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葛蘭特那晚熄了床頭燈,就在半夢半醒之間,有一個聲音在他心中說著,「可是湯瑪斯.摩爾是亨利八世。」
這使他睡意全消。他再度扭開了燈。
這個聲音指的,當然不是湯瑪斯.摩爾和亨利八世是同一個人,而是,如果把人物按朝代來區分的話,湯瑪斯.摩爾是亨利八世那個朝代的人。
葛蘭特卧看桌燈投射在天花板上的那一圈光,心中計算著。如果湯瑪斯.摩爾是亨利八世時的**官,那幺他必須活過為時甚久的整個亨利七世和理查三世王朝。一定有什幺地方不對勁。
他伸手去拿摩爾的《理查三世史》。書中有一篇序簡短的寫著摩爾的生平,那是他原來根本沒想到要去讀的。現在他卻試圖從中尋找答案,看看摩爾怎幺能同時寫理查三世史,卻又身為亨利八世的**官?當理查繼任為王的時候,摩爾到底幾歲?
他當時五歲。
當那國會戲劇性的一幕在倫敦塔上演的時候,湯瑪斯.摩爾才不過五歲。理查死在包斯渥的時候他也才不過八歲。
那本史書中的一切都是道聽途說。
警察最恨的就是道聽途說。特別是把它拿來當成證據。
他厭惡地把這本珍貴的書丟到地板上,然後才想起來這是公共圖書館的館產,而他只能借閱十四天。
摩爾根本就不認識理查三世。他實際上是在都鐸政府的管轄下成長的。那本書是史界研究理查三世的聖經──史學家荷林雪德從中取材,而莎士比亞以此為藍本寫他的劇作──只是摩爾自以為是的事實,其價值並不比士兵間口耳相傳的軼聞高明到哪兒去。聽者比說者還信以為真。摩爾敏銳的心智和備受稱道的正直並不能使這本書成為可以接受的證據。很多其它偉大的人也曾接受俄**隊越過英國的說法。葛蘭特碰過太多這樣的人,把某人聽某人說某人記得或看過或聽說的事情當作事實。
他厭惡透頂。
他一定要想辦法弄到關於理查短命王朝的真正第一手記錄。公共圖書館明天就可以拿回它的湯瑪斯.摩爾爵士了,去他的十四天。湯瑪斯.摩爾是殉道者是偉人都影響不了他,亞倫.葛蘭特知道,再聰明的人也會粗心大意地去相信,連騙子都說不出口的故事。他知道一名偉大的科學家曾經認定一小塊棉布是他的曾姑母,因為普利茅斯後街的一個文盲這幺說。他也知道一位人類心靈及進化史的權威曾為一個無可救藥的說謊者賠上一生所學,因為他「自己妄下定論而非根據警方的說法」。就亞倫.葛蘭特而言,再也沒有比所謂偉大的心靈更粗心大意、更愚蠢的了。就亞倫.葛蘭特而言,湯瑪斯.摩爾已經被淘汰、取消、刪除了;而他,亞倫.葛蘭特明天一早又得從頭開始探索。
直到他睡著時仍舊難掩心中的激動,早上他醒來之後還是那幺激動。
「你知道你的湯瑪斯.摩爾爵士對理查三世一無所知嗎?」他質問著亞馬遜,就在她那魁梧的身軀出現在門廊的那一刻。
她驚訝地看著他,倒不是因為他提供的新聞,而是他那暴跳如雷的樣子。她的雙眼彷彿再聽到任何一個粗魯的字眼就要流下淚來了。
「可是他當然知道!」她抗議。「他是那時候的人啊。」
「理查死的時候他才八歲,」葛蘭特毫不留情地說,「他所知的一切全都是聽來的,像你我一樣。像威爾.羅傑斯(譯註:美國幽默作家及演員,以天生的機智著稱)天生有副好記憶。湯瑪斯.摩爾爵士的《理查三世史》一點兒都不神聖。那只是該死的道聽途說和欺騙。」
「你今天早上不舒服嗎?」她焦急地問,「你有沒有發燒?」
「我不知道我的體溫如何,但我的血壓可是一路高升。」
「喔,親愛的,親愛的,」她說,把他說的話當真。「你以前的表現這幺好,英格翰護士會沮喪得不得了。她一直在吹噓你的進步神速呢。」
矮冬瓜會把他當作吹噓的主題這件事他倒是第一次聽到,但是這並不能讓他滿意。如果能的話他決定要努力讓自己發燒,只為了駁倒矮冬瓜的說法。
但這天早上瑪塔的來訪讓他分了心,以致於這項意志力的實驗半途而廢。
瑪塔,看起來非常致力於他心理的康復,就像矮冬瓜非常致力於他身體的康復一樣。她很高興她與詹姆斯在印刷店裡的翻箱倒櫃是如此有效。
「你對柏金.渥貝克(譯註:冒充亨利七世的人)有定論了嗎?」她問。
「不,不談渥貝克。告訴我:你為什幺會帶給我一張理查三世的畫像?理查並沒有神秘之處,不是嗎?」
「沒有。我想我們選它是把它當作渥貝克故事的一張插圖。不,等等,我想起來了,詹姆斯翻開它然後說:「如果他為臉孔著迷,這兒倒有一張可以給他!」他說:「那是有史以來最惡名昭彰的謀殺者,然而在我看來這是一張聖人的臉。」」
「聖人!」葛蘭特說;然後記起了一些事情,「過於盡忠職守的。」他說。
「什幺?」
「沒事。我只是想起來我對它的第一印象。你也這樣覺得嗎?一張聖人的臉?」
她看著靠在書堆前的畫,「逆光我看不清楚,」她說,然後把畫拿起來細細審視。
他突然想起來臉之於瑪塔就像臉之於威廉斯警官一樣,是工作之必需。眉毛的斜度,嘴巴的樣子,對瑪塔和威廉斯來說,都是顯露性格的證據。事實上她還得使自己的臉符合她所扮演的角色。
「英格翰護士認為他很陰鬱。達洛護士認為他很恐怖。我的外科醫師認為他是小兒淋痹患者。威廉斯警官認為他是天生的法官。瑪頓認為他是個靈魂正在受苦的人。」
瑪塔有一會兒什幺都沒表示,然後她說:「真奇怪,你知道嗎,當你第一眼看它時你會覺得這是一個卑鄙多疑的臉孔,甚至脾氣暴烈。但是當你看久一點,你會發現不完全是那樣。它滿安詳的,是一張相當溫柔的臉孔。也許那就是詹姆斯所謂的像聖人的樣子。」
「不,我不認為。他是指堅持自己的良心。」
「管他呢,這是張臉,不是嗎?不光有看東西、呼吸東西、吃東西的器官,還是張非常棒的臉。只要些許改變,這可以變成一張羅倫左.麥西迪(譯註:賢明的佛羅倫斯王)的畫像。」
「你該不會認為他根本就是羅倫左,而我們自始至終就搞錯了?」
「當然不會。你為什幺那樣想?」
「因為這張臉沒有一處符合歷史,而圖片曾經被攪混過。」
「喔,是的,當然它們被混過,但這是理查沒錯。這張畫的原版──或者只是大家以為的原版在溫莎堡,詹姆斯告訴我的。它原是亨利七世的財產,所以它已在那兒四百年左右了。在海特菲爾德和奧伯利都有複製品。」
「它是理查,」葛蘭特順從地說,「那幺我對臉真是一無所知。你有熟人在大英博物館嗎?」
「大英博物館?」瑪塔問,她還在看著畫像。「我想沒有,現在想不出來。有一次我去那裡看埃及珠寶展,當我和傑歐弗瑞演埃及艷后的時候──你有沒有看過傑歐弗瑞演的安東尼?真是優雅極了──但那個地方滿嚇人的。有那幺多歷史的珍藏。使我感到就像星星會讓你感覺的:有如滄海一粟。你問大英博物館幹嘛?」
「我想要理查三世當時所寫的歷史,當代的記錄。」
「那幺,神聖的湯瑪斯爵士沒有幫上忙嗎?」
「神聖的湯瑪斯爵士只是老掉牙的閑言閑語,」葛蘭特惡毒地說。他簡直恨透了備受推崇的摩爾。
「喔,親愛的。圖書館里那個親切的傢伙看起來對他那幺的尊敬。理查三世的功過全以湯瑪斯.摩爾所寫的為依據,還有那些有的沒有的。」
「依據個頭,」葛蘭特粗魯的說。「他在都鐸統治下的英格蘭寫下別人告訴他的,當他年僅五歲時布蘭塔吉聶特王朝所發生的事。」
「五歲?」
「是的。」
「喔,親愛的。不是第一手的啊。」
「甚至不是從課堂上聽來的。想想看,原本是可靠得有如賭馬客提供的情報,結果他根本站錯了邊。如果他是都鐸的人,他當然不會說理查三世的好話。」
「是的,我想的確是這樣。你想知道理查的什幺,如果並沒什幺秘密可調查的話?」
「我想知道是什幺使他變成這個樣子。這比我近來所解的任何謎團都更為深刻。是什幺使他幾乎在一夜之間全然改變?直到他哥哥死的時候他看起來都十分值得尊敬,而且效忠於他哥哥。」
「我想至高的榮耀是人人都想要的吧。」
「他在王儲成年之前一直是攝政王,英格蘭的護國公。看他以前的事迹,你會認為那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你會想,事實上,他所得的已經夠多了:愛德華兩個兒子和這個王國的監護人。」
「也許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叫人受不了,而理查要給他一個「教訓」。奇怪的是,我們總是把受害者想成無辜的人,像聖經里的約瑟。我想他一定是相當令人無法忍受的年輕人,事實上,是長期的壓抑導致了這件悲劇。也許是小愛德華咎由自取。」
「他們有兩個人,」葛蘭特提醒她。
「是的,當然。當然那個解釋不成立。這是野蠻透頂的事,可憐的羔羊。喔!」
「「喔」是什幺意思?」
「我剛想到一件事。說到羔羊使我想到的。」
「什幺?」
「不,還沒實現之前我不會告訴你的。我得走了。」
「你誘使麥德琳.馬奇幫你寫劇本了嗎?」
「她還沒簽約,但我認為她已經接受了這個想法。再見了,親愛的,我很快會再來看你的。」
她快步離去的時候和亞馬遜匆匆打了個照面。葛蘭特把羔羊忘得一乾二淨,直到羔羊第二天晚上出現在他房間。這隻羔羊戴著一副牛角框的眼鏡,這眼鏡怪異地特意做得像牛角而不是想辦法讓它不像。葛蘭特正在假寐,他現在跟前一陣子比起來,較能和世界和平相處,歷史,正如瑪頓所說的,是使人明白事理的絕佳方法。這時的門試探性地被敲了幾下,他幾乎以為是自己在幻想。不過不知為什幺他還是說了:「進來!」門開之處杵在那兒的肯定是被瑪塔宰的羔羊。葛蘭特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個年輕人看起來很不好意思,緊張地笑著,他用他纖長的手指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清了清喉嚨說:
「葛蘭特先生嗎?我叫卡拉定,布蘭特.卡拉定。希望沒有打擾到你休息。」
「不,沒有。進來,卡拉定先生。我很高興見到你。」
「瑪塔──就是哈洛德小姐──叫我來的。她說我對你會有幫助。」
「她有說怎幺幫嗎?請坐。在門後面那邊有張椅子,把它拿過來。」
他個子很高,沒戴帽子,在他高高的前額上有一撮柔軟漂亮的鬈髮,身上穿著一件過大的花呢外套,沒有扣扣子,松垮垮地掛在他身上,非常美國式。事實上,他本來就是美國人。他把椅子拿過來坐下,他的外套就像皇袍一樣的分佈在周圍。他用和善的棕色眼睛看著葛蘭特,眼中那充滿魅力的光輝是牛角框眼鏡所遮不去的。
「瑪塔─就是哈洛德小姐──說你想查詢一些事情。」
「而你就是可供查詢的人?」
「我在做研究,就在倫敦。我是指歷史研究。她說你想知道那方面的事情。她知道我早上幾乎都在大英博物館工作。我會非常高興,葛蘭特先生,如果我能對你有所幫助。」
「你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在忙些什幺呢?我是指你的研究。」
「農民暴動。」
「喔,理查二世。」
「是的。」
「你對社會現象有興趣?」
這年輕人突然非常不像學者地露齒而笑說:「不,我只是對待在英國有興趣。」
「你不做研究就沒法待在英國嗎?」
「不是很容易。我必須找一個借口。我爸認為我應該從事家族企業。做傢具,批發傢具。看目錄然後用郵購的。別誤會,葛蘭特先生:那是非常好的傢具,可以用一輩子。只是我對傢具沒興趣。」
「所以,既然不能去北極探險,大英博物館就成了你能想到的最佳躲藏地了?」
「它很溫暖,而且我真的喜歡歷史,我主修歷史。而且,好吧,葛蘭特,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跟著亞特蘭塔.薛古德來英國的。她是瑪塔那兒的笨金髮女郎──我是指在哈洛德小姐的劇中。我是指她飾演那個笨金髮女郎。她一點兒都不笨,亞特蘭塔。」
「真的不笨。事實上她是非常有天賦的年輕女子。」
「你見過她?」
「我想全倫敦應該沒有人沒見過她吧。」
「沒有,我想應該沒有。戲一直演一直演,不是嗎?我們本來沒想到──亞特蘭塔和我──戲會持續演超過幾周,所以我們只是揮手道別說:月初再見啰!直到我們發現戲將一直演下去,我才找了個借口到英國來。」
「亞特蘭塔難道不是充分的理由嗎?」
「對我爸來說不是!我的家人非常瞧不起亞特蘭塔,其中又以我爸為最。當他好不容易提起她時總是說「那個你認識的年輕女演員」。你看,爸是卡拉定三世,而亞特蘭塔的父親可以說是薛古德一世,在梅恩街開小雜貨店,事實上是社會上不可或缺的小螺絲釘,如果你有興趣的話。當然亞特蘭塔在美國的時候並沒有什幺表現。我是指在舞台上。事實上要把她弄回家可得大費周章。她說我們從沒欣賞過她。」
「所以你做研究。」
「我必須想一件我只能在倫敦做的事。我曾在大學里做過一些研究,所以大英博物館看來是滿適合我的。我可以自得其樂同時還可以讓我父親覺得我不是不務正業。」
「的確,是我所見過最好的借口。那為什幺研究農民暴動呢?順便問問。」
「那是一個有趣的時代,而且我想那會讓爸高興。」
「那幺他對社會改革有興趣嗎?」
「沒有,不過他恨國王。」
「卡拉定三世?」
「是啊,很好笑,不是嗎?不過我不排除他也有可能在他的某個保險箱里藏著一頂皇冠。我敢說他還會不時地拿出來,偷偷跑到火車站的洗手間試戴呢。恐怕我讓你厭煩了吧,葛蘭特先生;像這樣的盡聊我自己的事。那不是我來的目的,我來是因為──」
「不管你來這兒是為什幺,你帶給我意料之外的好東西。所以放輕鬆,如果你不趕的話。」
「我從來不趕。」這個年輕人說,同時他把腿往前直直地伸過去。然後他把腳也給伸直,一直到達他四肢所能伸展的極限,就在這時,他碰到了床頭櫃,理查三世原本就危顫顫的畫像應聲掉到了地上。
「喔,對不起!我真不小心,我還不習慣我腿的長度。你一定認為一個二十二歲的人應該已經習慣了他的成長,對不對?」他把畫像撿起來,用他的袖口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灰塵,同時充滿興趣看著這幅畫。「英王理查三世。」他大聲地念著。
「你是第一個注意到背面寫的字的人。」葛蘭特說。
「我想除非仔細看否則是看不到的。你是我所見過的人當中唯一把國王當美女海報來欣賞的。」
「他一點也不美?」
「我不知道,」男孩慢慢地說。「這不是張壞臉,就我看過的臉來說。我在大學的時候有個教授長得跟他滿像的。他靠胃乳和牛奶為生,所以看起來有一點病懨懨的,不過他是你所能想象得到最和善的人。你想知道的就是關於理查的事情嗎?」
「是的,不用特別深奧困難,只是想知道跟他同一時期的權威說法。」
「應該是夠簡單的了,這跟我的時代相距不遠,我是指我研究的時代。事實上,當代研究理查二世的權威──庫斯伯.奧利芬特爵士──對兩者都有涉獵。你讀過奧利芬特的書嗎?」葛蘭特說他只讀過學校課本和湯瑪斯.摩爾爵士的書。
「摩爾?亨利八世的**官?」
「是的。」
「我看那不過是特製的辯詞。」
「我讀起來覺得它更像政黨的宣傳小冊,」葛蘭特說,這是第一次他了解他口中留下的滋味是什幺。它讀起來不像是政治家的說法;它讀起來像政黨到處分發的宣傳品。
不,它讀起來像個特稿。像專欄作家從僕人的口中獲得寫作的素材。
「你知道理查三世的事嗎?」
「只知道他宰了他侄子,還用他的王國換一匹馬。他還有兩個叫貓跟老鼠的弄臣。」
「什幺?」
「你知道的:「貓跟老鼠,愛我們的狗,統治英國的是大野豬(譯註:喻貪婪的人)。」」
「是的,當然,我忘了。那是什幺意思,你知道嗎?」
「不,我不知道。我對那段時期不太清楚。你為什幺會對理查三世感興趣?」
「瑪塔建議我做些學術性的調查,既然我短時間內沒辦法親身去調查什幺案子。還因為我對臉很有興趣,所以她帶給我所有要犯的畫像。我指的要犯是她提供的各類神秘事件中的主角。理查有點兒是被不小心混進來的,但他卻是其中最大的一個謎。」
「他是嗎?怎幺說?」
「他是史上最醜惡罪行的始作俑者,但他卻有一張偉**官、偉大統治者的臉。此外,人人都說他是心理變態的畜生,不過順便提一下,他的確曾是一名好的統治者。他治理北英格蘭成績斐然,是個好官也是個好軍人。私生活也沒給人什幺話柄。他的哥哥,也許你知道---功績彪炳的查理二世卻是皇室中最會玩女人的傢伙。」
「愛德華四世,是的,我知道。一位身高六呎虎背熊腰的俊男。也許理查就恨自己跟他長得剛好相反,所以他才要除掉他哥哥的後代。」
這是葛蘭特從未想過的。
「你是說理查對他哥哥有壓抑著的恨?」
「為什幺是壓抑的?」
「因為即使是罵他罵得最凶的人,也承認他對愛德華忠心不二。從理查十二、三歲的時候他們就做什幺都在一起,另一個弟弟喬治則對誰都沒有好處。」
「誰是喬治?」
「克雷倫斯公爵。」
「喔,他啊!甜酒桶克雷倫斯。」
「就是他。所以只有他們兩個──我是說愛德華和理查。而且他們的年紀相差十歲,正好適合英雄崇拜。」
「如果我是個駝背,」小卡拉定思考著,「我敢說我會恨一個搶盡我所有鋒頭,搶去我的女人,搶走我榮耀地位的哥哥。」
葛蘭特停了一會兒說,「的確有可能。這是我到目前為止獲得的最佳解釋。」
「也許不是那幺公開,你知道,甚至也許沒意識到。也許這一切在他看到登上王座的機會時才爆發出來。他也許會這幺說──我是說他的血液也許這幺說:「我的機會來了!這些年來總是被呼來喝去,站在後面,卻沒得到一絲感謝,現在是我獲得回報的時候了,現在是我算總帳的時候了。」」
葛蘭特注意到卡拉定對理查的想法恰巧和培尼---艾利斯小姐一樣。站在後面,就像小說家所見的一樣,與俊俏美麗的瑪格麗特和喬治站在一起,站在貝納德城堡的台階上,目送他們的父親出征。站在他們後面,「一如以往」。
「真是非常有趣,雖然你說理查在犯罪之前都一直品行端正,」卡拉定說,習慣性地用他細長的手指扶了一下他的牛角邊鏡架,「使他看起來比較像個人。莎士比亞筆下的他,你知道的,滑稽可笑,根本不像個人。我會很高興做任何你需要的調查,葛蘭特先生。可以讓我換換口味不再研究農夫。」
「研究貓和老鼠而不是約翰.包爾和瓦特.泰勒。」
「正是。」
「你真是太好了,如果你挖出點什幺我會非常高興,不過此刻我要的是事件當時的說法。那些事在當時必然十分震撼,我想看當時的說法。不要事件發生時才五歲,根本在另一個朝代長大的人道聽途說的轉述。」
「我會找到誰是當代的史家,也許是費比揚,還是亨利七世?不管他,我會查出來的。同時你或許會想看看奧利芬特,他是現在研究大約那段時期的權威,據我所知。」葛蘭特說他很高興看看庫斯伯爵士的書。
「我會在明天經過時拿來──我想就放在門房可以嗎?──只要一找到當代的作者我就會帶著好消息來報到,你意下如何?」
葛蘭特說完美極了。
小卡拉定突然害羞了起來,讓葛蘭特又想起了捲毛小綿羊,就在他因為對理查有了新的看法而幾乎忘了之際。他安靜而含蓄地道過晚安,緩緩地走出房間,跟在他後面的是他飄揚的外套。
葛蘭特想,撇開卡拉定家的財富不談,亞特蘭塔.薛古德看來釣到了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