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鎮的消息
過了一個小時,也許是兩個小時,蜜婭緩緩地睜開眼睛。「我睡著了嗎?」她說。
我點點頭。她猛地坐起身來,卻呻吟了一下,這才發現肩膀上的傷。她無奈地笑了笑。
「你包紮得不錯。」她說,「剛才我睡著之前,你好像說了很長的一段話?」
沒辦法,只好又講了一遍。蜜婭的臉色漸漸地嚴肅起來,她盯著我,「為什麼一開始沒有多我們說?」
我無可奈何地攤開手。
「明白了。」她轉過頭去不看我,然後深吸了一口起。「現在麻煩又多了一個。」
「無論如何,都要先找到你的父親。」約納斯說。
但是,那又何其之難。
「他有可能去哪裡呢?」蜜婭問。
「我不知道,也許幾天前,我會知道,可現在……父親究竟是誰,我都糊塗了。」
「我想,如果他帶著寶石是去解決問題的,那麼,他有可能會主動和你聯繫。」
「但我現在又離開診所了,而且目前看來,也不能再回去。」
蜜婭點點頭,「我們看起來一籌莫展。」
沉默了一會兒,她又說,「我打電話到父親的辦公室去問問。」隨後便艱難地起身,出門去了。我望著那輛車走遠。現在屋子裡只剩下我和約納斯兩人。
蜜婭的電話
「怎麼還會有『非洲之星』?」
「是的,這也是我沒有料到的。」
「這樣也好,王室最近正為這個找我們的麻煩,火氣大著呢。據說前段時間找到了個嫌疑犯,如今看倆,就是他吧?」
「我想是的。」
「這有點難辦。」
「現在蘇格蘭場正找他的麻煩。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
「看來不行,你知道,我們和蘇格蘭場的關係一向不怎麼樣。」
「通過王室的壓力呢?」
「那更不可能了,現在丟失的是『非洲之星』,不是一個碟子或者一把茶壺。」
「無論如何,請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容易有了進展。」
「我好像沒看到進展,只看到一堆麻煩。聽說你在公路上對他們開槍了?」
「沒辦法,當時他們正在追捕他。」
「還打傷了不少警察……」
「一切都是為了那個組織,不是嗎?你不是也想早點破案?」
「話雖如此……好吧,我盡量幫你爭取時間。」
「不行,我現在就要答覆,今後可能和你聯繫的機會很少。」
「明白了,10分鐘以後我再打過來。」
蜜婭在電話亭里等待著,心情很沉重。如今的任務又變複雜了。10分鐘后,電話鈴響起。
「內務大臣很為難,我說了很久,才答應下來。」
「多長時間?」
「5天。」
「5天?你開什麼玩笑?」
「沒有辦法,他們現在已經知道你和他在一起了,5天後,如果他們還無法得到『非洲之星』的下落,就要下令抓人。」
「可我們現在還一點線索都沒有,錯過了這次,可能再沒有機會了。」
「蜜婭,我知道你的難處,可誰叫寶石的事情牽扯進來了?我會盡量幫助你的。如果5天內行不通,我們也只能放棄了。」
「再多一點時間都不行嗎?」
「不行,你知道王室……」
「好了,我知道了,就5天吧。」
「我知道你能行的,蜜婭,你一向都很出色。」
蜜婭掛斷了電話。再出色的人,也無法在這樣的情況下,5天就完成任務。她從電話亭走出,回到車上。路上遭到了警車的攔截,她出示了證件。
「對不起,打擾你了。」年輕的警察看著蜜婭的車遠去。這大概是他此生第一次見過這樣身份的人,而且是一個漂亮的女人。
「有消息嗎?」我看見蜜婭的臉色並不好。
「3天,只有3天的時間。」蜜婭擔憂地望著我。
「什麼3天?」
「父親辦公室的傳真機發來一份傳真,上面只寫著,『3天』,我認得,那是父親的筆跡。」
「3天是什麼意思呢?」我喃喃自語。
「無論是什麼意思,它都表示時間。是3天之後會發生什麼事,還是3天內就要救出他,都不重要,關鍵是,只有3天。」
「蜜婭小姐……」約納斯欲言又止,卻被蜜婭用眼神制止了。我看見了那眼神,但卻不想點破它。
「那麼,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我們必須在3天內找到你的父親。」
「這怎麼可能?」
「可能性很小,但不是沒有。」她看看錶,「現在是9月28日早晨7點20分,開始倒計時吧。」
開始倒計時吧,這話怎麼聽,都有一種悲的味道。
維爾斯·戴恩的真實姓名
半小時后,維爾斯·戴恩坐計程車來到了一座莊園門口。他按響了門鈴,久久沒人答應。這個時間,天還沒亮,大概沒有人會高興在這個時間被叫醒。但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再次按了按門鈴。這次,他看見頭頂的攝像頭轉移了位置。
「是誰?」呼叫器里傳來一個男聲。
「戴恩醫生。麻煩通報一下。」
「主人沒叫過醫生。」男聲很不耐煩。
「叫你通報就是,他會見我的。」
呼叫器里的聲音消失了。過了好一會兒,鐵門緩緩地打開。維爾斯·戴恩笑著搖了搖頭,走進去。這時從莊園里開出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到他面前,從車上走下一個人,幫他拉開車門,笑容可掬地說,「請進,戴恩醫生。」
車輛經過草坪上的一條大路,開向莊園,卻並沒有在莊園門口停下,而是繞到背後,又繼續行駛。莊園背後,又是一片更廣闊的草坪。幾分鐘后,維爾斯·戴恩在一所精緻的房子門口下車。大門敞開著,他走進去。
「老朋友,好久不見了。」客廳的旋梯上走下一個人,穿著長而華麗的睡袍,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看樣子彷彿是從中世紀的油畫上走下來一樣。
維爾斯·戴恩皺了皺眉毛。「20年了,你一點都沒變。」
「哦,你是說指甲?藝術家都要有雙優美的手。」那人一點也沒有不悅的意思,反而笑起來,「怎麼,大麻煩終於來了?」
「是,很大的麻煩。」
「是啊,不然也不會想到我這裡來。」那人走到維爾斯·戴恩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20年了,你可變了很多。」
維爾斯·戴恩知道他指的是身上的這套女裝,怪不得剛才管家一直是一副想笑而又不敢笑的樣子。
「沒辦法,權宜之計。」維爾斯·戴恩攤了攤手,「可否借穿一下你某件昂貴的襯衣?」
「你知道的,我這裡只有長袍而已。」那人狡地笑起來,「維爾斯,帶醫生起換衣服。」
「你的管家和我同一個名字?」維爾斯·戴恩驚訝地問。
「當初給你取這個名字,就是從他那裡來的。一直忘記告訴你了,很抱歉。」說完他哈哈地笑起來,很是得意。
「你還真是一點沒變。」維爾斯·戴恩無奈地跟隨那個叫維爾斯的管家,來到一間屋子。好不容易挑選一件看起來比較樸素的長袍,他在鏡子里看著自己,還是感覺很滑稽。沒辦法,總比女人衣服好。
「恩,看起來不錯嗎。」那人以欣賞的眼光打量著他,「很合適。」
「咳,」維爾斯·戴恩輕輕地咳嗽一聲,「好了,該談正事了。」
「維爾斯,」那人叫管家,又忍不住笑了出來,「給我們來杯咖啡,順便準備早餐,我們的醫生看起來餓壞了。」
即使是僅僅用了20年的名字,聽見同名的人,還是有些不太適應,但維爾斯·戴恩自己也覺得有點好笑。還好,今後可以不再用了,這一次來訪,也算是物歸原主。
他拿出裝有『非洲之星』的黑色箱子,又取出其中的黑色盒子,放在那人面前。那人驚嘆了一聲,「非洲之星!好東西,你怎麼得來的?」
維爾斯·戴恩苦澀地笑了笑,「我還沒有改行到當盜賊的地步。它就是大麻煩的開始。」
那人還在盯著寶石看,捨不得將視線挪開。
「太不可思議了,幾年前我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沒想到近看居然如此美麗!」他用雙手抓住睡袍的一角,然後用睡袍小心翼翼地捧起寶石,放在眼前仔細地觀看著,「不愧是世間少有的鑽石啊!」
早知道會這樣了。維爾斯·戴恩無奈地想,這個人,從來都對美的事物很感興趣,簡直到了狂熱的地步。
「剛才你說,它給你惹來了大麻煩?是蘇格蘭場?交給他們不就得了?」那人一邊看著鑽石,一邊對維爾斯·戴恩說。
「不是那麼簡單的。你看盒蓋和盒體上的標記。」
那人終於將注意力轉移到盒子上,看了看,又回頭來看著寶石,「那個組織終於找上門了。」
「我早知道有這一天,可沒猜透為何大費周章地將寶石送來。」
「是為了我,也是為了你。」那人還是一動不動地端詳著寶石。
「什麼?這麼說……」維爾斯·戴恩開始覺得,這一次,真不應該來這兒,但他很快又想到,除此以外,有什麼辦法呢?
「這個待會兒討論。我們先敘敘舊吧。這東西真是太美了,唉。」
來不及了,但也不耽誤敘舊的時間。何況還是20年未見的老友。維爾斯·戴恩將身體徹底放鬆在沙發里,這時早餐也已經送上。看著那個同樣叫維爾斯的管家,維爾斯·戴恩說:「好吧,就敘敘舊。不過,不要叫我維爾斯·戴恩了。」
「是的,」那人也笑起來,「這次你來,算是物歸原主。那麼,我應該叫你……」
「安格魯·法耶茲。」兩人異口同聲。
管家終於在一旁露出他忍了很久的笑容。
距離9月28日7點20分,我們已經沉默了半個小時。蜜婭低頭想著心事,約納斯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時不時以一種探詢的眼光看著我們。我努力回想著父親離開家之前的所有細節,但沒有絲毫可供得出結論的。除了那個盒子少年的十字划痕。雖然能聯想到的東西很多,宗教、種族勢力、政治團體等等,但是也並不是如同大海撈針。因為能夠從白金漢宮盜走寶石的,並非一般角色,這樣一來,便可以排除不少與十字有關的對象。可線索仍然不夠,何況,緊緊抓住某一線索不放,也是偵探術中十分忌諱的做法,會將調查徹底引入一個沒有盡頭的深淵。我需要更多的線索,它們必將指向聽一個終點,那就是謎底。
如同約納斯所說,第一要做的,就是找到父親。但可能性太小,我又離開了家,即使他打電話回來,也無法接聽。何況診所是不能再回去了。直覺又告訴我,父親不會打電話回來。這感覺很清晰。當我看著他攜帶寶石開車遠去的時候,就有了這預感,不會再接到父親的電話。
那麼,又依靠什麼來尋找父親?他肯定不會去朋友處,如此重大的時間,以父親的性格,不會如此草率地暴露給他人。他又會去哪裡?可以肯定的是,寶石目前好沒有到達某個官方部門的手裡,否則我不會遭遇到蘇格蘭場。想到自己,又覺得很頭疼,現在大概已經在被通緝中了吧。寶石大盜?呵,這是我今年遇到最荒謬的事情了。
說不定更荒謬的還在後面。
這時有一個東西,卻突然從腦子裡冒出來。
「蜜婭,你說你認識有相關人物可以幫忙查到一些資料的?」我問。
「是的。怎麼?」
「那麼,無主車輛的信息當然也可以查到了?」
「啊!」蜜婭歡呼起來,「對了,可以查你父親的車子!」
「是的,我想,父親也許因為寶石而在路上遭遇到麻煩,這個可能性是很大的。那麼,他也許回拋棄車輛,如果被跟蹤的話。這樣他的車就會變成一輛無主車,收錄進警察局的資料庫。我們可以查一下看,他到底把車輛拋棄在什麼地方了,即使找不到他,也能知道他到底經過了什麼地方,到哪兒,也許能查到什麼。」
「說得對!早就應該想到了,我的注意力全跑到那3天上去了。」蜜婭跳起來,彷彿忘記她剛剛是個傷員,神采一下子從她的臉上散發出來,美艷動人。「我這就去打電話!」
她飛奔而出,開著車走遠。
半晌,汽車的轟鳴聲在門外響起,隨之而來的是蜜婭歡快的叫聲,「快,上車,我們出發了!」
我和約納斯連忙跑出去,坐上車,看見蜜婭的手上多了一張地圖,她指著其中一個已經畫了紅色圓圈的地方說,「就是這裡,我們現在已經離它很近了。加速行駛的話,1小時就可以到達。」
「這麼近?」我有點意外。
「是的,我也很意外,有可能是戴恩醫生在那裡就遭遇了麻煩,所以不得不丟棄車輛。」她發動車子,快速地駛出,「無論如何,我們先去看看吧。」
但是,感覺又一次跳出來告訴我,父親一定在那附近。以他的性格,不會早早將最重要的交通工具丟棄,而使本以麻煩的時變得更加棘手。除非他換了一輛車,但相比之下,換車的可能性還不是很大。或者,他遭遇了危險?這是我不敢想的。如今,可能性太多,只有去看看再說了。
安格魯·法耶茲的麻煩
安格魯·法耶茲看了看錶,已經過了1個小時。舊事重提,總是讓人倍感愉快。但1個小時,對於目前的他來說,已經足夠奢侈了。
「好了,安格魯,談談你的麻煩吧。」那人看出他的表情,於是及時的扭轉了話題,「我預料沒錯的話,那19人,如今已然身處危險之中了。」
「是的。」安格魯心悅誠服到點點頭,「什麼也逃不出你的眼睛。在我發現寶石的那天,一看到盒子上的標記,就和他們當中的一個人聯繫,但是毫無音訊。之後,我在街口的電話亭打了幾個電話,你知道,家裡的電話上不能留下太多的線索。但是每個人都好像從地球上小時了一般,全部聯繫不上了。」
「一夜之間?」
「是的,一夜之間。」
「這是他們一貫的行事風格。如今,還剩下你一人,也並不是當初的預警程序起了效用,而是把你當成誘餌了。」
「是,看到那個標誌我就知道了,他們已經發現了我的蹤跡。可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發現的。」
「這也是我正在苦惱的事情,安格魯。我知道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可找不出究竟是什麼。是什麼引導他們找到了你?還猜測到在你背後另有其人?他們的勢力是一天比一天大了。」
「這也是我正在擔憂的,不能任由他們這樣發展下去。過去我們對他們太寬容了。」
「不是寬容,安格魯,你也知道,是時間未到。」
「不管時間到沒到,這一次,是不得不面對他們了。」
「呵呵,」那人笑起來,「安格魯,你又說錯了,現在正是最佳的時機。」
「怎麼?」
「你有聽過這樣一句話嗎?它來自遙遠的中國,是這樣的:不入虎**,焉得虎子。意思是,如果不深入敵人內部,就無法徹底摧毀敵人。我們現在有這樣的時機,而且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個時機,正是他們自己創造的。」
「但我還是不太明白,要怎麼去做?」
「不急,我慢慢交代給你。現在,有一件更緊要的時,需要你去做。那個孩子,傑弗,已經就快來到此地了。」
「什麼?」
「寶石給他惹來了蘇格蘭場。雖然他目前已經擺脫了警察的跟蹤,但仍然在蘇格蘭場的眼線範圍內。」
「怎麼會?我把寶石**來了,沒有證據,是不會……」
「一塊黑色絲絨。包裹著非洲之星的黑色絲絨,被栽贓到傑弗的卧室里。當然,也是他們乾的。蘇格蘭場是不管這麼多的,這幫目光短淺的傢伙,從來只會跟蹤或者卧底這一套。但軍情六處就不一樣了。」
「軍情六處也插手了?」
「是的,不過目前還不是個麻煩,實質還小有幫助。當務之急,是要讓傑弗明白他的處境。這個孩子目前還糊塗著呢,不僅沒發現自己仍然被跟蹤,甚至還把危險引來我們身邊。」
「那個組織在傑弗身邊也有眼線?」
「是的,如果猜得沒錯的話,這可真是一件不幸的事,那個人,不僅心思沉穩,而且善於偽裝。以傑弗單純的心地,就算是再聰明,恐怕也難以辨認。」
「說實話,我不想讓傑弗參與進來。」
「但如今,不讓他參與進來也不可能了。何況,你已經訓練了他那麼多年,或許該是考驗他一下的時候了。」
「也只能是這樣了。或許讓他多經歷一些,對他浮躁的毛病也有幫助。」
「你對這個孩子還挺關心的嘛。」
「畢竟在一起生活了20年。」
「他母親的事……」
「都是往事了,就不要再提了。」安格魯搖搖頭,腦海中卻不可抑止地浮現出一個女人的身影。「傑弗怎麼知道這裡的呢?」
「提到女人你就糊塗了嗎?你的車還在下面小鎮的警察局裡呢。」
「哦,對,無主車輛查詢。這點我倒是忘記了。」
「很危險啊,偉大的安格魯也有忘記事物的一天,哼,還好,我這裡比較隱蔽,也沒人敢來。」
「他們不會查到這裡吧?」
「我倒想見見這孩子,一晃20年過去,還真懷念那個面容啊。不過他目前還不能來,即使來了,我也要趕他走。你更不能和他見面。」
「這我當然明白。」
「再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5天後,傑弗如果還無法交代寶石的下落,他就要被收監調查。到時即使沒有寶石,也可能被定成同謀。」
「5天?!」安格魯露出擔憂的表情。
「能在5天內完成任務的,世上恐怕也只有你一個人而已。不知道虎父有沒有犬子呢?」那人狡黠而開心地笑起來,「這越來越像個遊戲了,不是嗎?」
話音未落,安格魯已經消失在門口。
「收監也不錯嘛,至少一個20歲青年能夠經歷這麼大的案子,也算得上是人生的收穫了。啊,這樣說好像有點冷漠似的。」他看著窗外,突然皺起了眉毛,「怎麼回事?這個安格魯,一提到那孩子就全無理性,維爾斯,把車開出去借給他。他難道想步行到鎮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