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魔蛻

碧泉兒如月下飛仙，白衣勝雪，從老槐樹上翩然落下。

她很焦急，一把闖進寧悠的房間，發現寧悠痛苦無比，蜷縮成蟲兒樣，不斷在床上打滾。

他雙手緊捂胸口，發出一陣凄厲的慘叫聲。

「小九兒，你怎麼了？」碧泉兒想上前幫忙，卻又無從下手，她立即想到寧悠白天說的話，「難道心跳提前了？」

「啊！」

寧悠整張臉的表情扭曲了，疼痛慘叫，冷汗長流，渾身肌肉痙攣。

「跳了嗎？難道只是心臟跳動之前的奏曲？」碧泉兒小臉蒼白，心頭跟著寧悠一起痛。

忽然，魔音一陣陣，從寧悠的胸腔傳出，有鬼哭狼嚎，又似斷金裂帛的聲音，刺耳而裂心。

碧泉兒悶哼一聲，臉色一變：「怎麼會有魔門死亡曲，這真的只是心跳前的律動嗎？」

魔門死亡曲，魔道十大魔音之一，傳說是九幽黃泉之下的死者所奏，是厲鬼嗷叫，是女鬼哭號，聞者無不被牽引，心神碎裂，七竅流血。

這段聲音不是正式的魔門死亡曲，卻極為相近，似乎是潮水沖刷暗洞發出的自然之音，死之潮音不斷，極為恐怖和滲人，雖然不能引導人步入黃泉，但也能讓人噩夢不停，甚至長睡不醒。

「不好了！」

碧泉兒畢竟修鍊過幾年，又資質非凡，所以道行頗高，她小手彈動，幽光閃爍，立即飛出了十桿大旗，沒入房屋四方，布下大陣，守護寧悠。

同時也隔絕了死亡之音，防止其他異象泄露出去。

「小九兒，你沒事吧，到底怎麼樣了？」碧泉兒焦急又憂慮，來回踱步，她上前去，卻又被寧悠推開。

「鎮魂曲，對了，可以用鎮魂曲！」碧泉兒明眸一亮，彷彿抓住了一線希望。

她連忙小手掐訣，下頷微抬，輕哼出悠揚的曲子。

曲調婉轉，安然和寧靜，完全和死亡之音截然相反，彷彿是兒時聽母親唱得搖籃曲，引人沉睡。

「哼哼啊，哼哼，哼哼哼......」

碧泉兒的髮絲飄揚，腳不沾地，逐漸飛了起來，喉嚨中發出祥和而美妙的輕哼聲，使亡魂鎮靜，厲鬼安寧。

一縷縷柔和的幽光飄起，如同綢緞仙綾，一道道聖潔的仙環繚繞，好似無縫羽衣，碧泉兒面靨美好，呈現出絕世美人的胚型，仙光籠罩，宛若神女下凡，誰也料想不到她是一個魔門聖女。

鎮魂曲輕哼出來，只是簡單的幾個音節，並不正宗而完整，但足以鎮壓寧悠胸腔透出的死亡魔音。

寧悠聽見碧泉兒輕哼的鎮魂曲，稍微冷靜下來，緊繃的身軀開始放鬆，鎮魂曲似乎有減輕疼痛的奇效。

碧泉兒見鎮魂曲起到效果，蒼白的小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繼續輕哼。

「泉兒......」寧悠藉此空隙，從手臂的縫隙間抬起頭，稚嫩的小臉毫無血色，髮絲早已被汗水打濕。

很難想象，寧悠承受了何等的劇痛。

「小九兒，好些了嗎？」碧泉兒緩緩落下，當小腳碰到地面的時候，整個人一軟，險些跌倒在地，一曲鎮魂卻不知道耗費了她多少的法力。

「泉兒，謝謝。」寧悠感覺眼角發酸，可就是哭不出來。

「啊！」

又一波劇痛猛然襲來，胸腔的心臟是源頭，劇痛如同洪水猛獸瘋狂的湧向四肢。

寧悠的手腳劇烈抽搐，肌肉痙攣，他整個人像彈簧一樣在床上震動。

難以想象的疼痛，直接讓寧悠翻白眼，口吐白沫，可是某種強大的意識作用，如此劇痛寧悠卻無法昏過去，要一直承受。

「小九兒！」碧泉兒尖叫一聲撲了過去，拚命按住寧悠的四肢。

「泉兒......」寧悠勉強睜開眼睛，發現碧泉兒距離他真的很近，一張近乎完美的臉頰近在眼前，碧泉兒趴在寧悠身上，拚命鎮壓。

「為......為什麼......」

寧悠想不通，為什麼會有人不嫌棄他這個怪物，為什麼會為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如此幫助，為什麼......

寧悠神鐵般的心在顫抖，又被洪水般的疼痛淹沒。

「嗤」

一道赤霞衝天，將碧泉兒擊飛，寧悠從床上飄浮起來，胸前的衣服直接湮滅，露出赤紅的胸膛。

「這是什麼？」

碧泉兒嘴角溢出鮮血，她震驚的看著眼前的一幕，寧悠的胸膛正在發光，像是一宗永恆神爐在燃燒。

胸膛被燒的赤紅，甚至開始發光，皮膚和肋骨猶如燒紅的鋼鐵，透明起來，可以看見一顆心臟，輕微顫動。

這是跳動的前奏，魔音再起，越來越緊湊，彷彿心跳即將來臨。

「砰咚」

心臟跳動，猛地一下，天地間彷彿一下子失去了聲音，碧泉兒心頭驟然抽動，她吐了一口血霧，神念一片空白。

緊接著，噴薄的生機洶湧而出，如同海嘯，好似風暴，整個小屋化作了暴風雨中的一葉小舟，隨時可能沉沒。

碧泉兒也在風雨中飄搖，難以承受，小臉蒼白，連連吐血。

「小九兒......」

她望向處於風暴中心的寧悠，處於邊緣尚且如此，何況寧悠，他四肢血脈噴張，渾身上下爆出血霧，血霧流轉，化作繭子將他包圍起來。

魔音正響，心如烘爐，爆發出的生機比蛟龍猛獁還要旺盛，熾盛的赤芒徹底淹沒所有。

碧泉兒被噴薄的力量抵到了牆根，一手捂著胸口，一臉不可思議地望向寧悠，到底發生了什麼，這真的只是一次心跳造成的嗎？

碧泉兒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她的腦海閃過黃泉門所有古籍中的種種，也沒有想到眼前到底是怎麼回事。

「希望不要有事。」碧泉兒只能默默祈禱了，她不過百丈的道行，在浩瀚如海的力量面前，根本不算什麼，滄海一粟，她若敢妄動，那是蜉蝣撼大樹，頃刻間被抹滅。

「這種威勢，我只在魔門中的太上長老身上見過，恐怕和我爹相比也惶恐不讓了，畢竟這只是一次心跳的威力。」

碧泉兒眼中幽芒閃爍，似乎在努力看透什麼，但是血霧迷濛，一切都被屏蔽，除非是天眼，否則難以看破。

血霧中，寧悠面目猙獰，雙眼睜圓，嘴巴大張，七竅迸射出丈許長的赤**光。

他髮絲狂舞，皮肉綻裂，肌肉下的經脈如同一條條或紅或藍的虯龍蠕動，偶爾暴露出森森白骨，極為恐怖。

十次心跳，量變導致質變，再加上九幽血玉中的精血催化，導致寧悠這次脫胎換骨的提前。

這顆魔心好似一個太陽神爐，萬般種種在其內部燃燒和焚化，轉化成最為精粹的本源，無比澎湃的生機洶湧而出，修復寧悠的身體。

這是所有力量的源泉，本屬於一代絕世魔主的心臟，卻被寧悠所得，安放在胸腔之中，一年一跳動，每次跳動都有一縷力量和精血湧出，改善寧悠的體質。

不管是超越常人的體質，還是非比尋常的力量，如同蛟龍蟄伏的精力，都是這顆心臟的功勞。

十次跳動，換來尋常修士終身難盼的脫胎換骨！

「小九兒......」碧泉兒看了一眼寧悠，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夜盡天明，淡金色的晨曦撒了進來，碧泉兒**一聲，纖長的睫毛輕微顫動，悠然轉醒。

「唔。」碧泉兒痛吟，她一清醒過來，渾身的疼痛如海潮席捲，上上下下好似被無數雙手撕裂過，難言的劇痛。

「血......繭......」

碧泉兒的大眼睛惺忪而迷濛，見到的景色逐漸清晰，她從羽衣中摸索出一顆丹藥，服用下去，勉強支撐起身體，依靠牆壁，這才將房間看清楚。

「小九兒！」碧泉兒驚呼，房間一片狼藉，幾乎所有全被昨晚的力量泯滅了，空蕩的地方中央立著一塊半人高的血色水晶，晶瑩剔透，裡面可見一道蜷縮起來的人影。

牆壁四周上下布滿裂痕，若非十桿陣旗守護，估計牆壁和屋頂早被掀飛了。

「脫胎換骨，這是脫胎換骨！」碧泉兒見血水晶周圍的老皮，死肌，甚至碎裂的白骨，驚呼了出來。

地上的老皮和死肌不算，連骨骼也一寸寸打碎，重新換了一遍，是真正的脫胎換骨，但是其中的痛苦，根本難以想象，簡直是重塑肉身。

「咔嚓」

一聲輕響，忽然，血水晶的一角崩碎，緊接著一陣連鎖反應，半人高的血水晶全面崩碎，寧悠蘇醒過來，伸張四肢和身軀，站在地上。

他環顧一周，目光四射，長發飄舞，好似睥睨天下的魔尊。

這是多麼完美的**，一陣噼里啪啦的脆響，脫胎換骨之後，寧悠憑空長高的一尺，好似十三四歲的少年。

他不著寸縷，衣物全在昨夜的風暴般能量中湮滅，一具光溜溜的身體徹底在碧泉兒眼前展現。

「發生了什麼？」寧悠有些發矇，他扭腰轉頭，身上找不到一片衣服，這在以往的心跳中從未發生過。

以往只是魔心跳動，一縷精血從心房擠入血管，淬鍊**，這次可是實打實的脫胎換骨，別說衣服，皮肉和骨骼都換了一遍。

「唔，你的衣服......」碧泉兒羞吟一聲，急忙找出一件衣服，甩給寧悠穿上。

寧悠還是寧悠，什麼也不懂，撓撓頭，接過衣服往身上穿，結果七手八腳的也穿不上去，只好求助於碧泉兒。

「真是！」

碧泉兒白了他一眼，又羞又無奈，只好起身幫寧悠穿戴。

其實也不怪寧悠，碧泉兒甩給他的是一件道袍，其中一些繁瑣的衣帶和紐扣，寧悠根本折騰不來。

一陣忙活兒之後，寧悠穿好道袍，碧泉兒讓他轉一圈，她看得不由有些呆了。

「真是......真是的，小九兒以後要是妖孽，也不知道要禍害多少女子。」碧泉兒幾分讚歎，幾分感慨，還有一些複雜她說不上來的心緒。

「這是什麼衣服，穿起來好舒服。」寧悠原地打轉，上下摸動道袍輕柔的衣料，本來的雞窩頭在脫胎換骨之後，披了下來，濃密而烏黑，還長了幾分。

「這是天台山的道袍，是仙人的衣服。」碧泉兒解釋道，她又取出一個木簪，給寧悠挽起了一個道髻。

碧泉兒看了又點點頭，現在寧悠怎麼看也不像是大魔頭轉世，倒是一個乖巧安靜的小道童。

「我決定了，帶你上天台山當仙人。」碧泉兒笑著說道，大眼睛明亮，閃爍著慧黠。

「天台山？仙人？」寧悠一愣，不明所以，他也不過十歲，接觸的事物太少，像一張白紙，心如神鐵，不過本性使然。

碧泉兒見寧悠不諳世事，露出一絲壞壞的笑容，這個魔門小聖女不知道打什麼壞主意。

寧凡石很早出去了，起早摸黑，對寧悠的關注不多，寧遠山卧病在床，也是有心無力，大清早就有鄉民找上門。

「寧悠，我家的驢累壞了，你幫忙磨半天磨。」一個鄉民這般說道，神情很冷。

碧泉兒目光幽寒，若非是在天台山腳下，她很可能做出血洗寧家村的行為。

寧悠正要答應，被碧泉兒拉住了。

「怪物，我的新家重建，正好少個下手，你去吧。」寧海無情地說道，他沒有懇求的意思，甚至將巨石滾落，砸毀家園的罪過怪在寧悠身上。

寧悠點點頭，答應下來。

「可惡！」碧泉兒真的很氣，銀牙直磨，她恨不得一拳頭砸在寧海的那張臭臉上。

「小九兒前世的記憶沒有復甦，不然以九幽魔主的性格，早一指頭點死你們了！」

同時，碧泉兒又很好奇，一雙明媚的大眼睛打量著寧悠，只見他幾百斤的大樑柱上上下下，也不見喘，也不喊累。

「脫胎換骨后的魔軀到底有多強，正是期待，應該不止這些。」碧泉兒小聲嘟囔著，寧悠做眼前的事情,完全是大材小用，高射炮打蚊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