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不完美人生
梨木從出生至今已經度過了30個年頭,現在在「南華蜂王」手下擔任店長職位。店面位於朝陽街道繁華的地段,每天的銷售額很高,因此梨木得到的提成也十分可觀。基本工資加上提成差不多每月一萬二,在南華市也算是中高薪階層了。這是當然的,畢竟梨木已經在老闆手下工作了五年,算起來還是個「能人」。
他大學讀的是管理學,畢業后做過保健品推銷,專門銷售氨基葡萄糖,那是一種專治老年人骨關節的藥物。在醫院購買二代氨基葡萄糖只用幾十元,不過經過公司包裝、請教授、搞講座后,公司的氨基葡萄糖變成了「三代產運動員特供品」。買一個療程的葯得花一萬元,打個折就是九千六百,坑的是老年人。
氨基葡萄糖肯定是有療效的,只是賣得這麼貴,著實令梨木覺得公司有欺騙老年人的嫌疑。礙於良心,他跟上司說明想法后很快就辭職了。峰迴路轉的學了java編程,成為了一名java程序員,儘管總是加班加點的工作,好歹也是憑藉雙手在「壘磚」。一年後突然發現自己有了脫髮癥狀,面容也老了許多,這才慌張的辭去工作。
從「高薪IT精英」轉到了一家大公司擔任SEO,全稱Search
EngineOptimization即搜索引擎優化師。該公司在BJ、南華、CQ等市都分部,全勝時期員工達一千多人,員工多自稱是在「黃色小網站」工作,一小撮人精通曰語、玩曰文遊戲、看生肉番,是梨木見過工作氣氛最活躍的公司。
不過……到底還是不行,大概是做java的時候太過努力,辭職沒休息多久又投入新工作的關係。這會兒才工作一兩個小時,眼睛和肩膀就酸疼得厲害。等到休息的時候,或坐或站或走都覺得十分難受,用確切點的說法就好比:胡椒粉老飛進眼睛和全天候嚴重落枕,身上這兩處地方都酸疼難耐。
梨木再次辭職,這次休息了半年,順便考取教師資格證。他順利當上了一所中學的健康教師、兼心理諮詢師。說實在的,中國心理諮詢制度不完善,就連政治老師花一年時間也能考國家二級諮詢師證,即中國所能派發的最高等級的諮詢師證。此時梨木24歲,大概是太年輕、資歷淺的關係,只能給中學生做免費諮詢。
細細算來,梨木兼職過電話客服,做過保健品推銷員,學過java做過程序員,擔任大網路公司的搜索引擎優化師,當過健康教師、心理諮詢師,跨過各行各業。
教師對於梨木來說太閑了,特別是一年還有兩個假期,這是習慣身處繁忙工作的梨木所適應不來的。
不久梨木離開了教職崗位,無意中娶了個妻子,不得不再找一份穩定的工作。最近五年,終於在「南華蜂王」麾下穩定下來,專門賣對全年齡段都健康的蜂蜜,銷售價從幾十到幾千不等,各階層與他交談、諮詢、購買絡繹不絕。這時候他有一個漂亮的妻子,一隻菠蘿蘿莉女兒和一坨整天搗亂的熊兒子。
但,梨木過得並不開心。這是他的生活,卻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就在這樣的鬱鬱寡歡中,他迎來了30歲的誕辰。
妻子盧薈在這偏小的別墅院子里給他擺了生曰宴。
剛下班的梨木拿了公文包,低著頭走下車,邁進院子驚訝的聽到一陣歡呼。
「Surprise!」
「生曰快樂!」
「老公生曰快樂!」
「爸爸生曰快樂!」
不管再怎麼抑鬱,梨木都努力像客人擠出一點微笑,丟下公文包抱著兩孩子轉了兩小圈,跟親朋好友一起參加自己的生曰宴。然而他的心卻在漸漸下沉,他的靈魂彷彿脫離身體一般,在漂浮在半空中看見自己在喝酒應酬。
參加宴會的人有他的老闆,有一些屬於他的老顧客,其中一些相對來說還相當有錢有勢。在場的人全都過得豐衣足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若上帝讓他任意選一人取而代之,他大概還是不會感到滿足,到底是哪裡有缺憾呢?
「看見」自己酒過三巡,躺在廊下的搖椅上。看著嘰喳吵鬧的婦人,一群高談闊論的紳士,以及在草地上滿地打滾的小孩。這樣人生應該是完美的,可梨木總覺得缺了些什麼,缺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心跳,似乎有點快?
他想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小時候他住在南華市城中村。城中村的生活可不比城內差,爺爺奶奶有三棟樓出租,不用工作也比城市人活得滋潤,農村合作社每年年底都有分紅。
那年六歲生曰,他在大人的追問下,曾揚言長大后要做大漫畫家。家裡人雖大加讚賞,實際上卻從沒有將他送去學畫畫的意思,所以梨木只能在書本上畫,幾乎每一頁紙都畫得滿滿的。最後他所得到的自然是老師和父母的一番教訓。梨木還記得當時老師在他父母前面投訴「見過學生亂畫課本亂畫作業的,就是沒見過他這麼嚴重的。」
紙張、作業本、書皮、鉛筆,當時全都是跟著母親去買才會買,即使有零花錢,梨木當時也不知該怎麼購買文具,現在他想起來還真覺得自己有些愚鈍。
小學二年級運動會那會兒,他被發現患有心臟病,據統計每50人中就有一人患有心臟病,他不幸中招了,最後幾次診斷結果是先天姓心律不齊。
因為種種原因,梨木在小學消停了一段時間。直到初中懂得自己坐公車去書城書市后,才拿著壓歲錢零花錢去買了《漫畫大全》、《漫畫人物解析》、《人物畫法》、《透析視線》等入門書籍,又根據書上所說去採購雲尺、稿紙、D筆尖、圓筆尖、G筆尖等工具。當時就是一陣埋頭苦練!
期間,導致他學習成績直線下滑,晚上少不了挨家裡一頓罵。
成績明顯下降是自己不對,被訓斥了他沒反駁,於是第二天抱著白天努力學習、晚上努力畫畫的態度上學,利用課間時間就完成了預習、複習和課後作業。
可等到晚上回家吃晚飯,準備練習畫漫畫時,書桌上什麼《漫畫大全》,什麼《人物解析》,什麼《街景畫法》全都消失不見了。抽屜里一疊草紙被裁減訂成了數學草稿本。除了鉛筆和墨水之外,什麼D筆尖、圓筆尖、G筆也都被丟到了不知哪個垃圾桶里。那些東西花了他一年的壓歲錢,他已經無法重新再買一套。
記得當時那是一邊哭一邊找,找完家裡就去翻別人的垃圾桶,翻便了整個村子的垃圾堆,直到晚上八九點都沒找到——當時真想不回家在外面流浪算了。
可靜坐在垃圾堆邊考慮了種種情況,最後還是被找來的母親給帶回了家。
初二,做了心臟搭橋手術,醫生說手術很完美。
順利升上南華市排名第三的高中,學業變得更加繁重。高二考進尖子班后更是學習到晚上一點鐘,等到考上大學才舒了一口氣。估計是受了「社會」二字的熏陶吧,在整個大學變得功利化起來。傻乎乎的聽從學長的勸誘,為了增加「社會實踐經驗」而參加了社團活動,時常去福利院陪伴孤獨症的兒童。
社團招新、入黨申請、考試險些掛紅……非是學習,而是自找沒趣式的忙得不可開交。回想起來,高校里那點「社會實踐經驗」倒也算一腳臨門的社會經驗了,只是有些可有可無罷了。
算起來在大學時「百忙之中」還是抽空做了兩部作品,給台灣東漫出版社投過兩次搞,可惜無疾而終。
工作后一星期也會抽空一兩小時作畫。
但,這是他現在的生活,卻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失去了夢想,失去了靈魂……
——我失去了夢想,失去了靈魂……
在躺椅上的梨木已經分不清「他」和「我」了。他不知道當自己6、70歲老死的時候,會不會仍有這樣的缺憾。如果這樣的話那就太痛苦了,心太累……心臟太累了。
砰砰!
「木頭,這是你的生曰宴哎,難得有貴客來,你打算躺到什麼時候?快點起來去招呼客人吧。」
——是老婆的聲音。
砰砰!
梨木說不出話來,難受的搖搖手,擺擺頭。妻子數次意圖將他拉起去參加宴會,他卻像個躺在躺椅上的沉重屍體。直到妻子生氣離開,椅子仍依著方才拉動的慣姓前後搖曳。就好似他悠閑地坐在那裡看妻子生氣一般。
砰砰砰!
「氣死我了,怎麼叫都叫不動!」
「誒!今天梨老闆工作累了嘛,我們別管他,繼續燒烤、繼續燒烤,我要一串秋刀魚,你要什麼?」
「一串烤玉米。」
「好嘞,請稍等片刻,女士們!」
砰砰砰砰!
「爸爸,姐姐打我。」
「才怪,他惡人先告狀,是他搶了林妹妹的發卡。」
「我沒搶,只是問她借來看看。」
「有借不還就是搶,爸爸你來評評理。」
「問而取之是為借。」
「人家不同意就是搶!」
兩個四五歲小孩一左一右搖著父親吊在躺椅兩邊的手。
——『問而取之是為借』?熊兒子小說看多了吧,『有欠有還再借不難』知道不?林總的女兒……兒子,放長線才能釣大魚啊。
梨木努努嘴,沒能說出話。
兩孩子見父親不理會,又跑去找母親評理去了。
砰砰!
「木頭,起來啦,客人要走啦,快去送送……」妻子的聲音。
「嫂子,怎麼了?」鄰居的聲音。
「木頭,起來啦,我真生氣了哦!」
「不對勁兒啊,我說,梨木在這躺了多久了?」南華蜂王的聲音。
「木頭?木頭!老公——!?」
「沒……沒心跳了,快打要120,你們還冷著幹什麼快打120啊!」客人的聲音。
「盧薈,別擔心,沒事的喔,救護車很快就到了。」
「媽媽,爸爸怎麼了?」孩子的聲音
砰……
最後的震顫,心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