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看了金宿一眼,無可無不可地道:「的確是好茶。」
「是吧?」金宿笑得可開心呢,又替他斟上一杯。「天寒地凍的,閻哥哥就多喝點吧。」
「臣遵命。」閻浩天接過,再度一飲而盡。
真是…這麼乖巧柔順的閻堡主還真有點不好玩呵。
金宿有點無趣的摸摸鼻子,突然睨著他瞧。「我說閻哥哥,既然嫂子已經過世了半年多,閻家也不能無後,是不是應該…」
一雙冷眸倏地像利箭一樣掃過來,金宿被這一瞪,精神又來了。「朕是想,該不該直接幫你作個媒…」
「皇上最近很閑嗎?」閻浩天沒好氣的雙手盤胸,看著眼前似乎又長大那麼一點的金宿。「說吧,今日找我進宮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你該知道我很忙的,現在棋下了,茶也喝了,該說正事了。」
金宿用手抹了抹臉,又喝了一口茶,才道:「你該知道今年就是千鄴國創立第一千年了吧?關於那千年易位的傳言…時間迫在眉睫啊,你說是嗎?」
「什麼意思?」閻浩天眯起了眼。
「自從你的夫人被火燒死之後,關於你的傳言每天在朕的耳邊繞,有說你因為事迹敗露而故意放火害死令夫人,也有說令夫人偷了貴堡的藏寶圖,所以你一氣之下將她滅口,再有一說是右相不小心因某事得罪了你,你便殺了他女兒以示警告…傳言自當只是傳言,朕也沒在信的,不過,這會兒連你的岳父都不再幫你說話了,關於你將推翻我帝位一說更是甚囂塵上,若你是朕,該如何擺平這件事才好?」
閻浩天冷冷地瞪著金宿。「皇上想怎麼擺平?」
「把藏寶圖交出來吧。」金宿淡淡一笑。「若是三寶都在朕手上,那傳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嗎?朕保證,過了這一年,便把藏寶圖完好無缺的奉還,你就當朕暫時替閻家保管便罷,如何?」
說完,金宿瞬也不瞬地看著閻浩天,像是想從他的神情中摸透一些什麼。
閻浩天沒閃躲,若有所思地看了金宿一眼。「你知道…閻家的藏寶圖被盜了?」
金宿眸光閃了閃。「何以見得?」
「你若要圖,八百年就可以開口要了,不必是現在,你現在之所以要我交出圖,是因為你知道我交不出來,不是嗎?」
朗朗大笑聲,從亭內不斷地傳到雪地里,金宿開心不已,直想上前抱住他親幾下,要不是閻浩天擋了又擋,閃了又閃,真要給這金宿小子給吃豆腐去了。
「我說閻哥哥,你真是朕的知己呵!」親不到,金宿好歹也得抱上對方一抱才成。
閻浩天還是一副嫌惡的神情。「我對當你的知己一點興趣都沒有!說出你的真正目的,不然我要閃人了…」
這小子,當真從小到大都沒啥長進呵,明明一句話就可以讓人明白的事,他非得繞個大彎。
但,雖是如此,卻不能不贊他一聲;沒想到這小子身在皇宮內苑,也可以把外頭的事掌握得如此精準…
這樣的王,豈能不防?
那日之後,已七天不見千彤,醒酒茶還是天天擺上,可味道不一樣,每晚從牡丹樓走出來,也沒再看見那個始終跟在後頭的身影,睡覺作惡夢時,也沒有一雙會握住他的手。
一切的一切,似乎全都變得不太對勁,他越來越早離開牡丹樓,因為他在裡頭常常心不在焉,走出門后又四處尋人,想看看是否會有驚喜,到最後乾脆不上花樓了,因為他竟然連喝酒的時候想的人都是千彤。
閻浩天終於在第八天一早抓宋大掌柜的來問,這一問之下才知道,千彤竟然在八天前就自己騎馬回了閻家堡,連聲招呼都沒跟他打。
他幾乎是當下便打包了行囊,快馬飛奔回閻家堡,抵達時是未時,堡內靜寂,大多數人都還在午睡,他讓守門的僕人帶他的馬去喂糧草,自己則沒驚動任何人的直接往書房走去。
打從冬艷走後,他都睡在書房,唯一一進他們的房,就是發現那一疊他的畫像的那一次,也是從那一次以後,他日夜流連在花叢間,連家都不想回。
想著,他的心又是一痛。
一道冷風從另一頭吹了過來,讓閻浩天本欲踏進書房的腳步驀地一頓,他轉身,竟看見盡頭處他和冬艷住過的那間房的房門…是開的。
他屏住氣息緩緩走去,竟看見了一個人就坐在冬艷平時會坐的位置上,望著窗外的窗景,那背影…根本就是冬艷。
他不敢置信的再往前幾步,略側過身看見她的一方側臉,她在畫畫,筆在動,那神情就和冬艷畫畫時一模一樣…
「艷娘!」他喚出口。
那背影驀地一僵,筆瞬間掉在案上,她動也不敢動一下,直到他來到身後,從後頭緊緊擁住她…
「是你,艷娘,我好想你…」那低嗓,帶著深濃的思念與悲痛。
她聽了鼻酸,胸口上積聚著的疼,並沒有少於這個男人呵。
「我不是冬艷,我是千彤。」再不舍,她還是要點醒他,他抱的女人是她,不是冬艷。
千彤?閻浩天愣住了,卻沒鬆開手,反而將她抱得更緊。
不,不可能,她明明是…是什麼?天啊…他究竟怎麼了?
千彤沒回頭,淚卻流了下來。「你是因為把我當成冬艷才抱我的嗎?你不是該恨著她嗎?為何還要為了她把自己弄成這樣?她是個壞女人不是嗎?」
「你住口!」聞言,閻浩天退了好大一步。「你沒資格這麼說她!」
「她真的很該死,你甚至一滴眼淚都不必為她流…」她好像存心要激怒他,話越說越絕。
「住口!」他再次大喝。
千彤被他吼得身子一震,轉過身,幽幽的眸瞅著他。「我不是她,你愛的人也不是我,別再弄錯了,我叫千彤,赫連千彤。」
閻浩天盛怒的眸布著寒霜,看著這張和冬艷完全不一樣的臉,他不知方才為何會把她和冬艷畫畫時的神情給重疊在一起?不只如此,在之前那醉酒睡去的每一個夜裡,她握著他的那雙手,他也一直當成是冬艷的手…
該死的!連他自己都不知為何會犯下這種莫名其妙的錯誤!
「你在這房裡做什麼?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不是嗎?你為什麼在這裡?為什麼隨便動冬艷的東西?」忍不住,把錯全賴在她身上,怪她誤導他,怪她讓他一再想起冬艷,害他越來越迷惑…
千彤起身,把手放在身後,把方才畫的畫揉成一團緊緊捏在掌心裡。「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回來,我只是在整理主屋時覺得有點累,所以坐下來歇一會兒。不是故意讓你誤會的…我走了。」
她快步越過他,他卻一把抓住她纖細的手腕…
千彤緊緊咬住唇,想掙開,他卻握得死緊,低眸,望向她無聲無息布滿臉頰的淚痕,心,為她疼著,心,憐著她又想惜著她。
這一刻,他幾乎可以確定,他對這女人的心思並不一般。
他的惱、他的氣悶,其實都是對自己,而不是對她,但她當然不會明白。
「知道嗎?我永遠不會忘了冬艷的,她會在我心裡一輩子。」
千彤幽幽地抬眸,望進他眼裡那抹深不見底的黑潭,她的心為他的這句話震撼著,久久無法言語。
「可是,我要你知道,對你,我…」閻浩天的話才說一半,就被莽莽撞撞衝進門的護衛給打斷,他正想出言斥喝來人的無禮,卻聽見那人不斷地喊著…
「堡主大人!堡主大人!夫人她…夫人她回來了!」
艷…回來了?
閻浩天震驚的鬆開千彤的手,瞪大眼抓住來人。「你剛剛說什麼?什麼夫人?給我說清楚!」
「真的,是夫人,夫人她回來了,人就在大廳…
閻浩天沖了出去。
千彤愣在當下,完完全全無法動彈。
現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大廳里,霍爺、霍桑、商嫂和柳煙都在,全都瞬也不瞬地看著眼前這位和堡主夫人長得一模一樣的姑娘。
閻浩天一進門也驚呆了,腳步在門邊便給頓住。
和冬艷一模一樣的臉,身形卻比冬艷再嬌小一些,不時掛在臉頰上那朵美艷充滿動人風情的笑,是在冬艷臉上不曾看見過的,更別提她說起話來嬌滴滴的柔嗓,和冬艷那股子清冷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