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18章 剔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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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議已定,胡老大和宋襄公又商議了下,決定不必等到七天後再去打羅定,而是趁著弟兄們這會勁頭足,現在就出發去羅定,等天黑便動手。
宋襄公解釋,說這事畢竟還是太過兇險,雖然計策是好的,也確實可行,可最後是否成功還得看運氣。眼下弟兄們是被鼓動起來,可萬一他們一覺醒來琢磨不是回事,有人害怕,那這事八成便要黃。要是大夥都不肯去,即便身為首領,胡老大也不可能強行要求他們去干這送死的買賣,真要逼得急了,這幫漢子窩裡訌都可能。
周士相一想,確是這麼回事,真要拖到七天後再出發,那就夜長夢多,恐怕這事真要胎死腹中了,當下便同意即刻行動。
眾人又詳細商量了入城后如何動手,外面的人如何呼應,要是有了變故如何處理,一切都定下后,胡老大便出去向早就等得著急的一眾漢子宣布了決定。頓時,眾漢子們就沸騰開了,一個個摩拳擦掌急不可待,那曾罵周士相是瘋子的禿頂大漢更是把刀磨了又磨,唯恐晚上動手殺清兵時不夠快。
眾漢子們的良好精神面貌讓周士相很滿意,雖然這些人的想發和出發點與他想得完全兩樣,但絲毫不妨礙他的心情。在他看來,勸這些土匪去打羅定是第一步,只有解決了這第一步,才能有第二步。如果連第一步都無法完成,那再奢談第二、第三步就是笑話了。
為了鼓勵手下們晚上奮勇爭先,胡老大特意叫人把前些日子下山搶來的一隻羊給宰了,如此一來,漢子們更是歡喜,一個個嚷著吃飽喝足殺韃子。寨中有幾壇酒,胡老大卻是萬萬不敢拿出來的,他清楚,自己這幫手下喝了酒犯渾得太多,鐵定要誤事。
這邊張羅著宰羊,那邊忙著支鍋,周士相這邊卻還有個問題必須要先解決,那就是如何混進羅定城去——蒙古韃子可沒要漢人剔發!
大樵山眾人除了一個「聰明絕頂」的禿子外,其他人都沒有剔發,羅定的清軍眼睛再瞎,警惕再差,也不可能讓幫沒有剔發的漢人混進城去。而奪取羅定的關鍵就在城中的內應,如果內應沒法入城,那這事便得泡湯,運氣好能全身而退,運氣不好怕就得死在羅定。
周士相將這個問題拋給宋襄公,宋襄公早有準備,叫趙四海到他屋中取了四件道袍出來。
「咱們裝成道士進城,韃子不會懷疑的。」宋襄公很肯定的說道,怕周士相不信,又特意強調,「我去羅定的時候便是作的道士裝扮。」
看著這四件不知有多少污垢的道袍,周士相這才想起滿清入關強迫漢人剔發后,有很多不願剔發的漢人便偽做道士或是戲子,以此躲避滿清的剔發令。
「只有四件道袍怕是不夠,我的意思是進城的人至少得有十人,多些人手力量大些,也穩妥些。」
芝麻李奪徐州只派了四人偽裝成挑河民工入城,不過那是三百年前的事,周士相可不想畫虎不成反類貓,故而執意要求入城的內應人數得翻倍,至少十人。
「道袍只有四件,其他人沒法混進城。」宋襄公一臉為難。
一直在旁聽著的彭大柱忽然提醒他道:「宋先生,上個月咱們不是搶了幾件戲服嗎?」
聞言,宋襄公忍不住沖他翻了個白眼:「那是小姐丫鬟的衣服,你能穿?」
「唔...」彭大柱臉一紅,不敢再吱聲了。
宋襄公不理他,回頭問周士相:「周兄弟有什麼主意?」
周士相也很為難,想來想去,只得道:「最好的辦法就是剔發。」
「剔發?」彭大柱一下跳得老高,「這可不成,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如何能剔得!」
周士相反問他道:「如果剔發能進城,能殺更多的清軍,能奪取羅定城,能叫弟兄們發財,這頭髮為何不能剔?」
「這...」彭大柱想不到怎麼反駁,悶著頭又不吱聲了。
對剔發,宋襄公可沒心理負擔,胡老大更沒有,他一時也想不到除了剔發還有什麼好辦法能混進城,便拍板道:「成,那就剔發!」目光一掃眾手下:「誰先剔?」
眾漢子卻是紛紛躲避胡老大的目光,彭大柱更是直接躲到了後面去,眼看沒人願意剔,趙四海咧嘴一笑,上前道:「你們都不肯剔,那就我來,只要能洗了羅定城,就是把老子剔個光頭都值得!」
「不就是頭髮嘛,剔光了又不是不長,沒說的,我兄弟倆也剔!」
葛五見趙四海站了出來,也不甘弱后,拉著弟弟葛六也上前要求剔發,其他人見狀,又陸續站了幾人出來。
肯剔發的人是有了,可又有個新問題來了,大樵山眾人當什麼的都有,可就是沒有人當過剔頭匠,所以這頭髮如何剔就成了難事。
「韃子那辮子看著跟個老鼠尾巴似的,那辮梢還得能穿進銅錢,要是剔得不像,韃子一眼就能看出來,與其被韃子認出來,還不如不剔呢。」彭大柱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不能剔發的理由,頓時一臉興奮。
宋襄公也無奈對周士相道:「剔發大夥都能,這扎辮子可就不行了,若是扎得不像反倒誤事,要不,再想想別的法子?」
「不能再耽擱了。」周士相皺眉想了片刻,道:「寨子里不是有女人嗎?叫她們過來扎辮子,大老爺們幹不了的活,她們總能幹吧?」
聞言,宋襄公點頭道:「這話有道理,娘們手巧,扎辮子當沒問題。」
「我去把人叫來!」
葛五急著要去羅定發財,真是一刻功夫也不願耽擱,當下就火急火了的去河邊帶人。
十幾個在河邊洗衣服的女人被葛五帶過來后,見一眾土匪們一個個個盯著她們看,頓時感到害怕,攝於這些土匪平日的積威,卻誰也不敢動。
周士相暗自嘆了口氣,他在女人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昨夜送飯的那個啞巴小姑娘這會正躲在一個比她高了一頭的婦人身後,一隻手牢牢抓住那婦人的衣擺,另一隻手因為過於緊張害怕而捏成了個小拳頭。似乎發現周士相在看自己,小姑娘頭低得更低了。
周士相怕葛五他們嚇著這些女人,便出面用平和得語氣將剔發扎辮的事對她們說了,一聽土匪們要剔發,女人們面色變得難看起來,顯是以為這些土匪要投降清軍。
周士相也不與她們解釋,要那把刀磨得蹭亮的禿子替葛五他們剔發,然後從懷中摸出自己那根還沾著血跡的辮子,示意女人們看清楚樣式,然後便讓她們照著這辮子替趙四海他們結辮。
禿子那刀磨得可真快,沒一會功夫就把趙四海、葛五他們頭髮給剔了個精光,只剩腦後一叢頭髮,看著忒醜陋。
葛五見那些女人還在傻站著,便喝罵道:「還不快點動手,誰要編得不像,老子打不死她!」
聞言,那些女人們忙紛紛上前開始結辮子,小啞巴也哆哆嗦嗦的站在趙四海背後,小心翼翼的替他結辮。
周士相看了一會便轉身離開,不遠處,幾個漢子正將宰割洗凈的羊肉切塊放進一口大鍋中,看到周士相過來,一個個都是咧嘴朝他笑,顯是已將周士相當做自己人。
鐵鍋下燒著的火很旺,等女人們將辮子編好后,鍋中羊肉的香氣已經飄散開,那肉也燉得爛了,看著就叫人流口水。
驗過那些辮子沒有問題后,宋襄公拿著周士相那根辮子走了過來,見周士相正盯著那些女人看,不由也嘆了口氣,說道:「周兄弟想必也知道這些女人都是搶來的,怕看著可憐吧。」
周士相沒有說話,臉上神情卻是默認。許久,開口道:「我們此去羅定,也不知是否成功,若我們不幸失手,這些女人怎麼辦?」
宋襄公沒有回答,只看著那些女人沉默不語。二人就這麼相對無言站了片刻,直到胡老大來請他們吃羊肉。
大樵山眾人這會都圍在鍋旁,不斷拿剔了發的趙四海、葛五他們打趣,不時發出一陣鬨笑聲。那些女人和小啞巴則站得遠遠的,根本不敢靠近,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可喉嚨卻無一例外都在微微顫動。
為了以示對周士相的敬佩和尊重,胡老大特意盛了滿滿一大碗羊肉親手捧給周士相,周士相謝過之後,卻是問他自己是否可以將這碗羊肉給那小啞巴。
胡老大聽了哈哈一笑,知道周士相讀書人,心軟,定是看到那小丫頭長得瘦弱才生了同情心,也不拂他面子,任他自去。
周士相再次謝過之後,捧著這碗有些燙人的羊肉走到那小啞巴面前,在對方疑惑和驚訝的目光下,將碗放到了她的手中。
小姑娘已然被周士相的舉動驚呆,怔怔的望著碗中的羊肉,心頭說不出的酸楚,等她想向周士相表示謝意時,卻發現對方已然轉身離開。
他?
望著周士相高大的身影,小姑娘這才想起自己還不知道這個人叫什麼名字呢。那些女人們也感受到周士相與那些土匪們不同,目光中都很困惑。
正當這些女人感到困惑時,已經走出一丈多遠的周士相突然回頭對她們道:「若明天沒有人回來,你們便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