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當時她聽到這句話時,差點噴出嘴裡的酒液。好吧,她承認,對於紐約名流那種表面上光鮮亮麗高貴不凡,私底下卻什麼都敢說敢做的所謂上流生活,既便在此生活了整整八年,自已還是很難接受。可是就算私下再如何大膽如何放縱,但在那種場合,公開發表那樣的言論,也實在是少之又少。

所以,她當時真是吃驚不小。

從那以後,她就怪異地對陸飛揚的聲音很敏感,每次聽到他的聲音時,都不由自主地會想起那句話。

他的聲音很特別,不像柏凌風那樣,充滿著優雅和磁性,他是那種很低沉很男性的聲音。聽過一次,就永難忘懷。

「總裁剛剛出去了。」抬手看看手錶,「大約在半小時前。」她努力將自己從他的聲音里拔出來,調整情緒,做一個盡職的秘書。

陸飛揚與柏凌風,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感情親密得比親兄弟還要好,所以對於他沒有經過總機的通報而直接上來的行為,她並沒有感到多吃驚。雖然,這位航運界出名的鐵血總裁,也不是太有空閑經常來開陽晃就是了。

「我等他。」陸飛揚定定地望著她,卻並沒有移步往總裁室走去。

看來,柏凌風取消今天的晚餐,是跟好友有約,想到自己老闆,她清麗的眼眸泛過一道溫暖的色彩。

他漆黑的瞳孔在看到她那抹溫柔之色時,忽然緊縮,轉身往總裁室直直走去。

許漫雪對他突兀的行為有點摸不著頭腦,不過,這個陸飛揚脾氣一向古怪,對於他的喜怒無常,她也不會太過驚訝就是了,起身為大老爺泡茶,這些大頭頭們的生活習慣,這麼多年下來,她已經非常了解。

柏凌風喜歡喝咖啡,越純越好,而陸飛揚,這個在美國出生,美國長大的人,卻對於烏龍茶情有獨鍾。這兩個人,對於吃的東西,都挑剔到讓人髮指的地步,對於泡茶的講究,只怕那些對茶道鑽研多年的人都自愧弗如。

在這樣長年的培養之下,許漫雪也練就了一手的好茶藝,當她將熱氣騰騰的茶擺上黃梨桌面時,橙紅的茶湯、濃烈的果香,慢慢地在室內暈開來。

他拿起茶杯,淺淺地喝上一口,並沒有馬上放下來,手指在上等的瓷器邊緣輕撫。

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小動作,她就知道自己泡茶的功力沒有減退,能讓挑剔聞名的陸飛揚滿意,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看來,做柏凌風的秘書,不僅要十項全能,連這些零零瑣瑣的事情,都得全包。

「陸總裁你請自便,我先出去了。」拎著茶盤,她微微點個頭退了出去,身後寂然無聲,她也沒有想過會有回應。這個男人之寡然少語,尤其在面對她時,他的冷淡更是凍得人連話都不想開口說,所以,非到必要,她一般都不會與他交談。

開陽裡面那些說她冷如冰山的人都可以來看看陸飛揚,比起她的冷淡,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男人的手指,慢慢地撫上瓷杯精巧的手柄,那裡似乎還留著一絲淡淡的餘溫……

低低的音樂,淡淡的燈光,營造出一派慵懶與舒適的氛圍。

這裡是紐約市中心的某個高級私人會所,能進出這裡的人,非富即貴。毫不誇張地說一句,如果僅僅只是有錢,只怕是一輩子都摸不到這裡的門邊,這裡的會員,每一個都擁有著絕佳的身世。貴族與平民的分別,有時候其實還是存在的。

「聽說你打算回台灣?」嚴君堯天生的桃花眼微微地挑著,笑望自己的好友,雖然幾十年前就已經將總公司遷到紐約,不過柏家的根還是在台灣,柏老太爺還時不時回台灣與三五老友聚上一聚。

柏凌風淡淡地點個頭,斜斜地靠在沙發上,漂亮修長的手指穩穩地握著透明高腳杯的杯身,淺黃的酒液在純亮的杯中輕微地晃動,伴隨著濃郁的酒香。此時的他,就如同一隻休憩中的野生豹,在自己的同類面前,坦然地隨意著。

嚴君堯深有意味地望了望那個從進門就不發一語的男子一眼,再次問柏凌風,「會帶漫雪一起去嗎?」

「嗯。」淺淺地喝了一口杯里的威士忌,飽滿的口感讓他英挺的眉舒展開來。

這些年許漫雪跟在他的身邊,隨著他世界各地到處飛,每次他去各個分公司處理事務,都會帶上她。經過這麼多年的歷練,許漫雪已經由當年那個什麼都不懂的青澀女孩,褪變成精明幹練的成熟女人,她的成長,他一直都看在眼內。

「這次要去多久?」在心裡無聲地嘆了口氣,嚴君堯只好再八卦一回,誰讓,他就是心思細膩,見不得好友難過呢?

「你問這麼多幹嘛?」

「欸,關心一下而已。」斯文俊朗的臉龐閃過一抹淘氣的促狹,「這麼久見不到你,我可是會想你的。」

「哼!」柏凌風冷冷地哼了一聲,這個嚴君堯從來都沒有個正經,誰會相信這個男人是醫學界赫赫有名的「鬼才」?

「任什麼時候過來?」懶得跟那個人扯一通言不及意的話,柏凌風直接問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男人。

陸飛揚也回他一個冷硬的哼聲,不理他。

「搞什麼!」脾氣素來稱不上好的柏凌風也回敬他一眼,這幾年來,他與陸飛揚的感情,越來越奇怪。有時感覺就像以往一樣,大家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可是有時,他強烈地感覺到陸飛揚對他的敵意,時好時壞,就完全可以形容他們之間這幾年的友情。

猛然推開的大門,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劍拔弩張,嚴君堯惋惜地嘆息聲中,任昊東直接在陸飛揚的身邊坐下,「你們飛揚是不是準備投標義大利的新航線?」

「嗯。」

「馬利斯家族也是競標者,你要小心。」任昊東端起斟好的酒杯,輕輕搖了搖杯里的冰塊,清脆的撞擊聲傳來。

「這我可從來都沒有擔心過。」

「傑瑞,不是好惹的。」有的話,點到就夠了。

陸飛揚是個什麼人,向來囂張慣了,誰也不放在眼裡,當然不會怕這些什麼所謂有黑道背景的競爭對手,不然他還混什麼?

「我家老頭有打過招呼,不能直接跟馬利斯家對上。」任昊東舒服地靠在柔軟的真皮沙發里,淡淡地提醒道。

「那個專案,我志在必得。」目前他們陸氏在歐洲運輸界,雖然發展地不錯,不過義大利這次新航線的招標,是一個很大契機,可以讓他的事業版圖再次擴張,他不可能也絕不會放過。

「飛揚,你知道,我就是欣賞你這種調調。」嚴君堯笑著遞過來一杯陸飛揚最愛的Absolut。

冷冷地哼一聲,接過酒來仰頭喝掉,那圓潤的口感,讓他的嘴角微勾。

「小心一點。」任昊東認真地叮囑一聲,他出身於黑道世家,對於黑道人物慣用的手法了如指掌,而且這次與陸飛揚對上的傑瑞,在道上以不擇手段聞名。他知道陸飛揚作生意一向都以冷硬聞名,他就是擔心飛揚有時太過不情面,只怕會帶來後患。

「放心。」這次回答他的,是嚴君堯,他輕拍任昊東的肩膀,「能讓陸飛揚認輸的人,可不是那個什麼馬利斯家的。」

話音一落,隱秘而奢華的包廂里,響起輕淺的男性笑聲,伴隨著一記響亮的拳頭聲。

愛上一個人,需要多長的時間?

撫過冒著透明淡霧的茶杯,許漫雪突然想起曾經在某本書里看到的一個詞,一眼萬年。是的,真真正正的,一眼萬年。過盡千帆后,心裡住的,還是最初的那個人。

回到台灣已經一個月了,對於這個自己出生成長的小島,她的感情是複雜的,最痛苦的回憶,留在了這裡,可是最甜蜜、最開心的回憶也同時發生在這裡。

有多久沒有好好在這裡待過了?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跟著柏凌風東奔西走,每次到台北分公司都只是逗留個一兩天馬上就走。

可是,這次不同了,這次是她主動提出要留在這邊處理事務,原因只是一個月前,她看到柏凌風眼睛里出現了另一個女人。

明明,只是一場普通的季度彙報,為什麼卻會發生那樣的事情?她看到柏凌風一向無波的黑眸里,閃爍著對那個叫夏怡航的女人的強烈興趣。她跟在柏凌風的身邊有整整八年了,這麼漫長的歲月,即使是複雜難懂的柏凌風,在某種程度上,她也稱得上是了解他的。

她從來都沒有在他眼中看到那樣的光芒,那是男人對女人的純粹欣賞,那是她這麼多年來,一直努力想要從他身上得到的東西,可是他卻在那樣一個瞬間,給了別的女人。

即使他在會後沒有做任何錶示,當天就飛回紐約,但她卻知道,有的事情在悄悄地發生改變,這種改變,恐怕會讓她這長久堅持的信念悉數崩潰,她受不了這樣的結局。生平第一次,情感戰勝了理智,她對柏凌風要求,要留在台灣一段時間。

她是一個要求不多的下屬,所以對於她僅有的一次請求,他沒有問原因,直接同意了。

她想了解,那個引起他興趣的女人,究竟擁有什麼樣的魅力。

多麼可笑又多麼讓人難以置信的理由,誰能想到,一向以冰冷絕情聞名開陽企業的許漫雪,竟然會對一個只見過一面的女人,留下那麼深刻的印象。

這麼多年來,她的心裡就只有一個人,那個人的名字,叫做柏凌風,每個字都在她心裡烙下了深深的印記。

跟許許多多美麗夢幻的羅曼史小說里不同的是,她與他的相遇,並不是那種布滿粉紅愛心泡泡的美麗紀念,而是她人生中最黑暗、最絕望的日子。

就如同無數的狗血八點檔劇情一般,她在還小的時候父親就因為車禍而過世,來不及留下任何錢財給纖弱的媽媽和她,沒有任何能力的少婦只好帶著年幼的她再嫁。

然後,開始了她的悲慘人生。

整個故事貧血蒼白到讓人連多看一眼的欲-望都沒有,也許,不是所有的繼父都是壞人,不是所有的繼父都會對漂亮非凡的繼女產生色心,可是陳金財會。

在她十七歲那年,媽媽加班沒有回家,她就被那個欠了一屁股賭債,無齒到想拿她做抵押的男人,準備賣到夜總會去。當然,他也準備好了,在將她賣出去前,自己先拔個頭籌。

於是,經過奮力掙扎與撕扯之後,她僥倖地逃了出來。

在以後無數次的回想中,那樣一個黑暗沉沉的夜晚,她的腦海里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會有那盞亮在路邊的燈,明明很微黃很黯淡,可是卻照亮了她的人生。

直直刺眼的車燈印入她的眼帘,然後再是尖銳的剎車聲和她身子撞飛的巨響,很奇怪,明明被撞上的是她的身子,可是在那一刻,她竟然沒有感覺到疼痛。

暖暖的路燈,照亮著那個打開車門朝她走來的男子,年輕、俊美、優雅,如同守護神一般,走入了她的生命。

「……許漫雪。」男性優雅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恍然地回過神,望進那雙如墨玉般漆黑的眼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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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服冰山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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