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家都是貪吃貓

【四】一家都是貪吃貓

這慧珠拿著木盒下樓來,怕被人看見她手裡拿的是啥東西,急急忙忙離開了娘家回家去。慧珠家在鹽水巷。這鹽水巷外有一個老像館,老像館位於T形街道轉角處的右邊。沿著像館往左走,十多米便有座橋跨過清水河,把兩岸連接在一起。因此這老像館前人來人往的十分熱鬧。慧珠老公陳雲清正蹲在老像館前的地上同人打牌。一個站著看打牌的肥佬說:「老清啊,你老婆又有寶貝拿回來了。」

「她能拿什麼好貨回家?」陳雲清看也不看,繼續打他的牌。

那些在老像館前的一幫閑人,沒有不認識慧珠的。慧珠經過,他們這些男人就會拿她來調侃一下,以搏一陣快樂的笑聲。慧珠有時也會回敬他們一兩句話,可這個時候,她才懶得理他們,也不管老公就走了過去。

別看陳雲清等人蹲在地上打撲克,卻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他的祖父原是鄉下的一個小財主,開了間榨糖廠。這榨糖是土法榨糖,和現在的機械工業榨糖不同。每年到了秋末,甘蔗成熟了,陳家便向蔗農收來甘蔗,引來山裡的溪水衝起水輪壓榨甘蔗,然後用大鐵鍋煮甘蔗汁。結晶后的糖呈褐紅色,本地人把這樣的糖叫做烏糖,即是黑糖的意思。到了他父親這一代,因為耐不住寂寞和辛苦,便把榨糖廠賣了搬到長安鎮來住。來到長安鎮頭幾年做生意,這生意越做越小,算起來還虧,老父親說鄉下人沒城裡人精明,生意鬥不過城裡人,於是決定關了門把財產分給了陳雲清兄弟幾人,沒多久,老人一命歸天,兄弟各看各的家,各走各的路。陳雲清身無手藝,又遊手好閒,有人叫他一起到香港或者澳門,他又怕在海里給鯊魚吃了沒了命,覺得還是在家裡混好。他跟著別人學會了倒換布票、糧票、外匯券的投機生意。別看長安鎮是個山城小鎮,方圓幾百里又都是窮鄉村,可這裡到香港東南亞國家的人特別多。這裡是名副其實的僑鄉。正因為如此,小鎮長安鎮就有了倒換外匯的市場。這市場就在鎮老像館前,鎮里的人都知道,很多華僑也都知道。所以別看陳雲清等人在打撲克,其實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他們都留意著,哪些人要換外幣或外匯券,或者換布票、糧票的,他們一看就知道,就會放下手中的牌上前與顧客攀談,看顧客手持的是什麼好討價還價。

陳雲清中午沒回家吃飯。老婆孩子都去了娘家。慧珠說中午晚上不做飯了,到娘家去吃。也叫他去,他不肯,吃死人飯,他才不願意,那是多沒面子的事。這樣的飯不是隨便可以吃的,運氣不好的人吃了要倒大霉運。他是做投機生意的,風險很大,倒換中可能要虧錢,黑市的外匯匯率也是常變的,不知道升了還是降了收了就有可能虧錢。還有派出所經常要抓人。不過派出所的所長指導員都熟悉了這些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這事也是給僑胞方便。要抓他們也是上面有什麼指示或行動,之後又會放了他們。這一兩天陳雲清自己一個人在家,他才懶得做飯,中午在飯店胡亂吃了碗水粉,又在老像館前打起鋤大地。一天都沒生意,打牌運氣又不是很好,到了天黑,一算,自己輸了不少錢,一毛錢一局,一天下來竟然輸了30元錢。

陳雲清神情沮喪地回到家裡。進了家門燈也沒點亮便坐在竹椅上。「啪」地一聲,陳雲清朝自己的臉上打了一巴掌,罵道:「他媽的,連蚊蟲都要欺負我!」手掌往下巴慢慢拉去,離開臉握著手掌,把蚊子揉搓一陣,手指再輕輕一彈,把泥漿似的蚊子彈走。他的肚子呱呱叫開了,中午吃的那點水粉湯早就不見蹤影。他罵老婆這個時候還不回來:「該死的,臭婆娘,有大餐吃是嗎?還吃不夠啊,自己吃飽不要老公了,啊,去吃吧,撐死去,幾天都不用回家吃了。」他罵了一會,覺得很開心,肚皮暫時忘了餓。可是沒一會,肚子又餓了起來。他有些恍恍惚惚的。這時候,門「咿呀」地打開,他被嚇了一跳。借著屋外的光線,他看見了老婆手裡端著的飯碗,知道那就是飯菜,香噴噴的飯菜。他兩眼一下子發光,像黑暗中的貓見到老鼠一樣撲過去,從慧珠的手裡奪過飯碗用手扒著就吃。

慧珠被嚇了一跳,定神一看是自己老公雲清,急忙說道:「死食貓,小心有魚骨頭!」

「哎呀,你怎麼不早說。」陳雲清聽老婆這麼一說,真好像有魚骨頭卡在了喉嚨。他停止了扒飯,一手端著飯碗,一手捏著喉嚨。

慧珠急道:「你別動,等我點亮燈看看。」

「貪食貓,貪食貓,見到有食不要命,撐死贏過餓死鬼。哈哈!」兒子陳飛陳樂一起唱起童謠譏笑爸爸。陳雲清氣得要打兩個兒子,慧珠點了煤油燈過來,攔在他們父子中間,對老公說:「看你還鬧。張開嘴。」陳雲清張大著嘴巴,慧珠把煤油燈東照西照的照著他的嘴巴口,可是她怎麼看也看不見老公喉嚨里有魚骨頭。慧珠只好說:「你試試咳一下,看有沒有魚骨頭。」

陳雲清咳了幾下,又吐了幾口口水,手揉揉喉嚨,覺得沒事,說:「嚇了我一跳。沒事沒事。差點把這麼好的飯菜給倒掉了。」

「我說你呀,」慧珠用手指戳著他的頭說:「就是命濺。好菜好酒不食,殘渣剩菜就吃得這麼香。笑什麼?餓壞了吧,坐下慢慢吃。世上只有你老婆疼你!」

陳雲清傻笑,「噓!」他接著小聲說:「謹防隔牆有耳。你這些話讓別人聽見,我哪有臉做人。」

「死要面子。」慧珠笑罵老公,去起火燒熱水給兒子洗澡。廚房裡四壁被煙熏得黑不溜秋的,慧珠把燈盞放在鍋台上,往鍋里舀滿水蓋好,才蹲下抓了一把干茅草點著后塞進鍋灶肚膛里,然後再往邊架上乾柴。柴著火后,慧珠才去叫兩個兒子準備洗澡。一時水燒熱小孩大人洗了澡,人也困了,便踏著木板上樓去睡覺了。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慧珠懶洋洋地起來,洗漱完畢,兒子說肚子餓了,拿了1元錢叫他大兒子去街上買包子回來全家一起吃。雲清問慧珠:「啥時候攀山?」

「今天。」

「兒子的功課又耽誤兩天。」陳雲清刷著牙嘟噥:「兩個鬼書讀的越來越差。」

「你以為你家是書香門第啊?祖宗沒風水出一個半個狀元。你沒看見,現在書讀得再多有什麼用,都是書獃子,一副窮樣,沒見有賺大錢的。倒是那些沒讀什麼書的會賺錢。我兒子只要會算錢不會讓別人騙就行,長大以後做生意!」說到兒子長大以後做生意她有些得意,彷彿看見了兩個兒子是個腰纏萬貫氣派十足的大商賈,陳家富甲一方,光宗耀祖。她要為兒子的將來謀划好,為他們攢足做生意的本錢。想到這裡,忽然想起昨天自己把老太太的木匣子拿走後,劉叔公是不是要到錢?如果沒拿到錢,這戲怎麼唱得下去?劉叔公一定是拿到了錢,這麼說老太太還真是留有一手。她心裡越想越不對勁,越感到自己吃了大虧。都怪自己高興的太早,得到那點錢財,就得意忘形。不行,她不能吃這個虧,這是一個大虧。她叫老公把昨晚全家的衣服洗掉,然後胡亂吃了兩個菜包子,帶著兒子到娘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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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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