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審問
老夫人的臉上有些僵硬。她拍了拍小丫鬟的後背,幫她把氣捋順了些,便拿出隨身攜帶的絲絹細細地把手擦了個便才罷休。
『小碧』冷冷地笑了,可身子依舊保持弓著的那副模樣,不住地顫抖。
「你且直說。若有冤屈,本夫人必不會責怪於你。」老夫人無法,只得放緩了聲音。
『小碧』抽噎了會兒,便抬起那張淚眼朦朧的小臉,輕聲道:「那日,我去喚少主子。不料,看到有一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小丫鬟在跟他說話。我在一邊等著,突然看到那小丫鬟突然從腰間抽出匕首刺向了少主子,奴婢嚇得驚叫了出來,被那丫鬟看見了,也,也……」
「好了,我知道到了。」老夫人溫聲道,「這事兒不賴你,你在這裡好好養傷便可。」
「謝,謝老夫人。咳咳……」她暗地裡已經笑開了花,沒想到這當家的老東西這麼好糊弄,接下來可省了她不少事。
現在只希望莫大哥別怪她擅自行動的好。
「扣扣——」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她眯起眼警惕地掃了眼,便再次垂下頭裝她的弱女子。
「進來。」老夫人有些訝異道。
一個婢子恭恭敬敬地彎著腰緩步而來,待離老夫人還有一尺有餘,她便止住了步子,緩聲道:「老夫人,夫人和少主子求見。」
「讓他們進來吧。」
「是。」
「奶奶,這位是……」巽清已經大步跨了進來,隨即就被屋子裡濃厚的藥味熏得打了個噴嚏。
老夫人犀利的雙眼總算染上了一絲柔色,但語氣還是有些責怪的。「清兒,這傷還沒好,怎麼就跑出來吹風了?翠娘,你也不看著他點!」
翠娘剜了眼自己的寶貝兒子,無奈道:「這皮孩子誰管得住他?!這剛能下床,就到處活蹦亂跳了。」
巽清摸著鼻子,嘿嘿直笑,看得老夫人也沒忍心繼續責怪他。
其實也就這會兒,婆媳之間才能放下心中的芥蒂,只因她們心中都有一個共同的孩子需要保護。
「昨日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同樣的問題,這會兒卻是問向自己的孫兒。
巽清皺著眉,答道:「我亦不是很清楚。我就記得是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突然撞了我,突然她就掏出匕首在我腹間捅了一刀,然後……」
翠娘見狀,趕緊幫他揉上了眉心,勸慰道:「想不起來就別想了。那女子甚是歹毒,刀尖上餵了強勁的迷幻藥,想不起也是正常的。佛祖保佑,你平安無事……」她念叨的聲音越來越輕,巽清低頭看去,她竟是低聲啜泣了起來。
「娘,我沒事,我真的沒事。你看,我這身體壯實著呢!」巽清有些慌,拚命地朝翠娘擠眉弄眼。
翠娘是想笑的,可唇角彎了一半,便再也彎不上去了。她作勢打了一下巽清,低斥道:「你這孩子!」
這一廂在打打鬧鬧,溫情無限,而在『小碧』那裡著實是一種煎熬,老夫人犀利的眼眸壓根沒有離開過她,莫不是這會兒開始有所懷疑了吧?!
「清兒,你有見過這孩子么?」老夫人沉默了許久,終是開了口。
巽清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拐了兩圈后,便皺眉:「這不是娘親身邊的小丫鬟么?」
「她跟你一樣,也被那刺客所傷。」
『小碧』趕忙朝巽清那裡拱了拱手,細聲細氣道:「奴婢小碧,見過少主子。」
「這丫頭見了你可比見了我要規矩得多。」老夫人笑罵道,就是聽不出來是真情還是假意了。
『小碧』暗自啐了口『這老東西!!』,表面上還是強撐著柔弱。
果然巽清看不下去了,他趕緊過去虛扶了一把,道:「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在床上休息吧。」
「清兒,你可看見了那刺客的臉?」
「她看上去倒是和小碧有幾分相像。」巽清沉吟了半餉,目光更是停留在了『小碧』的身上良久,終是開口道。
這話倒是嚇得『小碧』一頭冷汗,你看到的壓根就是我好么,這幾分相像你是想玩死我么?!
「不過,她始終垂著臉,當時站著的位置也正好背影。我根本沒有看清她的臉。」
「呼~~」說話不帶這樣大喘氣的,你是想嚇死我么?!話是這麼說,可『小碧』這回是徹底放鬆了,只要咬定那刺客在刺傷巽清的時候,不巧發現了她就可以安全過關了。然後,等這風聲過了,就把真小碧的屍體扔到井裡,算好時間,就可以把這破事兒徹底揭過了。到那時,再怎麼查,也只有『小碧被殺人滅口』這一定論,而兩儀司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呦~~~這裡挺熱鬧的嘛!巽兄,這麼快就活蹦亂跳了。你看,小弟我都快憔悴成什麼樣了,還不給我點補償?!」
不用想,這麼自來熟的調子肯定出自於某隻衣冠禽獸之口。
巽清想也沒想,就對著他肩上來了一拳:「你不泡在你的美人堆里,來我這裡做什麼?」
「咳……」張佐焱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朝著自個兒後頭努了努嘴。
「靈……」巽清剛想喚她,就自己把那個名兒吞了回去。然後一把揪起張佐焱的衣領子,咬牙切齒地在他耳邊低聲道:「你把她帶到這裡做什麼,還嫌這裡不夠亂么?」
「……」
「清兒……」翠娘警告地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別在這裡作怪,免得在下人眼裡丟了面子。
房小靈亦是把她的手搭在了張佐焱衣襟上的那隻已經青筋暴露的手,輕輕按住,對著巽清緩緩搖了搖頭。
「別介意,我就是來看看你死了沒有。」張佐焱聳聳肩,依舊毒舌。「順帶,我也挺好奇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後面那句才是重點吧……巽清一頭黑線地看著他的損友,果斷把頭扭到一邊,顯然不想理他。
「姨母,姨奶奶,好~~」張佐焱顯然不想放過他,臉上的笑意越發地濃重,「這位姑娘是……?」
「她和巽清一樣,被刺客所傷。」老夫人對張佐焱還是喜歡得緊,笑呵呵道。
「是在之前還是之後?」
『小碧』快耐不住了,這個人她是見過的,在鶯鶯姐的閨房裡。這要是一個不好露陷了,嘖……她習慣性地去咬指甲,可左手抬到一半,就牽動了右手的傷處。一陣劇痛襲來,登時她就有種衝動想直接裝暈算了。她稍稍抬起頭,就一眼望進了那個男人充滿玩味意味的眼眸里,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
「是在之後。奴婢當時沒忍住驚叫出聲,就被刺客發現了。然後就……」
張佐焱咧開了嘴,笑道:「那你還真是好命,刺客傷了你便跑了,居然沒有滅口。」
「可能是被奴婢撞破了這事,一時慌亂就刺傷了奴婢。」她快瘋了,這個男人死咬著不放是想幹什麼。
「一時慌亂,呵呵……」隨即張佐焱神色一變,厲聲道,「大膽奴婢,還敢信口雌黃!!」
『小碧』一驚,原本就心裡就忐忑,現在更是慌亂。她忙不迭地從床上起來,想要作揖。誰料腳部纏住了被褥,一絆,一跌,她幾乎是從旁邊滾下來的。
老夫人皺著眉,看著張佐焱,翠娘看看這看看那,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而巽清定定地看著那小丫鬟的指尖,有些出神。
一時間,房間的氣氛凝固了。
張佐焱漫步走到那摔在地上的丫鬟前,眼眸垂下,冰冷一片。「堂堂巽府,再怎麼沒落,這少主子身邊總得有人跟著。你說這刺客扮成小丫鬟來接近他,巽清又不是傻子,他也不會隨便接近生面孔,更不會接近蒙面之人,那刺客想必是熟識之人。而你既然看見了她行兇,她沒有理由不殺你滅口,而且……」他彎下腰托起了她的右手,「我始終不明白她為什麼傷了你的右手,可以詳細地說說么?」
雖然張佐焱是在笑著,笑得很柔和,可她還是感覺到了徹骨的冰寒。她很想把手縮回來,可老夫人在一旁盯著,此時怯場是萬萬不能的,她還沒蠢到不打自招的地步。
張佐焱還沒完,他很享受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巽清的傷是左手傷,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也慣用左手。」
「大人的意思是,奴婢才是那個賊喊捉賊的刺客?」『小碧』忍不下去了,再這樣下去,自己遲早會暴露。
巽清走上前一步,拉住了張佐焱的袖子,往後一扯。張佐焱愣了愣,頗給面子地往後一退,道:「巽兄有話要問,小弟莫敢不從。」
巽清還是直愣愣地看著她的右手,片刻后,他收攏了審視的目光,劈頭就問:「姑娘,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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