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三十年春宵遺夢
悠悠眼開雙眼,華天任覺得腦瓜子比昏倒前沉了三倍,出乎意料的事,旁邊點著一堆火,火堆上飄來陣陣香氣,火堆上還烤著兩串魚。
「你終於醒啦!」
顧教授、小楊箏和溫馨都坐在火堆旁,溫馨抹了抹嘴上的油,把一條串在樹枝子上的半條魚遞到華天任嘴邊,「來,吃一口?」
「這算是對扎我屁股的補償嗎?」華天任張嘴咬了一下,卻只叨到一小口魚肉。
溫馨嘿嘿一笑,「那你還想怎樣?」
「當然你來伺候朕用膳,我的手動不了。」
溫馨一撅嘴,「你想得怎麼那麼美呀,還想當皇上,反了你了。」
小楊箏在旁邊咳嗽一聲,沉聲道:「你們別耍嘴了,趕緊吃完,攢點力氣想想下面怎麼辦。」
溫馨吐了吐舌頭,又瞪了天任一眼,過來撕了塊魚肉塞到天任嘴裡。
華天任吃了一口,問:「有水嗎?我睡了多久?」
顧教授遞過來一碗涼水,「麻醉鏢拔下來的及時,進入你身體的麻醉藥並不是很多,不過那也大概睡了一個小時。」
華天任邊吃東西邊問,「這些東西怎麼找到的,那個怪物呢?它是什麼東西?」
估計是休息了半天,又吃了些食物,顧教授精神大轉:「怪物學名叫水虎,又叫河伯,也就是民間傳說的水鬼子。唐朝全盛時期,大量的水虎——水棲獸人族,棲息在黃河上游,每逢旱災水災,這些水虎便會出現在岸邊,百姓們以為它是水神的使者便用童女來祭祀,現在的小學課本里還有一篇西門豹破除河伯娶妻的文章。後來,有一位名叫九千坊的頭目,帶領著河童一族從中國輾轉來到日本九州的球磨川雲仙溫泉一帶居住……」
「教授,」華天任聽著聽著,發現顧教授又開始長篇打論了,連忙打斷他的話,「我看您的臉色不太好,您先歇會兒,還是讓、讓楊箏來說吧。」
小楊箏點點頭,接過來說:「那塊巨石是它日常活動的一個地方,巨石後面有個小山洞,裡面藏著木柴、魚乾一類的東西。還有,它在被我們麻醉鏢麻刺中之前,曾經企圖自殺,否則他的胸背刀槍不入,很難制服的。」
「自……自殺!」天任眼珠睜得沒瞪出來,努力咽下嘴裡的魚肉,急著問:「它為什麼要自殺,我記得……我記得我看到了溫伯伯的照片,那又是怎麼回事?」
「這個……」小楊箏突然低下頭,用樹枝子撥了撥火堆:「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
華天任一怔,看小楊箏的表情,分明已經猜到了原因。
「我猜測水虎可能與水猿有某種聯繫,在人類進化史中……」顧教授見小楊箏不言語了,又插進話,想為天任解釋。
「好了!」小楊箏從地上站起來,打斷顧教授的話,「咱們已經休息一個半小時了,再不能耽誤,溫馨的爸爸應該就在附近,咱們趕緊找找以防有變。」
溫馨一聽,把樹枝上最後一口魚肉吃乾淨,也站了起來。
華天任試了試也能站起來了,活動了一下胳膊腿兒,向四周看了看,「那隻水虎呢?」
「綁在那塊大石頭上了。」小楊箏簡捷地回答了一句,「教授在這兒等著,咱們三個先向前走。」
「我也去!」顧教授用木棍當做拐杖站起來,幾乎是在哀求了:「也許我能幫得上忙。」
「您去也可以,可是,」華天任緊緊了傷口上的繃帶,額頭上又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這次要見到一隻真正的鬼了,您得做好心理準備。」
「我想通了,上次是因為……」
「好了!」小楊箏把手電筒遞給華天任,又將剩下的兩支麻醉鏢分別遞給顧教授和天任,「出發!」
華天任拿著手電筒先向回一照,發現那塊大石在身後不遠處,一團慘白色的影子躺在上面一動不動,想來就是那隻水虎,答應了一聲,順著隧道向前進發。
才走了不遠,四人突然同時釘在了原地。
叭的一聲,華天任也把手電筒按滅了。
前面轉角處隱約顯出一絲燈光,並且傳來一片嘈雜的人聲。
聽聲音,至少有百人以上。
在這麼深地隧道里,凌晨幾點,哪裡來這麼多的人?
華天任讓顧教授看了看手錶,凌晨四點五十七分。他腦袋飛快旋,極力尋找記憶中有關晚上出現鬧市的故事,心中一動,突然想起歐陽貴在《神鬼齋》中關於「鬼市」的記載。
單就「鬼市」這個詞,有三種解釋,其一指「夜市」,其二指「海市蜃樓」,其三指鬼的集市。第一種解釋毫無討論意義,第二種也不可能,「海市蜃樓」一般都是因為光線折射產生的,大多出現在海平面、沙漠等地區,這裡伸手不見五指,根本不可能形成這種現象。
難道是第三種?
在迷信傳說中,陰陽的鬼與陽間的人一樣,也要交換或買賣物品的需要,這就是鬼市。每次鬼市,四面八方的鬼便會到此集結交易。
真的有鬼市嗎?
華天任搖了搖頭,以歐陽貴的理論來推測,只有千分之一,甚至更少的魂魄出竅后才能成為可以作穢的鬼,而且它們目的單一,不食煙火,根本不需要什麼交易,而且就算交易也不可能發出這麼雜亂的聲音,更不可能點燈,除非歐陽貴的理論全是錯的!
「誰怕誰呀,上吧!」華天任打開手電筒,大咧咧地笑了笑:「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大不了咱爺們一百多斤就給他們摞到這兒了。」說完,陡然把皓月洗心訣提到極至,剎那之間,身體表面籠上一層淡淡月光。
小楊箏和顧教授「啊」的一聲,一齊驚呼。
人體發光之說,雖然屢見報道,但是親眼所見,對任何人來說都一定相當震撼!
溫馨早就見怪不怪了,對著華天任後腦一個栗鑿,「別顯擺你這點特異功能了,跟白熾燈炮似的,省點電吧!」
華天任沒提防被溫馨偷襲了一記,「哎呀」輕呼一聲,臉上卻依然平清如水。
小楊箏笑道:「好了溫馨,別跟哥哥鬧了。」
華天任看了溫馨一眼,頗為大度地微微一笑:「什麼時候了,還瞎鬧,幼兒園不想要畢業證了?」說完,扭過頭,加快腳步向前走去。
前面隧道出現了一個洞窠,燈光和嘈雜的人聲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現在靠得這麼近,那些「鬼話」的內容清晰可聞,人聲中加雜著喜樂歡歌聲聲鞭炮,除了拉家常、侃大山外,那些「鬼」們全部在猜拳勸酒。
「聽動靜像是在辦喜事,排場還挺大。不過,這麼多鬼擠在一山洞裡,也夠蹩囚的。」鬼林嶺上那對母子凶差點賠進小命,這個洞里要有這麼多鬼,兇險度可想而知,不過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伸脖一刀縮脖也是一刀,!
華天任把心一橫,手電筒一舉,衝進石洞,大喝一聲:「都別動,我是警察!」一個簡易的爐灶,一牆魚乾、肉脯,一張石桌,石桌上擺著一根燃出大半截的蠟燭和一個正在運轉的老式錄音機。
正北面還有一個圓木門,除此之處,洞內鬼影皆無。
嘈雜的人聲就是從錄音機里發出來的。
顧教授咽了口唾沫,看了看大家:「放得好像是婚禮錄音。」
叭!
小楊箏按下了錄音機上的「STOP」鍵,抬頭看了看那扇木門,小臉陰雲密布,眼神里全是怨毒。
大家都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但是誰也沒有先說話。
華天任上前兩步,伸手推開了木門。
石洞的空間比外面小了一些,除了石桌、石凳外,左邊堆了四個陳舊的木箱,右邊則放了一尊巨大的三腳銅鼎,石洞的正北面居然還有一扇木門,木門上貼著兩個嶄新的大紅喜字,木門兩旁有一副內容奇怪的楷書楹聯:鼎煅紫霄調龍虎;旗飛皂纛鎮龜蛇。
華天任用腳尖挑開了一個木箱,箱裡子全是衣服,伸手揀起兩件,一套是白衣藍裙的海軍裝,一件是馬海毛的蝙蝠衫,看樣子都是六七十年代的產物,探頭向那尊大鼎里看了看,裡面紅澄澄滿滿一鼎,彷彿剛吃完的紅油火鍋。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華天任輕聲念了一句,正打算去打開第二道木門,爬在鼎邊顧教授突然啊了一聲,念道:「這是夾雜著大量硫化汞的水銀,我知道了,最早這裡是個丹房,後來才被水虎佔為巢穴的。」
丹房?
華天任心中一震,女鬼那麼厲害,難道是有神仙幫忙?隨即,馬上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世界上怎麼會有幫著女鬼搶老公的齷齪神仙?
走到木門前,抬起一腳。
砰!
木門應腳而開,一片大紅喜色映入眼帘,四個人全呆了。
山洞完全被布置成了洞房,正中石桌上擺著龍鳳燭、交杯酒、花生、紅棗、栗子、小餃子;西邊是新娘梳妝台,上面是胭脂水粉、木梳發簪、描眉畫筆、開臉色線;正北龍鳳婚床鴛鴦被,金鉤赤帳兩新人。
新郎正是溫馨的老爹溫克簡,身上穿著一套財神趙公明式大紅喜服,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鮮紅的嘴唇,明凈的肌膚,隨著龍鳳燭被開門的勁風吹得搖曳不定,睫眉似乎也在楚楚輕顫,美麗的新娘鳳冠霞披、濃妝艷抹地坐在溫克簡旁邊,嘴角微微上翹,似乎掩蔽不住心中的欣喜。
但是,大家都知道,她是個死人,在三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四人似乎都停止了呼吸,石洞內落針可聞。
剎那間,華天任完全悟透了,這裡所有的擺設,都是當年女孩的父親隨棺下葬的,包括那台錄音機、錄音機里的磁帶,和外面那四箱衣服,水虎把溫克簡搶來,是為了完成三十前年就應該舉行的冥界婚禮!
那麼,身為一個女鬼,洞房裡這麼周密的布置又是怎麼做到的呢?
她又是用什麼方法使自己的屍體三十年不壞?
答案,還是水虎。
《神鬼齋》中說,成年水虎可以和人類心靈感應,這個死去的女孩一定能和水虎溝通,水虎除了幫她搶回溫克簡外,還幫她布置新房、保存**不壞,甚至於化妝。剛才顧教授的話被小楊箏打斷,不過歐陽貴的《神鬼齋》內有這樣一句對水虎的註釋——「喜處女,性極淫。」
難道說水虎愛上了女屍?
華天任心中一緊,隨即又不得不點頭,水虎對女鬼言聽計從,又在女鬼和溫克簡「新婚」之時,拿著溫克簡的照片在大石頭上自殺,足以證明它們的關係絕不一般。但是,就算這個石洞溫度較低,像個天然冰箱,但是這裡空氣流通,並不像天地碑隧道那樣環境特殊,不可能完全杜絕屍體**,是什麼原因讓女鬼的屍體三十年栩栩如生呢?
「爸!」
溫馨輕輕地叫了一聲,淚眼朦朧地緩緩走到床邊,看了看那個一動不動的新娘子,顫顫抖抖地伸出手指,去觸摸爸爸溫克簡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