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對於因失婚打擊太大,一時腦子進水誤踏入廣告界的梁萬晴來說,假日最幸福的事情莫過於不要起床。
早上不要起床,中午也不要起床,如果可以一路睡到下午,也無妨。
她想,她最近有兩位好助理傍身,分走了不少工作量,就算昨天因為一個突髮狀況,跟創意部的Art為了一個修圖,待在公司奮戰,直到天明,今天想要電話不要響,讓她一睡到自然醒,應該不是太難的祈求,老天爺不會打槍才對。
沒想到,她的微小心聲竟沒有上達天聽,八點半不到,藍牧禮的電話就來了,劈頭就要她半個小時后新店碧潭見。
「藍牧禮,你沒事叫我去新店幹麼?」梁萬晴沒好氣的問。
「我讓Zoe幫我報名了一個路跑活動,但是我突然覺得一個人跑步太無聊,所以你來陪跑吧。」
「……我、我去陪跑?等等,你今天中午不是要跟陳小姐見面吃飯嗎?路跑活動到什麼時候?
你不會第一次見面就給我趕不及,直接大遲到吧?」
他沉吟須臾后說:「也是今天啊……那就換地點,改到新店吧。」
「我的總經理大人啊,你居然忘了就是今天,我不是事先提醒過你嗎?而且我已經幫你們在日式餐廳訂位了。」
陳小姐是留日的音樂碩士,想來高檔的日式餐廳比較能投其所好,沒想到藍少爺突然給她來這招,是想逼死誰啊?
「取消。新店這裡也有不錯的餐廳,換地點。」
深呼吸……她從齒縫迸出話,「好,我現在就幫你取消日式餐廳訂位,但是我不想去路跑。」
她現在只想象一條魚兒,盡情悠遊在她的單人床上,路跑就留給有腿力的人去吧。
「你真的不來?」
「不要。」
「OK,你不來,跟陳小姐的約會我也不去了,就這樣。」
「等一下,藍牧禮,你不會是認真的吧?有你這樣威脅人的嗎?」梁萬晴在電話這邊失控大叫,她一手緊緊的握住電話,一手無力的撐著額頭,「好好好,我去,我去總可以吧?」
藍牧禮聲線里揉著笑意,「我在捷運站出口等你,記得穿運動鞋。」
梁萬晴根本懶得回答,憤恨的把電話往床鋪摔去,外加臭罵一百句王八蛋,以茲泄恨。
然後,可憐的她只好揮別軟軟的床,頂著昏沉沉的腦袋,用無力的雙腿支撐著媲美老嫗般的沉重身軀,在新店碧潭含淚捨命陪少爺奔跑……
沒辦法,總不能讓他有借口使性子,放人家陳小姐鴿子吧?
「你多久沒運動了?」他皺眉問。
「年、年代……久遠……已不可、可考……」她上氣不接下氣。
「你爭氣點好不好,人家大嬸都跑得比你快。」
「那你去找大嬸陪跑嘛,幹麼找我?」
一鼓作氣吼完后,梁萬晴只覺得胸腔的氧氣都快沒了,腳步蹣跚的像條狗,氣喘吁吁。
「不錯嘛,回嘴還挺有勁的,繼續吧!」藍牧禮抓著她,追上隊伍。
「你……你是不弄死我……不甘願是不是……」
「放心,我還捨不得你死呢!」他咧開陽光般的笑容,看得梁萬晴一陣目眩,差點軟腳不起。
雖然有個沒人性的大魔王不時敦促她,梁萬晴卻還是沒跑完全程,前進不到二分之一,她小姐就賴在地上死活不起,惹得藍牧禮又好氣又好笑,只好帶著她坐在堤岸邊吹風納涼看別人喘。
喝光了最後一口礦泉水,恢復體力的梁萬晴起身問:「幾點了,你是不是該回去準備了?我已經依約來陪跑了,你最好也給我乖乖遵守約定。」轉身作勢就要走人。
但他睞了手錶一眼,動也不動,「還早呢!你要去哪?」
「回家。」這段路跑已經足夠她一整個月的運動量,她可以回家墮落了。
「都來到這裡了,幹麼急著回家?好久沒玩天鵝船了,走,我們也去玩。」
她才剛往捷運站的方向跨出一步,手臂立刻被拽住,霸道的往回拉,捷運站離她越來越遠,可惡的呆天鵝卻越來越近。拜託,大魔王,放過她吧,不要這樣啊啊啊啊……
她直接被塞進天鵝里,眼捷手快的藍牧禮緊接著坐進來,堵住她的逃生路線。
「現在出發,到那邊繞一圈回來,我就讓你回家。」藍牧禮彎著魅惑的笑容,涼涼的說。
她能說不嗎?天鵝早已經離岸邊有段距離了,除非她跳水游回去。
好,她忍、她忍,反正就是一圈嘛,誰怕誰!
她邁動半殘的一雙腿,讓呆天鵝加速前進,還沒抵達潭中央,她已然發現,這根本是虐待,這一圈遠比她想象的還要遙遠啊,尤其是在她雙腿發軟的情況下。
她想罵人,一別過頭,發現藍牧禮悠哉悠哉的雙手枕在腦後,愜意的享受陣陣涼風,還有眼前的湖光山色,突然覺得,她幹麼爽到別人累死自己呢?
好,他不踩,她也不,學他悠哉納涼。
偏偏可憐有人天生勞碌命,悠哉不過片刻,就坐立難安。
「你還不打算回去準備中午的約會嗎?你跟陳小姐約在什麼地方碰面?第一次見面遲到不好啦!」
他睜開眼睛,彎唇淺笑,「喔,陳小姐不會來了。」
她大驚,「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取消今天和她的約會,她不用,也不會來了。」
「你……你……那你還威脅我來陪跑,根本是在耍我嘛!」梁萬晴又怒又氣。
可不知怎的,想到陳小姐不會來,她竟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唉,她好可恥喔,她的心未免太黑暗了吧?梁萬晴狠狠地唾棄自己。
梁萬晴覺得自己很壞,可是旁邊這個人肯定比她更壞。
她鼓著氣呼呼的臉瞪著毫無愧色的藍牧禮,UCLA的他不要,身材太好也被他嫌,長相美艷他又看不上……一口氣就打槍了十幾個候選人,現在就連陳小姐這氣質派的音樂碩士他也反覆不定。
「你到底是想要怎樣的女孩子?」
他沒有回答,別過頭看向遠方,「我們第一次約會是在這裡吧?」
「……」好端端的幹麼提到他們的第一次約會?是說……好像真的是欸。
「不在台灣的這兩年,我總是想起那天我跟你踩著天鵝船,離開岸邊慢慢滑向潭心的情形。
你總是在笑,彎著一雙眼睛,笑得很開心。」
喉口一緊,梁萬晴說不出話來,不想被看見自己不自在的神情,她匆匆別開臉,假裝沒聽見,雙手卻不自覺的緊緊捏握成拳,指尖幾乎要陷入肉里。
驀然,一陣暖燙緊緊將她糾結成拳的小手包裹住,她顫了一下,神情不安,臉色虛弱且蒼白的回頭看他。
他舉起手,帶著溫度的指腹輕輕撫摸她略顯蒼白冰涼的臉頰,「你問我到底是想要怎樣的女孩子,我想要的就是那個和我踩著天鵝船,從頭到尾笑個不停的女孩,我想要的,就是在我眼前,讓我情不自禁想要親吻的……你。」
話落,微溫的唇瓣銜住了她的嘴,試探的碰觸著、啃咬著,接著便幻化成一團火球,熱烈的像是要吞噬她。
他的告白令人為之心動,一寸寸的滲入她身體里,軟化她的武裝。
梁萬晴幾乎招架不住的暈眩著,身體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燒……
驀然,腦中想起陸維克的請託,想起藍牧禮曾經決然轉身而去的身影,還有那無數個叫她相思欲狂的心碎夜晚……恐懼油然而生,彷佛在心裡無聲地質問著她,殘破的心可還禁得起再一次的受傷?
她搖搖頭。她根本不敢、也不該再繼續和藍牧禮這披著天使外衣的大魔王有任何的接觸,一輩子痛一次就夠了,再痛一次,她沒把握自己能承受,如果她夠聰明的話,就該立刻劃清界線。
她掙扎,她拚了命的想要把他推得遠遠的,以為這樣就可以讓自己永遠安全,不再傷心,船身因她劇烈的動作搖搖晃晃。
「我已經要結婚了,我們不應該這樣——」她抗拒的低喊。
藍牧禮哪裡不知道這是她的搪塞之詞,更別說陸維克拜託她假結婚的事情,從頭到尾就是受了他的唆使。
無法接受她用這種理由來推開自己,藍牧禮決定將一切真相脫口而出,好叫她面對自己的心意,響應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