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1) 斬首之一(上)
人物:伊吹佳奈美…逆木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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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上有人,唯高處不勝寒。
那是非常凄慘的光景。
如果硬要用什麼來比喻的話…對了!就是葛魯伯特?諾貝特的那幅「河」。那種令人作嘔的大理石色河川,就描繪在佳奈美小姐的畫室靠門口半側。
應該是昨天地震時掉落的油漆吧,油漆罐散亂各處,就連鐵管搭成的簡易柜子也傾倒在地。地震把柜子震倒,連帶堆放的油漆罐滾落,顏料潑灑一地,結果就是這條「河」。那並不難想象,事實也多半就如推測。
然而!儘管那已是非常異樣的光景。。。問題卻在那條河的對岸的景象,既無法想象,也不可能推測,根本就不是「地震造成」所能解釋,世界上沒有任何地震可以造成那種結果。
頸部以上消失的人類身體伏倒在地。
沒有頭的屍體。被斬首的屍體。
如何表現端看個人,那都是同一件事。
「…」
那個欠缺頭部的身體,穿著跟昨天佳奈美小姐一模一樣的小禮服。看起來很高級的小禮服,佳奈美小姐曾對我咆哮穿著它畫畫也絕不會弄髒的小禮服,如今卻被流出的血液染成紅黑色,已經不能再穿了。
而且連應該穿它的人,也已經不在了。
倘若要更正確地表現…應該要穿它的人,已經死了。
「這太殘忍了。」
我忍不住低語。其實沒有必要特別說出口,但我真的忍不住低語。
稀釋劑的臭味。
距離佳奈美小姐的身體倒地處不遠,有一個朝著反方向的輪椅和一張畫布。距離有點遠所以看不清楚,但畫布上畫的人似乎是我。
「…」
那真是了不起的成品。即使在這種距離,即使在隔了一條河的這種距離下,也能夠了解。不是頭腦,而是整個身體為之驚異。就某種意義而言,那幅畫比無頭屍更加震憾。
我想起佳奈美小姐昨天說過的台詞。挑選鑒賞者的作品,我不曾稱之為藝術,原來如此…現在這幅就無可挑剔了。
伊吹佳奈美的的確確是個天才。連我都為之戰慄的天才。
因此也更為惋惜。對事物感到惋惜,那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但我是真的覺得很可惜。
對佳奈美小姐的死。
對伊吹佳奈美的死。
「…為什麼…」
是的,伊吹佳奈美死了。
這世界上有誰被人砍下頭以後還能夠活著呢?縱使是拉斯普廷,倘若腦袋被砍也難逃一死吧,更何況佳奈美小姐在**上只不過是普通的人類。
「總之…一直杵在這裡也不是辦法。」
因為沒有人開口,所以我便說了。一看玖渚,她正嘟著下唇,一副驚訝、不可思謀的神情看著佳奈美小姐的屍體。是有什麼想不遠的事嗎?不過,現在也不是考慮那種事的時候。假如要對玖渚的一舉一動尋找理由,那我的人生就結束了,
正要向前踏一步的時候,玖渚拉住我的手臂。
「阿伊,等一下。」
「什麼?怎麼了?」
「油漆還沒幹呢。」
「咦?啊啊,是啊」
我蹲下身用指尖確認,確實如她所言,中指染成了大理石色。
「可是現在也顧不了這些。」
眼前有一具無頭屍,鞋子弄髒真的只能算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所以,人家就叫你等一下嘛。」
玖渚說完,我正想她要做什麼,她竟然脫下身上那件黑大衣,咻一聲扔向油漆河的正中央,就像在河裡擺了一塊踏腳石。
「那不是充滿回憶的大衣嗎?」
「此一時彼一時呀。」
對於玖渚如此爽快放棄自己的「重要回憶」,我儘管想要說些什麼,可是確實如她所言,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更何況覆水難收。無可奈何之下,我先一躍降落在大衣附近,再一躍抵達對岸。
「唔。。」
喉嚨顫抖。
近距離看無頭屍這種事,也已經很久沒有過了。我脫下上衣,用它蓋住佳奈美小姐的上半身。
朝門口--眾人的方向緩緩搖頭。大家當然早已心知肚明。
「各位。」伊梨亞小姐終於開口。「可以到餐廳集合嗎?關於今後的事情,好象有必要商討一下。」
然後,伊梨亞小姐開始朝走廊走去,玲小姐、彩小姐、光小姐、明子小姐四位女僕們也趕忙跟在她後頭,其它人也三三兩兩地離開佳奈美小姐的畫室。
最後只剩下我、玖渚和…深夜先生。一臉蒼白的深夜先生獃滯地盯著佳奈美小姐…「深夜先生。」我踩著大衣回到門邊。「我們走吧,在這裡也是。。。」
「沒有意義」這四個字我實在說不出口。
「啊啊…嗯…,說得也是。」
他心不在焉。深夜先生雖然回話表示同意,但果然還是沒有動。彷佛無法理解眼前的景象,又像大腦拒絕去理解,深夜先生一直站在原地。
我了解他的心情。
換成了我,倘若玖渚遭此變故,我也會跟眼下的深夜先生一樣吧。不,可能比他更慘,整個人喪失理智,最後還可能會放聲大哭。對於真姬小姐曰「抹煞感情生存」的我而言,那是無法想象的情況,但應該會是那樣吧。
就那種意義來看,此刻的深夜先生很了不起。
雖然面色蒼白,卻仍臨危不亂,跟我的對話也算成立。儘管很勉強,真的非常勉強,依舊保有理性。
相較於只不過是小孩子的我,差別就在那裡。
深夜先生是大人。
深夜先生跟佳奈美小姐是什麼關係?單純的看護?看護以上?看護以下?我無從得知。
話雖如此…昨夜那雙寂寞的眼眸。
一旦看見此刻的深夜先生,總覺得可以理解。
「我們先走吧,阿伊。」
玖渚這次為了移動而拉住我的手臂。
「…是啊。」
如此這般,平靜的小島生活宣告落幕。
同時,下一場的幕就此揭開。
2
第四天早上,開始得非常、非常、非常普通。
我跟平日一樣醒來。抵達玖渚的房間時,那丫頭已經起床,正對著計算機,好象在收電子郵件。連一聲早安也沒有,玖渚就說:「幫人家綁頭髮。」我於是幫她在頭部上方綁了兩束辮子,換言之就是牛角辮,我想這種髮型她自己應該也能夠解開吧。
「人家今天想要吃早餐哩。」玖渚如此說,所以我們前往餐廳。中途往客廳一看,真姬小姐跟深夜先生依然面對面喝著紅酒,看來兩人是徹夜喝到天明。別做那種不顧年紀的荒唐事!儘管我心裡這麼想,不過當然沒有真的說出口。
禮貌性地邀請兩人共進早餐,他們均表示同意,四人朝餐廳走去。結果餐廳里除了赤音小姐以外,伊梨亞小姐也難得出現。
「哎喲,真難得。」伊梨亞小姐也說:「一大早大家就聚在一起總覺得是命中注定呢。機會難得,乾脆把其它人也叫來吧?偶爾大家一起吃早餐也不錯。」
伊梨亞小姐說完,喚住附近的彩小姐,請她去找應該在廚房的彌生小姐和其它女僕…
「那麼,我去叫佳奈美那傢伙。」深夜先生說:「工作照理也該結束了,啊啊,或許是在睡覺…反正那傢伙也沒有下床氣,平常脾氣倒是挺大的。」
他說完,自己也忍俊不禁。「好好期待你的畫吧。」深夜先生看著我說,然後便離開餐廳。
接下來就是我和玖渚來島迄今,第一次跟所有人共進早餐的場面--然而那終究沒有實現。
返回餐廳的深夜先生,帶來了佳奈美小姐的死訊。
「佳奈美被殺了。」
深夜先生用了那種說法。仔細一想,那般明確顯示這種結果的屍體應該很少。不管怎麼說,脖子以上都不見了,不可能是病死,也不可能是意外身亡,更不可能是自殺。
然而。。。
即使如此…
殺人事件。
而且,這還不是普通的殺人事件…
「我…是啊,晚餐以後就一直跟玖渚在一起。借用玖渚房裡的浴室,後來玖渚說她肚子餓,所以就去客廳。途中應該有遇到彩小姐…我們有遇到你嘛?是的。客廳里有光小姐、真姬小姐和深夜先生…然後地震!有發生地震嘛?地震發生以前都待在客廳,之後送玖渚回房,然後我就睡了。早上六點起床,之後都跟玖渚在一起。」在眾人的視線穿刺下,我竭力維持平靜答道。
不在場證明調查…
「好!就從你開始。」雖然不知為何要從我開始,但既然宅第主人伊梨亞小姐如此下令,我也只得照辦。看來對伊梨亞小姐而言,我似乎是最大嫌疑犯。
餐廳--一邊吃著有點涼掉的早餐。
不過,或許是因為剛剛目睹那種無頭屍,大家都不太有食慾。就連我也是如此,可是彌生小姐的料理太美味了,所以也沒辦法一口都不吃。
圓桌---伊梨亞小姐、玲小姐、彩小姐、光小姐、明子小姐、赤音小姐、真姬小姐、彌生小姐、深夜先生、玖渚友和我,大家都坐在固定的位置。然而,就只有五點鐘的位置--佳奈美小姐的位子是空的。而且,再也無法填滿。
伊梨亞小姐聽完我的說詞,先是微微側頭,然後望向坐在一點鐘的女僕問道:「光,那是真的嗎?」
「是的。」光小姐點頭。「的確到地震發生為止…呃,是一點鐘嗎?是一點鐘嘛。包括我在內的五個人都在聊天,這件事我可以作證。」
「可是,中途都沒有人離開一下嗎?」
「沒有。」光小姐略顯不安地點頭。「…我記得是如此,但如果問我有幾成把握,我也沒辦法保證。」
「沒有喔。」玖渚幫光小姐說明。「人家的記憶力是完美的,所以不會有錯呦,沒有人中途離開客廳哩。」
「原來如此。」伊梨亞小姐閉上眼睛。
「…那麼,關於地震發生以前的不在場證明,你、玖渚小姐、逆木先生、姬菜小姐以及光可以相互作證咯。地震以後又是如何?」
「我一個人在睡覺,所以沒有不在場證明。」
「謝謝…接下來,首先應該由我來說明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吧?我昨晚跟玲、佐代野小姐三人在我的房間談話。因為昨天的晚餐特別可口,想問佐代野小姐是如何調理。沒錯吧,佐代野小姐?」
不知是否因為突然被點名,彌生小姐略顯吃驚,但旋即點頭說:「是的。」
玲小姐做了一個微微聳肩的動作,但終究沒有說話。發生這麼嚴重的事情,仔細一想,她還真是冷靜的人。明子小姐固然是極端沉默,不過玲小姐似乎比想象更為沉默寡言,不曉得是忠於職守?或者天生性格使然?
「地震發生后…我就乘機回房去了。」彌生小姐回想般地吶吶說道。
「正是。」伊梨亞小姐點頭。「我跟玲後來繼續討論到早上,因為玖渚小姐快離開了,想說舉辦一點有趣的活動就是歡送會,算是本島的慣例。結果錯過睡覺的時間,才決定直接來吃早餐」
換句話說,伊梨亞小姐和玲小姐也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而彌生小姐的不在場證明跟我和玖渚一樣,只到地震發生以前。
「深夜先生和我的不在場證明目前也算完美吧。」真姬小姐說:「地震發生以前,玖渚等人可以作證,至於地震以後,我和深夜先生也可以相互作證…酒精真是太棒了!」
醉鬼的證詞究竟能相信幾分?我的想法似乎被真姬小姐識破,她瞪了我一眼,但是沒有對我說什麼,轉頭徵求深夜先生的同意。「對吧?」
「啊啊…是,沒錯。」深夜先生神情恍惚地點頭。
「嗯…光?你在地震以後做了什麼?」
「我回房了。房間里有彩跟明子之後就睡了,早上五點起來開始工作…」
「彩跟明子呢?彩,你說。」
「因為我們在晚餐后就沒有工作。。」彩子用手撫著臉頰,一邊回想,一邊答道:「我跟明子一直在房間,地震發生以後沒多久光也回來,所以就睡覺了。」
「你們三人住同一個房間嗎?」
這個問題是我問的,彩小姐似乎壓根兒沒想到我會插口,訝異地看了我一眼。
「是的,我們三個人是住同一個房間,有什麼不對嗎?」
「不,沒什麼。」
純粹好奇而己,我低下頭。即便很想再問是不是睡同一張被梅,終於還是忍了下來喔。。。。。。
這麼說來,彩小姐跟明子小姐在地震以前也有不在場證明。地震以後因為睡著了,所以無法替對方作證。
明子小姐只有對彩小姐的意見輕輕領首,依然不發一語。她似乎是在不著痕迹地表達意見,但實在很難理解。
「看來事情變得相當棘手…」
伊梨亞小姐目光轉向最後一位園山赤音小姐…
「你呢?」
…終於問了。
「昨晚做了什麼?」
彷佛在觀察事態發展,一直雙手交叉胸前,默不作聲的赤音小姐索然無味地哼道:「嗯…」只睜開一隻眼睛。
「從剛才各位的談話中都未出現我的名字來推測,答案已經非常明顯是的,我沒有跟任何人在一起。」
赤音小姐愈發理直氣壯地說:「晚餐結束后,我一個人在房間里打計算機,進行模型化的工作詳細內容就略過不提。登入紀錄應該還留著,只要調查一下就可以證明,不過那種紀錄可以造假,也稱不上不在場證明吧。」
「我對計算機方面不太熟,玖渚,你說呢?」
「咦?」玖渚猛然抬頭(這種時候竟然還恍神!這丫頭),接著回答伊梨亞小姐的問題。「唔…如果是有一定程度的人,要竄改登入紀錄也很簡單,不知道赤音小姐。。。對計算機熟到什麼程度呢?」
赤音小姐也忍不住苦笑。
「我回答這個問題也沒有意義吧?」
「啊!有道理。」玖渚大點其頭。「唔…是啊,而且如果使用軟體,外行人也可以竄改登入紀錄呀,那也不是很難…軟體到處都可以下載呢。」
「有辦法查出登入紀錄被人改過嗎?」這個問題是我問的。
「有是有,可是也有隱藏竄改紀錄的方法唷,基本上計算機就是什麼都有可能。想要用那個當不在場證明,人家覺得有一點困難哩。」
玖渚友。。以「集團」首領的身分,受邀到這座島上的玖渚友。倘若不是其它人,而是這位玖渚友如此表示,那就不可能會錯。如此一來,赤音小姐就沒有任何不在場證明了。
「哎呀呀。」赤音小姐叫道:「可是,我還是得為自己抗辯一下,畢竟自己的清白還是挺寶貴的…我先聲明,我可不是犯人。我的確很不喜歡畫家,可是我也不覺得他們有值得我殺的價值。他們活著也是形同死人,沒有必要由我下手,因此我先說我完全跟此事沒有『芥蒂』。」
她應該是把沒有「瓜葛」講錯了,但赤音小姐的態度里沒有虛張聲勢,也沒有半分勉強,實在不像是在演戲。
「嗯…那個各位,請等一下,先讓我在腦中整理整理。」
「抱歉,在那之前請等一下。」儘管對話變得有點詭異(在『等一下』之前又要再『等一下』),但我對伊梨亞小姐說道:「那個…伊梨亞小姐…你打算做什麼?」
「什麼?」
「從剛才就一直覺得很奇怪…當然這裡是你的島,這裡是你的宅第,我知道自己不應該隨便發言…畢竟我根本不是這裡的客人。不過,我還是想請教一下。伊梨亞小姐,你究竟打算做什麼?」
「做什麼?當然是推理。」
伊梨亞小姐溫柔一笑,接著又說:「只要看畫室就知道了吧?」
「伊吹小姐是被某人殺死的,而且這個某人就是指在這裡的某人吧?你說得沒錯,這裡是我的島,我的房子。我所邀請的客人在這裡被殺,而殺人犯就在我們之中喔!我當然不能置之不理。」
伊梨亞微笑環顧眾人。
確實如伊梨亞小姐所言,這裡是滄海孤島--滄海孤島,無人島,密閉空間。鴉濡羽島。
有十二個人,其中一個人被殺,犯人一定就在剩下的十一個人裡面。那是連小學生都知道,簡單明暸的減法。然而~~
「不過又有人死了嗎?」伊梨亞喂嘆。
咦?
又有?她剛才是說又有嗎?
「而且還是無頭屍…莫非這座島被詛咒了?姬菜小姐,你可以幫忙占卜看看這方面的事嗎?」
「被詛咒的是伊梨亞小姐!」真姬小姐立刻回答。「島只是島,倘若有誰被詛咒,就一定是伊梨亞小姐。」
那是一個足以令人不快的台詞,但伊梨亞小姐卻只是似笑非笑地說:「或許是吧」
啊啊,原來如此真姬小姐的態度和語氣惡劣如斯,卻可以跟除了我以外的人相處融洽,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原來如此,因為這座島上的人根本就不在意別人的言論。
「嗯…不過,這次的事件非常單純。」伊梨亞小姐說:「或許根本用不著推理,你們也是這麼認為吧?因為事件的發生時間已經被限定了。」
「是嗎?」
「是啊,你也看見了呀?油漆因為地震灑了一地,伊吹小姐的屍體就在對面。你覺得那條油漆河有多寬?」
因為無人響應,我便答道。。「乍看下,三公尺左右吧。」
「對…雖然不是很寬,但一般人是跳不過去的。因此,可以斷言事件必然是發生在地震以前。」
地震把柜子震倒,造就了那條大理石色河川。那代表著什麼?地震比想象中來得大?然而,並不僅只於此。
那條河…那條河真正代表的意義是…
「請等一下。」赤音小姐插口,她的表情有些為難。「這樣下去,話題好象對我很不利,伊梨亞小姐。因為…」
因為--除了赤音小姐以外,所有人在地震以前都有不在場證明。
我一直跟玖渚在一起,光小姐、真姬小姐和深夜先生也是。彩小姐和明子小姐。伊梨亞小姐、玲小姐和彌生小姐。每個人有都別人可以證明自身清白。
伊梨亞小姐說得沒錯。地震傾倒的油漆所造成的那條大理石色河川,不是一般人可以跳越的距離。倘若要到河川對岸,基本上就一定會踩到油漆,勢必留下腳印。
這樣一來…犯罪時間必然就限定在地震以前,而那段時間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人,就只有赤音小姐。這樣下去,話題確實對赤音小姐很不利。赤音小姐輕輕咋嘴…
「伊梨亞小姐,我就單刀直入地問了,你是不是認為我是犯人?」
真的很單刀直入。
「對呀。」伊梨亞小姐也爽快承認。「因為除了你以外,就沒有別人呀?」
「…」
赤音小姐將視線從伊梨亞小姐身上移開,沉默不語。或許她也想反駁,然而以七愚人的頭腦,卻想不出任何有效的反駁言論。我跟赤音小姐有一點淵源,縱然只是一點點的淵源,也想要幫她說句話,可是連七愚人的她都腸枯思竭,中途退出計劃的我又如何想得出來。
一時之間,沉重的空氣在十一個人之間流動,最後是玖渚打破了那種氣氛。
「那不對唷。」玖渚說道:「那種想法有一點不對唷,伊梨亞。」
「哎喲!為什麼呢?」伊梨亞小姐卻高興地反間。「啊啊…原來如此。玖渚小姐是想說可能有共犯嗎?的確有那種可能…這麼一來,不在場證明就有問題了,是嗎?」
「不是的,就算不考慮共犯,伊梨亞的想法也不對唷。喂!阿伊。」
「咦?」壓根兒沒想到話題會兜到我身上,我不禁詰異一哼。「…不對嗎?」
「對呀!阿伊,昨晚發生的事,你跟大家說明一下嘛。」
「昨晚是指什麼啊?」
「…」玖渚目瞪口呆,那是很難得的事情。「…」
「沒辦法嘛!我跟你不同,記憶力不好。」
「真受不了…真的不記得嗎?那阿伊就不是記憶力不好,而是根本沒有記憶力耶。那麼重要的事情,一般人不可能會忘記吧?地震以後啊,深夜不是有跟佳奈美聯絡?」
「…啊。」「啊…」「啊!」
光小姐和深夜先生也恍然大悟地抬起頭。
正是如此。深夜先生在地震以後打電話給佳奈美小姐,確認過佳奈美小姐平安無事,確認她毫無異狀。
原來如此。正如玖渚所言,這是很重要的事情。這麼一來…怎麼回事?那樣的話,事情究竟是怎麼樣?
「換句話說,佳奈美是在地震以後被殺的喔!」
「請等一下。」伊梨亞小姐有些慌亂地將手伸向玖渚。「可是,油漆河…」
「所以呀,伊梨亞,事情就是這麼一回事…」
玖渚停頓一會兒才又說道:「那間畫室是密室狀態。」
一瞬間,眾人面面相觀。
要跳過那條油漆河,的確是不可能的事情。寬度大約三公尺,假如是疾行跳遠,倒也不是絕對不可能,然而房間里沒有助跑的空間。那麼一來,當然就如伊梨亞小姐所言,犯案時間就被限定在地震以前,但那卻被深夜先生否定了。地震以後,佳奈美小姐既沒有被殺,更沒有被斬首。。。。。。
「逆木先生。」伊梨亞小姐問深夜先生。「你確定那是伊吹小姐嗎?」
面色蒼白的深夜先生有些疑惑,但終於點點頭。
「嗯…那絕對是佳奈美,不可能會錯。她說她正在工作…油漆倒了很麻煩等…等,她是那麼說的。所以我只能說,佳奈美小姐在地震以後還活著。」
「我也有聽見逆木先生在打電話。」光小姐對自己的主子伊梨亞小姐說:「他跟我說想要借電話…所以伊吹小姐那時應該還活著。」
「對!那個時候『還』活著哪…」
深夜先生自虐地說完,雙手抱頭。
「那個時候,要是我沒有坐下,直接去畫室的話…混帳!我怎麼那麼蠢…真是笨到極點…」
「…」
我不知該如何接話。到頭來,真正可怕的不是地震,也不是打雷,更不是火災,只不過如此,只不過如此而已吧。
後悔這種行為似乎可以讓人心裡好過一點。凡事只要先後悔,便可以逃離眼前的問題,將錯誤全部賴給過去的自己。正因為如此,那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自責。
唯有利用後悔的行為,自己才能保持正確。
深夜先生的想法也並非罪大惡極,人類這種生物的思考迴路本來就是如此。罪大惡極的,或許是只能如此看待人類心思變化的我吧。
「這麼一來,事情就變得很奇怪。」赤音小姐撫著下頭說道:「由深夜先生、光小姐和玖渚小姐的證詞來看,犯案時間只能限定在地震以後。可是地震以後有油漆造成的河,因此沒有人可以殺她。那麼…」
「就是那樣呀,赤音。」玖渚厥起櫻唇說道。那是開始對事情產生一點點興趣時的玖渚友。「這是非常奇怪的事件唷!」
「密室就是這個意思嗎…」伊梨亞小姐同意似的點頭。「嗯,那個油漆,記得好象還沒有干…既然如此,要越過那條河進入房間的話,就一定會留下腳印…嗯…彩!畫室的內線電話在哪裡?」
「窗戶旁邊的電話櫃。」彩小姐迅速答道。
「嗯…」伊梨亞小姐雙手抱胸思索。
「玖渚小姐,你既然會提出這種質疑,應該已經知道答案了吧?你是不是已經知道誰是犯人…」
「不知道咩。」玖渚不知為何自信十足地笑了。
我當然也不知道。
沒有人知道。
「窗戶怎麼樣?例如從窗戶侵入,有沒有那種可能性?」
這是深夜先生的提問,回答者是光小姐。
「是二樓喔!我想不太可能。而且那扇窗戶,我記得是從室內上鎖」
「那是無法從外側破壞的鎖嗎?」
對於我的提問,光小姐簡短答道:「應該是。」
原來如此。窗戶也不行,門口也不行,地震以前也不行,地震以後也不行。這麼一來。。。。
萬歲!
這樣就完全陷入僵局了。眾人再度默然…然後,視線全部集中在赤音小姐身上…
「咦?」赤音小姐有點意外。「…什麼?我以為我的嫌疑已經洗清啦?」
「應該還沒有吧?」伊梨亞小姐說:「不論如何,就物理層面來看,是不可能跳過那條油漆河吧?換句話說,犯案時間還是地震以前。」
「那深夜先生的證詞呢?」
「那可能是某種騙術,例如幻聽之類的。」
幻聽?荒謬!那太荒謬了!所以我說:「我覺得那種思維方式太過牽強。」
可是伊梨亞小姐滿不在乎地說:「我不這麼覺得。」
「就算不是幻聽,也可能是他搞錯了。那條河川絕對不可能越過,那麼犯案時間在地震以前才是合理性思考吧?這麼一來,犯人果然也只有赤音小姐了。」
「傷腦筋哪…」赤音小姐真的像是很苦惱地苦笑。「如果可以再讓我抗辯一下,我認為彩小姐和明子小姐的不在場證明也很可疑。作證者是親人的話,在法律上是不具效力的喔!」
「我們不是在討論法律上的問題。」
伊梨亞小姐斬釘截鐵地說:「我想也是。」赤音小姐彷佛早預料她會有此反應,只有點點頭。
「…可是用消去法來決定犯人,我還真是吃不消哪。實在太愚蠢了!而且強迫排除深木先生他們的證詞,不能算是合理性思考吧,伊梨亞小姐?那是選擇性思考。」
「選擇性思考?」
赤音小姐瞥了我一眼,好象在暗示我進行說明。
「就是偏見驗證(confirmationbias)。」為了不在「前輩」面前出糗,我拚命搜尋研修時的知識。「簡單地說,就是只採納對自己有利的證詞和證據,將不利者當作例外性失誤不加考慮的一種思考法。在超能力實驗中…」
我不覺朝真姬小姐的方向望去。
「…經常使用。記得是叫Drylove吧?只專註於就是那樣的證據,而忽視不是那樣的證據,將故事編築成自己容易理解、企望的樣子…」
「我聽不太懂。」
虧我記得如此詳細,伊梨亞小姐卻不肯聽到最後,我不禁有一些悵然。
赤音小姐「唉!」地一聲長嘆。
「我跟伊吹小姐的確不合…」
我想起昨天晚餐,赤音小姐和佳奈美小姐發生的激烈爭執,那個心證實在太過強烈。伊梨亞小姐之所以如此懷疑赤音小姐,並非單純因為不在場證明,也是包括那個理由吧。
當然,伊梨亞小姐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倘若採信深夜先生的證詞,就連赤音小姐都無法懷疑。
無法犯案的狀態,嫌疑犯零人。被害者一人,嫌疑犯零人,不可能有那種狀況。
因此,為了打破這個狀況。。。。。。
「果然逆木先生的證詞還是很奇怪。」伊梨亞小姐一邊偷瞥深夜先生的臉,一邊說:「就算沒有說謊,也可能是誤會、作夢或其它原因吧?」
「可是我有聽到他在打電話。」
光小姐說完,伊梨亞小姐搖搖頭。
「你和玖渚小姐他們並沒有聽見伊吹小姐的聲音吧?只有逆木先生直接聽見伊吹小姐的聲音,所以…」
「可是我…」深夜先生出聲抗議,但終究找不出反駁的確切證據,旋即垂首不語。「…」
「嗯,那樣就只能懷疑我了。或許從那個角度來看,那種想法也可以成立。」
赤音小姐宛如在訴說他人之事,看起來仍舊不像是虛張聲勢,亦不像在演戲。ER3系統的七愚人—園山赤音,她彷佛在說,這種程度的戰鬥場面早就習以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