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羽野·黃金線(3)
到底是領袖,無論何時都保持著風度。
「智薰。」小七一直沒忘記站在旁邊的智薰,他深知這個冷艷沉著的女孩子才是所有問題的關鍵。她是主宰者的女兒,如果她肯配合,那麼一切都會好辦很多。
「怎麼?」她迎視他的目光,毫不畏懼。
「你們還是走吧,紅人館不歡迎你們。」小七指著我們身後被光線包裹的出口,「光明大道在那邊。如果你們執意留下,只怕……」
他沒把話說死,留下了一個意猶未盡的想象空間。
這種想象空間比直接的威脅來得更可怕。
「噢?」我骨子裡的倔強勁頭被激上來了,迎上去緊緊握住智薰的手,「那我們倒要看看留下來會怎麼樣。」
答案出乎小七的意料。他凝視著我,瞳孔里閃爍著一泓青藍的湖水,恍如天堂里雲朵的顏色。這男生在沉默時神色中會流淌出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冷峻感。
「嗯,好。很好。」他走過來,在我的肩頭拍了拍,回身沖兄弟們說,「走,我們改天再去。」
「哦哦哦,今天收工嘍。」
「走啦,把今天早上的那一局繼續下完。」
幾個人迅速消失在紅人館的大門后。
最後進門的皇微在合上大門前,擔憂地望了一眼我和智薰,目光定定地落在智薰身上許久……寂然地嘆了口氣。
他在擔心她。
吱呀——砰。
大門還是毫不留情地關上了,幾縷灰塵落下,兩旁的花藤紛紛簌簌地褪去枯黃的顏色,吐出鮮嫩的花苞兒。
看著重新緊閉的大門,我問智薰:「接下來,怎麼辦?」
她咬了咬下嘴唇,倔強地說:「等。我就不相信他們不出來。」
一連好幾天,我們倆守在紅人館的大門口裡不離開。我們都知道久美就在這扇門裡,可除了等待別無他法。
紅人館這種與世隔絕的禁地,的確不是想進就可以進的。小七沒有動用忘川的水來把我們捲走,或是用彼岸花的花香來迷惑我們,已經算是念及舊情的萬般恩慈。
第一天,我擔心智薰會撐不住。
「智薰,還好嗎?」
「很好,別擔心。」
第二天。
「撐得下去嗎?」我問她。
「放心,我可以的。」
第三天。
「別硬撐,要不你先回布拉格廣場上去,我守在這裡就可以。」
「不,我要跟你一起。」她給了我一個蒼白得讓人心疼的微笑。微笑里的倔強讓我遲遲回不過神來。是啊,智薰是這樣堅強的女孩子。
是否就是因為太堅強了,命運才讓她承擔了太多?
第四天……
第五天早上當我在噩夢中醒來時,發現身旁不遠處的智薰怎麼都搖不醒。
她暈了過去。
「智薰!智薰!」我抱起她暖在懷裡,她的身體好冷好冷,像是死去了一樣。
該死的!我這是在幹什麼?
我怎麼能讓她受這樣的苦?
「智薰!智薰!醒來!醒來!」我輕拍她的臉頰……這時身後的大門終於重新敞開了。
希望重新光顧了我們。
「姐……姐……」久美哭著從門裡跑出來抱住昏迷的智薰,「小七,千曜……算我求求你們了。放過他們吧。」
我怔怔地站在一旁凝望哭泣的久美,好想伸手幫她拂一拂凌亂的額發。
久美,久美。
真不想再看到她哭。
久美帶著我把智薰送到藥劑師皇微的房間里。皇微二話沒說趕緊從我手裡接過智薰,小心地將她放在病榻上。
「她怎麼樣?」我焦急地問皇微。
他伸手輕拂沉睡中的智薰的眼睛:「應該是疲累過度。我給她調製一些恢復體力的藥水,相信她很快會蘇醒過來。」
「嗯,謝謝。」我很放心地將智薰交給他,回過頭來剛要跟久美說話,就發現她已經不見了。
去哪了?
回到大廳尋找時與小七和千曜撞個正著,他們早就恭候我多時。
「你們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智薰會來?」
「在水晶鏡里看到你們了。」小七把我領到客廳坐下。
「所以就急著帶久美離開?」
「錯。千羽野,你太小看我們紅人館。無論你們來不來,我們救人的計劃都不會做出任何改變。」小七說,「你應該相信我。我早在智薰面前承諾過,即使帶久美去見主宰者,我也能保證她全身而退。為什麼你就是不肯嘗試一下,讓大家都得到想得到的?」
「要是失敗了呢?」我反問,「這根本就不是嘗試不嘗試的問題。只要有絲毫的差池,久美就肯定會死。誰敢在我面前讓久美去送死……」
一個字一個字地,將後面這半句話說給紅人館的所有人聽。
「……那我一定會讓他死得很難看。」
「死得很難看?」千曜被惹火了,「你以為你是誰?我們留你一條命算客氣的了,居然還這麼囂張?」
「我不用你們對我客氣。端木朔月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一個人犧牲才能救他的話,我願意用我的命換他和久美的自由。」
「用你的命?」小七倚在沙發上神色凝重地打量我,手指一下一下磕擊桃木茶几。
嗒,嗒,嗒。
發出空洞的聲響。
「對,用我的命,只要端木和久美沒事……」
「啊哈哈,笑死我了……」尊尊大笑,「你以你的命很值錢啊?你有什麼資格去交換一個引魂師?」
「你……」我正要反駁,身後的胡桃大門再次吱呀一聲敞開,光線閃耀處一個氣質清冽的少女撐著牆吃力地走進大廳。
「真夜,你回來啦!」不知道誰喊了一句,大家的目光就立刻全部落在她身上。
她走路緩慢吃力,一條腿明顯地存在著缺陷,每幾步就得停下休息片刻才能繼續,但身體的不便無法掩飾她天生的美麗氣質。
她彷彿墜入暗夜的冷艷小惡魔。眸子里一望無際的蒼藍,閃著灼人的明亮。臉頰線條柔順。漆黑的頭髮有著自然的起伏和弧度,撒下來,令人百般想象指尖輕撫那些髮絲的觸感。
完美視覺畫面唯一突兀的——是她無法治癒的右腿。此刻,我的目光隨著那聲門響毫無遮攔地落在她的腿上。
她微微尷尬地笑笑,抬頭迎上大家的目光:「原來家裡來了客人。」
她把手中的購物袋遞給殷切地迎上去扶她的小七,扭頭正巧看到了我。
「真夜?你怎麼叫真夜?」我驚愕地問,「你的腿?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會這樣?」
「好了好了,她出去好幾天剛回,你就別多問了。」小七把我擋下。
「真夜,智薰昏迷過去了,現在在皇微那裡治療。」他扯開話題。真夜一聽智薰出事,趕緊去幫忙照顧。大廳里重新剩下我們幾人,氣氛又回到剛剛的劍拔弩張。
「你剛剛是說,你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換我哥,這樣來保全久美的命?」
「是的。」
「可惜啊……」他訕笑,「你的命不值錢。」
「對。」千曜解釋,「主宰者要的就是久美的命,是久美讓她的女兒背叛了她。你一個普通人類的命她要了有什麼用?憑她的能力,殺你比殺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一股陰森的冷氣從我的背脊后油然而生。
「雖然你的建議沒什麼用,但我很欣賞你的勇氣。」小七說,「久美我們是一定會帶走的,現在就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讓你跟久美再見一次,兩人告別吧。」
說完他站起來,踱步到一樓的迴廊前。
這迴廊一眼望不到盡頭,兩邊布滿無數不同風格的房間大門,不知道每扇門裡都有什麼,更不知道這些門裡都住著誰。
小七告訴我:「這迴廊是沒有盡頭的,人心有多深遠,這個迴廊就可以綿延多遠。除了二樓我們幾個人住的那幾個房間,其餘的每一個房間都代表著這世界上一個人的內心世界。地球上有多少人,這迴廊兩邊就有多少房間,當他(她)死去,屬於他(她)內心世界的房間就會消失。當一個新的生命誕生,迴廊的那一頭也就會衍生出一個新的房間。只要你能找得到久美的房間,就可以見到她。」
這麼多扇門,到底是哪一扇?哪一扇里才有我愛的她?
我走過去推開一扇門……
「久美,你在嗎?」
門裡的房間華麗漂亮,可是空蕩蕩的,半個人也沒有。
「久美?」再推開一扇門,還是沒有。
「久美?」
「久美,你在裡面嗎?」
再推開再失望,走廊上回蕩著我一次又一次的詢問。
「久美?久美?」
「久美你在嗎?」所有的房間都空無一人。
沒有,沒有,沒有!
沒有,沒有久美!
「看到了吧?」小七攤攤手,「你要是再找不到她,就不要怪我們下逐客令了。」
「不!我一定會找到她的。」
「久美!久美?」
「久美你在哪裡?」
仍舊只有回聲回答我。
「久美,我知道你在聽我說話,你一定在!」
「你怎麼可以連告別就沒有就離開我?」
「久美!久美,出來,我只是想看看你……」
「難道你不想看到我?」
……走廊里灌著風,她在逃避我,她連見都不想見我……
千羽野!你真沒用……
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
咔嚓。
一聲鎖響。
不遠處一扇房門自己開了,門裡的女生哭著跑到我面前抱緊了我。
「笨蛋,羽野你這個笨蛋。為什麼不回去?為什麼要來送死?」她哽咽著,泣不成聲。
「找到你了……再也不會讓你逃掉了。」
我抱緊了久美,此刻再沒有任何東西比擁抱更溫暖實在。
千里迢迢而來,只為了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