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裡不知身是客

「女士們，先生們，我們的飛機已經離開京都前往舊金山……在這段旅途中，我們將為您提供晚餐，供餐時我們將廣播通知您……下面將向您介紹……」

「ladies_and_gentlemen，we_have_left_jingdu_for_san_francisco……now_we_are_going_to_introduce……」

溫婉的女聲從飛機廣播里傳出，逐項介紹著飛機上需要注意的事項，語速不疾不徐。

一般來說，飛機上大部分人都不是第一次乘坐飛機了，廣播里的飛行安全指南不過是老調重彈而已，許多人在腦海里已經自動將其過濾掉了。但安全指南往往便是如此，哪怕只有一個人不知道，廣播也必須照顧到那不知道的一個人。

張文森，正是這被照顧到的一小部分人之中的一員。

其實說起來，也並不止飛機，就連火車張文森也從未坐過，因為……他壓根就從未離開過出生的那座小城，自然而然也就從未搭乘過任何遠距離行程才會用到的交通工具。

這並不是因為窮，張文森家裡雖然算不上富庶，但卻絕對談不上是窮人家——母親是大學講師，父親更是副教授級別的資深教師，收入並不算低。

之所以從未旅遊過，僅僅是因為父母平時工作太忙，沒有太多的多餘時間帶他去遊玩，對此，張文森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他的性子本身便有些偏內向，唯一的愛好又是看書，對他來說，看一本新書遠比去旅遊一趟要有趣得多。

這一趟是他第一次出遠門，而且，是獨自一人，去的，還是遙遠的美國……

飛機還未上升到平流層，望著窗外白茫茫的雲層，一時間，張文森竟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就在不久前，他還在認真的為即將到來的下一次月考做準備，可沒過幾天，他卻坐上了飛往美國的飛機，並且，在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日子裡，他很有可能不會再回來了，也不怪他會莫名地產生恍惚的感覺，只能說這一切來的太過突然了。

幾天前，母親葉素一個電話打到學校，把正在學校上課的張文森叫回了家，把已經替他辦好的護照以及買好的，一張前往美國的機票交給了他。

「我跟你爸因為工作調動的原因，要到一個比較偏遠的地方去，短時間內怕是回不來的。這是去你大姨那兒的機票，護照和簽證都已經幫你辦好了，你大姨會在那邊等你，去了之後記得要聽你大姨的話，不要耍小性子，知道嗎？」

交代完這些，張文森發現母親似乎不願意在這件事情上過多的解釋，就連父親張玄英下班后也僅僅是囑咐他去了那邊要聽大姨的話，其他的卻是閉口不談。

他們會去哪裡，去多久，具體幹些什麼，張文森一概不知。

父母有顧慮，不想說得太多，張文森看得出，因此，他並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

次日清晨，在同父母吃完最後一次早餐后，張文森便由父親送往了火車站，前往京都乘坐飛往舊金山的飛機，而母親則去他的學校幫他辦理退學手續了。

事實上，舊金山並不是他的目的地，張文森要去的地方，是和舊金山一樣位於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另一座城市——聖迭戈。

他的大姨，也是他母親葉素唯一的親姐姐葉珊，便定居在聖迭戈。

在張文森的記憶中，從小到大隻見過大姨兩三次，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還在上小學，距離那時已經過去了五六年。

雖然見面次數並不多，但他對大姨葉珊基本的印象還是有的，用一句話來形容的話，那就是，落落大方卻又不失東方女性所獨具的含蓄美。

張文森有聽母親說過那位大姨葉珊的事迹……在高中畢業后前往美國斯坦福商學院（stanford_gsb）留學深造，並獲得博士學位，可以說無論她選擇去哪裡生活，都會獲得一份不錯的職位。

然而誰也不曾想到，這麼一位大才女，只因為偶然的一次被英雄救美，與一位小警員墜入了愛河，並嫁給了那位小警員——嗯，也就是張文森現在的姨父，路易斯.萊納斯。

路易斯是聖迭戈市的一名城市警察，在遇到葉珊時，他還只是一名剛入行沒多久的小警員，正是熱血方剛正義感爆棚的階段。

在一次下班后，路易斯遇上了陪室友回老家聖迭戈過聖誕的葉珊，當然了，還有那所有英雄救美劇情里都少不了的角色——三個拿著小刀進行搶劫的小混混。英雄救美，這個連電影里都很少再出現的，被用爛了的老套情節，再一次在現實中上演。

路易斯毫不猶豫的與三位不知名姓的歹徒們展開了鬥爭，最終不負眾望的將其紛紛制服，解救了第一次遇上這種事情的葉珊與其室友，也撬開了葉珊這位大才女的心門。

事後，路易斯在將三名歹徒交給趕來的同事後，又在葉珊二人自告奮勇的陪同下來到了醫院，原來，路易斯在與三位歹徒進行搏鬥的時候也受了些小傷，需要去包紮處理。

人家是因為自己受的傷，葉珊當然不可能一走了之，這一來二去的，兩人竟摩擦出了火花，接下來便是一發而不可收拾的墜入愛河。也因此，在畢業后，葉珊選擇了留在了美國，定居在了聖迭戈這個經濟並不算太發達的城市，並與路易斯結為了夫婦。

張文森這次前往聖迭戈，正是要寄居在那位經歷頗有些傳奇性的大姨葉珊家，而那位只在小時候見過一次的白人姨父路易斯，他卻是沒有太多的印象了。

唯一記得的，只有路易斯那頗為蹩腳的中文。

咚——咚——

兩聲略有些刺耳的嘟嘟聲從廣播中傳來，將沉浸在回憶中的張文森拉了回來。

「女士們，先生們，因為飛機現在受到氣流影響，可能會有些顛簸，請您回到座位上，系好您的安全帶……ladies_and_gentlemen……」

果不其然，話音還未落，一陣強烈的顛簸便席捲而來。

張文森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種狀況，頓時腦海里就出現了以往看過的那些美劇或者電影里出現的，有關於飛機失事的可怕場景，臉色瞬間變得有些慘白起來，手心全是汗。

坐在張文森旁邊的是一個白人胖老頭，面相看起來十分和氣，見到張文森這副緊張的樣子，似乎也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坐飛機的糗樣，笑了下便準備出言安慰。

可隨後想起張文森似乎是華人，不知道語言通不通，因此問了一句。

「do_you_speak_english？」

「yes.」張文森面色蒼白的回道。

雖然從未踏出過國門一步，但張文森的英文即便比起許多海龜人士們也不遑多讓，沒辦法，父母雙方都是教師，在張文森不排斥學習的情況下，成為一名學霸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小夥子，你是第一次坐飛機吧？」見語言可以溝通，白人胖老頭才繼續說道。

「是的，先生。」張文森緊握住扶手道。

「那就難怪了，飛機遇上亂流是常有的事情，你沒必要太緊張，放鬆一下，深呼吸，過一小下就會恢復正常的。」白人胖老頭十分熱心的寬慰著張文森。

「是這樣嗎，我知道了，謝謝您。」張文森稍稍鬆了一口氣，臉色稍微好了一些。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白人胖老頭所說的過程僅僅是大多數情況下。

飛機遇上亂流的確很正常，通常來說也確實不會有什麼問題，可這並不是百分之百的，還有極小一部分幾率，飛機會被極為強烈的亂流所干擾，嚴重時甚至會發生墜機的慘劇。

此時此刻，張文森他們所乘坐的這架飛機遇上的，似乎就不是那屬於通常情況中的一種。

轟隆！！

一聲炸雷聲憑空響起，引起飛機上不少女性的尖叫。

機艙外，原本是被白茫茫的雲海所包圍，在這一聲炸雷聲過後，光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暗起來，白茫茫的雲海在眨眼間變得灰濛濛的一片。

「這，這也是正常現象嗎？」看著變得和之前的自己一樣，面色蒼白，滿頭大汗的白人胖老頭，張文森有些不知所措的問道。

其實這個問題根本沒有回答的必要，飛機里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和廣播里傳來的略帶顫抖的安慰，無不說明著眼前的這一幕有多麼的不尋常，多麼的危險。

在啪嗒一聲輕響后，每個人斜上方都彈出了緊急氧氣面罩。

按照起飛前屏幕上所教的那樣，張文森戴上了面罩，深深地呼吸著，平息著緊張的情緒。

然而這卻遠遠沒有結束，隨著機艙外光線的暗淡，整個機身開始了更加劇烈的抖動，而伴隨著第二聲炸雷響起時，這架飛機整個機身都猛烈的震動了一下。

不知怎麼的，張文森眼前逐漸被一片深邃的黑暗所包圍……

詭異的是，他並不是昏過去了，因為他的意識還是清醒的。

問題是他卻無法感知到自己的身體了，更不要說控制，就彷彿突然靈魂出竅一般。

當他再一次能看見畫面時，卻是從一個剛出生的嬰兒的視角看到了一片陌生的環境，一片看起來十分原始的環境，他能感受到嬰兒的想法，那種對陌生世界的茫然，但卻不能控制嬰兒的身子，就好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

白駒過隙，時光荏茬。

隨著嬰兒年齡的增長，一眨眼就到了少年時期，也成了這具身體人生的一個巨大轉折點——他遇上了一位神秘莫測，能飛天遁地的仙師，並拜其為師，習得了仙法道術，成為了修行中人。

跟隨著師傅，他遊歷天下增長見聞，修為也見長，一直到有一天師傅因為某些緣故突然離去，他才意識到自己也已經成為了許多凡人眼中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仙師。身邊沒了師傅的管束，他漸漸生出了些不一樣的想法。

他回到了自己的故鄉，幫家中改善了生活條件，又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被所在國的國君發現了他的不凡，在其百折不撓的邀請下成為了國師。

這一晃又是數十年過去，在他的幫助下，他的國家越來越繁榮昌盛，兼并了周圍許多的小國，一時間腳下的這片土地也彷彿成了人間樂土。

直到有一天，他的父母終究還是抵不過歲月的摧殘，老去，逝去。

以他的當時的修為，已經可以看到陰魂，但卻沒辦法做到活死人、肉白骨的事情，因此他只能跟著父母的魂魄，想看看父母究竟會魂歸何處。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父母的魂魄並沒有具體的去向，只是渾渾噩噩的到處飄蕩著，並且沒過幾天就變得越來越虛無，彷彿隨時都能隨風飄散一般。

大驚之下的他，想起了許久未曾見到的師傅，或許師傅會有辦法。

使用師傅教他的秘法，他聯繫上了離去多年的師傅，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容貌和離去時無甚區別的師傅便來到了他的面前，一揮手便穩定住了他父母的魂魄，使其不再消散。

「痴兒，自這片天地初開，魂聚魂散都是定數，你何必強求？」

「難道就沒人能給這些逝去的陰魂一個去處嗎，師傅你神通廣大，一定有辦法吧。」

「去處？」老者沉寂半晌，才開口道：「僅僅有一個去處卻是不難，可問題卻仍舊存在……我問你，隨著為師遊歷多年，你對這人間有何看法？」

「看法嗎？混亂，無秩序，缺乏約束。」

「不錯，就是混亂，因為人人都缺乏敬畏，行善者不得善果，為惡者不得惡報，長此以往，怎能不混亂，又怎會有秩序。」老者望著天邊，沉吟道：「因此，為師奔波多年，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可以平定這人間的混亂，使得人人都生出敬畏之心，也給這些逝去的陰魂們一個歸宿，但這卻並不是一朝一夕能夠達成的，你可願助為師一臂之力？」

「若真能辦到，縱是赴湯蹈火又如何，只是，師傅你準備怎麼做？」

「為師欲在這人間之外，陰曹之地，立一府，專司審陰之職，監察九天十地，賞善罰惡，收魂納魄，開輪迴之道，名曰……」

「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