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春桃 一

番外之春桃 一

番外之春桃(一)

廣西河池州改縣設州不久,府衙大堂院落倒是按制新修建的,比之宜陽的縣衙院落不知威武多少倍。

巍峨州府衙門正中間的最北端是知州府的后宅,其東側跨院便趙同知的后宅。

六月初的河池州,午後剛剛下過一場急陣雨,雨勢停歇,驕陽立出。院里的芭蕉葉上還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著雨滴。金黃陽光下,入目滿是雨後清新。

春桃的大丫頭入畫從前院匆匆過來,悄過聲息的過了穿堂,沿著游廊過繞到兩層小樓的正房門外,輕聲回道,「夫人,林記的二管事來了。說是有事回夫人。」

春桃一身家常素衫坐在正廳里看,手持帳本,正看得入神,聽見這話,眉頭微皺,「嗯,你進來。」

入畫挑簾進去后,春桃才問,「他來有什麼事兒?」

入畫道,「說是與咱們的王管家有關。我問他,他不說呢。」

春桃聽得她說王管事兒,眉頭又是一個微皺,站起身子道,「走,去瞧瞧。」

河池州多山多林木,陸路雖然不暢,水路卻四通八達,因而做林木的生意人極多,春桃一家到了河池州后,經那河池州知州夫人齊夫人的引薦,入了三千銀子的本錢到這林記,每年也能使二分的利錢。這三千兩銀子,其中有兩千是那四姐妹湊的份子,餘下的一千多兩,乃是趙昱森在宜陽時為官六年所得。

他在宜陽雖是縣令,卻是掌印正堂,一縣之內說一不二的。為官六年期間,雖然沒有主動去收過什麼銀兩,但衙門裡多少下傳下來的「陋規」卻也是一時削不完的,也不敢削完,否則小吏們哪裡肯憑你差使盡心辦事兒?普天之下,幾千年也才出了一個海剛峰海公,能有那般大的魄力將衙門之中大大小小百餘項陋規削個乾乾淨淨

對那些小吏們收些不太能激動民憤的小錢,他也只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而,在宜陽任上六年,除了頭兩年手頭略緊些,餘下這四年裡,小吏們年節的孝敬,大戶人家過年過節所隨的禮金,也積了有一千五多兩的銀子,只不過兩人在宜陽時,有幾十畝田地貼補著,一家人生活又簡,這些銀子便沒怎麼動。

到廣西上任,雖然路途遙遠,一路連馬驛站都有朝廷支付,這一家人人又少,花費又極簡,幾千里的路,所費也不過三百來兩。到了河池州之後,除了花百餘兩銀了添置些不甚值錢,卻又雅緻的竹編藤編傢具箱籠。餘下三千兩銀子便投到了這林記。

知道這件事兒人甚少,不過是入畫翠屏以及孟顏玉那裡派來的尚媽媽秦媽媽和趙昱森以及這位王管事兒等五六個人。

而這位王管事這位正是趙昱森弟媳的大哥。

廣西雖遠,趙昱森卻是升了官兒的。家裡那些沾親帶故,又不嫌遠的,來求門路的也不少。還好,趙昱森知自己手頭銀兩不多,大半兒都由他推了去。只有這個妯娌的大哥,是看在老2一家在宜陽贍養爹娘的份兒上也不太好推,就這麼帶了來。

而林記前些日剛把舊年所得的利錢送到府上,一共是六百兩。這強強夠一年的花銷。春桃一邊走一邊在心裡嘆息,到河池州說是升了官的,實則俸祿一月僅升了一石。在這邊兒趙昱森僅是個佐官,與那掌印正堂的到底是差了不少。

又一邊納悶,林記此來,與這位王管家有何關係?

一路這麼想著,到座客,來的卻是林記一個二管事兒,春桃倒認得他。前些日子送紅利過來的便是他。

見了春桃連忙上前行禮,「見過趙夫人」

春桃嗯了一聲,道,「申掌柜此來可是有事?」

「是」申管事恭敬應了一聲。見室內只有入畫和翠屏兩個,知道是她的心腹,不須迴避,便道,「小的此來,是來回夫人,貴府王總管這半個月來,在小店裡已支了三次銀錢。第一次是二兩,我們鋪子的岳管事想,這些小事兒不值當與夫人說道,便自掏腰給了他。第二次是五月二十日,又來說因採買趙大人筆墨,欠十兩,我們岳管事兒又給了他。昨兒又來支一次,卻是五十兩,說是因府里要買些山貨乾貨給老夫人備禮,他一時列漏了單子,在櫃房上取的銀錢不夠……」

「……我們岳掌柜是支了銀子與他。現下這六十二兩銀子都沒入帳。我們掌柜的想,這不過是一點小錢兒,不值得來與夫人說,倒讓夫人煩心。可……」

他說到這裡苦笑了下,「……可,一個時辰前,他又去鋪子里要支銀子八十兩。正好我們剛與上家結了貨款,店裡並無存銀。貴府王管家說明兒再去取,讓務必與他留著……若是三五兩的銀子,掌柜的便自做了主,哪怕是自己添補上,也斷不會來擾夫人。只是這次的八十兩確不是小數子,我們掌柜一年的工錢也不過五十來兩。夫人您看這……再有,他到鋪子里支銀子,我們掌柜的怕夫人您不知曉,讓小的特來回與您知曉」

春桃眉頭漸漸鎖緊,聽到這兒,微微抬手,打斷這位申管家的話。頓了片刻,招翠屏來,從手腕上褪下一隻小小的西洋鑰匙,遞給她,「去取六十五兩銀子來與申管家。」

申管事兒連忙搖頭,道,「趙夫人,您這是折殺小人了。小人來可不是為要這麼點銀子的……」

春桃笑了一下,擺手,「你不須急。你來知會我,我倒要謝你呢。只是在商言商,我不會多佔你們的便宜,怎麼能讓你們掌柜的與我們府上貼補銀錢?」

翠屏進去片刻,棒出一隻紅漆木小黃銅鎖的匣子,送到申管事兒面前,打了開來,裡面排著六個十兩重的元寶,並五個一兩重的小銀錠。

春桃又道,「銀子你拿回來。再差個人將貴號記得帳送來。這幾日正好我們府裡頭忙亂,趙大人要啟程去山裡督辦修路的差事,我們府上都忙著備著這個呢。王管家怕是不想拿這等小事兒來煩我,他又急切想把這樁差事兒辦好,這才去你們鋪裡頭拆借。這倒是我們府上的不是了,給你們添麻煩了。日後這等事兒不會再有了。」

申二掌柜倒是聽懂了這位趙夫人的話,除了為王管事兒面子上打掩護外,最後的一句話便是:他再去你們莫給了。

忙點頭賠笑道,「謝趙夫人能理解小號。我們掌柜的因一時沒能給王管家湊上所需,心頭難安,派小的來給你趙夫人賠個不是。即這樣,那小的先走了。」

說完銀子也不拿,跑飛快的走了。

他一出去,春桃臉色驟然變了。

入畫也忍不住氣憤的道,「大小姐,您瞧瞧姑爺這位弟弟的大舅爺多給我們姑爺長臉貪那麼點銀子,叫一個商家的管事兒到小姐面前說這等落臉面的話」

翠屏也是一臉氣憤,「當初就不該讓他來,平日里剋扣些買菜的小錢也罷了,偏到外人面前做一副下三兒樣」又罵這林記的管事兒狗眼看人低,若是知州府里的管事兒去那裡拿銀子,看他敢不敢這麼直梆梆的說到臉兒上?

春桃本正氣著,聽了這話,無奈笑了,說翠屏,「林家的掌柜也是好意。咱們就那麼幾百兩的利錢,能經得住他幾次零叼的?」

再者,想到周濂幾個傳來的信兒和趙昱森從邸報上得了消息。自打小舅舅出了事兒,他們在河池州確不如初來時那般受人歡迎。這也是人之常情,她也不怪什麼。想到周濂最後一次來信兒,說小舅舅無大礙,許是快要回來了,剛剛還十分煩躁的心,略微寬展了些。

入畫看春桃臉色好了些,便道,「小姐,以我說,採購乾貨的事兒,不如交給我去辦。這河池州與咱們那兒的民風不同,女子拋頭露面又不是什麼大不了事兒」

春桃看了看她,笑笑,「我也是想與府裡頭添個進項。因看這河池州山貨乾貨多又便宜,便想著採買一些,發到二小姐或者五小姐那裡,她們兩個都有酒樓,這些乾貨在內地少見,是個稀罕菜,能賺些差價。誰知第一次交辦他過手稍大些的銀兩,他便鬧了這麼一出。」

翠屏道,「大小姐,不如趁著這個時機,將他打發回去算了。這一年裡頭,咱們府上一月三十兩的花費,至少有五兩進了他自己的腰包」

說著頓了下又咕噥,「其實姑爺也怪可憐的。那山溝溝里修路,隨使派哪個小吏去敦促,還不成?他好歹也是個從六品……偏他家的親戚還這麼不上道兒」

春桃不動聲色的斜了她一眼,道,「他本是管水利橋路的佐官,他去是應當的。罷了,去瞧瞧王管家可回來了。只說我要看看他這些天收購乾貨的帳,讓他帶了帳來見我。」

翠屏應聲去了。春桃帶著入畫回後院。

後院是個口字型結構,四面均是兩層的小樓,中間兒有個半畝大小的天井,春桃與趙昱森往正房三間小樓,下面是廳房與書房,二樓才是歇息的正房。

趙渝獨居在西面小樓上。東面小樓與正房二樓欄杆相通,是四喜的住處。北面背陽的三間,樓下正中間是穿堂,兩旁是接待外客的客房,樓上則是庫房。

再往西有個小院,則是廚房院落。廚房再過去,有一個單獨的院落,是奴僕房,院子前有一條小巷子,直通內宅大門,供下們人出入。

春桃進後院時,尚媽媽剛好從四喜房間出來。春桃立住腳步,含笑看尚媽媽從二樓下來,才笑道,「辛苦尚媽媽了,四喜今兒學得可用功?」

這位尚媽媽乃是孟顏玉派來的,除了通曉人情世故練就一雙老辣眼光之外,更有一手好女紅。平日里提點春桃家事官場夫人交際人情往來,餘下的時間便是教導四喜女紅。

春桃的心思是,自己出身農家,多年在鄉間形成的習慣,改是不大好改了,不如多在女兒身上下下功夫。連帶尚媽媽也是這樣的心思,教導起來格外用心。

她含笑回道,「夫人太過客氣。今兒小小姐學得極認真,老身替她畫了個荷花的樣子,她要綉荷包給夫人呢。」

春桃笑了笑,心疼女兒小小年紀,便要拿針捏線的,又一想自己小時候何嘗不是如此,五六歲的年紀便幫著學做飯。隨即又釋然。

兩人進了廳中,春桃給尚媽媽讓了座,入畫奉了茶,便退了下去。這院子不大,下面發生個什麼事兒,上面自然能聽到一些。

喝了兩口茶,尚媽媽便問起方才的事兒來。春桃嘆息一聲,將事情大略說了說,道,「若是三五兩的,看著老爺的面兒,便也不說他什麼了。左右再熬個一年半載的,說不定就回去了。回去之後再打發他。現在……」

尚媽媽衣衫雖素,卻自有一股大家出來的派頭,端坐著喝了兩口茶道,「老身有兩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春桃一笑,「尚媽媽怎麼與我這般客套,小舅母使你和秦媽媽來,可不是來指點我的么?」

尚媽媽也笑了,放了茶杯道,「那老身就放肆了。老話都說,窮親難打發,你當是為何?人窮志短,愈窮愈貪。遇上一個略富些的親戚,巴不得每天都能割塊兒肉下來肥自己的腰包,若是那見過些錢財的,還懂得細水長流的道理。那等沒見過錢財的,見不得旁人家事好些,略好些,本是有一千兩的家身,他還猜你有一萬兩。你說沒有,他只當你哭窮,瞞著他這位王管家,怕就是這麼個心思。夫人本就是三千兩的家身,在他眼裡,你定然有三萬兩呢一年只得六百兩的利錢,他卻當你有六千兩再加上,先前他剋扣了些小錢菜錢,夫人看著老爺的面子上不肯與他計較,他愈發認定你有錢兒這麼著還不更大膽的拿?」

春桃聽她這般說,笑了起來,「尚媽媽倒是把這些人的心思猜個透透的」

尚媽媽也笑了下,又道,「所以,這回夫人定要想個法子打發了他」

春桃點頭,「是,待那林記掌柜的取了帳來,我叫他來,一項一項的問。另外,我原想著買些乾貨,不必讓人跟著,只隨船運回去便是。現在倒不是趁這個機會讓他押著貨走」

尚媽媽想了下,點頭,「也好。寫個信兒給五小姐,讓她接了信兒后,隨便找個由頭將人留下。」

春桃點了點頭。

不多會翠屏在外面回話,「小姐,王管家這會兒不在,我已使了人去找。」

春桃應了一聲,找了由頭將翠屏與入畫支開。端坐了一會兒,才向尚媽媽笑道,「媽媽,還有一事……」

尚媽媽端起茶杯笑了一下,「可是翠屏這丫頭?」

春桃臉微紅了一下,點頭,「是。我瞧著她象是有別個心思的。」

尚媽媽一點也不意外,往東面看了看道,「整個后衙雖說是隔了牆,各家過各家的。那知州大人家中的事兒河池州都皆知。咱們又是近鄰,角門開著,翠屏喜歡去與和那家的丫頭咬話兒,能學到那家丫頭的一半點,一點也不奇怪」

春桃點了點頭,又稀奇的道,「您說,這位齊夫人怎麼那般大方,專替齊大人納妾?咱們來了這一年,她竟一連給齊大人納了三個,聽說還抬舉了兩個丫頭做通房。」

尚媽媽一笑,放了茶杯道,「夫人,你原沒問,老身倒不好說。現在問了,老身自是要與你說個清楚的。」

春桃拎起茶壺要給尚媽媽續茶,尚媽媽一個推不過,她倒續了半杯。因笑道,「罷,回去叫我們小姐狠怪我吧」

「那位齊夫人,外人都道她大度,肯與齊大人納小,便明月樓的粉頭,她也照納不誤,你猜是為何?一來是這位齊大人素有色名,二來,咱們來時,她那府里已有兩妾,聽說家中還有三個呢。一個是納,兩個也是納。一兩個的還敢仗著齊大人的寵愛,在她面前做小樣兒。素性替他納個五六個來家,女人一多,那些妾有什麼好出身的?眼皮子又淺,又輕挑,今兒爭根簪子,明兒爭塊手帕的,後天爭寵愛,吵吵鬧鬧不得消停,這些人吵鬧上了,齊夫人倒清靜自在了,自在一旁看戲那齊老爺被吵得煩了,倒有一大半的時間睡在正房太太屋裡頭。再者,她自有三個男孩兒,她怕什麼?另還有,夫人,咱們來了這一年多,那院裡頭,已小產幾個了?」

春桃聽得入神,猛然聽尚媽媽問這個,下意識回道,「算上前幾天的九姨娘,是三個」

說話完,才明白過來,不可置信的小聲道,「這全是齊夫人做的?」

尚媽媽冷笑一聲,「平常婦人哪裡就那般容易小產了?」

春桃雖然之前也自琢磨過,猛然聽尚媽媽說透,仍是心驚,「這,可是害人性命」

尚媽媽點頭,「正是。那些世家大戶的正房太太哪個手裡頭沒有幾條人命?」

頓了頓又笑道,「所以夫人不許趙大人納妾是有功德的事兒。只管與他理直氣壯的說明白官場之中如今就是這樣的風氣,送女人實在是常有的事兒,你只出面左推右擋的,倒不如他自己的一句話兒」

春桃知道尚媽媽是說前些日子,河池州的一位照磨透出將堂叔侄女送給趙昱森那宗事兒,臉上一紅,又笑道,「讓尚媽媽這麼一分析,我倒真覺得自己這麼做不算妒,倒是在救人命」

尚媽媽笑而低頭喝茶,「至於翠屏的這丫頭的小心思,我早兩個月便瞧出來了。一來是她還算安份,並沒有逾規之舉,可見是念著夫人對她的情份。二來趙大人倒與我們家姑爺的脾性似些,在這上面兒堪堪稱得上潔身自好,便沒提這話頭兒。今兒夫人即然說了起來,這翠屏是不宜長留的……」

她頓了下,眼睛轉了幾轉,笑道,「夫人想販些乾貨回去,一來是自己賺些錢兒,二來是與二小姐與五小姐的酒樓著想。正好翠屏這丫頭一向好廚房的活計,河池州當地的風味菜品她也學會做不少。這次便以讓她助二小姐和五小姐的名頭,跟著王管事兒一行回去。仍是在信中與五小姐提了,讓她在自己家那專供女客的酒樓中替她找個差事吧。」

春桃微笑,「尚媽媽這個辦法好。」想了想,又道,「翠屏與我還算忠心。這次他們回去,便多湊些銀兩收乾貨回去。」

尚媽媽點頭,「使得。京中乾果比這裡要貴三倍不止,那些筍乾蕨菜乾香菇木耳之類的,更是貴上四五倍。這還是尋常的。象這些深山裡採的,更是尋人百姓人家吃不起的。」

春桃連連點頭,在心中將尚媽媽方才的話過了一遍兒。愈發感激小舅母派來的這兩個媽媽來。

※※※※※※※※※※※※※※※

兩人又說一會兒閑話,金黃斜陽籠著這座不大的小院兒。西側小院中炊煙升起來,幾個當地幫工的丫頭婆子操著濃重的地方方言在院中一邊幹活兒,一邊閑話兩句。

直到太陽將落山時,翠屏又匆匆進來,回道,「大小姐,王管家回來了。是現在請來,還是飯後?」

春桃在裡面道,「讓他到前面廳里去。」

尚媽媽道,「老身不陪夫人過去了。上樓看看小小姐去。」

春桃道了一聲辛苦。與翠屏到前廳。這位王管家三十來歲的年紀,此時正有些不知所措的立在廳裡頭。

來這邊兒一年多,春桃極少親自吩咐他什麼事兒。本是因沾些親戚,不太想在他面前擺出個夫人的架式來,都是入畫與翠屏代為傳話兒。

此時看他面色,顯然是猜到了什麼,春桃心中嘆了一聲,有些煩躁,又替他開脫,總的來說,除了貪些小錢兒之外,他倒沒有借著趙昱森的名頭,在外面仗勢欺人。也算與大家都留些臉面吧。

笑著給他看座兒,道,「我也是因今兒下了雨,想起你這幾日正收著乾貨,問了兩句,入畫和翠屏都不知你收的如何了,便找你來問問。」

王富貴半片屁股虛坐在椅子上,聽春桃這樣問,心裡塌實了些,虛坐變作實坐,將帳冊遞給入畫,一邊回道,「已收得差不多了。二百兩銀子,一共收了一千斤干筍,每斤是十文錢,這一項花費是一百兩;干香姑三百斤,每斤十五文,這一項花費是四十五兩,另有干木耳三百斤,每斤也是十五文,這一項花是四十五兩;還餘十兩銀子,收了幾十斤的干蕨菜。」

春桃掃過帳本,與他說的倒是一樣的。放了下帳本對入畫道,「我今兒在家盤算了下,覺得這生意可行,只是本錢少了些。你明兒去林記的鋪子里一趟問問,我們明年的利錢能不能提早支出來一半兒,若是能的話,再交與王管家,照著這個價格再收些來。」

王富貴聽到春桃提到「林記」臉上肌肉忍不住跳動了一下,覷眼看過去,春桃面色淡淡的,心中打鼓,也不知道,他知不知情。

此次與春桃一行來的,除了他一個,都是原先用舊的人,林記鋪子來人的事兒,自沒人與他提起,便是翠屏使人找他來,只說春桃有事兒要問他,旁的一概沒提。

再者他一向認為這利錢到年底再提,先支了銀子,買些乾菜,發到那邊兒去借李家姐妹幾人的手脫了手,掙了錢,再還回去,這中間兒定然無人知曉。

哪裡知道林記已派人來與春桃說了這事兒。

一時不知該不該說實話。

春桃等了一會兒,不見他開口。便站起身子吩咐入畫,「明兒一早就去吧。趁著現在正是天氣好,翻曬便宜,農戶們手中乾貨多些,價錢正合適等二小姐五小姐那邊兒把貨收了,變了現銀,便又該收秋天裡的山貨了,象核桃榛子之類的乾果,都極壓本錢」

入畫應了一聲。

王富貴訕訕的站起身子,悄不聲響的出了前廳。

春桃愈發打定主意要把王富貴打發回去。

且說王富貴回到下人們住的院子里,心裡七下八下不安定。春桃要讓入畫去林記問,這下子肯定是瞞不住的。

便把自己這一年來剋扣下來的銀子,點了點數,還掉他在鋪子上支的六十二兩,還能餘下個十來兩。要說這一年能得十兩銀子,那在宜陽縣城裡頭,便是小鋪子里一個帳房的收入了。

嘆息了半晌,十分心痛,可轉念一想,他自己販的那些乾貨,運回去也能換個三四倍的利錢,心裡便又好受了些。

拿著包袱皮包了六十二兩銀子,飯也不顧得吃,急匆匆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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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番外,有要說的話:

秀色因為人物多而導致結構鬆散,很多情節人物在正文中沒有展開,但是大寶還是想寫一寫。所以番外會以五姐妹的小家庭為單,各挑一兩個片斷寫。

不喜歡看的親,只看到正文結束便好了。留些想象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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