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做得做不得

初午正陽，日光暖融。雖然沒有到鳥語花開的季節，但是新柳已經耐不住寂寞，冒出一個個小小的芽尖，探頭探腦迫不及待地想要接觸這個美妙的世間。

巽清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樣走出自己的寢居，張佐焱如罌粟般致命誘惑的嗓音依舊迴旋在他的耳畔。「巽兄，你可是它的主人，你要如何做何不問問你自己？權利地位唾手可得，你也可以以這個籌碼來交換你的父親大人，當然你所要付出的就是自己的一點點良心。」

巽清煩躁地撓了撓自己的頭髮，先不說張佐焱剛才那會兒的態度著實詭異，就手上這塊燙手山芋就夠他受得了。

理智告訴他如此陰損的東西還是早些捏碎的好，可每次在他下決心握緊手指的時候，總是在關鍵時刻停了下來，他竟是覺得——有些捨不得。

這不是一個好兆頭，誠然他想救得自己的父親大人，可其中的原委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但唯一肯定的是這其中斷不會如此簡單。

不知不覺之中，他又往後院那裡走去，似乎每次不順心的時候，他都會條件反射般去尋一個人，而……

他不自覺再次握緊了那枚玉飾，如果是她的話，或許沒什麼是不可以的。

弱柳扶風輕搖曳，伊人獨倚患相思。

淡藍色的裙裾隨風飛揚，腰間由絲帶勾勒出緊緻的弧線，而散漫於外的白色紗幔鬆鬆垮垮地纏繞於手臂，腰身，到達腿部時便自然而然地垂下，親昵地與淡藍絲裙共舞，說不出的隨性自然。

翠嫩的枝條乘風搖擺，半遮住她小巧的臉龐，可依舊遮不住她如仙的氣質。

如此仙氣的美人兒一時讓他忘卻了她妖物的本質，竟是看呆了去，待回過神來，美人兒笑意盈盈地捧上了他的臉龐，漆黑靈動的眸子滿滿都是他的倒影，櫻唇輕啟，似鴛鴦呢喃般輕聲喚道：「巽清。」

剎那間，天地失色，唯卿一人耳。

巽清像是得了魔怔般傻獃獃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白凈的臉上不自覺帶上了紅暈，看得房小靈惡作劇心起，狠狠掐了兩把才算罷休。

「嘶……」巽清倒吸了口冷氣，好在總曉得用手揉揉可憐的腮幫子，瞪著房小靈的小眼神滿是哀怨。

「嘖嘖嘖，無事不登三寶殿，倒是可惜了這裡的美景。」房小靈難得調笑道，毫無意外地看見了一張大紅臉，不由笑得更歡暢了。「讓我來猜猜，張佐焱？不是，翠娘？唔……那巽三爺？」

眼看著巽清像是小白兔一樣茫然地一步一步往後退，房小靈莫名來了興緻，步步緊逼，「哈，看來是巽三爺了。」

巽清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只要一對上房小靈那雙清澈見底的眼，原本打好腹稿的長篇大論立即胎死腹中，此時的他竟是什麼話也說不上來了。

房小靈摸了摸圓潤的小下巴，眼裡閃爍著小狐狸的奸詐，再配合上露出的小虎牙，使得巽清突然有種會被吃干抹凈的錯覺。

房小靈現在無比感謝前陣子呆在張佐焱身邊的那段日子，得了便宜順桿兒爬什麼的根本無壓力，耳濡目染（荼毒身心）所附加的效果絕對不是蓋的，讓臉紅心跳混著節操都見鬼去吧！調戲良家婦男才是正道哈哈哈！！（某月：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小靈捂臉遁逃ing……這麼不要臉的話絕對不是我說的，張佐焱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啊啊啊，人類真是太可怕了2333，我要逃到火星去！！）

可事實證明，太過嘚瑟是會遭雷劈的……正當房小靈內心的小惡魔得意地摔著尖角尾，一聲凄厲的慘叫自她腳下炸開。

黑白雙色的那隻肥貓原本好好地蹲那兒曬個太陽，沒想到這樣都會被踩著尾巴，這會兒火氣正旺著呢。它可沒打算對她客氣，渾身的毛都炸開了，體型竟是翻了個倍數，齜牙咧嘴一通后竟是弓著背部直接吼上了，儼然是副要開打的架勢。

房小靈被它叫得莫名心虛，移開眼就見著了巽清忍笑忍得痛苦不已的扭曲臉龐，更加不是滋味了。

「別介意，哈哈，畢竟是你踩著人家了好么？噗哈哈……」巽清不記得自己已經有多久沒這麼暢朗地笑過了，竟是停都停不下來。

房小靈挑了挑眉，抬腳輕輕一踹。那貓立即安靜了下來，放大的貓瞳終是帶了些許驚恐，又是一陣嘶鳴，不過明顯比剛才弱氣多了，顯然已經認出了那個不長眼踩自己尾巴的混球到底是何方神聖。

「呵，這牲畜還有幾分眼色。」房小靈冷哼了一聲，瞪向還兀自笑個不停的巽清，還算嚴實的臉皮也染上了幾分薄粉。

巽清好不容易直起腰，話語中還帶有幾分笑意：「好了，它也不過來曬個太陽，被你踩著也是它倒霉。它也挺不容易的……咳咳。」

肥貓舔了舔爪子，哀嘆了一番自己出門沒看黃曆，睡個覺也能被祖宗踩著。隨即趁著兩人調笑的功夫，『噌』一記跳上了樹，順著枝椏，越過了牆頭。惹不起難不成還躲不起么，三十六計走為上，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房小靈不是沒注意到那裡的動靜，只是本來就沒有追究的**。一隻貓而已，雖然攪了自己的興緻，但自己明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煩神不是么？

她大大咧咧地走到老槐樹下，找了個舒適的位置躺下，順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示意巽清過來。「還傻愣著幹什麼，明庭？」

巽清愣了一下，也不覺得忸怩，順勢就在她身邊坐了下去，眼睛望著上頭，享受著難得的放鬆時刻。

感覺到身下的青草凹下了一塊，房小靈閉著眼，隨意問道：「明庭，你是有多討厭自己的字啊？聽了那麼多年都沒適應，還得愣一會兒才能反應過來。喚你巽清，你又說不習慣，真是難伺候……」

等了半餉巽清也沒有反應，房小靈又接著說道，「日月明庭，光宗耀祖。如此好的字，你還嫌，真不知道該說你不知足好呢，還是……」

「我只是……不想被我的家族束縛住。我想做很多很多事情，可是……」巽清嘟囔道，眉頭習慣性地皺緊在一起，卻感受到一陣冰涼，安撫著他年輕躁動的心思。睜眼，先是白玉般乾淨修長的食指，接著是那張俏皮的臉。

「bang」指尖往上一挑，房小靈竟是做了一個現代的開槍動作，隨即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由於她背著陽光，橙紅的光彩都落在了她的邊緣。巽清眯著眼，不自禁地向上伸出了手，然而在她清澈如水的目光注視下，他還是收了旁的心思，大手錯開，撫上了她的頭髮。

——其實這樣，也好。

「不想做家族之事啊，那明庭你到底想做什麼？」房小靈有些好奇，事實上在她記憶裡頭，巽清除了看看書，寫寫字外，基本也不會外出，完全看不出來他是會做出出格之事的人。

巽清張開了臂膀，像是攬盡了世間大河湖川。「別看我這樣，我也是想和話本子里的大俠一樣行俠仗義，快意恩仇的，可惜了……」

「啊對了，這話可絕不能讓張家那小子聽了去，否則我又會被他笑上好幾年。」他孩子氣地握了握拳，對著根本不存在的『敵人』宣示著自己的話語權。

——這算是……每個男人年少時都有一個大俠夢么？房小靈不由腹誹，可也沒有打擊，只是默默地聽著，時不時地點點頭，以表示她在認真聽。

「前陣子李大頭從後山打了一隻好大的虎回來，可威風了。吊金額，花白虎，如此balabala……」

「唔。」房小靈不敢苟同，一介莽夫而已，跟大俠有哪門子關係……

「還有啊，都城裡最負盛名的楚秀衣楚大俠，那可是實打實的厲害。有回子，官差仗勢欺人非收了人家的攤子。攤主是個七老八十的苦主，還帶著小外孫女，楚大俠看不過，就跟官差糾纏了起來……」

「……恩，厲害。」房小靈默念著『俠以武犯禁』，逼迫自己無視某大俠妨礙官家執法，還公眾械鬥的事實。這是哪個不負責任的窮酸書生寫的段子啊啊啊，簡直就是掰彎下一代正直好青年！！

「……＝／》％￥x￥＃＠」

「恩恩。」

「……＠＃￥x＆～」

「恩。」

「……」

………………

房小靈以為他一時半會兒還說不完，可沒想到他說到後頭越來越提不起勁，直到……

「靈兒，你說我是不是太任性了點？」

「恩恩。恩？」待意識到哪裡不對的房小靈茫然地抬起頭，看向巽清的眸子滿是無辜。

巽清不以為意，知道房小靈對這個不感興趣，也沒有再多講。只是長長地嘆了口，「靈兒你看，我是巽家的男人，卻是想著這些不入流的東西，我爹怕是對我要失望透了。」

房小靈敲了一記他的腦袋瓜子，挑眉道：「好在你只是想想，要是真做起來，巽三爺不把你劈了才怪！」

「對啊，好歹我還沒有做……可我，不甘心。」巽清抿了抿唇，喉嚨有些乾澀，「我不是傀儡啊，我爹讓我做個男子漢，撐起這個家，我做到了；奶奶讓我進京趕考，好好念書，我也能做得；可為了家族娶張家小姐，我做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