時刻,黃泉再一次醒了過來。
他只見到滿目的白色,聞到一股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他已然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了。坐在他身旁的是滿面憔悴的班主任,邢雙雙。她見黃泉睜開了眼睛,立刻關切地問:「黃泉,你終於醒了,你還好嗎?」
「邢老師?」黃泉顯然還不太清醒,他揉了揉眼睛,環顧了四周一番,發現病房裡只有他一個病人。
「你昨天是怎麼了?怎麼大晚上的暈倒在廁所里?幸虧學校的職工發現得早,他恰巧知道你是17班的學生,才通過各種渠道通知了我。否則要你在廁所里躺一夜的話,肯定會著涼的。」班主任臉上的焦慮多少消減了一些。黃泉看得出來,她整夜都是守在自己身旁的。
黃泉靦腆地笑了——他在心裡是十分感激班主任的——儘管班主任每天留得作業令他頭疼不止。
「老師,那名職工沒在廁所里看到什麼嗎?」:黃泉小心地問,他這才回憶起昨晚在科技樓四樓廁所里發生的恐怖的一幕。
「他只說當時就發現你一個人倒在那裡。」班主任說,「對了,在昨晚發現你出事之後,我始終都聯繫不上你的爸爸,他是不是在出去找你時吧手機落在了家裡呀?」
還沒等黃泉說些什麼,班主任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班主任起身走到窗前,她看了看來電顯示,竟然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喂,您好,請問您是哪位?」班主任禮貌地說。
也不知道電話里的人說了些什麼,班主任竟然皺起了眉頭。但她瞥了黃泉一眼,表情又立刻恢復如常。
「對,我時二中高二17班的班主任邢雙雙好的,十五分鐘后我就過去。」隨即,班主任掛斷了電話。黃泉能感覺到,在她掛斷電話的那一瞬間,她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惶恐與不安。但這種眼神轉瞬即逝。
隨後,班主任撥通了幾個電話號碼,之後,囑咐了幾句就匆匆離去了。
二十分鐘后。
《柳毅傳》的九個演職人員推開了病房的門。
「咋了,哥們兒,讓人煮了?」張天放還是那副老樣子,一見面,就套用了一句經典的廣告詞。
「黃泉,你好好的怎麼進了醫院?究竟出什麼事了?」編劇李素偉在一旁問,「班主任剛才打電話說你昨天晚上暈倒在科技樓四樓的廁所里了,是真的嗎?」
「是啊,還不是因為我著急找那吊墜」黃泉自覺失口,因此立刻閉口不言了。
「啊,原來如此——『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對不對啊?是不是文」
李素偉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從床上彈起的黃泉捂住了嘴。
「文什麼文?你要是再胡說八道的話,我可要立刻揭你的老底了!」黃泉用一種近乎威脅的口吻說,於是李素偉立刻安靜了下來。
這時候,飾演柳毅的張藝銘說話了:「哎,你有沒有看到那個」他竟不再往下說了,似乎在等人將他的話補充下去。
「我看到了!」黃泉說。
病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你沒開玩笑吧?」張藝銘緊張地說——他本來是不相信這個傳說的,剛才那樣說也只不過是為了調侃一番而已。黃泉的回答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我看見她了,她在對我笑。」黃泉的聲音很怪異,彷彿他此時已經成了有聲恐怖小說的播講人,病房裡的其他幾個人則成了他的忠實聽眾。忽然,之前的一個細節又浮現在了黃泉的腦海里。「對了,之前我還在四樓看見一個穿著壽衣的人,我正是因為看到他才被嚇得躲到廁所里的。」
「穿壽衣的人?」張天放竟然莫名其妙地緊張了起來。人家都說「人以包拯笑比黃河清」,意思是說,人們幾乎從沒見過包拯眉開眼笑過。而對於張天放來說,他現在的表情甚至對他自己來說都是難得一見的。他接著說,「學校里怎麼會出現那種人啊?是不是你學習過了頭,出現幻覺了呢?」
「王八蛋胡說八道!」在男生面前,黃泉通常是很隨便的,今天也不例外。
「那你看清那人的樣子了嗎?」張天放追問著,他的目光中竟然顯示出迫切之感。他對此事表現出的過分關注令在場的人心生疑慮。
黃泉看了看張天放,幽幽地說:「說起來,那個人的身形倒是和你有幾分相像。」
「我該怎麼辦?」此時的黃小飛恨不得一頭撞碎辦公桌上的玻璃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