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芙洛是知道自己變難看了的,可是沒有想到會那麼凄慘。
面色蠟黃,雙眼凹陷,嘴唇烏白,臉上還交錯著前幾日被柴枝划的傷痕,嫩紅之色於蠟黃臉上顯得格外可怕,發梢枯萎,蓬頭垢面,彷彿五十老嫗,再看看自己這雙因做慣了粗活的手,滿布繭子和傷痕,芙洛不敢相信這就是自己,作為一個有著愛美天性的女子,芙洛連死的心都有了。
可是不行,不論怎樣,都要出宮找封纖雪,芙洛知道自己不該抱那麼大的希望,可是她就彷彿是自己能夠回到現代的最後一根稻草,芙洛怎麼甘心不奮鬥一下就放棄呢。
最先應該做什麼呢?除了睡覺還有什麼,冷宮的日子芙洛沒有睡好一覺,寒冬臘月的嚴寒,讓沒有足夠禦寒衣物的她雙手冰涼開裂,輕輕碰著就疼,化著濃濃的膿,鑽骨的疼。可就是這樣也要一大早起來劈柴做飯取暖。
就著外面送來的剩飯剩菜,加上婉妃的周濟,也就這麼挺過來了,冷宮裡餓死女人並不稀奇。
不過說也奇怪,以前動不動就暈倒的身子在後宮居然奇迹般的撐下去了。人,果然有野草般的精神。
足足睡了三日的芙洛終於神輕氣爽的坐起了身子,這三日把弄影卻嚇壞了,還以為這個才複位的禾女就這麼去了呢?
這幾日弄影被這個芙禾女給幾次嚇得心臟爆裂。
禾女小主一起來,就笑嘻嘻的問我要飯吃,看到她如今的慘狀,居然還能笑得這麼燦爛,我感到很意外。
這裡不比她以前的菡萏軒有自己的小廚房,如嬪和禾女的飯菜都屍里統一的廚房送來的,一層層分發下來,早已冰涼且是挑剩下的白水青菜之類的。
禾女小主卻吃得津津有味。
禾女小主還有那白水青菜吃,到了我矛女這層,每頓能有些殘羹冷炙就不錯了,總是白水就著白饃。雖說這裡的事情比較輕閑,但是禾女吃得比一個稍微有點頭面的下人都不如,何況自己。
我不忍心再讓禾女見著這麼寒酸的生活傷心,所以總是躲著她吃飯。直到有一天被她無意中碰到。
她含著眼淚道:「弄影,連累你跟著我受苦了,如若,如若,今後一定不讓你再跟著我受苦。」
從此後,小主便讓我同她一起用膳,那些白水青菜都不夠小主一人吃,如今她卻硬要分一半給我,同我用白饃下著青菜。
每當弄影為小主的處境凄涼而忍不住流淚時,小主總是笑著說,我就喜歡吃素,特別是用白饃下青菜。
許久后才看到,小主一見青菜白饃就噁心反胃。
我雖然進宮不長,但是也見慣了世態炎涼,見到自己的主子這般對自己,便也鐵了心跟著她,雖說她不受寵,但是如今的日子安穩平淡,弄影很知足了。
哪裡知道我才剛剛下定決心,和女小主就做了個讓我心亂如麻的提議。
事情的起因是小主讓我去找些黃瓜,檸檬,西瓜,蘋果之類的果屍可是這裡沒有小廚房,其它的宮的廚房我也進不去,偶爾拜託其它的姐妹也能得到一些,但是怎麼也不夠和女小主用。
也不知道和女小主從什麼地方得來的那些古怪念頭,居然把黃瓜切成片貼在臉上,西瓜蘋果之類的搗成醬加上檸檬汁敷在臉上和身上各處,還非讓我也敷臉,說是什麼美容。自從我的臉被燙傷后,就再沒關注過這些。其它宮女的恥笑慢慢也習慣了,但是卻再不敢照鏡子。
小主的好意我推卻不了,也只好跟著她鬧,臉上的疤痕居然也淡化了不少。
盛夏的日子,炎熱無比,小主是打死也不肯大白天邁出屋子半步的,連門窗都要關好,不讓光照進去,說什麼防晒,我也不懂。
每個月初一、十五的請安小主也託病推了,賢妃娘娘也不怪罪,只是小主身在著長年看不到皇上的浣清宮,如果再不去請安,怎麼能有機會碰到皇上呢?
我暗自為她著急,小主卻笑嘻嘻的說,磨刀不誤砍柴功。
我的能力有限,找不到足夠的材料給小主做面膜,所以小主才有了那個決定,從此弄影就活在了擔驚受怕中。
「弄影,咱們去偷吧。」
偷,把我嚇得半死,如果被發現的話,那就是死罪。小主卻拍著道,「一切有我,你負責把風,我來偷。」
你別說,娘娘還真有偷東西的料。我不該這麼說的。
她先讓我去各個宮打聽她們小廚房的地點,宮人值班的秩序,什麼時辰分別是什麼人職守,小主還說如果能知道職守人的興趣愛好就更好了。
原本不怎麼愛和人打交道的我因為小主的要求頻繁的來往各宮,認識了不少姐姐妹妹,她們見我傷疤,都很同情,待我也不錯,可能因為大家都身為宮女吧。
漸漸的我也知道了宮裡許多的事情,小主說我越來越八卦。
回到偏殿,我將各處小廚房的位置以及怎麼走都告訴了小主,她還用紙筆將它畫了出來。
再後來小主大膽的改制了兩套夜行服,其實也就是用我的顏色較深的舊衣裙改成的,只是撕掉了裙子,留下了裡面的褲子,怪羞人的。可小主卻一點不覺得奇怪。
從此我和小主就過上了偷雞摸狗的日子。一旦缺少了材料就去各宮偷,先幾日還膽怯,後來見小主彷彿摸透了似的,從沒被人發現過,也就不那麼膽怯了。不過小主真的很聰明,偷東西都是每個小廚房一點,不讓人發現少太多。所以至今無事,沒有宮裡發現掉了東西。
後來漸漸的小主開始不再安於偷材料,偶爾還順手牽羊偷一點那些小太監身上的銀子,手法越來越純熟。
我開始很不同意,可是小主說了,這些錢將來都是要賞回給他們的。也是,小主現在有了銀子,也賄賂起送飯菜的小太監,我們的日子總算有所改良。
可是她總是嘆息宮中小太監太窮了,偷不到什麼銀子,生活只能說是溫飽線上,還不算小康,她說什麼,我也聽不懂,只知道她說什麼就做什麼。
可是後來我真的有些慌張了。
有一晚我伺候小主才睡下,卻聽她大叫道:「我不行了。」
我急急的下床,還以為出了什麼事。
卻聽她道:「今天沒偷東西,我睡不著。」
我愕然。
最後小主居然跑去如嬪那裡偷了個花瓶回來,這才睡著,次日又早早的還回去。那日起,小主不偷東西就睡不著,我暗自擔心,她居然養成了偷竊的習慣。
小主說這叫偷竊癖。卻也不見她煩惱,彷彿這都很正常。
說起美容還不得不說小主的方法真的很有效。
我與她一起偷回菡萏軒,見她從梨花樹下挖出一罈子藥丸,說是她的美容聖品冷香丸。
我與她半夜去御花園偷,拿來泡澡。
後來她還開了個方子讓我去太醫屬抓藥,像小主這種正五品下的妃嬪生病都是請不了太醫的,只能請太醫屬的醫女前來問診,沒想到小主居然還會開藥方。
她開的是白芷,白茯墁白僵蠶,白朮,白芍,白芨的方子,說是什麼美白面膜,弄影非常佩服小主什麼都知道。的8d
抹了這些以後,小主變得好美,真不敢相信初見的人與現在的她是同一個人。
而我的傷疤也淺了許多,我好高興,小主還說今後有機會,一定請名醫給我醫臉。
我好感動,可是最感動的還是那次我生病了,小主去求如嬪為我請太醫。
小主人成天笑嘻嘻的,和藹可親,可我知道她的心氣很脯日子過得很艱難,也不曾去求過誰,包括如嬪娘娘。
可是為了我,她居然去求如嬪娘娘為我請太醫。小主也親自去請過醫女,可是我的病來勢洶洶,怎麼也不好,小主見我快不行了,便跑去求如嬪。
一向膽小懦弱的如嬪向來是不管閑事的,小主拚命的磕頭,皮都磕破了,才求得如嬪的同意。
小主自從進了浣清宮后,對自己的容貌甚是著緊,現在卻為了我大白天頂著太陽去請醫女,還磕破頭求如嬪,我真的好感激。
更是下定心思,將來無論小主怎樣,弄影都不離不棄。
中秋節很快就到了,宮裡要舉行盛大的家宴,每個妃嬪都要到場,參加所謂的皇室家宴。
上面也為每個宮妃裁製了新衣。派到禾女這一層的時候,布料所剩無幾,都是粗劣的。這個粗劣比的是芙洛當芙妃那陣子的衣物,比起宮外的好些衣料也是好很多的。
芙洛開始懷念起原先的衣服,都是自己精心設計絕美的衣服,還有那些玉真國帶來的首飾,皇上可沒賞過。
中秋夜。
芙洛著了一襲桃粉綴白梨花的曳地娟紗長裙,裡面是白梨花抹胸,腰上束桃粉緞帶,在身後結成蝴蝶節。
真是冰肌藏玉骨,衫領露,柳眉積翠黛,杏眼閃銀星,將弄影看得獃獃的。
「怎麼不認識我啦?」
「小主好美啊。」
芙洛心裡一陣得意,這麼久的心血總算沒有白費。
弄影為她梳了個簡單的同心髻,小丫頭沒有侍侯過宮妃,所以不太會梳頭,芙洛不由懷念起碧梧梳頭的手藝來。
頭上只戴了一支碧玉蝴蝶簪,髻上圈了個緞制桃粉蝴蝶結,是芙洛和弄影從尚衣局偷來的下腳料,一個設計,一個製作的。蝴蝶尾巴上附的緞帶垂到後項,隨風飄起甚是可愛。今夜芙洛走的是青春可愛路犀但是卻於天真中凸現媚惑,低胸的設計讓她的乳溝若隱若現,羞紅了弄影的臉。這個低胸也就是芙洛故意將抹胸拉低的緣故。她還讓弄影做了一個類似現代的內衣穿上,將本來就的胸部弄得更是堅挺,芙洛旋轉身子,非常滿意,以目前的資源來說。
家宴設在接天池東畔的黎元館。
今日芙洛的打扮雖然出眾,可是畢竟身份是一名禾女,比起身居高位的嬪妃來說,她打扮得算是相當樸素。
和幾名不太熟識的低等嬪妃坐在黎元館的側殿等候,那些人雖認識曾今的芙妃,但是並不熟悉,看芙洛雖然被貶,但一身貴氣絲毫不減,也不敢說什麼。
側殿中,遠遠就傳來一陣嬌笑聲,待來人走近細看,才是許久不見的麗婕妤。
她著了一襲桃花煙羅衫,腰系大紅玫瑰的拖地雲羅裙,外罩白色拖地牡丹隨風紗。風風韻韻款擺水蛇腰,與幾名低等的妃嬪說笑而來。
看到芙洛時,眼睛一亮,「這不是芙婕妤嗎?哦,不,該叫芙禾女才對。」說罷掩嘴嬌笑,笑得花枝亂顫,其他妃嬪也跟著低笑。
「嬪妾給婕妤娘娘請安。」芙洛略略一俯。
麗婕妤也不叫她起來,「真是難得啊,妹妹也有跟姐姐行禮的一天。」
彎腰保持著行禮的姿勢比跪地磕頭還痛苦,瞄到正邁進來的蘭賢妃,芙洛一陣歡呼,從沒這麼喜歡過她。也不待麗婕妤出聲,芙洛轉而向蘭賢妃行禮道,「嬪妾給賢妃娘娘請安。」
「起身吧。」的24
既然蘭賢妃說了,芙洛自是施施然站直了身子,向麗婕妤投去嫵媚一笑。蘭賢妃一愣,沒想到芙洛的容顏居然全好了,風姿更勝以往,魅惑之中還帶了些許弱不禁風,真是媚骨天生,我見猶憐。不過蘭賢妃對自己的對手向來是分得很清楚的,即使芙洛再美,也不會放在心上,以她的身份,斷不會對她的前途構成任何威脅,只要豫王妃在一天,這玉真國的姐妹兩就不會有翻身之日。
今日蘭賢妃依然是一身蘭色犁紋綢上裳,月牙色千水富貴散花裙,蓬鬆如霧的鬢髮梳成低垂髻,髻邊斜插一支金雀珍珠步搖,另一側的發邊貼著幾朵珍珠的梅花,皮膚細潤如脂,粉光若膩,氣質雍容華貴。雖不及麗婕妤嬌美,卻平添了幾分祥和之韻。
隨後到來的是玉妃,紫色煙羅娟裳,散花水霧白色百褶裙,身披紫色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天生的雍容華貴之氣也不在蘭賢妃之下。
靜妃今日則是眸含春水臉如凝脂,白色牡丹煙羅軟紗,逶迤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身系軟煙羅,還真有點粉膩酥融嬌欲滴的味道,國色天香,一進來頓時將其她嬪妃比了下去,更可貴的是一身書卷香,高雅靈動,芙洛見了也不由傾心。
舞昭儀蹁躚而入,穿了一襲大朵牡丹翠綠煙紗碧霞羅,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綠葉裙,身披金絲薄煙翠綠紗。低垂鬢髮斜插鑲嵌珍珠碧玉簪子,花容月貌如出水芙蓉。
雲嬪是跟著舞昭儀進來的,綠色錦宮紗,腰系軟煙紅雲水裙,挽著綠色的薄煙綠,弱質纖纖,惹人憐惜。
芙洛等低等嬪妃一次給上位的妃嬪見了禮,玉妃對芙洛今日之姿又是欣慰又是嫉妒,欣慰是希望她還能得到聖寵,如此才可鞏固自己的地位,又嫉妒她的絕色之姿。現在宮裡是豫王妃派和靜妃派當道,連舞昭儀都是向著蘭賢妃的。
靜妃對芙洛也不太上心,進過冷宮還能復寵的妃子可謂絕無僅有,玉妃姐妹不足為慮,蘭賢妃才是她等上后位的最大阻力。
待龍軒帝步入黎元殿正殿時,蘭賢妃才帶領一眾妃嬪上前行禮,按等級分別上前。
先是蘭賢妃,隨後是靜妃和玉妃,再次是舞昭儀帶著同為九嬪之一的燕淑儀上前行禮。雲嬪和如嬪行過禮后便輪到下等妃嬪上前,也不過三五人。
芙洛優雅的行到龍軒帝面前,也不看他,禮畢後起身,卻對著龍軒帝嫣然明媚的一笑,那個笑容在龍軒帝的眼中簡直就是比眼光還燦爛刺眼,臉色沉了又沉。
芙洛隨眾人退去,在龍軒帝又手的圓桌坐下,龍軒帝妃嬪不多,上位的妃嬪加上先帝的兩位太妃才坐了一桌。芙洛粉靨含笑,與周圍的幾個妃子低聲談笑,偶爾瞟見龍軒帝陰鬱的臉色更加開心。
她是知道的,對於自己的敵人,你活得越開心,對方越難受,決不能讓她看到自己受傷的一面,展現出來的永遠是最優雅光潤的一面,表示沒有你我會活得更好。那笑容無疑也是對龍軒帝的挑釁。對於一個手握天下,習慣了征服的君王來說,還有什麼比挑釁更能引起他的注意的呢?
全場突然鴉雀無聲,靜的連掉顆針都能聽見。
這一切都是在太監宣「豫王、豫王妃覲見」后的表現。
門外緩緩走近一男一女。男的俊美無比,溫文爾雅,一襲白衫,更是趁得如仙人下凡,而旁邊的女子走在這樣的男子身邊也不覺遜色,反而更為突出。
她,眉疏不畫,自青於黛,頰敞未掃,更赤於脂。腰身婉若春枝,肌膚細比雪脂。雅麗天成,貌似天人,有玉妃的高貴,靜妃的靈動,麗婕妤的嬌美,如嬪的清雅,這樣的人兒在天上只怕都難尋,今日見了,芙洛才知道為什麼連龍軒帝這樣的人也對她痴情不變。
她著了一襲淡藍色宮裙,樣式普通,但那布料卻炫美奪目,讓人不敢直視,曾今身為芙妃的芙洛也沒見過這麼美的布料。
靜妃的臉色難看了許久,玉妃的自制力比不上她就更難看了。在場的每一個女人無比嫉妒羨慕的看著她,在場的每一個男人無不膜拜著她。
所謂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真是太有道理了。
下來后芙洛才由越來越八卦的弄影那裡知道,豫王妃上官蜜雪身上著的乃是炎夏皇朝最稀少名貴的「雪芙蓉」。
那緞子薄如蟬翼,卻光澤如緞,如雪般剔透,如芙蓉般絢爛,唯明雪州雪府當家之女才知如何紡織,一代只傳一人,其傳人必先毀其雙目,終身不能嫁娶,三年乃得一匹。
芙洛驚於這匹布的血腥,居然要紡織之人毀目不嫁。
弄影又說龍軒帝見豫王妃素愛藍色,便於她成婚之際送了一匹雪芙蓉,全朝震驚,都說龍軒帝對豫王妃痴心一片。的36
聽到這裡,芙洛只覺諷刺無比,噗哧一笑,這才打斷了弄影那童話般王子公主的幻想。
話又說回宴會上。那豫王妃一出,無與爭鋒。
芙洛是率先回過神來的幾人之一。
左看又看見沒人注意自己,立即雙手並用的將桌上的肉乾,糕點,水果之類的掃到自己事先讓弄影縫製,藏在袖中的口袋裡。
眾人回神后看到如被風掃的桌面,都很愕然。芙洛也做出震驚的模樣,之後拿了一塊餅放在嘴裡,狀是欣賞天花板。
遠處的龍軒帝默默的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笑意在眼裡閃了閃,不過沒有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