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幕 羽野 莎樂美(8)
Eight
「我替她告訴你吧——因為你和端木朔月都不應該再接近花久美!!」一個陌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我下意識地抬頭一看。來的男人亞麻色長發飛散,深白的瞳孔里是看不見的憂傷。
「離淵?」
我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玩偶師——這個充滿溫情與殘酷的名詞再次掙扎著從腦海中浮現。自從三年前在聖?卡瑟琳親眼看到久美變成薔薇花瓣那一幕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他……怎麼也來了?
「千羽野,好久不見。」
他傲然地踱步進房間,還徑直走到端木朔月跟前惋惜地拍他的肩膀:
「端木朔月,你也好久不見了。」
端木沉默不答,只是輕輕拿開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然後毫無表情地說:「離淵,如果你是想來帶走久美的話,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如此冰冷的語氣,讓剛剛還像老朋友重聚的離淵迅疾地收斂起滿臉笑容:
「端木你別忘了,久美是我親手造出來的玩偶。我把她當成女兒一般地看待,我對她的感情,不會比你跟千羽野少!更重要的是……」他回身看我,「端木朔月,千羽野,難道你們忘記了三年前我對你們的告誡嗎?尤其是你……端木朔月,難道你忘記了……」
「夠了!不要再說了!」
話被端木朔月打斷,這神色中從來就看不出潮水起落的男人,終於在眼瞳中顯現出一絲不安,「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也知道自己這次犯的錯。可我不會回頭。」
「不回頭?」離淵看了看我,目光再次落在端木朔月身上,「端木,你跟千羽野和蘇智薰不同。他們都不過是普通人類,即使他們再次接近玩偶花久美,那個人也不會處罰他們,受傷害的也只有久美而已,所有的罪責會加在久美的身上。但你……你是個引魂師啊!!」
引魂師?
難道引魂師有更多的禁忌?!
我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困惑:「離淵,你說清楚一點!!為什麼我們都不能接近久美?」
「唉。」他不回答,只是喟然長嘆,亞麻色的長發在風中飛散,凌亂而傷感,「端木朔月,你忘記《引魂師守則》了嗎?」
《引魂師守則》?
玩偶有必須要遵守的守則,難道引魂師也有嗎?
智薰也一臉吃驚地看著默然站在一邊的端木朔月:「端木,怎麼沒聽你提到過?」
「那個守則……」端木苦笑,「害得我還不夠嗎?《引魂師守則》……」
《引魂師守則》?
總則:引魂師的職責即為引領本應去天國的人們順利去往天界。
第一條:「愛」與「恨」都是禁忌,引魂師須公平看待被自己引渡的靈魂,不得有偏愛或憎惡。
第二條:引魂師不得愛上人類或玩偶。引魂師不得對人類或玩偶說「我愛你。」
第三條:引魂師只負責引領壽命已盡的人去往天界。引魂師不掌管人們的生死,也不得擅自改變人類的命輪。
第四條:所有違反法則的引魂師,都將被金箭賜死,或是接受其他處罰。
原來……
原來如此。
不知為什麼,從前不是很喜歡端木這小子的我,此刻心中也對他隱約生起了敬佩感。我一直以為這個世界上最愛久美的只有我,但原來……
他付出的愛從來就不比我少。
「端木,你根本就不適合當引魂師。」離淵試圖說服他,「我知道,當初你是因為殺了那個不該殺的人才不得不接替引魂師的職責,可你實在是太感情用事了!!你要知道,一個引魂師如果太容易動感情的話,可能會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你和我都是為那個人效力,他會這麼輕易地放過一個不聽話的引魂師嗎?!放手吧……端木……
「不要讓你的處境越來越為難,這樣不但會害你自己,更會害到久美。我怕久美即使復活了,也難逃出那個人的手心!你們保護不了她的,只有遠遠地離開她,她才有可能幸福……」
「不要再說了。」
端木再次打斷離淵的話,靠在牆壁上,半晌,淡定地環視著房間里的人:離淵,智薰,還有我。
一個一個地看過來,彷彿是生平第一次見到我們,想把大家的印象一點一滴全部刻進腦子裡。又像是在漠視一群陌生人,害怕這些人傷害到他心愛的人。
終於,聲音淡漠卻是堅決地說——
「我只想在她身邊,只想她在身邊。」
「我只想在她身邊,只想她在身邊。」
回想起端木剛剛說的這句話,嘴角閃過一絲連我自己都沒發覺的笑意,走過去拍了拍端木那小子的肩膀:「Hey,你不用擔心,我保護她就行了。」
「你?」不屑地一笑,端木朔月這小子仍舊冷得高貴,「你不過是個普通人類,還是算了。」
「呃,你小看我?!!!」
「本來就是。」
「可惡!端木朔月你別老擺那個撲克臉!少爺我看著就煩!!」
「幼稚。」
「什麼?你再說一次?!」
「幼稚。」
「欠揍啊臭小子,你還敢說?!」
「是你自己要我再說一次的。」
「喂!!」離淵把我們拉開,搖頭嘆氣,「吵夠了嗎?果然是情敵。」
剛剛還悲情的氣氛因為我和端木的吵架而不再那麼低沉,當我終於忍不住想要揍端木這小子的時候,一轉眼發現智薰遠遠地站在一邊,一臉的委屈和失落。
「呃,智薰,你怎麼了?」我走過去拽了拽她的頭髮。這樣子哪裡像平時的她?蘇智薰不是有名的冷感美少女嗎?
「羽野,你還恨我嗎?」
智薰還站在原地,冷艷的臉上滿是委屈。這時的她已經不是平時那個冷漠如黑貓的女生,她只是一個小女孩,一個因為太過堅強而更加讓人想保護她的女孩。
我站起來,愧疚地看著她,兩人對視半晌,終於走過去像擁抱最心疼的妹妹,溫柔地擁抱她。
「傻瓜。智薰你也是小傻瓜。」
「什麼?」懷抱里的她抬頭看我,突然低頭在我懷裡哭了起來。含淚的瞳里是滿滿的溫柔。這樣冷冽的智薰,終於也讓我看到了她軟弱的一面。再堅強的女生也有脆弱的時候吧?
或許,每個女生都脆弱,只是有的女生不會讓你看到她哭。
一天之內,情緒大起大落。
但了解到所有經過之後,像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端木說久美已經被安置在房間休息,或許明天等她心情平定了,再去跟她解釋一切就好了。我把智薰送回家,順便要她告訴KIKI、清流和曜太這個好消息。自己仍舊留在療養院過夜,等著第二天能第一時間見到久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千——羽——野!!你搞得定的!!」我站在樓頂把雙手攏在嘴邊朝夜空大喊著。
千——羽——野!!你搞得定的!!
千——羽——野!!你搞得定的!!
千——羽——野!!你搞得定的!!
「雖然我不是什麼術士,不會用那些七七八八的幻術,也不是什麼擁有特殊氣質的玩偶。」很臭屁地在大風中掠了掠自己的頭髮,「可是我……會盡全部的力量去保護我喜歡的女孩子的!花久美!你要等我!」
咚。一罐滲著水珠的啤酒擺在了我面前。
回頭沒看到誰,只是身邊不聲不響地坐下了個人,不理我,一個人悶悶地喝著啤酒,眺望遠方。
湛藍的眼瞳,凝視的時候會有莫名的失神。
「喂!端木朔月你一聲不吭地想嚇死人?幹嗎無緣無故地請我喝酒?」我抓起那罐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罐身還冰涼冰涼的啤酒仔細瞄了瞄,「這次你沒弄什麼催眠什麼幻術的吧?等會我一口下去就掛掉了……」
他停下手裡的動作,轉過臉來無語地看我許久……
「看什麼看?」
還是凝視著我,半晌后不屑地輕笑一聲,冒出一句:
「幼稚。」
……瀑布汗。
我拉開那罐啤酒,一仰脖子喝下去大半罐。
「喂,端木,我還有個問題,一直沒想清楚。」
「什麼?」
「久美復活后還是玩偶嗎?如果是的話,那為什麼她身上沒有屬於玩偶的金色光澤?」
「金色光澤?!你看得到?」他愕然地回頭看我,「你不是普通人類嗎?只有術士才能在人群中一眼分辨出玩偶和人類。難道……你去過鐘錶師那?」
「對。等等,你還沒回答我呢,為什麼久美的身上沒有那光澤?」
「那是因為在離淵復活她時,我特意要他抹去了那光澤。我想讓久美永遠擺脫玩偶的烙印,希望她開開心心的,像平常女孩子一樣。」
「所以你就索性在她的腦子裡植入了別人的記憶,想給她一個人類的身份?」
「對。真正叫小美的那個女孩子,其實在三年前的綁架中就已經不幸去世了,但她的富商爸爸一直都非常想念她,怎麼都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寶貝女兒已經死了。所以我就催眠了她爸爸和所有人,讓大家都相信,久美就是當年被綁架的那個女孩子。可惜的是……還是失敗了。」端木朔月冷傲的瞳里閃過一絲憂鬱,「不過話說回來……千羽野,其實你根本就沒必要去找那個鐘錶師。你是不是還答應了他什麼條件?」
「呃……」我撓撓頭髮,「是的。不過當時他並沒有明確地告訴我條件是什麼,只是要我找到久美后,就回去見他。到時候他才會告訴我。」
呵。
他凝視著遠方:「那你還是祈禱那條件不要太苛刻吧。鐘錶師從來不會白白幫助別人。他開出的條件,都是惡魔的契約。」
惡魔的契約?
我心裡暗暗一驚,拿著啤酒罐的手忍不住顫抖。
算了,只要找到久美就好。以後的事情,就祈禱神保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