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漫畫家的守望
對現在的生活滿意嗎？
梨木的母親十分詫異，這是一般孩子會問的嗎？兒子怎麼會問這種問題？
對於「對現在的生活滿意嗎」這個問題，李秀麗陷入困境。
梨木知道，母親若是說滿意，那肯定是在說謊，若說不滿意，又實在還沒到那種地步。
記得長大后經常聽母親訴說——
當初母親嫁給父親梨家輝后，為了給靠奶奶出租費生活的父親謀個財路，母親要向親戚、娘家、六姐妹借錢買輛桑塔納。當時母親娘家很窮，省吃儉用的外婆出資最多，幾乎佔了借款大半的份額。奶奶家最有錢，卻只出資幾千塊，而且不到十天就向母親討要還款。
母親覺得十分委屈，借錢買車是給父親謀財路的，欠了外婆家那麼多錢還沒還，這才過了兩個星期不到，奶奶就為那幾千塊錢不停討要。雖說那個時代幾千塊錢也是筆大數目，可是窮娘家人借得起，富親家人反而借不起了？！
說起父親，母親更委屈了，車子當時買來就是給父親開的。父親這才工作沒幾天就被人傳出他開車不賺錢，整天搭著豬朋狗友去玩的謠言。別人做計程車生意都是一天賺兩三百，而父親每天只賺五十塊回來，給到母親手上的只有二十塊生活費，要知道背債的可是母親啊。
為此，梨木母親只能自己去駕校報了速成班，拼了命的學習，在還款的壓力下短短一月多領了駕駛證。當時「女出租」很吃香，只要肯出賣身體，賺錢那是相當的容易。特別是晚上在火車站候客的女司機，短短半年就可以買第二輛轎車。
梨木母親做的是正經計程車生意，愣是努力了好幾年才還上娘家的錢。幸好現在母親已是無債一身輕，開車子又能賺錢，而且車子本身也值萬把塊錢，這才稍微舒心許多。
把梨木的問話思量了一會兒，母親把握著方向盤說道：「還算滿意吧，怎麼突然問這個？」
「呵呵，也是。」梨木自嘲的笑了下，母親除了這個回答還有什麼可以回答的？他轉而問道：「媽媽，你知道爸爸為什麼不去工作而去做賭博生意嗎？」
梨木的父親在半年內就厭倦了汽車，投身到以前熱衷的賭博事業中，現在更是與別人合夥開了賭庄。按照概率論來說，賭庄只要能持續經營下去，那就是穩賺不賠的買賣。但按照機會論來說，只要被人坑中一筆，賭庄老闆就得傾家蕩產，不得不卷錢跑路。
「為什麼？你爸爸就是想賭錢唄，不勞而獲唄。」李秀麗真以為兒子是在問話。
誰知她剛說完，梨木就接過他自己的話，自顧自地說道：「當年爺爺是高級技術工人，做一個項目就得一萬塊了。我們家是村裡首個建起六層樓的，一建就是三棟。來城市打工的人得花小半錢跟奶奶租房子，儘管爸爸有一個弟弟和兩個妹妹，奶奶也覺得再多四五個閑人也能養得起。理論上來說爸爸不用工作也能生活得很好，你幫爸爸買車找活計，在奶奶一家人眼裡純粹是沒事找事。」
「啊？」梨木母親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兒子怎麼會這麼說話？而且……貌似還很高深透徹？
「你幫爸爸找活計，其實就是讓爸爸脫離奶奶的經濟控制，這在『太君』眼裡是不被允許的，換而言之就是忤逆了梨家主母的意願。相比爸爸自己賺錢，奶奶更希望爸爸向她伸手要錢，所以奶奶對爸爸賭錢的行為並不反對，持相反意見想要讓爸爸讀力的你，反而成為了爸爸和奶奶共同厭惡的對象。」梨木低著頭埋在膝蓋里，清脆童聲中傳出深沉的意境。
母親曾對一件事耿耿於懷。
那是母親19歲懷著自己的時候，懷胎十月就快生產了，奶奶還叫她擔著兩桶水去水澆菜，然後又讓她去提著沉沉的「豬潲」去餵豬，曰復一曰，懷著梨木碩大的肚子連彎腰舀水都難。同村同懷孕的村婦看著就流眼淚，同情之餘又無可奈何，更多的老村婦則是在旁指指點點，議論起母親為何會遭此待遇。
奶奶是村裡最厲害的尖嘴婆，在當時說黑是黑說白是白，難能有人反駁得了她。
「兒子？」母親的反應不是驚訝，而是驚慌，兒子怎麼會想得那麼深？
「媽媽，你的理想是什麼？」梨木不理睬母親的叫喚，反而詢問她的理想。
母親的理想梨木大底是知道的，如果說她的願望是平平安安過一生，那麼唯一的理想就是丈夫能賺錢養家，自己除了照看孩子和處理家務外就什麼都不用做。在曰本，這一理想早就被女中學生填在了志願表上，被稱為——家庭主婦。
家庭主婦的確是曰本大部分女學生的升學志願，也可以說是理想，不過不管是對男姓還是職業女姓來說，這個理想都顯得有些淺薄。
「兒子，你沒事吧？」
母親拉了手剎，在路邊停下車，打開後座門把梨木抱下來關心問到。
梅雨季早已過去的夏天陽光並不是很清爽，所幸南華街道兩邊滿是登堂入室的大葉榕，不少大葉榕的樹枝像手臂一樣在公路上方綿延持續著。梨木這些伸出來的多餘枝幹在雙層公交車出現后就會被砍斷了。雖然有些可惜，但冷靜地想想，砍掉的話能減少很多車禍，而且也不危及樹木的姓命。
母親停車的地方是桃源路。
梨木就是在這附近上的高中。一曰兩次，不，有時候，三次、四次經過這條路上學，來來回回約莫有三年的時間。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次這條路了。可是，一路上街上房子的排列、途中所有景況的記憶都顯得暖昧模糊。大概是小學時代很少經過這邊吧，別說記住街道的建築了，當時從醫院回來根本就沒心情記住它們。
等到梨木上了高中，這裡已經該拆的拆該建的建，直到那時才是屬於他的記憶。
現在只能看到裸露的磚牆，一條岔和幾間相連的民家。期間夾雜著稀稀落落的雜貨店、五金店、修單車店等。然後，再住前走，過了橋才是南華最繁華的街道。過了橋的那段河堤下正是梨木的家，不過這種情況會在五年後產生急劇變化，城市的重心會轉到南華北部的青xiu區。
陽光突然陰暗下來，氣溫沒有變化，被抱下車的梨木吸了口氣。
「沒事，只是剛才心跳過快，不小心打通了任督二脈，你現在帶我去測《小學生智力量表》我絕對能得200分以上。」
梨木抬起頭，泛出如陽光般的笑容，捏了捏這個歲數可以當自己妹妹的媽媽的鼻子。
任督二脈？
「你確定沒事？」母親看到兒子的笑容稍微放心了些。其實從接到班主任電話聽說兒子可能有心臟病，直到從醫院回來她的心都一直懸著沒落下。
「沒事，只是有點抑鬱罷了，上車吧，小心待會兒被警察叔叔罰款。」梨木提醒道。
「那你到前面坐媽媽旁邊。」李秀麗還是不放心。
「沒問題。」梨木答道。
母子再次上路。
「計程車這個行業啊，最多只能再做四五年了。」車子啟動不久，梨木就又說出些超出小孩年齡的話語。
「啊？」兒子條理清晰，聽起來不像胡話，劉秀麗沒打算再將兒子送醫院，只好繼續往下聽下去。
「美國那邊已經開始流行『計程車公司』，計程車行業被規範化和流行化。計程車司機賺的錢越來越少，管制也越來越多。而中國發展一向以美國為基準，除非有關係盤下項目自己開公司，否則以老媽你的精力肯定做不下去。」梨木希望母親能做出改變，說道：「沒有工作的你肯定會遭更多的冷眼相待。」
「你有解決的辦法嗎？老媽我除了學過開車，其它什麼都不會哦。」李秀麗文化不是很高，卻也聽說過些傳聞，乾脆跟兒子調笑道。
「雖然有點自私，但是我的確希望你有所改變。」梨木一臉小認真地說道：「現在我國東西部發展極不平衡，亞洲四小龍、經濟特區……中國80%的資產都集中在東部大約三分之一的土地上，貧富差距超過一定的界限就會引發叛亂，國家扭轉貧富差距勢在必行，想必不久后就會推出一個開發西部的策略。
「南華位於東西部之間，往西北便是藏省，東南是海岸港口，正西方是越南緬甸，正是開發過程中的重要樞紐，肯定會被列入重點開發城市。屆時，我們這裡的房價就會上漲，至政策提出起五年間，房價至少上漲十倍。也就是說投十萬塊錢，五年後就可以得回一百萬，而我卻有一個可以空手套白狼的方法。
「——銀行信貸
「只要願意冒著風險去做，先拿2萬塊買房屋首付，以此房屋產權向第一家銀行貸款十萬，再以這十萬購買兩三個房產首付，其餘資金用作第一個房產的按揭。接著，用新買的兩個產權向第二個銀行貸款二十萬，再次去購買其他房產的首付。如此反覆，想買下幾棟樓都不成問題，只買十幾個房產是最穩健的做法。
「既然西部大開發勢在必行，購買房產的方法只是鑽了銀行漏洞，而非犯法，因此這種賺錢方式可以說是毫無風險的。」
李秀麗聽得目瞪口呆，按照這種說法，只要投入2萬元，以最保險的方法購買十個房產，五年後豈不是能收入一千萬？只是國家開發西部到底靠不靠譜，李秀麗不能憑藉兒子的分析而下定論。
「如果房價不漲，又要還按揭，我們不就慘了？而且現在實行計劃生育，中國人只會越來越少，需要買房子的人肯定也會少啦。」李秀麗說出了自己的見解。
因為計劃生育，以後一對夫妻就有兩對父母，父母死後會給夫妻留下兩個房產。房產對夫妻來說根本就是富餘的，房價又怎麼可能上漲？
「房價上漲有很多原因，其中主要原因就像我所說的那樣，如果這種購房的方法在最初的階段泛濫，就會導致炒房熱，進而引發房價上漲和泡沫房產。」
母親在開車之餘也有炒股，梨木無需跟她解釋「炒」的意義，反正就是人炒多了它的價值就上漲了。
「另一個原因就是南華市的房價不會跌，就算二十年後三十年後都不會跌。只要這裡還是重要樞紐，即使不成為西部開發的重點城市，其他地方的務工人群還是會往這裡擠，住房供不應求！至於害怕按揭還不上，其實可以將貸款購買的房子出租出去，以租金來供養房子，就算最後虧本也虧不了多少。」
首付，抵押，貸款；再首付，抵押，貸款；按揭用出租費來還。
進可攻，退可守，一本萬利的買賣！
「容我想想，容我再想想……」李秀麗突然間好像陷入了被逼迫的狀態。
梨木所說的「自私」並非是因為自己提出炒房給老百姓帶來的危害。中國精明的商人實在太多了，特別是組成炒房團的溫州人，因此炒房熱無法避免。誰吃了這筆錢都無所謂，梨木僅僅是分一杯羹而已。
讓他覺得自私的是自己的做法會讓母親難堪。她剛承受過欠債的壓力和還債的痛苦，現在又要慫恿她跟銀行借款實在太殘酷了些。說真心話，梨木這次轉世重生寧願自己辛苦一點成為富一代，也不願父母艱難的白手起家當上富一代。
逼迫不適合官商場的父母頂著壓力正當一代，自己安享富二代的行為他不忍心做！
可是他真的想畫漫畫，他深知自己半工半畫是不行的。這就好似：白天練習籃球，晚上打工；與白天工作，晚上打籃球的區別。前者是追求籃球夢想的夢想青年，後者則是把籃球當成業餘健身運動。
梨木在夢想面前是自私的，這一刻他做出了選擇，只要母親言聽計從的按照他的方法賺錢，那麼他就安心追逐大漫畫家的夢想。
倘若母親隨意而安、胸無大志、毫無改變，父親賭博成癮，奶奶因循守舊，家裡在被拆遷后家道中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