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拘魂墨斗(下)
平谷區在北京市東北,熊耳營則還在平谷的北邊,熊耳營再向東三公里就是有名的旅遊盛地京東大峽谷。
天藍石翠春日溫柔,行進在平坦的公路上,雖然是趟醫院的班車,大夥的心情似乎都不錯。
走著走著,突然吱的一聲,汽車打了個圈,一個急剎停下來。
車剎得太死了,乘客們紛紛向前一撲,不少人尖叫出來。
三個人上了車,前面是個漂亮女孩,後面緊跟著兩個混混兒。
女孩高鼻大眼、圓臉蛋兒,頭髮像剛剛做完離子燙異常順滑,雪白的脖子圍著雪白的碎花圍巾,胸前掛一部小巧的淺粉色HELLOKITTY手機,肩上斜挎著草綠的長帶包包,深藍色牛仔小襖,裡面一件長可及膝的紫色毛衣裙,毛衣裙從牛仔小襖中露出來緊緊裹著滾圓的雙腿,雙手插在一對雪白的大耳兔毛手套里。
兩個混混各有特點,一個梳著掃把頭,一個左耳戴著大耳環。
車上還有正好還有三個空座位,女孩向車上看了看,眼睛突然直直地定在華天任身上,眼神之中滿是驚訝。
華天任嘴角一挑,心裡喊了一句:賣糕的,瞅那波斯貓似的勾魂眼兒,百分之千愛上我了,帥哥就有這種煩惱,走哪裡都會成為女人眼中的焦點。YY了一下,正打算重新閉上眼睛,女孩兒對他抿嘴一樂,竟然真的走過來!
華天任把身子坐直,向後看了看,後面沒有空座呀?
「您好,能不能跟你換個座?」
女孩開口說話,聲音脆甜得像富士蘋果,臉上一笑兩酒窩。
華天任這才想起來,自己靠窗戶坐著,這丫頭肯定是昏車,哎誰讓咱是爺們,讓座就讓座吧,淡淡一笑,站了起來。
「謝謝你!」女孩呵呵一笑,卻舉起大白兔手套指了指絲菲雅,「不過,我是想跟這位大姐換。是不是她聽不懂中文?」
「跟我?」睡得迷了懵懂的絲菲雅張開大嘴,用手擦了擦嘴邊的口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聽得懂中文的,為什麼要跟我換?」
女孩調皮地瞥了華天任一眼,臉上笑得像向日葵:「因為我和他是同學。」
華天任臉色再厚也不由得紅了,「你好像……認錯人了。」
「我噻,連我都認不出來了!」女孩把嘴一撇,頗為氣惱的樣子,腦袋向華天任身頭湊了湊,大白兔手套窩回來,偷偷指著後面:「看到我身後倆人兒沒有?」
華天任和絲菲雅點點頭。
「是倆兒流氓,跟我一道了,幫個忙。」
這時候兩個混混都坐在了座位上,正向這邊看,眼神裡帶著一絲惱怒。華天任明白了,怪不得這丫頭攔車,原來遇上色狼了,巴士上這麼多人,量那兩小子不敢怎麼樣,美女把安危托負在咱身上是看得起咱,哈哈一笑,假裝恍然大悟:「想起來了,你是那個誰誰誰,幼兒園時咱們同班,後來你去哪兒上小學了?十幾年沒見,我用拼音給你寫了三封信,都因為不知道地址沒寄出去。」
「我們家搬到東四十條了,我特想大家,覺得咱們那時候的友誼特純。」
「那是,沒有因為搞對象打架的。」
絲菲雅聽著兩人胡侃,想笑不敢笑,差點把嘴唇咬破了。
汽車開動,她站起來給女孩讓了座,換到旁邊不遠的一個位子。女孩兒剛坐好,戴耳環的混混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手裡拿著一個牛皮紙信封,幾步走到天任和女孩旁邊。
「嗨!錢還給你!」耳環把信封遞向女孩兒。
女孩兒一怔,眼神從信封轉向耳環,又看了看遠處的掃把頭,「你們不賣了?」
「不是不賣,」耳環拿著信封在女孩前面乘客的靠背上摔了摔,身體像踩在電門上似的不停抖動,很牛氣地說:「我們老大說了,那東西送給你,大家交個朋友!」
「交朋友?」女孩兒臉一綳,皮笑肉不笑地說:「你們完成了任務,錢是你們應該得的,任務網註冊會員的時候,沒有仔細看註冊需知吧?大家都很忙,別打擾我們說話好不好?」
「我——」耳環被噎得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
「行了,」掃把頭一直在旁邊打量著華天任,突然喊了一句,「人家不收就算了,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妞兒有的是!五千塊錢大票都到手了,咱老大還愁沒有女人?司機,下車!」
兩個混混一下車,女孩長吁口氣,重新打了量華天任一遍,「沒想到你這頭白髮,還挺唬人的。」說著,從白兔手套里脫出一隻晶瑩得幾乎透明的手掌,大方地伸到天任面前:「你好,我叫溫馨,朝陽二中五十九班學生,喜歡唱歌和美術,阿里嘎濤高扎伊瑪絲!」
「你是中國人嗎?」華天任把臉扭向窗外,沒有去握那隻小手。
溫馨把手一縮,嘿嘿笑道,「不好意思,最近在日語班惡補了一下。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在哪兒上學呢?」
「我叫天任,『家裡蹲』大學修理地球系。」
「騙人!」
「你在說自己吧?」
聽完兩個混混和這個叫溫馨的女孩兒對話,華天任突然有種被愚弄的感覺,很明顯那兩個混混並不是普通的色狼,事情也不是自己一開始想的那麼簡單,這個叫溫馨的小姑娘居然讓兩個混混替她完成任務,現在又利用自己來脫身,這種女孩還是少惹為妙。
「我自己……我怎麼樣?」溫馨一怔,扭頭看看華天任,發現他又擺著臭臉看著窗外,絲毫不把她這個美女放在跟里,深吸口氣,嘴巴鼓成個小皮球,對著天任耳朵大喊:「喂!」
「幹嘛呀?」華天任被喊得腦袋嗡嗡響。
「你怎麼看上去不高興呀,我又沒欠你租子。」
「我在想事情。」
溫馨嘻皮笑臉地說:「想什麼,告訴我唄?」
華天任轉過頭直怔怔地看著她,「那兩個人已經下車了,你是不是可以跟我姐換回來了,要不我起來。」說著,作勢站起來。
「哎,別介。」溫馨伸手擋在華天任面前,「你幫了我一次,咱們就算好朋友了。」
「算了吧,」華天任冷冷一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可交不起你這樣的朋友。」
「怎麼了?」
「你找那種人幫你完成什麼任務,估計是道上混的吧?」
「嘿嘿!」溫馨輕輕一笑,「我在網上發了一個任務貼子,誰要能幫我找一件可以捉鬼的法寶,我就給他五千塊錢。不巧,讓這種人接了。」
華天任一怔,重新把面前的女孩兒打量了一下。
「不相信?」溫馨緊緊盯著天任的眼睛。
華天任不是不相信,只是奇怪,事情怎麼會這麼巧,與靈異相關的事都讓我給趕上?她找捉鬼的法寶幹嗎?她為什麼又要告訴我?難道她知道我捉過鬼?怎麼可能?!
華天任咂了咂嘴,沒說話。
溫馨一甩手,把肩上的長帶包拎過來,從裡面取出一個高不及兩寸、通體漆黑的物件,伸手遞到華天任面前。
華天任仔細一看,那東西右手有一支小小曲柄,居然是木工做活時用來彈線的小墨斗。
昨天剛在《神鬼齋》中看過,民間手藝行都有捉妖鎮鬼的專用器具,如車夫的鞭子、裁縫的頂指、小販的秤鉈,但是哪行都沒有木匠的厲害,這是因為木匠的祖師爺魯班,有一本專門傳授法術的《魯班書》,學會之後飛天遁地、請仙用鬼,無所不能,但是學習者必需在三絕之中選擇一項,或絕財或絕身或絕命,所以《魯班書》又叫做《缺一門》。
木匠鎮鬼防身的器具,就是不離身的三大件——墨斗、九寸釘和鑿子。墨斗用來彈棺材上的墨線,將鬼禁制在一定空間內;九寸釘即有封棺作用,也可用來釘屍封魂,鑿子則為用來防身,令鬼不近身。
溫馨拿的這個墨斗,龍船形、烏臼木,棉紗、棉線,側面刻滿了模糊不清的經文,底面一道古怪的符篆,樣子雖然與普通墨斗沒什麼區別,但是在手裡一拿,立刻有種沉重肅殺的感覺。
華天任抬頭看了溫馨一眼,假裝不懂:「你家在潘家園子賣古董吧?這是幹什麼用的?」
溫馨嗤的一聲輕笑,「它叫拘魂墨斗,送給你了。」
一開口就要送東西,她不說則已,這麼一說,華天任趕緊把墨斗放回她腿上。
「怎麼了?」
「要不起。」
「沒多少錢,就當報答你對我的救命之恩。」
「五千塊錢還不算多?你乾爹是比爾蓋羨啊。再說,你見那倆人兒,不就是為了買這個嗎?」華天任心思百轉,這女孩兒是什麼人,為什麼他要把花五千塊買來的什麼「拘魂墨斗」送給我?
「我買它就是為送人的。」
溫馨眨著大眼睛笑了,華天任覺得匪夷所思,這年頭什麼樣的騙子,什麼樣的騙術都有,我這麼冰清玉潔的一個帥哥,別再著了這丫頭的道。
華天任正要說話,絲菲雅不甘寂寞地又跟別人換了座位,坐到溫馨邊上一排,隔著中間的通道,笑嘻嘻地看著溫馨,「天任,你同學可真漂亮,聊得這麼熱乎,說什麼呢?」她在涿州當了這麼久,說得話京味十足。
「姐!」溫馨甜甜地叫了絲菲雅一聲。
「哎!」絲菲雅高興得合不攏嘴,「你也去熊耳營醫院,看誰?」
「我、我是來瞅我爸來的。」溫馨的眼神突然黯了下來。
絲菲雅嬤嬤點點頭,「真是個孝順的閨女兒,老同學碰一塊兒不容易,這回咱們有伴了。」
華天任無奈地抹了抹嘴唇,解釋道:「我和她不是同學。」
絲菲雅哈哈一笑,「別胡說,上幼兒園就用拼音給人家寫情書,我都聽到了。」
「姐,您就別提這個了。」溫馨害羞得臉都紅了。
溫馨和絲菲雅一唱一和,華天任差點沒被她倆給氣昏了,瞪了絲菲雅嬤嬤一眼,說:「咱們去醫院看病,不是結伴旅遊,有張教授介紹,咱們直接去找顧爺爺就行,人家還有正事,別瞎摻和了。」
聽華天任說完,溫馨眼圈忽然就紅了,嗤溜溜地抽了下鼻子,可憐巴巴地說:「絲菲雅姐,我媽十年前就去逝了,就我跟爸爸相依為命,現在我爸又病了,醫院老多事我都弄不好,你們要是真能跟我結伴就好了!」
「聖母瑪利亞,就沖你這份孝心,姐姐一定幫到底!」絲菲亞彷彿故意跟華天任做對似的,故意誇張地喊了一句。「謝謝姐姐!」溫馨喜出望外,拉著絲菲雅的手晃了兩下,又瞪了華天任一眼,鼻孔里還不屑地哼了一聲,頗像只鬥勝的公雞。
華天任心裡一顫,這個叫溫馨的女孩可真能順桿爬柳樹,大大的狡猾,老姐怎麼讓這麼多事的絲菲雅嬤嬤跟著我來檢查啊,我自己還不知道怎麼著呢,憑什麼幫人家,這不是添亂嗎?!
「就這麼說定了!你們聊吧,昨天晚上我沒睡好,今天一上車就困。」絲菲雅說完,看看華天任那張陰得像水盆兒似的臭臉,把頭窩進懷裡,嘴一扁,牙縫裡擠出一串小字:「臭小子,人家擺明了想泡你。這樣的好姑娘,你還不抓好緊,墨跡什麼?」
天吶,華天任用力咽了口唾沫,絲菲婭嬤嬤的思想竟然這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